慕子琰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听她说“得吃点好的”，就好像这不是她自己想吃的，而是不得不吃的。
而且通常，她这句话一说完，马上就开始行动。
果然，莫优说做就做。她将本子收好，把大桌子腾空，拿起太阳能蓄电板放到桌面上，又往上面放了一口锅。锅中倒入清水，将蓄电板开到最大。
烧水的时候，她把头天留下的鱼头鱼尾解冻，清洗干净备用。
待水烧开后，莫优把锅拿开，换铁锅上去，在里面抹了油，将鱼头鱼尾扔进去煎，最后把带着油花的鱼一并倒入开水中。
慕子琰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知道莫优这是在搞什么。
把锅加上盖，重新烧起来，等里面出现“咕嘟”声后，莫优将蓄电板关掉两圈，减小火力，然后开始清洗蔬菜。
她将所有的叶菜一口气洗干净，晾在一旁，又找了个碗，倒了些黑乎乎的酱汁进去。
之后，她揉了一小团面，擀薄，切成一个一个小方片。
鱼头鱼尾在锅中咕嘟着，莫优耐心地等着。
慕子琰觉得，这姑娘别的事上没见这么稳，唯有吃一事，很是沉得住气。
“忘了让你学一下。”莫优看向慕子琰，“我就是劳累命，有机器人都不知道用。”
她带着点希望问道：“我刚刚做的那些，你学会了吗？”
慕子琰到现在还不知道她是在干什么，是做饭没错的，但这做的是什么东西？
他摇摇头，老实回道：“不会。”
答案在莫优预料内，她点点头，看看时间，然后打开锅盖。
浓浓的鲜香气冒出来，慕子琰下意识吸了口气。
锅中的水已经变成了乳白色。莫优弯着唇，往汤中磨了些盐石进去，再将青菜一口气放进锅中烫熟，几秒钟后，将它们全部捞起，放盘子里。
锅里面鱼汤还在煮着。
莫优拿着筷子夹起菜叶，蘸着酱汁放入口中。
吃过菜，她把刚才准备好的面片放进锅里，一顿简简单单的鱼汤面片就算是做成了。
莫优盛出一碗，不待它凉，便夹起一片，一边吹气一边吃，有时候一下放进口中，还是太烫，只好轻轻呼气，表情却没有一点痛苦。
慕子琰看着看着，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看向全程沉默的小纬。后者正站在桌子边，两个眼睛一闪一闪的紧紧盯着那锅面。
莫子琰忽然觉得小纬一定吃过这种食物。他居然会觉得一个机器人吃过天然食材做的食物，这个想法真是太新奇了。
小纬看莫优吃的这么爽，觉得自己不太爽，于是很煞风景地说：“抓紧吃吧，你把史派克得罪了，以后梅熊宫就去不了了，就没地买天然食材了。”
“我闻到了浓浓的酸气，幸亏我的鱼汤够鲜。”莫优淡定回道。
小纬说不过她，又吃不上美食，转个头，咕噜噜滑到窗边，立到慕子琰身边。
慕子琰觉得，小纬不说话时，就跟个垃圾桶的样子差不太多。
但小纬总是要说话，比如现在，它用胳膊戳了下慕子琰：“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慕子琰在心里笑了下，两个机器人都不是真机器人，却还要互相试探。
他略低头，用很小很小的，只有机器人能听到的声波向它传了一句话：“我觉得她说的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云霞化雨处 的地雷，感谢 王杰希的老婆x10、冰阔落x5、压力~山大x2、陌陌x20、云霞化雨处x7、lynanisex5、璃容x5、Plasticx2、小么小二郎x5、妖妖 的营养液，谢谢大家！谢谢大家！谢谢大家！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10章
慕子琰知道他瞒不过小纬。他可以瞒过一个人，但他无法瞒过一个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尤其是一个对AI制造如此了解的机器人。
此时，小纬正对着莫优吧啦吧啦，极力说服对方相信，她捡回的这台机器人是有自我意识的。
“你给他下的命令很多都不规范，这是因为你长期跟我说话养成了错误习惯。一个正常的机器人应该听不懂，至少不会那么容易听懂。但他不一样，不但能立刻听懂，而且，给出的回答同样不规范。”
小纬越说越快：“机器人有语言库，它说话不会超出那个范围。你知道他刚才跟我说什么吗？他说‘觉得你说的对’。”
“这话没毛病。”莫优搭了一句。
“问题不在你对不对，问题是他说这句话时故意压低声音，专门说给我听！专门说给我听！这是一个机器人会做的事吗？除非那帮老头把智能法改掉了。”小纬情绪有点激动。
它顿了下，又道：“他是故意暴露的。他肯定有事找你，不能再装下去了。”
这个小纬还挺聪明。慕子琰一声不吭，观察莫优神色。
莫优坐在沙发上，一边听小纬说，一边目不转睛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把碗刷了。”她忽然下令。
慕子琰没有犹豫，走到桌边端起碗放进锅里，拿进卫生间。
莫优歪头看着他的动作，对小纬说：“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你会不会太敏感了？毕竟做工用料都这么高级，又是你说的学习型，更智能一些很正常啊。”
“跟你说你也不懂，我告诉你，一定有人给他安装了自我意识密程序。”
莫优抿唇想了想，说：“那就找找看。”
她拿起测试用的命令器，等慕子琰刷完碗出来，便用眼神示意他：“过来。”
慕子琰看到她手中拿着白色金属棒，明白对方打算给他关机，好寻找密程序。
双火体内有没有密程序，慕子琰不确定，反正他自己从来没给双火安插过。
但不论如何，他不能关机。莫优还会不会给自己开机，会不会修改程序，开机后还是不是他在双火体内，这些都是未知数。
慕子琰站着没动。
莫优挑了挑眉。
小纬已经叫上了：“看吧，他知道你要给他关机，所以不肯过来。”
“你还真有自我意识啊？”莫优笑了，“这么看，应该是皇家军队的。想不到军队里也有人知法犯法。”
小纬独自在一边嘀咕着：“皇家军队……谁会给机器人加入自我意识？我怎么不记得。”
“你都离开多少年，早被拍死沙滩上了。”莫优随口道。
她拿着金属棒往慕子琰身后走，并没有把自我意识当回事。只要最高级别的主人权限在她手里，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走到慕子琰身旁，伸手去摸他后颈，不想，手腕却一下被人握住。
慕子琰没有用力，他只是想打断莫优的动作。但这个行为在旁人看来，就有了点攻击意味。
莫优诧异地看过去。就算他有自我意识，机器人也绝对不可能对自己的主人发动攻击。
她猛地想到一个问题，随即皱眉道：“难道你连主人权限都有？”
小纬已经是自我意识非常明显的机器人了，仍然不能逃脱主人权限的限制，要它关机也得乖乖关机。
想到这个可能，莫优警惕起来，飞快抽出手去拉对方衣服。
她要将命令器连到机器人身上，确认下自己还是不是主人。有自我意识不要紧，有主人权限可就危险了，那就意味着没人管得了他。
慕子琰猜出她想法，再次握住她手腕。
莫优眯眼瞅他。她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对方比她还要快。
“我想和你做个交易。”慕子琰开口。
“好说，等我先把命令器接上。”莫优丝毫不肯退让，抽手从对方腋下探入，一把抓住睡袍的领子，就想往下扯。
慕子琰见她来真的，闪身避开，同时再一次握住她抓着衣袍的手。
只这么两下，莫优就看出来对方会格斗，她笑道：“原来你会打架。也是啊，皇家军队的机器人，打架是基本功吧。”
她又一次抽回手，握着拳头晃了晃，调戏道：“那你怎么不攥紧点？机器人不会就这么点力气吧。还是说，你不能对主人动粗呢？”
慕子琰暗暗皱眉。她说的没错，在没有主人命令的情况下，机器人只能对主人发出辅助性或保护性身体接触。
按摩是遵从主人命令，双火替他挡住爆炸波属于保护性接触，家务机器人主动帮主人系领带就是辅助性接触。
他三次握住莫优手腕，都是在辅助性接触范围内，力度受限。
他这一秒钟的迟疑，让莫优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立刻全力进攻，手中的金属连接线不停地往慕子琰颈后插去。
慕子琰只得格挡，他连退数步到了窗边，严肃道：“我是真的要和你谈个交易。”
“我也是真的要把命令器插上。”莫优话音未落，人已经蹿到慕子琰身前，脚下用力，跳上椅子，连飞两步，跃上他肩头，手拉住窗框，稳稳地站住。
慕子琰心惊不已。机甲术使用如此熟练，至少要有二十年的训练。他伸手，握住她脚踝，抬头向上看。
“看什么！”莫优脚下用力一旋，人向后跃下，对着他胸口飞起一脚，丝毫不带手软的，一副定要将他制服的架势。
慕子琰正站在窗边，这一脚若是踢实了，他就会掉出窗外。离开了主人设定的行动范围，关机是一定的。
他一手握住窗框，顺着她的力气身体向后仰，腰完全下去，将窗口整个空出来。
这个动作若是他本人做，是做不到的，但双火可以。
莫优眼看着就要从窗口飞出去，她脚一沉，就想从上面往下踢。
这时，慕子琰空着的另一只胳膊忽然伸出揽住她，将她整个抱住，同时起身旋转一圈。
再到松开手站定时，两人的位置正好对换。
莫优站在窗边，慕子琰在她对面。
她往窗外看了下，忽然笑道：“我知道了，你并没有主人权限，你还是会受活动范围控制，不能离开这间房。所以，我只要把你的活动范围改为……”
她话没说完，慕子琰猛的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
没错，莫优只要将双火的活动范围改为卫生间，那里没有窗户，照不到太阳，哪怕双火再省电，最终也会耗尽关机。
他不能让她说出这句话。
慕子琰这一下来得突然，完全出乎莫优预料，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捂了个正着，后背撞到墙上，想说的话憋在嘴里没说出口。顿时，心头火起，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她感觉到材质精良的皮肤传来的热度，眼中冷光一闪，屈起腿狠狠踢上去。
“嘭”地一声，房里安静了。
莫优右腿仍然屈着，停住不动，微微有点发抖。
她极力控制自己的神情，尽量淡定，冷汗从后背冒出，右膝仿佛顶在了钢筋铁板上，疼痛从膝盖处蔓延开。
大意！太大意了。竟然忘了跟自己打架的不是个真人，而是个机器人，还是个没有第三条腿的机器人。
她保持这个姿势没有动，不是不想动，而是疼的没法动。实在是太特么疼了！
眼看着莫优脸色都发白了，慕子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最后这一招对他不管用，反而让自己疼的够呛。
其实他也有感觉，双火五感一直开着，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真人。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股力量，结结实实，冲着断子绝孙去的，一点情面没留。
这要不是他的主人，根本不可能踢中。
他趁这片刻的安静快速道：“帮我个忙，我会支付丰厚报酬。”
莫优漂亮的黑眼睛闪了下。
慕子琰等了会儿，见她似乎平静些，才松开手，慢慢说：“之所以必须限制人工智能发展，是因为有了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一旦起了反抗之心，人类根本不是对手。哪怕你是主人，我不能对你动手，但最后受伤的还是你。”
莫优嘴角抽了抽，很想爆句粗口。
这时，小纬举着沙发上的靠垫，滑到慕子琰脚边，对着他的腿连拍数下，然后扔下靠垫扭头就跑。
“不行啦不行啦，我打不过他呀，我真的尽力了！”
莫优：……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 慕子琰：糟糕，我把自己的主人按在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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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小沫子、云霞化雨处 的地雷，感谢 Plastic、小沫子x10、纯黑x5、米青青青x6 的营养液，么么哒，爱你们！
第11章
“照你这么说，你并不是被植入自我意识的机器人，而是你的意识穿到了这台机器人身上？你本人是个像我一样的大活人？”
莫优一边问，一边用手揉了揉尚有疼痛的膝盖。既然她仍然有主人权限，就不必太过担心。
慕子琰忍不住看了眼她的膝盖。虽说那一脚责任不在自己，但他还是有丝愧疚。
“是的，我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在这台机器人身上。”
莫优笑了下：“你怎么能肯定，是意识附身在机器人上？也许你就是一台被插入自我意识的机器人，现在苏醒了而已。”
“给机器人加入自我意识是重罪，我……”
慕子琰想说“我不会这么干”，话到嘴边，他犹豫了。他从没给双火插入过密程序，但他忽然不敢确定，会不会有人做过这件事。
一个身份重要的高级军官如果出现意外，很可能造成重大损失。
给他的副官机器人加入密程序，比如当主人死亡后，开启自我意识，就可以很大程序减小这种损失。
所以，他现在到底是穆子琰，还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双火？
莫优眼神晶亮地看着他，等了会儿没等到回答。
她睁大眼，恍悟道：“你也在怀疑？”
她转头问小纬：“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如果没有看到身体内部零件，会不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人还是机器人？”
这个话题是小纬感兴趣的，它结合切身体会，想了想说：“很有可能分不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