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公主搞事日常——烟云一盏
时间:2020-01-18 09:18:24

  道门各位贤达,对这样闻所未闻的学说大惊失色。他们道门什么时候是这样的画风了?实证?研究?我们不是一直只管玄而又玄、仙风道骨就好了吗?
  再说了,道门里多少看不见摸不着、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奥妙?有多少道行不够, 不能旁观的场景?我们门派的前辈,留下多少服食丹药、或是隐居深山白日飞升的传说,这些难道不算实证?很多捉鬼驱邪、与天地沟通的仪式,我们自己觉得是有效的,也得到了天道的回应,这些想必一定是算实证的吧!
  李馥就知道会这样。
  李馥会让卢齐物借机搞这么一个讲话也是有原因的,眼看就要将破除封建迷信的活动推广开来了,但是那些即将转型演艺界的道门人士,恐怕自己心里对什么是道法、什么又是骗术都分得不太清楚。说白了,他们往常做的事,和剧本里演出来的骗子的行径也没太多差别,重点是,他们自己也对此心知肚明。
  带着这样的认识,要是将科普剧完全让他们放手去搞,只要卢齐物一个不注意,科普剧就要变成宣扬封建迷信连续剧了。
  但是,也不能在他们面前直说,从前你们学的道法都是瞎扯淡,压根既不能捉鬼,也不能驱邪,更不能沟通天地。如果真这么说,别的不提,卢齐物就要因为三观冲突而在李馥面前上演一个原地爆炸。
  这样一来,李馥就只好祭出改良的大旗,将旧道门谈玄论道、故弄玄虚的风气,强行扭转到新道门的讲事实、讲数据的原则上。
  新道门的宗旨大概是:大道之中奥秘万千,现在我们证实不了的,比如什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类的大题目,那肯定是因为我们这些晚辈学艺不精,对道法的领悟还很浅薄,那么在更多的证据出现之前,我们就先不要去空谈这句话的意思;而现在我们能弄明白的,比如外丹派里头一些什么和什么同炼能得到什么的记载,以及千金方之类的医学著作里治病的方子之类,就要好好研究,先证实我们没理解错,确实有这么一个现象,再将这些现象背后的原理弄清楚,这样一来,我们离真正的大道就更近了一步。而这样一步步脚踏实地地走下去,总有一天,我们能弄明白何为“道”,又何为“仙“。
  看不见摸不着、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奥妙?道行不够,不能旁观的场景?
  ——那就等到能看见、能说明白的时候再研究。
  服食丹药、或是隐居深山白日飞升的传说?
  ——佩服佩服,贵祖师一定是位道法深厚的高人!那么你这个不肖弟子,怎么还不去把贵祖师炼丹的笔记都解读出来?什么?照着炼把兔子炼死了?那你不是收藏了伪书,就是贵祖师留书是逗你们玩的,那你就更要好好学习!以免将伪书当做贵祖师的真迹啊!唉呀这可真是太不孝了!
  捉鬼驱邪、与天地沟通的仪式?
  ——道长神通了得!道长是不是真的听明白了天地在跟你说什么?确定吗?一定吗?肯定吗?万一天地是在说没事别乱骚扰祂、下次再打电话就用雷劈你呢?
  李馥心目中的科学道门就是这样。
  只不过,看眼下这个菜市场,群众好像对她小人家的良苦用心不太理解啊,这可不行。
  “咳咳,”李馥在帘子后轻咳一声,她给身后的如意和长宁使了个眼色——她今天穿起了全套道门装备,还让如意和长宁在她身后撑排场,如意和长宁微微低头,如意便用手中的铁如意在一个小巧的铜钟上敲了一下。
  “当——”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
  卢齐物连忙来到帘子跟前,听着李馥的吩咐,而底下众人连忙互相交换着眼色。
  万安公主在道门高层之间,绝非无名之辈。
  恰恰相反,因为叶法善升天前的种种作为,万安公主在道教人士心目中的地位一直十分超然神秘。
  一直有传闻说公主是天人下凡,被叶天师一眼看出,于是将道门的气运托付予她。原本他们还只是将信将疑,但是现在亲眼看见卢齐物对公主毕恭毕敬,不像是单纯出于对方的皇家出身,反倒有些像是对待老师的态度,这就让他们不得不浮想联翩了。
  这次法会公主也在场,他们一开始是知道的,但这不是卢真人的讲话太惊人了么!他们一吵起来就忘了这茬。
  等卢真人微微颔首,从帘子前退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想听听那位公主说了什么。
  卢齐物示意所有人安静,公主要亲自说话。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会场陷入了彻底的安静。随即他们便听见,从帘子之后,传来一个童稚却清晰的声音。
  “我问诸位一个问题,”那道声音说,“诸位当真知晓,成仙得道之后,和凡人有何不同?又是否当真知晓,仙人们又在追求什么?“难道?莫非?!
  一种极端兴奋的感觉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传闻中天人下凡的公主,要揭露仙界生活的大秘密!
  会场安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这时,方才的声音又接着响起。
  “仙人都至少掌握了一条天地间的规则,而他们所追求的,又正是继续掌握更多的天地规则。”
  声音稳定平和,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样。
  “成仙不是探索的终点,不是一切问题的答案。成仙之后,仙人依然要在探索大道的道路上继续前进,以求得到更高层次的超脱。”
  “没有纯粹坚定的求道之心,没有对大道永不满足的探索精神,凡人成不了仙,而失去了这颗道心,仙也会变回凡人。”
  公主的话说完了,会场里鸦雀无声。
  他们谁都没有料到这个答案。
  成仙之前,需要修行,成仙之后,还需要努力修行。他们求仙问道是为了从凡尘俗世这个苦海里超脱,又不是真的有公主所说的那颗道心!他们扪心自问,很多人都觉得,如果修行和成仙的真相是这样,他们以往对仙人的向往,可能是白瞎了。
  “事实如此,真正的道者不会退缩,你们好自为之吧。”
  帘子后传来最后一句话,随后响起的,便是衣料摩擦的沙沙声。
  帘后的人影消失了。
  会场依然一片死寂。
  直到卢齐物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诸位同道,正如贫道先前所说,景龙观欢迎各位有志探索大道的道友……”
  李馥觉得自己这一番装神弄鬼,效果可能有点好得过了头。
  第二天,就连豆卢姑姑都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她。
  “干嘛呀干嘛呀?”李馥挠了挠自己的脸,“七娘脸上有东西?”
  豆卢姑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好吧,”李馥也不装傻,她挥了挥手,“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既不能从掌心里biubiubiu放出激光炮,也不能一言不合将这个世界的时间线给改了,更不会摆个ose大喝一声‘这个世界的物理和数学规律,就交给我来守护!’……你看我为了刷牙洗脸还得自己做牙刷香皂!所以说,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啦姑姑。”
  李馥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豆卢姑姑看她的眼神更奇怪了。
  在她心目中,李馥从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脑子着地的仙人,变成了一个被人从天上扔出来之后脑子着地的仙人……
  豆卢姑姑的态度说明了一部分问题。
  李馥发现,景龙观的大小道士,现在对她又更尊敬了一些。
  之所以不是许多,那也是因为他们之前对她就已经很尊敬了。
  以一副内部人士的口吻吹完牛,李馥也不能说她不知道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但是怎么说呢,她这也是为了让大小牛鼻子们走上科学修真的道路,不得已而口胡的。而她既然吹了这个牛逼,就不能中途自己戳破,那她才是前功尽弃。
  所以李馥在景龙观里的作风就是,本公主昨天说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吗?没有吧?不就是不值一提的小知识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嗯,很淡定,没毛病。
  无论如何,昨日的景龙观讲论法会,是一次空前震动的法会,是一次成功的大会,是一次团结的大会。
  会后,各方代表都纷纷表示,他们回去之后,一定认真领会景龙观提出的科学修行思想,团结在以卢真人为首的道门新领袖周围,将追求大道真意的道者使命,踏踏实实地践行、推广下去。
  而做实事的第一步,就是把道门联合演出剧团的事,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继续推进……
  李馥在景龙观优哉游哉,而这一天,也正好是王皇后时隔多年之后,重新踏进自己家门的一天。
  但这富贵满堂的公府,其实也很难说是自己记忆中,家徒四壁,却温馨祥和的家了。
  王皇后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父亲,心里有什么东西“喀啦”一声碎了。
  她终于意识到,父亲是她的后盾、是她的底气、是挡在她和死亡之间的那道帘子。
  现在,父亲就要离去,她彻底失去了逃避的借口。那些有关家族、有关孩子、有关百年之后、有关皇帝……的问题,她必须直面。
  一个人。
  “……二妹,圣人对你还是有情的……你该抓紧……术士……”
  在她耳边,兄长王守一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她必须一个人,直面这些问题。
 
 
第91章 麻烦
  这章李小七又双叒搞事了!  令狐监丞在李馥的启发下, 终于发现了他们将作监立功的契机,于是兴冲冲地敲定了将作监继续开发四轮马车的事。
  尤其要注意载人的舒适性和外表的华丽庄严。
  李馥很高兴,这意味着她不必再多废话, 将作监自己就会积极主动地推进这件事。
  而且开发方向还和她的目的如出一辙。
  说完这件事,已经习惯了在公主面前发表意见的胡匠户突然插话,他说:“公主, 其实在梁官人过来之前,小人也做了这么个东西,公主看看能不能用吧。”胡匠户的语气期期艾艾的, 但他黝黑的脸上却挤出一个腼腆却又有些自豪的微笑来。
  哦?李馥有些期待, 她点了点头,便看见胡匠户一溜烟地跑了,又很快呼啦啦地跑了回来——同时出现的, 还有他身后紧跟着的一个大木筐子。
  等老胡走近了,李馥才仔细看清,那个木筐底下是两大两小四个小木轮,被老胡拉着的那一头有一条横杠一般的把手,方方正正的木筐在老胡轻松的拉动下跑得风驰电掣——而且看上去要命的眼熟。
  这不就是超市的小推车么!?
  老胡,你可真是个人才!
  小推车看着挺亲切, 但李馥很快冷静了下来。
  因为这玩意的用处实在有限。
  想了想, 她先表扬了胡匠户一句:“挺好, 在平地用来运东西最合适。”
  胡匠户一听这话,果然先喜后忧,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说:“小人也发现了,这个推车虽然省力,但也就在平地上用处最大了。”
  李馥打量着这个推车,推车方正规整的车斗让她想到了别的东西,“却也不一定,”她想了想说,她指着推车把手的地方,说:“这里可以装把手推着,也可以改成一个钩子,”她又指了指车斗后头的板壁,“而另一个同样的车斗这里再装上铁环,一节节车斗这么连接起来,就可以在轨道上跑了。”
  “哦,轨道就是铺两条木轨,轮子两边也订上木片,让轮子能恰好卡在木轨上滚动,如果运的东西多了,地面也要做硬化,木轨下还要垫上枕木……”
  “不过轨道马车的话,车斗的前轮也不必转向,原本的固定轴就可以用,连接上还能更牢靠些,轮子也不必一大一小……不过铺轨道的工程就大了,不知和修路比起来哪个更省些,应该先铺一些短距离运量大的……”李馥及时打住,没有脱口喊出矿山和码头几个字眼来,她不是不知道有轨马车最早就被应用在这些地方,但她要是直接说了出来,就有点太妖孽、太不像一个长在深宫的公主了……
  她目前为止的表现还可以用特别聪明来解释,但要是对从没见过的东西都表现得极为了解,这可就有些不像话了。
  好在在场没人注意到这一点,他们都被李馥的描述引入了沉思。
  他们不是在将作监呆了多年的官员,就是一辈子浸淫木工手艺的匠人,要么就是虽然看起来和木工机关没有任何干系,但偏偏就醉心于各种奇技淫巧的基层小官,而且四轮的运力优势他们不仅是知道,更是亲手实践过,所以,虽然还有些细节不明,但他们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公主这个想法中的重点。
  那就是——运量大、速度快!
  “码头、漕运。”第一个喊出标准答案,却不是李馥以为的梁令瓒,而是同样经验丰富的令狐监丞,他不仅仅指出了轨道在码头短距离转运中的优势,更是提出了一个特指——“漕运”。
  李馥眉毛一抬,心中恍然大悟,发现这才是长安人会关注的角度。
  众所周知,长安和洛阳是大唐的西京和东京。而不那么众所周知的是,每年春天,在长安城中的皇帝和王公贵族、文武百官都要进行一次浩浩荡荡的大迁移,到东都洛阳去住一段时间。
  在来大唐之前,李馥只觉得这大概是他们吃饱了撑的,在来了之后她才发现,这不是他们吃饱了想活动,而恰恰是因为他们吃不饱……
  这时候的水运水平有限,漕运越不过三门峡砥柱,从南方来的漕粮运到洛阳就是极限了,再之后的路程需要靠陆路运输,而陆运的成本高、速度慢。有时候往年储备不足,青黄不接的时候长安粮食不够,于是即便贵为天子,也只好带着一堆人一窝蜂跑到洛阳去“就食”。
  现在正是二月底,李馥她才刚从洛阳蹭吃蹭喝回来……
  即便已经亲身经历过几次,但她身为特权阶级,在这方面的感受还是迟钝了一些。直到令狐监丞这一句提醒,她才恍然惊觉,对于老百姓和基层小官来说,轨道马车,不管是能改进漕运效率的短途,还是直接建立从东都到长安的运粮大动脉,其意义之重大,恐怕都不是她先前以为的那么轻描淡写。
  更何况……
  梁令瓒梁参军没有第一时间发言,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他轻吁一口气,小声说道:“还有,军粮、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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