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绥也感慨颇多。好久没过过春节了, 她甚至已经忘了过年是什么滋味了。但这一年,她嫁了爱的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在新年吃上了团圆饭。
从蒋家回去时雪已经停了,项绥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银装素裹, 心却渗着暖意。
“祁嘉亦, ”她回头看驾驶座上专注开车的男人,“我们散会儿步再回去?”
祁嘉亦向来听项绥的话。
把车停在了小区外,祁嘉亦小心地牵着项绥在雪地里慢行。四周白茫茫一片, 每踩下一脚都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冷不冷?”他问项绥。
项绥怕受凉,出门穿得很厚,下车的时候祁嘉亦还帮她戴上了帽子和手套,里里外外包裹得严严实实,她没感觉到丁点儿寒意。
“当然不冷。”她隔着手套紧紧回握祁嘉亦的大掌,侧头对他笑得明媚。
“祁嘉亦,我今天特别开心。”
“感觉到了。”祁嘉亦宠溺地扬了唇,“我老婆今天眼神都格外温柔。”
“我哪天对你不温柔?”
“除夕那晚。”祁嘉亦说着,含笑把领口拉开一点给她看锁骨位置的咬痕,“你看。”
还不是他自找的,她胸口和脖子的痕迹现在还没淡褪,她礼尚往来而已。
话是这么说,他这么一本正经拿出“罪证”控诉,她还是不由得羞恼。
“不正经。”她掐他胳膊。
穿得厚,她的力掐在祁嘉亦的厚大衣上,祁嘉亦没有一点痛觉,反倒愉快地笑了。
“希望以后每天都能这么幸福。”项绥不跟他闹了,挽着他胳膊慢悠悠一步步踩在雪上,“这么和和乐乐,美美满满的,不用有很多钱,大家在一起就行。”
“你呢?觉得幸福吗?”她歪了脑袋问他。
“当然。”祁嘉亦不假思索点头。
“我去年这个时候是自己过的年,自己一个人在咱们现在住的房子那待着,很冷清,没有一点儿年味,跟这个盛大节日的喜庆格格不入。”
“但是今年我有你。”祁嘉亦侧头看她,漆黑的眸底噙着笑意,“身边有你,心很踏实,很温暖。那时候我做梦都没想到,我这么快就会和一个女人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
“那么快就决定要跟这个女人携手一生,有没有某一瞬间害怕过自己有一天会后悔?”项绥故意问他。
“你答应嫁给我我就偷笑了,哪敢动后悔的念头。”祁嘉亦一点不为自己在感情上先深陷难为情,坦荡大方,又带点委屈地控诉,“你想想你拒绝了我多少次,我很艰难才把你追到手的。”
项绥闻言,忍不住咯咯笑了。她拒绝祁嘉亦的时候是挺不留情面的来着,也决绝。
“但是我最后还是娶到你了。”祁嘉亦的语气颇为得意。
“对啊,还娶一送一呢。”
“老婆辛苦了。”祁嘉亦笑,隔着厚厚的衣物摸摸项绥挺起的肚子。
“既然老婆辛苦了,那老公给我送份礼物。”项绥四周扫视一圈,往旁边的雪堆过去。
“过来给我堆个雪人。”她指使祁嘉亦。
“……”祁嘉亦愣了愣,随即轻咳一声摸摸鼻子,有点为难,“没堆过,不会。”
“按你自己想象的来。”项绥把自己的手套摘给他,催促,“快点儿。”
“…………”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在路边堆雪人?祁嘉亦额角青筋跳了跳。见项绥没有丝毫玩笑的神色,还是无奈接过手套,“不管结果是什么样,不能笑话我。”
“不笑。”项绥笑着摸摸他脸给他鼓励。
“你把手塞口袋。”祁嘉亦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在她羽绒服两边口袋,“别冻着。”
项绥听话地双手插口袋在旁边看。说着不会的人,除了最开始有点不知从何下手,后面却是顺利起来。不高大的一个雪人,祁嘉亦给它粘上了眼睛和鼻子。
项绥在一旁捡了两根树枝帮他插在雪人两侧,瞥他一眼,嘟哝,“这不是挺好的吗?”
祁嘉亦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堆的雪人还能达到这种不错的效果。他欣赏了两秒自己的杰作,蹲下来又堆雪。
“我要再堆两个,一大一小,我们一家三口。”他兴致勃勃说。
“……”项绥望着他,有点惊讶,又想笑。
“老小孩儿。”她嘀咕了句。她一时兴起想让他给她堆个雪人,他还玩上瘾了。
“什么?”祁嘉亦没听清她的话。
“我说你堆吧,我看着。”项绥柔声说,用脚上的靴子把雪推过去给他。
祁嘉亦是真玩上瘾了。说好的一家三口,他最后却捏了小雪人一个又一个。他还十分高兴地跟项绥介绍,“这是我,这是你,这些是我们的孩子,这个高点的是老大,这是老二,老三……”
谁答应给他生这么多了?项绥目瞪口呆。
路边有几个同行的人路过,饶有兴味地驻足围观那一堆雪人。祁嘉亦恍若未察,还在卖力地给她做着介绍。项绥羞到不行,拉了他赶紧走了。
两人一起的第一个春节,温馨而甜蜜。
节后不久,苏一沁告知了大家她要去法国进修服装设计的消息。她临行前几天,祁嘉亦和靳自南跟她一起吃了顿饭给她践行。
项绥没去,她托祁嘉亦给她带去了句“一路平安,好好保重”。不是给苏一沁的,是给祁嘉亦的朋友的。她对苏一沁暂时还不能释怀,但是她对祁嘉亦的朋友可以毫不吝惜致以最诚挚的祝福。
苏一沁出发那天,祁嘉亦要上班,便只是靳自南送她去机场。
祁嘉亦和项绥不知道,苏一沁临别前,靳自南抱了她。
那天的靳自南比以往很多时候都稳重严肃。
“以前你心里有嘉亦,所以没跟你说过。”靳自南轻揽着苏一沁的肩膀,郑重而认真,“我虽然爱玩,但是一直守身如玉着。”
“我会一直在这里。如果你放下过去了,或者哪天累了需要个肩膀,就回来。”
靳自南的话有些含蓄又语无伦次,但苏一沁听懂了。那么静静由他揽着,她鼻子突然一酸。
不是没有察觉到过,是她选择了忽略而已。那些她暗暗对祁嘉亦怀着少女心思的日子,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是靳自南,那个看着总是不够成熟的男人。
是她不知珍惜。
眨了眨眼逼退眸里的湿意,她抬手轻拍两下靳自南的背。
“要幸福。”她轻声说。
靳自南对她很好,但是她没有自信再去拥有那份福气了。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但他不该再被她耽误。
如果真的有意外,万一,她是说万一他们之间真的有那个缘字,他应该会是她的良人。
可是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这一切,她交给命运去安排。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春末夏初,项绥生产。
祁嘉亦在产房看到累到虚脱的项绥和六斤重浑身皱巴巴红得像猴子的闺女,铁骨铮铮的大男人硬生生红了眼。
他这一生,真的完满了。
项绥在月子中心做的月子,等项绥从月子中心回去,祁嘉亦坚决给家里请了月嫂。且不说项绥没有照顾新生儿的经验,她自己身子也弱,祁嘉亦不想她太过劳累。
但多了一个大人,原本的房子便住不下了,于是祁嘉亦便拖家带口搬进了他爸妈早给他准备的婚房。婚房离他工作单位远,项绥也还是习惯原来他们两个人住的房子,等孩子几个月后,项绥逐渐熟练独自照顾宝宝了,一家三口还是搬回了他们原来住的房子。
生产后忙于照顾宝宝,项绥跟蒋念他们见面的时间便少了很多,蒋念和蔣楚振他们来看过她,但是一直没机会见到凤盈。
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可以带宝宝出门见见姥姥,项绥征询了祁嘉亦的意见后,给蒋念打了电话。
“我和爸原本也在琢磨这个事情。”那边蒋念回答,“姐,你看明天怎么样?我答应了妈明天陪她去看画展,她也知道你生宝宝的事,我说一起来看看你,她会很乐意一起的。”
天气预报说明天天气挺好,项绥逗着怀里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的奶娃娃,同意了。
正好明天是周六,可以让祁嘉亦一起。
“宝宝,明天就要见到姥姥了,开不开心?”项绥手指轻轻戳戳奶娃娃粉嫩嘟嘟的小脸,小娃娃便抗拒地手舞足蹈起来。项绥盯着她,一颗心都要化了。
真神奇,这么小小一只的小东西,是她和祁嘉亦的女儿。
一年多以前,她都不敢想象有一天她会重新见到祁嘉亦,不敢想她和祁嘉亦会冰释,又怎么会想到他们有一天会结婚,还会共同孕育属于他们的孩子。可如今,一切都发生了呢。她的小宝贝姓祁,祁嘉亦的祁。
缘分这种东西,一早就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
她给祁嘉亦拍了张小奶娃的照片发过去。不一会儿,祁嘉亦回了颗爱心。又问,“宝宝妈妈呢?”
项绥回卧室拍了张他们的婚纱照发过去,祁嘉亦很快回了一串爱心。
项绥盯着那串爱心,眼睛弯了弯,笑了。
隔天,祁嘉亦陪项绥去见蒋念和凤盈。约在艺术馆附近的一家下午茶,祁嘉亦他们到的时候,蒋念两人还没来。
祁嘉亦便和项绥边坐等边逗小娃娃。宝宝第一次见凤盈,项绥特地给她换上了一身极其可爱的小熊连体衣,一双大眼睛圆碌碌地好奇张望着,小胳膊小腿儿短短的,在祁嘉亦怀里动来动去,项绥被萌得眼睛舍不得挪开。
“咱们的宝宝是不是很可爱?”她扬唇笑着抬眼问祁嘉亦。
“当然。”祁嘉亦点头,“我老婆那么好看,闺女怎么会不可爱。”
“……”项绥,“按你这么说,你老婆也只是好看而已,跟可爱有什么关系。”
“好看的人哪有不可爱的。”
“胡说八道。”项绥嗔他一眼。
祁嘉亦笑了。他觉得他越来越变|态了,项绥对他的调戏总是毫无反抗之力,但看她这样子,他反而更喜欢逗她。
“你先抱一会儿。”他把怀里的迷你小人递到项绥怀里,“我去个洗手间。”
祁嘉亦只是上个洗手间,没想到只是一小会儿功夫,他回来的时候还没拐到他们的座位所在的那侧餐厅,就听到那个方向传来声嘶力竭接连不断的尖叫,随即便是一阵骚乱和砸东西的声音。
那道尖叫的声音……
凤盈!
“项绥……”祁嘉亦心下一凛,脸色白了下来,大步奔过去。
项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凤盈和蒋念刚进门的时候明明好好的,跟她打招呼也没什么异常,只是要落座之时,不知她看到了什么,瞳孔突然就急遽收缩,喘息急促起来。
蒋念也发现了凤盈的异样,见状,一下慌了,“妈。”又急忙提醒项绥,“项绥,快躲开!”
“啊——”两串泪珠倏地从眼里滚落,凤盈手往桌子一挥,将桌子上的杯碟尽数扫落地上,清脆地碎了一地。
项绥堪堪背过身,没让扫落的东西碰到怀里的奶娃娃。
凤盈泛红的双眼透着惊惧,她的眼神慌乱地四处寻找,嘴上直喘着气尖叫,“滚开,滚——啊”她悲怆地嘶吼着,用力挥开蒋念,踉踉跄跄地起身,推桌子,没有成效,她便疯了般看到东西抄起来就往四周砸,也不管会不会伤到人。
周围的客人早在她发狂的时候就唯恐伤及自己躲了躲不让自己受牵连,见她居然连杯子叉子都抓起来就往人身上砸,跟他们同一侧餐厅的客人不敢再安坐在位子上,纷纷躲闪着往后躲。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妈犯病了,你快走。”蒋念匆匆丢下一句,便上前去试图抱住凤盈。
“妈,你冷静一……啊”蒋念的胳膊被凤盈用叉子划了几道口子,血珠一下往外冒。
“滚!滚——”凤盈连连推着她,捡起地上的东西就胡乱地狠狠往她身上砸。
“妈……”蒋念边阻拦边苦苦哀求。
周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均只是心有余悸远远看着。
项绥抱着孩子也不敢上前帮忙,她脸色苍白看着发狂的凤盈疯了似的发泄着,后退着便要去找祁嘉亦帮忙。
凤盈阴沉的眼神却突然恶狠狠盯上了她。
项绥整个背脊顿时一冷,她紧步掉头,禁不住惊叫出声:“祁嘉亦——”她好怕!
凤盈却已经扑上来,“还给我!”
洞察她的目标是怀中的孩子,项绥顿时恐惧起来,心慌得几乎喘不上气。
“你让开。”她把孩子紧紧护在怀里,用背挡着凤盈不让她碰到孩子丝毫。她现在已经发狂失去理智了,孩子那么脆弱,受不住她的粗暴。
“还给我——”凤盈凄厉地尖叫着缠着她要抢她怀里的孩子。
孩子被惊扰,“哇”一声哭起来。
“女士,你冷静点……”有工作人员已经赶过来阻拦。凤盈这时候的力气却是极大的,他们怕伤着她,也不敢太用力。
“滚——”凤盈扭头推开他们,红了眼地又发狠地抢项绥的孩子:“给——”一声闷哼,一股重量软软倒在了自己的背上。
项绥回头,祁嘉亦已经把凤盈拉靠在他身上。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他紧张地把她上上下下来回打量。
项绥盯着祁嘉亦,眼眶一阵泛酸,随即眼泪流下来,“你怎么才来……”吓死她了。
祁嘉亦望着她红红的眼眶,心疼得难以复加。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他哑声道歉,把她和孩子轻搂在怀里安抚。他轻拍着项绥后背的手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