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进入病房的是付老爷子的大儿子付之庸。
付之庸最不喜欢沾惹是非在身, 但他关心付老爷子的身体, 立马上前劝道:“爸, 别气到自己身子了,有话好好说嘛。”
大伯母也跟着进来, 连忙找来扫把清扫地上的陶瓷碎片。
二伯母一向是站在付之清这一头的, 进门第一句话就是:“爸, 莎莎不懂事,您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付之强也跟着老婆道:“就是就是,这些晚辈嘛都是这样的,没有一个是不让人操心的,您别放在心上。”
俞婉容最后一个进门,她手里端着一个保温瓶,保温瓶里是一大早熬好的海鲜粥。
她依旧谨言慎行, 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把保温瓶放在了床头柜上, 没有开口。
付老爷子膝下有三个儿子, 一个女儿。大儿子付之庸、二儿子付之强、三儿子也就是付勋州已逝的父亲付之铭,第四个女儿便是付之清。
自幼付老爷子是最疼爱自己这个女儿付之清的,如此一来养成了付之清十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性格。连带的,付之清的女儿姜莎也像极了她的性格。
“妈……”姜莎被付老爷子这么大喊一声,不敢动弹,眼下病房里来了那么多人, 她明白有人会给自己撑腰。于是望向自己的妈妈付之清, 希望妈妈帮自己说几句话。
付之清年轻时离婚, 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带在身边,对姜莎几乎是有求必应。
看到自己女儿被呵斥还要下跪,付之清反倒有些不高兴:“爸,一大早的你为什么那么置气?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吹风了?”
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周又菱对上这位小姑子的视线,很清楚她话里的意思。
看着眼前站着的一群付家人,周又菱心里却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既然爷爷已经同意了她和付勋州离婚,那么很快她和这群姓付的还有不姓付的都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又何必再放在心上?
二伯母很快跟着说:“小孩子家家的难免心直口快的,也用不着下跪吧?”
一旁的俞婉容把保温瓶打开,岔开了话题,对付老爷子说:“爸先吃点东西吧。”
保温瓶打开,海鲜粥的香气迅速在病房里蔓延开。
大伯母夸赞道:“这粥恐怕得下点功夫吧?”
俞婉容说:“从早上五点钟就开始熬粥了,知道把喜欢吃,所以特地熬的。”
“弟妹有心了。”
“应该的。”
大伯母又说:“说起这个熬粥啊,我记得又菱是最有一套的。爸爸一向最喜欢吃又菱做的饭菜,等这次爸病好了,又菱也得为爷爷多做点好吃的。”
眼看着姜莎被呵斥的事情就这么被打哈哈过去,但谁也没有想到,当这碗海鲜粥端到付老爷子面前的时候,老爷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很好很好很好,这就是我们付家的态度。”付老爷子嘴角带笑,脸上的厉色却让俞婉容立马将那晚海鲜粥放回到了床头柜上。
不止是俞婉容,眼下整个病房的人都不敢吱声。
相较于刚才老爷子大怒砸杯子,这个时候的付老爷子才是最吓人的。
毕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即便刚过完八十大寿,却威严不减当年。
付老爷子转头看着俞婉容,说:“刚才你在外面,你自己的儿媳妇被人怎么羞辱的,你都听到了吧?”
俞婉容微微颔首,没有出声。
“你是最聪明的,从来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你这个时候怎么就那么糊涂呢!你的儿媳妇在被人欺负啊,你怎么一句话都没有?”
“爸……”俞婉容张了张嘴,竟一时无言。
付老爷子转而又看着付之清:“我记得没错的话,上个月家里聚会,姜莎半途回来一通哭闹声称自己受了委屈,你便要周又菱立刻回家给你道歉,还要跪下来道歉,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付之清闻言,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她怎能忘记。
“当时你是怎样的咄咄逼人,你可还记得?”付老爷子笑,“为什么那会儿你就不能原谅这个小辈,不跟她一般见识呢?”
付之清侧过头,终不敢再面对付老爷子。
付老爷子的视线转了一圈,叹了口气:“从始至终,我们付家人就是自私自利、窝里斗,怪不得要教外人看了笑话。”
“都怪我,怪我老了,怪我糊涂了。这三年,周又菱嫁入付家,我对你们的所作所为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以为和气生财,却不想,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没了这么懂事听话的孙媳妇,这是我自己种下的果。”
整个病房鸦雀无声,人人都低着脑袋,仿佛做错事的小孩子。
周又菱望了一圈,突然看到了出现在病房门口的付勋州。
她不知道他何时来,也不知道他到底听了多少。
周又菱却突然想到那天小姑逼着让她跪下的时候,是付勋州出面站在自己的身边“保护”她。
她朝他淡淡一笑,想说:今天终于有人为我撑腰了。
可已经晚了。
*
离婚似乎已经成为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俞婉容没有想到儿子和儿媳会真的到马上就要离婚的地步,以为这不过都是一场闹剧而已,所以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吱声。她甚至以为,周又菱今天一早来病房一趟,一定能打消离婚的念头。没想到,付老爷子却是最支持离婚的那一个人。
俞婉容拉着儿子在一旁劝道:“你去给又菱道个歉,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为什么非得要弄到离婚的地步呢?”
面对母亲的温婉规劝,付勋州无声摇头。
其实昨晚付勋州和付老爷子谈了很多,他用自己这些年在商场上学来的谈判手段,说服了爷爷同意离婚这件事情。
在付勋州的劝说之下,付老爷子不仅同意离婚,甚至非常理解周又菱。这也是一大早他会把时间单独留给周又菱谈话的原因,甚至当面和周又菱道歉。
周又菱从医院出来,迎面就见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
容慧英一脸紧张地拉着问周又菱:“怎么样?付家人没欺负你吧?他们同意离婚了吧?要不要妈现在就上去给你讨个公道?”
周之山毕竟是见过大世面,拉了拉妻子的手:“你先让菱菱说话。”
周又菱看了看二老,说:“对不起,爸妈,让你们操心了。”
一句话,让容慧英突然眼眶一热。
周又菱拉着妈妈的手,说:“下午我就和他去办理离婚手续,从明天起,我就恢复单身啦,到时候你们可不不要嫌弃我哦。”
“说什么傻话呢,我们怎么会嫌弃你。”容慧英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周之山叹了口气,说:“事已至此,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付老爷子,毕竟是长辈。”
容慧英第一个不同意:“看什么看!他们一家人还不够伺候的吗?”
说着便要拉周又菱走。
可还没有走两步,便看到俞婉容急匆匆走来。
俞婉容拦着容慧英的去路,说:“亲家,我们有话好好说。”
容慧英收起眼泪,一脸高傲:“没什么好说的,俞婉容你不珍惜这个儿媳妇,自然会有人珍惜。”
说完当真是头也不回地离去。
俞婉容站在原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作为亲家,俞婉容并不太喜欢容慧英的嚣张跋扈,同样的,容慧英也不喜欢俞婉容的韫匵藏珠。
可这段婚姻代表的是两个家族,一旦这两个晚辈离婚,牵涉到就不止是两个家族的问题。
俞婉容甚至能看到,再过不久,付氏集团的股市会因为这次离婚动荡。而付家内部更会因为财产分配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
一切似乎都只是刚刚开始。
已经多年不抽烟的付勋州接过了付和煦递过来的一根烟。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咬,猝不及防呛得面红耳赤。
他想起昨晚回家的时候面对一室的空旷,可整个家里却被周又菱的气息围绕,香香甜甜。原来的他是会抽烟的,有时候书房里会被熏得乌烟瘴气,卫生间里也留有烟头。后来周又菱主动说起不希望他抽烟,他第二天便不再碰触。
他在学着迁就她,可终究还是晚了一些。
从八楼的窗户口,能清楚看到周又菱的身影上了周家的车。
周又菱的步伐看起来十分轻快,她挽着容慧英的手,母女俩从远处看像是两姐妹。
离开他,她应该是很开心的吧。
付和煦顺着付勋州的视线望下去,他转过身,懒洋洋靠在墙上双手抱胸:“兄弟,高兴吗?”
付勋州没有理会付和煦,又猛抽了一口烟。
烟吸入肺腑,呛得他一阵阵的咳嗽,似乎把心脏也给咳疼了。
付和煦拍拍付勋州的肩,笑着说:“离婚了,自由了,到时候去追求你自己的所爱,不需要被家族束缚,你应该高兴啊!”
付勋州挥掉了付和煦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侧头问他:“你什么意思?”
付和煦耸了耸肩:“外面不是都说你喜欢那个叫什么薛伊宁的嘛?都说周又菱为嫁入豪门不择手段,逼走你的老情人远走他乡,气得咱家爷爷卧床不起。”
“放狗屁。”付勋州难得说了一句脏话。
付和煦扬眉,笑得乐不可支:“听说你老情人刚回来不久呀?”
付勋州瞥了付和煦一眼。
付和煦笑:“啧啧,我傻弟弟,留点心眼吧。”
第22章
周又菱不希望这次离婚再生出什么变故,所以中午过后她就直接去了民政局门口等着。
她给付勋州发了短消息, 希望他不要再浪费彼此双方的时间。
还不到民政局上班的时间, 周又菱便坐在车上小憩。她昨晚并没有休息好, 这会儿反而有些轻松下来,闭上眼没有一会儿就睡着了。
付如宣作为周又菱的野生眼线, 时不时给周又菱发送情报:
【嫂子, 堂哥还在医院陪着爷爷。】
【嫂子, 堂哥在和爷爷说悄悄话呢,我听到他们在说你的名字了!】
【嫂子,你真的要和我堂哥离婚吗?】
【嫂子,我真的好喜欢你,你可以不可以永远做我的嫂子啊!】
……
周又菱醒过来才看到付如宣给自己发的这些消息,一一回了消息,最后说:【我不做你嫂子, 做你姐姐难道不好吗?】
这头付如宣想了想, 说:【姐姐这个称呼好像不错诶!我从小就想有个姐姐!太好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姐姐!】
周又菱笑着看完付如宣的消息。
其实万事都有多面性, 在付家的这几年虽然她过得不算舒心,但每次看到付如宣的时候心情总是不错的。
没一会儿付如宣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姐姐,堂哥已经离开医院了!!!】
付如宣消息刚发送完毕,手机就被人抢走。
“诶!哥!”
付和煦仗着自己身高优势,长臂一伸,轻轻高举手机, 任凭付如宣怎么蹦跶都拿不到手机。
付如宣急得大喊:“哥!你这个大猪头, 快把手机还给我!”
付和煦仰着脑袋大致浏览了一下付如宣和周又菱的聊天记录, 伸手敲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请问,你这是不是叫胳膊肘往外拐?”
付如宣抢回自己的手机,白了一眼老哥:“才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呢!我最喜欢又菱姐姐了。谁欺负她我就跟她不共戴天!”
付和煦扬眉:“你喜欢她什么?”
“喜欢她的地方很多啊。嫂子,不,姐姐她长得漂亮,性格好。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在我面前徒手打死了一只蟑螂呢!”
正在喝水的付和煦差点没有喷出来,“我给你打蟑螂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喜欢我呢?”
“那怎么一样哦。”付如宣嫌弃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你能想象一个做着水晶指甲的美少妇在你面前徒手打死蟑螂的样子吗?”
付和煦想了想,这个画面有点让人不忍直视。
付如宣说:“姐姐还有最厉害的一件事情,她做的饭菜可好吃了呢!”
“怎么个好吃法?”付和煦也好奇。他不止一次别人说周又菱做的饭菜很可口,可惜他一直没有机会吃到。
付如宣朝付和煦吐了吐舌头:“姐姐又不是家里的佣人,凭什么都让她做饭呀。”
话虽然这么说,但付如宣心里还有一些遗憾,好想念姐姐做的牛肉丸子哦。
这么想着,付如宣突然一把拉住付和煦的手臂,大声道:“哥哥哥哥,要不你去把姐姐追回来吧!这样姐姐就能重新做我嫂子了!以后我就能在家里天天见到她了!”
“咳咳咳……”付和煦这次是真的被呛到。
*
周又菱收到了一条短信息,显示她账上刚被划走两百万。
两百万对于周又菱来说不过时首饰盒里的一套首饰,对别人来了说却是一笔救命的钱。
周家如今虽然和当年无法比拟,但是周启山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手上慢慢积累的财富也足够周家不愁吃喝几百辈子。
周家多年前经历过投资失败,所以周又菱在做这项投资的时候也谨慎地考察过。并非是不相信自己的朋友,而是想着,既然想做一件事,那么就要用心去做。除了考察这家店老板的信用,还要考虑到这家店未来的发展情况。
柏令雪几乎是立即就给周又菱打了个电话:“你怎么那么快就把钱划过去了?你也不怕我骗你啊?”
周又菱笑:“不怕啊,我情场失意,如果还被自己的朋友骗,那估计是要触底反弹了。”
“你倒是看得开。”柏令雪叹口气,“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亏了自己姐妹。这家店你放心盘下来,但你是不是需要请一个人帮你打理?”
周又菱说:“不用,我要自己打理。从明天起我就正式上班,每天朝九晚五,打卡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