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金属弹壳不要钱似的散落在地,一连串子弹从冒着硝烟的枪口中射出,疯狂轰击着企图朝太宰走近的少女,却被环绕在她前方的一层透明涟漪所吞没,然后丧失所有机能掉落在她的脚边。
在枪弹所演奏出的战场交响乐中,太宰仿佛站在了偌大的舞池中央,笑容款款地凝望着他邀舞的对象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他很清楚少女手中握着的是死神的漆黑镰刀,却依旧一动不动,那副引颈就戮的虔诚姿态,宛如面对的是唯一能为苟活在世间的他,带来寻求已久的安息的使者。
从霜叶袖中滑出的银光在暗夜中浮动,太宰在最后一次将眼前这位好心人的模样烙入心底后,他便笑着闭上了双眼。
“来吧,我已经等你很久了。”他轻声说。
银色的钢琴线已经悄无声息地吻上了他的脖子,然而就在锐利的琴弦边缘即将割断他的咽喉之时,忽然有人强势地插入了这场对局。
“太宰——”
明显属于另一道少年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响彻在这片空地,他迅速伸手抓住了太宰的后衣领拉离了钢琴线的攻势范围,只是用拎着一只小鸡般轻松的力量就将太宰整个人扔在了他的身后。
像条黑色破布般丢在安全距离的太宰一脸崩溃地从地面上爬起,终于在这时做出了符合他自身年龄才会出现的大喊大叫的行为。
“就差一点,明明就差一点我就能迎来我期盼已久的东西了,啊啊啊——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中也这么讨厌的蛞蝓啊!”
丝毫不被领情的中也额角立马迸出青筋,忍不住抽神来和他隔空对骂:“哈啊?!你对特意赶来救你的人这是什么态度啊,你这条该死的青花鱼!要不是BOSS的命令,我才不会来管你的死活啊!”
“我这回要诅咒你,从今往后中也你就算喝多少牛奶都不会再长高一厘米!”
“不许再给我下这么让人恼火的诅咒,绷带混蛋!!”
贸然接手这场战斗的中也似乎因为想要快点结束现状好去打爆太宰狗头的缘故,攻势逐渐变得凌厉起来,然而霜叶却并非一个好解决的对手,来来往往的交击使得战况愈发胶着。
早在仓库街里就跟她交过手的少年确实是近战的强敌,哪怕胸口中过枪伤也完全不影响他的动作,连续挥下的拳雨和回旋踢快到好似一道黑色的旋风,接连不断地攻往霜叶的身上。
虽然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在这样高强度的体力消耗之下,霜叶肩头那道消逝过太多鲜血的伤口所传来的痛感逐渐要让她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将异能的范围扩散至身体周围一米左右,霜叶伫立在空间中心平复着喘息,忽然绕过中也的身影,凝眸望向远处黑发少年所站的方向,朝他开口问道:“这也在你的算计范围之内吗?”
被她所质疑的太宰发出了委屈的辩解:“我不是,我没有。”
他是真心想死的。
霜叶:“……”不是很相信这个一肚子黑泥的家伙。
中也见自己落到对面的任何攻击都无法给她造成伤害,不禁也慢慢停下了手中的攻势,转头看向太宰,将首领所下的命令转交给他。
“喂太宰,我已经将事情的经过汇报过了,BOSS的意思是,这份‘礼物’交给你全权处理。”
“礼物吗……”太宰像是在咀嚼着一个值得玩味的字眼,微笑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仿佛对此早有预料。
“其实我觉得我们两边最好都不要再对对方出手比较好哦,这是我在基于‘及时止损’的考量下给出的建议。”
霜叶闻言看向说话的黑发少年,没什么表情地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意思?”
“杀手小姐是个真正懂得如何更有效率地夺取对方性命的行家,如果你真的认真起来的话,哪怕有中也在场,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恐怕也很难活过今晚。”
太宰说着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抬步往霜叶的方向走去,然而在她隐隐抗拒的态度之下,还是苦笑着主动让自己的脚步停在了双方都感觉合适的一段距离。
“而你如果真的打算这么做的话,就会迎来港口Mafia无休无止的报复。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没到那样的地步。”
“所以呢?”
“所以我认为,应该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太宰漫不经心地笑着,从那片死海般的寂静眼眸中涌出了浓稠的黑暗,只要短暂地觑了一眼,仿佛就能看见那片代表着世间阴暗本身的血海里沉没的尸骨。
“港口Mafia的规定是‘遭受袭击必要百倍奉还’。既然有人能不惜花大价钱雇杀手解决我们这名港黑的叛徒,我们当然也能用同样的方法买下他的命。”
霜叶:“我不会说出雇主的信息。”
这是混这一行都懂的基本原则,越是厉害报酬越高的杀手,就越不会愚蠢到打破这一规矩。
“啊,关于这个,我其实已经大概知道是谁了。”太宰单手插着外套口袋,以一副轻松的语气说道:“我不会做任何让小姐你为难的事,唯一希望能够得到的回应,只有你的一个点头而已。”
“这对你们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吧?”霜叶瞥了他一眼,试图从他滴水不漏的表情中察觉到其中设伏的陷阱或是欺瞒,但对方却自然地任由她打量,还说出了让她也觉得意料之外的话语。
“当然有了。”
太宰缓缓笑开了,苍白嘴唇扬开的弧度很浅,却散发着能让人心甘情愿陪同他坠入深海的柔情。
“这能让我在今夜以后,再见你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哒宰:在线撩骚。
霜叶:无情地拔吊……不对,拔掉网线。
*
其实霜叶的异能跟兰堂挺像的,不过她不能用来赶尸(x),目前这个异能定位在打辅助的阶段,自己还是靠本事吃饭。
之后可能会遇到这样的情景:
中也:你的异能……跟我认识的某个人挺像的。
霜叶:我不接受替身情人的设定,谢谢。
中也:谁tm跟你讲那是我的情人!!!
第9章 Chapter 9. 诊疗时间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霜叶才结束了这晚通宵加班的宿命,游魂般回到临也的公寓。
两个小时前经历过怎样勾心斗角、跌宕起伏,充满了鲜血与硝烟的加班过程她已经半点都不想再回忆了,此时此刻,她只想像条咸鱼一样躺在客厅的折叠躺椅上休息,顺便督促一下旁边替她处理伤口的密医的动作。
“那个,新罗先生,接下来请你务必要温柔一些,不要让我过多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
她之所以会抱有这样多余的担忧,完全是因为对方是一位作为医生来讲资历和面容都过分年轻,让人怀疑他是个没有行医执照就敢出来混的地下密医。不过据闻他在接待过的顾客之间风评还算不错,而且对于霜叶这种无法送去医院给普通医生诊断的伤患,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
况且就算他看起来是个工作与私下时间都会穿着白大褂,颇有些神经性质的变态,霜叶也会选择仍然按捺不动,只是因为她信赖着临也,这么一个说起来简单又不靠谱的理由。
而这名戴着黑框眼镜的清秀青年在听见她说的话后,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扭头看向了他的昔日同窗折原临也。
“你平时到底教了这孩子什么啊,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奇奇怪怪的话……”
他说完又回头看了看霜叶,义正言辞地说道:“事先说明,我的身心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属于另一位完美的女性了哦,现在就算你是个可爱的十六岁JK对我说这种下流的话我也是不会……”
“下流的是你才对。”霜叶面无表情地将这句诋毁反弹给了他:“心理下流的人看谁都下流,变态眼镜。而且我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从高中辍学了,叫我JK不太合适。”
岸谷新罗被这番话给噎了一下,立马试图以‘你家的孩子怎么这样’的眼神与她的监护人进行思想上的交流,然而对面的折原临也却露出一个‘我可管不了她’的无奈表情,摊了摊手。
“她可不是我家的孩子哦。”
临也慵懒地倚靠在桌面边缘,几根纤细的手指提着马克杯的手柄,在缓慢地将里面滚烫的牛奶吹凉的同时,抬眼似笑非笑地对他说:“小霜叶和我,可是另一种更加复杂和密不可分的关系。”
新罗:“……”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折原临也!
他的脑洞一瞬间就飞到了不可描述的宇宙里去了。
不过闲话归闲话,新罗作为密医的当务之急还是需要给霜叶处理好伤口才行。
拿起医用剪刀剪开霜叶之前为了进行紧急止血处理而撕下来包扎的衬衣布料,那块浸透了殷红的衬衫与血肉黏在一块,撕下来的瞬间让霜叶发出了抽气的声音。
但她很快就忍受住并闭嘴了。
正如她不喜欢跟别人讲述自己过去的故事,在此刻也不喜欢张口宣扬自己的痛楚。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类能真正对其他个体的经历感同身受的。
霜叶只是垂着眸,不发一言地注视着新罗,看他尽职尽责的俯身检查她肩头那道狰狞伤口里有无骨骼破碎,与伤口附近组织失活的程度。那张不知不觉间转向苍白的脸庞落在他人的眼中,好比在风的故里寻不到落脚点的一瓣薄荷色玫瑰,无意识的流露出一股符合这个花季年龄的脆弱感。
好在新罗给她打了局部麻醉之后这种状况就好多了,她的面容也清晰可见的得到了舒缓。就在新罗继续为她进行消毒与清创时,霜叶的身旁忽然覆盖了一道阴影。
“这是自我遇到你的这几年来,你第一次受伤吧。”
临也的声音在她耳边极近的距离响起,让霜叶的感官神经顿时警觉,然而他却只是单纯的将手里那杯牛奶放到了她的手里就不再动作,转而看向她肩头的那道伤口,半晌后忽然开口问了一句:“痛吗?”
由于需要被医生处理伤口的缘故,霜叶忍耐着将自己的异能都收回了体内。
所以没有任何阻拦的,临也的指尖很顺利的就触碰到了她。
这是第一次,不过却没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想,临也就是她一只手便能轻松解决的菜鸡,吧。
还远远构不成威胁。
霜叶冰凉的手掌捧着马克杯的杯壁,感受里面源源传递的温度,仿佛整颗不安定的心脏在缓缓往下沉淀。
她不禁抬头看向了临也那仿佛深渊一样无法探究的幽深眼睛。
尽管知道对方说的话大概就跟给张调查问卷让她填一样的性质,但霜叶这时还是遵从内心诚实地回答了。
“痛。”
在他回应之前,霜叶紧接着还淡定地补充道:“毕竟我只是一朵柔弱的娇花,当然痛了。”
这话说得,恐怕在她手下死去的任何一个亡魂听了,都要从地狱里爬出来骂她一句厚颜无耻,但临也不愧是被她的骚话熏陶了多年的角色,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点下了他的头颅。
“我明白哦。”临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将热牛奶饮下,轻快地说道:“你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子。”
霜叶不由眼神怪异地看向了他,手里没拿稳的牛奶差点被肉麻得打翻在地。
然而临也却无所谓这股暧昧继续凭空发酵。
那张极具欺骗性的俊脸仿佛堕入了迷雾,让人无法分辨他说的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于是霜叶在这样的注视中,也无意间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新罗终于忍受不了自己愈渐稀薄的存在感而发出了拆台的声音:“别信,他是骗你的,临也这家伙在高中的时候就这么骗过女生了。”
他用镊子将伤口里的子弹取出,放在了茶几上的弯盘里,子弹落入盘中所发出的清脆响声,顿时将萦绕在两人之间怪异的氛围驱散得荡然无存。
临也的表情不可避免的僵了一下。
片刻钟后,他收敛了原先的笑容,摆上了一副明晃晃的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在假笑的表情。
“新罗,这句话我可是只对小霜叶一个人说过喔,你这样对她乱讲的话会让我很为难耶。”
不知为何,新罗莫名从背后涌现出一股自己会被此人骗光钱财,然后下药迷晕带去借巨额高利贷的遍体生寒的感觉。
就连霜叶此时也有点看不过去似的冲他摇了摇头。
“没错,就算临也是个满口没个正经,整天只会骗女人的人渣,你也不能这样直接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不然一定会被他记仇的。”霜叶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平稳地劝说道。
临也:“我看你们当着本人的面讲坏话的本事倒是都挺厉害的嘛。”
今天的临也似乎对她格外纵容,即使霜叶都这么损他了,他纤秀的眉峰也仍然一动不动,让期待发生点什么的霜叶莫名感到有些失望。可惜尽管如此,她预计待会要做的的事情也是不会因为他的纵容而更改的。
在取出体内的子弹以后,新罗的工作明显就变得简单多了,消炎,缝合,注射药剂,做完这一系列工作后,他终于得以摘下了自己手上的医用乳胶手套,向霜叶絮絮叨叨的给出医嘱:“接下来你好好休息等待伤口愈合就可以了,不过要记得饮食需要清淡,伤口不能沾水,也不宜过多剧烈运动……”
霜叶敷衍地点点头,诊疗结束的瞬间她就重新动用异能覆盖了全身,察觉到往日熟悉的安全感再次回归,她的身体才真正意义上从囚禁了不安的牢笼中挣脱。
等新罗的声音完全消逝在空气里,说完了所有该说的话以后,霜叶便从躺椅上起身,几步走到临也的面前,面色沉静地抬头提醒了他——
“你应该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让你‘洗干净脖子在床上等我’吧?”
临也闻言挑了挑眉,转瞬间就勾起了高兴的笑容,配合地说道:“当然咯,无论是你上来自己动,还是让我也跟着搭把手,我都可以接受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