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栋材被她这么一哭,整个人也乱了思绪。
张金花忙喝道:“哭什么哭?谁都没欺负你,怎么又哭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爷爷怎么打骂你。”
张金花的话,让沈栋材脸色沉了几分。
没等他说话,哭声响亮的沈子夏倒是开了口说话,只是哭声没停。
“爷爷,我知道,我从小容易生病,没少给家里惹麻烦,这次掉水里淹了,也花了家里不少钱,我知道我不好,今天子秋也是担心我的身体,不让我干活,自己一个人洗了衣服晒衣服。
我想着我事情不大,就帮忙晒衣服了,这几天手臂使不上劲,我就晒的慢了,奶估计以为我偷懒,就说了几句,子秋也是知道我不舒服,有些心疼我,不小心把家旺哥的衣服弄地上了,奶以为她故意的,就打了她,都是我的错,,可奶以为我们两个是忤逆她,才会闹了那么大的动静,爷爷,都是我的错,如果你要生气,你打我也行,骂我也行,不要怪子秋,她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好,我就不该出生的。”
沈子夏说着,哭着一路到张金花的跟前,抓着她的裤子。
“奶,我知道我这些年生病没少花家里的钱,这次去镇上医院,从生产队支出了一大笔钱,家里本来就没钱,还为我花了那么多钱,你每天辛苦的盘算着怎么省钱,到了我这花了这么多钱,心疼家里,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我只求你,你生我的气就好了,子秋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奶,我求你了,你原谅子秋吧……”
沈子夏这一跪一哭,很快就引来了周围邻居的好奇围观。
虽然不好直接进来围观,只能在门口院子张望,但是沈子夏说的话,嚷的那么大声,他们都是能听见的。
很多人都是刚下工回家,根本不知道沈栋材家今天下午发生了这事情,加上今天沈贤国夫妻俩今天早早离开,他们也猜了几分,肯定是老材家又出幺蛾子了。
现在听到沈子夏这话,不免让人咂舌,没想到张金花居然这么磋磨两个不是自己生的孙女。
子夏和子秋两人平时虽然没上工,但是在家里可没少干活,经常他们这些忙完在家里休息的人,都能看到两姐妹还在院子里干活的。
子秋身体好,干多点还没事,子夏身体不好,张金花也这么整天使唤,这是把人当奴隶而不是人了。
第9章
沈子夏一声比一声哭的响亮,门口好奇看把戏的人也多,沈栋材刚一抬头,就看到门外头的人拥簇着脑袋在往他家这边看。
他刚才只听了张金花的一面之词,再听自家孙女说的这话,和张金花说的出入可大了。
本来一家人在屋里知道两人说法有出入,沈栋材会直接偏帮着张金花这个老伴。
但是偏偏门口还挤着人,让沈栋材脸色极为难看。
林大娘平时就喜欢八卦,看有人在这里,也跑来八卦,刚一听到沈子夏这边哭的那么伤心,她连挤进去,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沈栋材说了一遍。
林大娘说的话,和沈子夏的出入不大,最主要的是,说了张金花自己坐那嗑瓜子,让两个小的干活的事。
“这不是亲的啊,就是狠心哟,要我家珠珠每天干那么活,我得心疼死,盖上棺材板,我都要出来给她帮忙,哪能看着还嫌弃孩子,再说了,你们一家子那么多人,让一个孩子洗你们那么多衣服,合适吗?贤文贤武媳妇还有家玲也都可以洗啊!再说了,咱们现在不是旧时代了,现在是新社会主义,咱们可不兴压榨剥削奴隶的那一套,金花这样子做,就跟旧时代贵太太剥削奴才一样啊。”
沈栋材越听,脸色越差,目光落在身旁的张金花身上。
张金花张着嘴,想说话,可悲沈栋材那渗人的眼睛盯着,只不停重复,“你别听他们说的,不是这样的……”
说起来,沈栋材和林大娘的丈夫沈三连是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平时沈栋材见了林大娘,都要称呼一声嫂子。
所以比起沈子夏的话,林大娘的话沈栋材更相信一些。
两人说的出入不大,那证明张金花说谎了。
特别是林大娘后面说的那几句,让沈栋材的脸色倏然大变。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贫农,世代耕田为生,早年鬼子入侵,打了十几年的仗才还了这太平,他是见识了旧时代的黑暗,所以很高兴能迎来社会主义好日子,直说社会主义好,领导人领导的好,是十足的社会主义好分子。
他虽然在家里说一不二,十分霸道强势,但是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农民,这剥削压榨封建资本主义的行为,是万万不能有的。
张金花被气了个半死,好你个林凤乔,居然这么污蔑她。
她知道沈栋材什么德性,所以在林大娘说完之后,忙挤了难看的笑容问道:“林嫂,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压榨她们两姐妹了?你不要什么话都乱说。”
林大娘是大队长的娘,可不怕张金花。
她笑道:“你有没有剥削压榨他们姐妹俩,你心里清楚,我们那么多人可看着呢。”
其他人纷纷附和,基本都是下午知道事情经过的人。
张金花是墙倒众人推,她这泼辣贪小便宜的性子本来在村子就得罪不少人,所以大家在看到沈贤国闺女被她一次次磋磨之后,难免找到了这个突破口,想要挫一挫她的锐气。
“你说什么?别胡说!”张金花大骇,指着林大娘吼道。
之前林大娘在一群女人面前说,张金花虽然一骇,但是也没什么好怕的,他们最多说说。
可现在跑沈栋材面前说,意义却不一样了。
林大娘可不怕她有多难缠,村子里很多妇女怕她,可林大娘的儿子可是大队长,会怕张金花?
“你有没有剥削压榨两个孩子,你心里清楚,就连大妞欢欢两人,也没少被你使唤吧,张金花,你还真把自己当作慈禧在世呢,可劲儿的使唤这些小辈的。”
“你……你……”
她被气的跳脚,刚才开口,被气了个半死的,一直没说话的沈栋材却突然站了起来,伸出手,朝她的方向挥了过去。
“啪!”
那一巴掌打了个脆响,张金花只觉得整张脸了都痛的麻了。
“混帐东西!”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丈夫,“沈栋材,你……”
“你什么你,还能不能让家里安生点了,搅事精搅事精,你一天不搅事是不是就难受了?啊?我平时在外头,都不知道你这样对几个小的,你怎么当奶奶的,就这样对这几个孩子?”
沈栋材一张脸憋的通红,胸口因为起伏上下浮动着,气的不轻,特别那双眼,瞪的跟铜铃似得,可把张金花吓惨了。
沈栋材虽然平时在家里对几个儿子横的很,但是张金花毕竟是他的妻子,加上张金花的哥哥的原因,沈栋材平时就算生她的气,也没像今天打的那么狠。
沈栋材气的不只是张金花对他这两个孙女怎么样?而是被那么多人看见,现在人家还跑他们家来指摘他们。
他沈栋材活到六十岁,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丢脸的事情,而丢他的脸的,还是他的妻子。
张金花被打蒙了,没想到沈栋材的手会打她。
这些年沈栋材生气了也不是骂她,但是却没有当那么多人的面骂她,还打了她!
毕竟这男人那么要面子,怎么能在别人面前把家丑扬出去。可今天,他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她。
沈子夏喜闻乐见,真是打的好。
张金花就是没被她这便宜爷爷打老实,所以才每天那么嚣张,都快爬到便宜爷爷的头顶了。
不过也是林大娘给力,没想到会帮的她那么多,以后有机会可要好好感谢林大娘才好。
刚开始她也只是用哭的来博同情,她吃不准沈栋材的性子,但是她只要哭软,顺便把事情说一遍,沈栋材虽然不至于放过她,至少不会完全相信张金花的话。
再说,她哭的那么凶狠,街坊邻居靠的那么近,沈栋材就算要揍她,也要看看情况,她一个刚鬼门关走过的人,又被张金花甩了一巴掌,谅沈栋材也不敢乱来。
她都没有想到剥削压榨封建资本主义这些,倒是林大娘自己想到了。
……
沈贤国和妻子刚去挑完猪粪回来,就看到了家里围了一大堆人。
有人看见夫妻俩,忙说道:“你们可回来了,你家孩子正在里头呢,你爸可气不轻。”
沈贤国一听,吓的不轻,忙问:“怎么了?”
“不知道,说是今天的事,你快进去看看。”
担心自家孩子,夫妻俩连忙进去,刚好是看到了沈栋材把张金花给打了。
张金花眼底里啜着泪,一手捂着被打的脸颊,“沈栋材,你打我?”
沈栋材被气狠了,虽然这么多年,也不是第一次打张金花,但是以前也是气狠了,轻脚踹过她,不会像今天打的那么狠。
他在气头上,哼了声,“我没打死你算不错了。”
一旁沈家玲倒是想替张金花说话,但是看到沈栋材的气势,吓的又连忙往后退。
这个家里,沈栋材如同王法,他们可不敢去触他的逆鳞。
沈贤文刚好回来,看着那么多人围观,又见自家老娘捂着脸,即便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猜了几分。
他连忙上前,“爸,你这是干什么?”
沈贤文的媳妇连忙劝散了门口站着的人,等人走了,一家人才坐在里头,关了门。
第10章
沈贤国看了两个闺女一眼,沈子夏一脸无辜,沈子秋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二姐会放开嗓子嚎起来,更没想到的是,爷爷打的人不是他们两个,反而是后奶。
这样的事情,是从来没有过,让沈子秋这会也没反应过来。
“爸……”
进来沈贤国刚想说话,却被沈栋材摆手制停。
可沈贤国这会早就听了邻居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今天的事情,连忙开口,“爸,你也看见了,咱们这样像什么话?天天这么闹腾。”
沈栋材气的很,也不说话,嫌弃的看了一眼张金花,又掏了烟叶卷了抽起来。
沈贤国见他不说话,也不傻,这看着老子是在教训他这个后母做错了事,不如说是因为他被那么多人看着,下不来台,怕被人嚼舌根子把事情作大,然后捅上面去,到时候这剥削压榨的名声,就算沈栋材张金花不至于坐牢,支书一顿教育是少不了的。
沈栋材爱面子,可丢不起这个人,自然自己动手更能挽回名声,让别人知道,他才是家里当家的人。
沈栋材活了大半辈子,虽然没读过几个书,但是想事情想的比年轻人活络的多。
沈贤国可不管他老子今天这出是因为什么,只说道:“爸,咱们一大家子,人太多了,平时住一起,难免会发生矛盾,这牙齿和嘴唇都有打架的时候,都说远香近臭,这个道理,爸你应该知道的吧?”
沈栋材抬起头,睨了沈贤国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爸,一般儿子娶老婆之后,都要分家出来单过,早年贤武没结婚,咱们住一起也不奇怪,但是现在我和贤业贤文他们几个,都结婚那么多年了,孩子都那么大了,再过几年,我们也要当爷爷外公的,总不能一家子人还住一起,这人太多,也是该分家了。”
张金花一听,忙喊道:“分什么家,这主席老人家都说了,人多力量大,拧紧一股绳才好,分家不是把绳子拆了吗?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这张金花虽然大字不识,但是她活那么大年纪了,当然知道捡什么话说,那嘴皮子利索的,村子就没几个人能斗的过她。
看着家里的动静,李丽敏这个做妻子的倒是想说话,但是想到这毕竟是老子和儿子的事情,她一个儿媳妇不好插嘴,又只能压了下去。
她抬头,看向刚到家的沈贤业。
只见沈贤业也走了上前,开口劝了起来。
“爸,我大哥说的对,咱们家这样挤在一个屋子里,难道等我们孙子孙女,都住一起吗?分家了也好。”见沈栋材要说话,沈贤业又说道:“你是我爸,分家我和阿翠一样会孝敬你,只是咱们分家煮食而已,没什么区别。”
沈贤国满意的看了沈贤业一眼,“爸,我是老大,以后你还是可以跟着我们过。”
他们这边的县镇,不像其他地方,老子老娘跟着老大过,相反,是跟着小的过,因为一般分家的时候,爷奶辈年纪不会太大,还能照顾小孩,而小的那个,孩子会比大的小太多,所以会跟着后面两个小的过。
不仅如此,而且一般情况下,家里老人跟着谁过,就吃谁的,毕竟还有劳动力,等于增加了一个劳动力,所以其他儿子不需要另外给赡养费,如果儿子有钱孝顺,平时给点钱也行的,只有在需要出大钱的时候,才会兄弟平摊。
当然,以后老子老娘手上的东西,也都是跟着的那个儿子的。
这些,已经成为了大鹰村甚至是他们白镇,化临县的一种约定成俗的做法,当然,每家每户条件不同,也不是死定着的规矩。
张金花一听,老脸涨的更红,“不可以,不可以。”
分家了到时候她就要跟着老四过了,就算跟着老三过,又能怎么样,两个儿子多大能耐她也知道。
如果她是亲娘,轮换着在几个儿子家住也是可以,可偏偏她是后娘,就算沈栋材跟着前头两个儿子过,但是照顾老子的主要重担,还是她的两个儿子。
一想到这里,张金花整张脸气的通红。
沈子夏知道张金花在担心什么,毕竟分家不只是失去了两大金山,连赡养老子的职务都分不到沈贤国两人身上,就算每个月给赡养费,那又如何?
“不行,不行。”张金花连连摆手。
沈贤国没看她,目光盯在面前的沈栋材身上,“爸,你说说看吧!”
张金花急了,“沈栋材……”
也许是听烦了,也许是根本没动过分家的念头,沈栋材拍了桌子一下,站了起来。
“行了,整天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赶紧去做饭,都什么时候了?”他这话对着张金花说,随后转身,直接朝着房间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