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公主搞事日常——烟云一盏
时间:2020-01-18 09:18:24

  “其实,官府本来就该为人民服务嘛,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儒家不也这么说?只要官府干得还凑活, 就没有人会往歪了想,但如果官府已经不能要了嘛……嗯,那该造反就造反, 到了朝廷都被推翻的地步,那咱们全家上断头台也不冤枉的。”
  李馥若无其事,非常有身为皇室成员的基本觉悟。
  大姐瞪了她一眼, 将报纸推给还想细看的二姐,她对李馥说:“小七你就喜欢用这种事吓唬我们,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上位者要有这样的觉悟,方才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不过这些事还轮不到我们操心,我们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不必有类似的不公。”
  出嫁前,大姐就已经向帝后求得了许可,出宫之后,大姐便正式接手了义学和惠生院在宫外部分的琐事。有她在宫外和宫里的王皇后配合,这两个机构的日常运转更加规范和系统了。
  除此之外,还有京中的小学校的事,也由大姐整体调度,向外地扩张需要的老师和教材,都有京中这个大本营培养,曹慧娘在一线和京中的大姐配合。大姐接手了这些事之后,整个人的气质更加温润宽容,但最核心的对于公平和正义的追求,却仿佛更加坚韧了。
  李馥知道大姐的意思,是让她不要东想西想,做好眼前的事,自然就不必靠危言耸听来防微杜渐。
  在专注眼前、坚定平和这一点上,李馥觉得自己确实不如大姐。
  这时候,二姐也完成了对八妹那篇长文的精读,她看了看大姐,又看了看李馥,没有继续她们之间的话题,而是直接说道:“提前约我们面谈,小七你今日必定是有事,不要绕弯子了,直接说吧,是宫里出事了?”
  二姐的表情十分严肃,李馥先是摇了摇头,“不算是,但确实和宫里的事有关。”说完她顿了顿,觉得不必将所有事都说出来,于是便只是道:“是这样的,迟早,阿耶会认为我不该插手朝廷里的事,即便是只提出技术上的意见也不行。”
  上次的事给李馥提了个醒,在排除了多余的多愁善感之后,她已经从她爹对这件事的处理上基本摸清了她爹的思路。
  在她爹眼里,她应该是个从天上被踢下来的,或者是因为祖宗保佑之类怪力乱神的原因下来历劫修行的“天人”。如果她能一直保持这个超然的姿态还好,她爹大概能一直把她供起来;但是,一旦她做出任何不符合她爹想象中天人的举动,比如谈个恋爱,养几个小鲜肉什么的,她爹心中的想法都会开始动摇,会怀疑她身上的任务是不是已经完成了,就会开始用一般的公主的标准要求她。
  而一般公主的标准是什么呢?看看眼前的大姐和二姐就明白了,十五六岁就得嫁人,不过驸马可以尽可能地顺从她们自己的心意;出嫁之后,还是可以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比如买买房子(二姐)、做做慈善(大姐)什么的,但是更多的就别想了。
  这也是王训和豆卢居士的看法。
  而且很可能,李馥还比不了大姐二姐她们,她爹对她,只会比对一般公主还小心。
  李馥想一想就要窒息了。
  可是另一方面,既然她已经认识到这一点,那么她今后也可以有意识地开始在她爹面前表演一个无情无欲、天真无邪的“天人”。但是,李馥一来觉得自己做不到,她就没有表演天赋(除了搞玄学的时候,感谢叶天师升天前的示范),也不知道“无情无欲”该怎么演——她从前被所有人认为不会开窍的样子算不算是“天真无邪”?
  而二来,她也不觉得只要自己演得好,她爹就不会变了——众所周知,皇帝是个基本可以随心所欲的物种,而且皇帝还是她爹,这就是君权和父权双重身份;但凡他有一点疑心,再稍微坚持一下,就没人能反对他,而且让她嫁人,还是让她嫁给“心爱”的人,这看上去真是开明无比、一片慈心为女儿的绝世好爹!
  到时候李馥就只能被动接受、寄希望于婚后能辗转腾挪出来一点搞小动作的空间了!
  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得,李馥也不能顾及小伙伴的前途了(当了驸马还想领兵?呵呵),她要祸害,就只能祸害王训,怎么说,她对王十六的道德操守是真的放心,哪怕他不喜欢自己,也能给自己打掩护。
  还有第三条,如果真的要演,难道她打算演一辈子,或者直接演到她爹升天吗?她还不打算这么虐待自己,将身心奉献给事业是一回事,但是在宫里一边演戏一边小心翼翼地搞事业是另一回事,她这么憋屈图什么……
  怀着壮烈的心情,李馥算计完了这几条路,发现自己果然应该早做打算,才可以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又在心里把自己的打算想了一遍,李馥见大姐和二姐还在皱眉不说话,她便又接着方才的话说道:“所以,我想能不能提前准备一条退路,方便我随时从宫里脱身的退路。”
  大姐和二姐明显为她的结论一惊。
  “……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了?”大姐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个没多大意义的问题。
  二姐凤眸一闪,李馥知道上次见过豆卢居士再到她那里去的时候,她就看出了什么,这时候果然听见二姐替她解释道:“小七和我们不一样,她不能用嫁人的法子躲出来。”
  听见这句话,大姐忍不住瞪了二姐一眼,“什么叫用嫁人的法子躲出来?这多不厚道哇?”李馥捏着嗓子帮大姐配音。
  然后她就被两个姐姐联手敲了后脑勺。
  唉,塑料姐妹情。
  李馥揉着后脑勺,她现在是个丫鬟的打扮,头上也没太多东西,倒是挺方便姐姐们修理她的,“二姐是对的,我要是从宫里出嫁,就说明阿耶的想法已经板上钉钉了,那对我来说不是解决办法,反而是最坏的结果。”她说。
  李馥说的含糊,大姐看上去还有些糊涂,但是二姐却已经完全明白了,“上次我就觉得是这么回事,”她说,“那你的想法没错,这种事,当然是早做准备最好。”
  李馥对二姐点头,二姐确定了事实,半点犹豫没有,已经开始为李馥策划起来,“这件事你目前有什么想法?你要出宫,肯定不能走正常的渠道了,要么是进哪个道观深山修行、再也不出现在长安城所有人的视线里,要么……”二姐忽然闭嘴。
  李馥和二姐对了个眼神,接上了她的话,“……要么,就只能假死出宫了。”她说。
  “嘶——!”大姐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馥对大姐耸耸肩,“说到底,这只是一个准备、一条退路、一个安全垫。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这样做,但这不代表我不会提前做好相应的准备。”
  很明显,假死出宫是最一了百了的退路,只要她“死了”,或者装作升天也行,那她爹自然不会对她再有任何安排和疑心。而对于李馥来说,只要避开认识的人,她自此便可以在宫外自由自在。虽然,放弃了公主的身份,她再想推动一些事确实会不太方便,但是,随着商盟的势力越来越大,她在宫外能做的事也并不少。更何况还有大姐二姐她们,以及小八这样犀利的理论兼实践高手,她若是真有需要朝廷推动的事,她在宫外也一样能做到,不如说,不必顾忌她爹的疑心病,她能做到的事还更多了。
  如果说这里有什么不妥,也就是瞒着她爹假死跑路,确实有点伤了老父亲的心……
  所以,不到她认为她爹再一次想把她嫁出去,或者是她判断,继续呆在宫里受到的限制已经要远大于她得到的便利的时候,她是不会动用这条退路的。
  在李馥眼前,大姐和二姐对视了一眼。
  二姐拉来一张纸,又从一旁的桌案上拿了一支炭笔,“不要说废话了,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小七你既然已经全盘考虑过了,那就直说还需要做哪方面的准备。依我看,因为可能事发突然,我们要在每个可能需要脱身的地方,都有所准备才行……”
  “每一个?这不现实。”大姐摇了摇头,她和从前每一次一样,即便觉得姐妹们的行为有些出格,但最后总是会加入进来,帮她们查缺补漏,“如果在长安,那就想想怎么从大明宫出来;如果在洛阳,那就是太初宫;如果在骊山,那就是温泉宫……我们每年也就在这几个地方来回打转,小七,只要保证你随时能从这几个地方离开,那就没有太多问题了。”
  只要?那就?二姐看了大姐一眼,觉得她的口气也没比自己小到哪里去。
  李馥看着两个姐姐在为自己出谋划策,心里也是暖暖的,“大姐说的对,其实就是要保证在这几个地方出事,我都能有退路而已。当然啦,事情未必会紧急到这个份上,但是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骊山和洛阳那里,我都已经有了计划,如果要保险一些的话,最好再……”
  “还有长安这里,大明宫我觉得最棘手了,几乎不可能出得来嘛!不过,如果只是暂时造成一个假象,那也不是没有操作的空间……”
  “还有出宫之后的善后、钱、身份和去处这些事……”
  这次和大姐二姐的会面之后,很快就到了李馥回宫的日子。
  她和面色和煦,但气势惊人的杨思勖杨将军一道回了宫里,在万安观,她收到了她三哥送来的葡萄。
  “皮薄肉厚水分足!”李馥给了五星好评,“老三可以出去卖了!”
  豆卢姑姑在旁边听得想打人。
  “御驾已经到了潞州,”她对李馥说,“再有半月左右,圣人便会回京了。”
  哎呦,老父亲要回来了?李馥一边擦手,一边生出了一点点,心虚的感觉。
  嗯,那该干的事要赶紧干了。
 
 
第137章 巫蛊
  李馥回到宫里之后, 立刻开始做和大姐二姐初步商议过的准备工作。
  首先, 她先掂量了一下要瞒住的人, 然后就开始在大明宫里四处踩点。与此同时, 她还在陈延年面前故弄玄虚了一番,成功地让对方以为, 最近万安观里的风水有点不顺, 应该在观里做一点简单的改动。
  李馥亲自做了相应的设计,又在轮班的人民教师里抽调了一些人手。宫里动土原本是挺不合适的,但是李馥这里的实验室原本就经常有需要临时搭装置的需要, 这次改造倒也不显得奇怪。
  等到圣驾回宫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到了八月, 而万安观里不起眼的小工程, 也基本上完工了。
  皇帝北巡结束,除了将并州改名为太原府,并立为北都之外,并没有其余的举动。可见皇帝虽然对北面的各方面进展都很满意,但是还是没有碰上值得他御驾亲征的好时机。
  除此之外, 他还带回来一个王晙, 眼看就要拜相了。
  至于被皇帝留在边军的王训,据说是进入了河西节度使张敬忠的麾下。上一任河西节度使杨敬述去年突发风疾,已经回家养病, 而张敬忠是从平卢节度使的位置上调过来的,也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宿将。
  不过这些,李馥都听听就算, 她只要知道边关一时半会打不起仗来就行,这就说明她的全国基建大计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开元十一年的最后几个月,李馥在宫里待得安安静静。不过在前朝,在从北面回来的王晙正式拜相之前,主持了恶钱改革的张嘉贞张相公却又出了事。
  原本,他就是个刚愎自用的脾气,在中书就闹得别人敢怒不敢言。然后张说一来,他性格虽然也傲慢,但是却比张嘉贞豪爽,在文坛上的名声也要响亮得多,在风采和肚量上都压过了张嘉贞一头。
  与张说一向不和,张嘉贞心态不稳,行事便更加刻薄,于是终于惹了众怒。这次在王晙又要进入中枢的时候,他弟弟贪赃的事情发了,所有人都劝他和弟弟一同待罪于外,而李隆基一看这个情况,就干脆让兄弟两都滚蛋了。
  张嘉贞一鞠躬下台之后,王晙立刻就补上了宰相的位置,他从吏部尚书变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并且很快就兼任了朔方节度使,代替皇帝巡视河西、陇右、河北、河东诸军去了。
  换句话说,他在是宰相的同时,还是名副其实的军方第一人,大唐漫长的北面边境线,几乎都是他的责任范围。
  王晙刚从北边回来,又换了一个更大的头衔回到了北面去,常年坐镇中书的宰相还是只有张说,以及现在已经成了皇帝亲家的源乾曜两人。
  等这些纷纷扰扰的人事关系尘埃落定,开元十二年的春天,很快就到来了。
  在和煦的春风里,王皇后的双胞胎兄长、清阳公主的驸马、祁国公、太子少保王守一,因为与术士结交,并以霹雳木为符咒开坛为皇后求子之事事发,被皇帝下狱论死。
  皇帝久违地亲自踏足了仪凤殿,一片翻箱倒柜的动静之中,他冷着脸,对同样面无表情的皇后说:“如果搜出来,你该知道后果。”
  王皇后的嘴角牵起一个讥讽的弧度,她将自己的双臂展开,“妾身上还未搜过,陛下要亲自动手吗?”
  皇帝的圣颜上,一道青筋从腮帮直窜到太阳穴上去。
  皇后敢这么说,就是她笃定自己这里没有问题。
  巨大的“咣当”声响起,一把錾花的金壶被皇帝狠狠掼在地上。
  “你敢说,没有你的授意,他失心疯了会做这种事?!“李隆基觉得自己被气蒙了,他还记得从王守一那里搜出来的符咒,上头除了写了自己的名讳之外,竟然还写了“后有子,与则天比”!
  与则天比!
  与则天比什么!比废立皇帝、幽禁皇帝、残杀李氏宗亲、再临朝称制么?!
  王皇后不知道王守一的符咒上到底写了什么,她以为只是祝祷她有子的套话,而皇帝如此震怒,大概是终于不打算忍她了。
  “妾授意?”她当真讽笑出声,“妾授意,就不会求子了。”
  “所以你、你、你!”李隆基指着王皇后的鼻子,忽然说不出话来,对啊,如果是王皇后的意思,她也不会连自己的面也不见。帝后不见面,她求的是哪门子的子?
  看来王守一竟然不知道这一点,也对,他总派清阳打听这方面的事,自己早就不许他随意进宫了。而现在看来,不仅自己没说,王皇后也一直没有对他说明她和自己之间的实情。
  李隆基半闭了眼睛,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满殿搜捡的声音乱七八糟,让他的头疼越发剧烈,“不用搜了,都下去。”他用不大的声音吩咐道,但满殿的人立刻接收到了皇帝身边高将军的信号,迅速而有序地退出了这间堂皇庄重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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