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期样板房?样板小区?嗯,第一期计划做成这样确实可以了。”李隆基点了点头,“咦,你还知道围外四十九坊呢?那里确实空地特别多,就是因为当年隋帝规划大兴城的时候,就将地方画得太大了。”
好险李隆基只是随口感叹,并没有追根究底,否则李馥暑假到处乱跑的事实,可能就要瞒不住了。
李馥面色不变,赶紧将话题从这上头带过去。
“那将作监能做吗?产量够吗?人手够吗?技术不方便公开吧?房子是大事,质量要注意把关啊!”李馥的问题挺多,李隆基发现自己闺女在这方面总是特别现实。
“这些你就不用管了。”李隆基过河拆桥,他很快忘记了方才一闪而过的疑惑,转而顺着李馥的问题,推敲起这件事的可行性和意义来。
先做出一个样板房和样板小区,花销应该不大,而这些房子可以直接分配,或者以低廉的价格给年轻的朝廷官员使用,李隆基不是不知道,别说基层的小官,他朝廷里不少大官在长安都没房子住。
就是围外那地方远了点,但现在好像也有公共马车,而且那里地势低洼,房子若是建得不好,积水就是个大问题。
不过,李隆基又看了看手中的图纸,如果是用水泥来建,比夯土房子就要好得多了。
政府公房?这事可以有。
李隆基在心里点了点头,一扭脸就开始赶李馥走:“行了,事也说完了,我还忙着呢,你赶紧回去!”
李馥知道,她爹这就是决定要干的意思,她现在已经是小学高年级了,就不再和她爹比略略略,而是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福礼,又一步三回头地补充道:“把小七画的图纸直接给将作监哦!他们从前用的图不是不行,就是不同师父带出来的流派都不一样,还是统一一点,所有人都能看懂的好。你看我这种设计图,该有的都有了,也足够简化,图例和比例都在一张图上bhbh……”
李隆基听得头大,“明白了明白了,”他挥手赶人,“哪来这么多废话啊?朕不会对他们指手画脚,真有这么好,他们自然会照办的。”
李馥一走,李隆基又将计划书看了一遍,让人抄了一份,和图纸一道送去将作监,之后就是看将作监那边对可行性有什么说法了。
处置完这件事,李隆基回到御案跟前,看见满桌子的奏疏又觉得头大。
他发现,自己已经更喜欢将作监以及李馥的计划书那样、条理分明、数据详实、就事论事的东西打交道了。
李隆基摇摇头,干脆自己找出一张新纸,将清理恶钱这件事的几个可量化的指标定了出来,又亲力亲为画了一个表格,将地点、时间和每一阶段的收缴进度、阻碍收缴的几个原因以及各自占比都列成了栏目。他没找来自己身处嫌疑之地的宰相商量,而是自己在斟酌片刻之后,便命人将表格誊抄清楚,亲自附在了给江淮诸位地方官,以及正在主导此事的萧隐之的批复里。
‘照着填!填完了朕再看你们都说了甚!’
简单的御笔朱批里,透露着皇帝不容置疑的决心。
在江淮的萧隐之,接到圣人批复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操之过急的事可能不好糊弄了”,但第二反应,又是“可别人也别想再给自己和宋相泼脏水!”
于是,斗志昂扬的萧御史,这就回书房奋笔疾书起来。
李馥回到万安观,继续抓她的教育事业。
义学的启蒙班刚毕业了一批,今年正好是开始第二批入学教育的时候。
赶在义学正式开学之前,李馥正在和她的人民教师一一谈心。去年年底的总结大会开完之后,再结合商盟那边的稳定生产需要的相关人才,她在过年期间又整理出了一系列的新问题。再加上最近画图的事,她发现如果今后想推荐人进入将作监,在义学里开一堂美术课或者说是绘图课也是很有必要的。
有一个公认的绘图规范,对于技术交流和保存都很有好处。
只不过,谈着谈着,她就发现尹善的状态不太对劲。
李馥表面没说什么,但是下一个就让瑟瑟进来和她单独谈话。
“善娘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李馥单刀直入地问。
瑟瑟点点头,她湖蓝色的眼珠一瞬,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和李馥说。不过在李馥平静的眼神中,她很快还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事情很简单,无非是尹善被人表白了,对方还是位前途远大的国子监生,只不过尹善已经当面拒绝了人家,所以这件事其实就算是结束了。
李馥啧了一声,“……国子监生,我想想,该不会是姓杜吧?”她从记忆里翻出一个名字来。
瑟瑟点点头,整件事她都旁观了,还帮着尹善在义学的人面前打掩护。
只不过,如果是公主问起,她还是不会隐瞒。
李馥没想到,她当年随便一猜,竟然猜对了,那位姓杜的,果然对她的人图谋不轨!
不过,对方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尹善明明已经拒绝,却还是因此而心烦意乱,看来她对姓杜的,也并非没有好感。
“善娘对那位姓杜的是怎么看的?就别管宫女出宫有多么困难、她和那个姓杜的之间地位差距、今后又能不能走下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单纯说,她对姓杜的那个人,是怎么看的?”李馥认真地问。
瑟瑟微微张大了眼睛,“呃,其实她也没想这么多吧?”她当真没想到公主会问这个,但她低头想了想,又抬头答道:“她原本一定没有考虑这么多,当时被那位杜钦若问到当面的时候,善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对于我们这样的宫女来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不过,她事后应该才慢慢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就是公主问的,她对那名杜书生本人到底是怎么看的这件事。”瑟瑟补充道。
李馥了然地点点头,和她想的一样,尹善先是因为极为现实的原因拒绝了姓杜的,之后又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绪已经被姓杜的扰乱,这才让她看出不对来。
这件事中,李馥大致摸清了他们万安观自己人的想法,那么……
“当时,对方是怎么说的?他不可能不知道,宫女几乎不可能出宫吧?”他总不至于让尹善和他私奔吧!虽然从义学逃跑的难度不算地狱级。
李馥胡思乱想,但那位姓杜的书生显然不至于和李馥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那位杜钦若的意思是,如果能得到天子青眼,或是立下大功,求娶宫人也并非不可能。当年的王太仆,不过是临淄王府中一名负责饲养鹰犬的奴仆,也能在立功之后被圣人放良,还赐下宫女为他的正妻。”瑟瑟合盘托出,她也是熟知宫廷规矩的人,当时听见杜钦若这么说,还替他们俩生出了一线希望。
李馥没想到那位姓杜书生的打算还挺全面。
“但那是唐隆、先天两次政变冲锋陷阵的大功!”李馥连连摇头,她现在对王毛仲大叔的发家史了解得更多了一些,“不靠谱不靠谱,这点子乍看像话,实际上根本没有可操作性。”
李馥沉默片刻,发现这事情不一定就会到此为止。
首先,姓杜的就是个不定时炸弹,他是个国子监生,将来有很大可能要做官。那么如果他对尹善并不死心的话,他能够纠缠对方的手段是很多的。甚至于,他不惜自毁前程的话,彻底将事情闹大也并非不可能。
其次,那就是尹善本人的问题了。她现在还只是心烦意乱,并没有影响到正常的工作生活,但是如果她真的越想越纠结,这件事恐怕就要成为她的心结了。
李馥还不想自己观里的优秀人民教师,因为正常的恋爱需求得不到满足,而变得压抑、不自信,甚至患上精神疾病。
唉,在心底叹了口气,李馥还是觉得,将这么多青春貌美的宫女关在宫里,实在是太作孽了。
不过,感叹归感叹,问题还是要解决。
李馥一抹脸,准备按照方才的思路,分别从当事人双方入手,来避免后患。
于是,李馥又问了几句事情的后续,确定那位叫做杜钦若的书生还算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同时,对方去年就已经从算学卒业,今年就要参加算学的科举然后选官,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年内就会成为太史局一名基层小官,应该不会再到义学这里帮忙了。
李馥顿时松了一口气,对方对自己的前程有完整的规划,而且可行性很高,那么这就基本排除了对方会孤注一掷,或者是纠缠不休的可能。
看来,暂时,那个姓杜的不会是个问题。
好了,那接下来就是自己人的问题了。
这个问题,要解决起来,可能还要从开导本人和改善外部环境两方面入手。
开导本人还好说,至于改善外部环境……
负责任的居委会大妈、师范院校的校长李小七,开始盘算宫女出宫嫁人的可能性一二三。
嗯,首先排除陪嫁这一条。
第98章 宫女谈往录
这章李小七又双叒搞事了! 返老还童之后, 李馥的心性好像也幼稚了起来,她觉得自己靠讲魔改版的哈利波特成了整个大院里最受欢迎的崽的事情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正相反, 这才是她最骄傲的成就之一。
连比带划之间,她已经眉飞色舞地讲完了少年哈利第一次参加飞剑击鞠大赛就帮助自己所在的狮院战胜了蛇院的故事。这段故事里有“施恶咒”的“反派”师教授, 也有处于下风的狮院以及在逆境中坚持的哈利,更有全心相信哈利的小伙伴以及及时解除的危机和大快人心的翻盘, 正可谓是集“友情、努力、胜利”于一体,又有十分新鲜神奇的道术学校的日常细节,怎么能不让一群年级从低到高的小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呢?
“……海格矢口否认道:‘这不可能!他绝不会这样害一个生徒!你们三个都听我说,忘记那条大狗, 忘记它在看守的东西, 那是邓祭酒和梅尼柯先生之间的——’”
“话说到这里, 高大的巨人却突然停住了, 他发现自己又说出了不该哈利他们知道的秘密……”
“啪”的一声, 李馥将茶盏在茶几上重重一顿, 无良地结束了这次的故事会。
“诶——”八娘的声音拉长了,“七姊姊你每次都这样!我再不想和你说话了!”
众人都有志一同地陪着八娘对李馥怒目而视。
李馥微微一笑,完全不痛不痒。
“……能飞上天的飞剑啊, ”二姐李环出神地看着半空,表情无限神往,“哈大郎的父亲一定也是个御剑高手, 我觉得麦教授破格将御剑诀传授给他,一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虽然李馥讲述的时候将故事背景定在了极西之处,但为了更好理解, 还是做了些人名细节等方面的本土化处理。于是,当初哈利选魔杖的戏就被改成了挑选本命灵剑,而飞天扫帚便被改成了只有一定修为或是天赋才能学习的御剑术,以便和先前设定统一。
不过,哈大郎……该说好在她还没有说到他爹詹姆的主场么,哈詹姆?哈姆?太郎?再是开放包容、万国来朝的大唐,这个名字的画风还是有点太奇葩了……李馥的表情不自觉地凝固了一瞬。
“我倒是觉得他们在空中击鞠实在有趣!”四姐李彤激动地说,“等你们也开始学骑马,咱们就一起组一个击鞠队,也试试他们那种很多球的玩法好不好?”
击鞠就是马球,唐人可不是宋人,他们不仅控制着河西走廊水草丰美的大片草场,更是和边境外的几大游牧民族都保持着数量庞大的马匹贸易,据李馥听说,许多许多年前,大唐的马匹也不算多,但经过多年的积累,之后便一直十分充足。
不管是在宫内宫外,打猎、击鞠和赛马这几项,都是极受有钱人喜爱的运动。同时,更因为大唐民风开放,女郎在大街上胡服骑马的画面处处可见,只要注意安全,也没人对娘子们的击鞠队伍指手画脚。
李馥早就想学骑马了,只不过限于身子骨还没长开,实在驾驭不来,此时听见四姐的提议,心中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
“四姐!多几个球并不一定好玩,但如果我们也像哈利他们的学院杯一样,每个人都训练一只自己的马球队,每年都举办几场比赛排出总冠军,这样肯定比临时找人比赛要刺激得多!”李馥眼眸放光,让所有人都不禁顺着她的话想起来。
李馥这是突然想到,自己是打不了马球,但她还不能看别人打么?好歹当年也是熬夜看过球赛、围观过电竞八卦的,一旦比赛引入了联赛以及杯赛模式,比赛的氛围、竞技水平比现在这样临时约架、连个公认的规则和裁判都没有的形式不知道要激动人心和高到哪里去了!
想到就干,李馥快速地计算起这件事最可能实现的方案来:首先,联赛就是要有群众基础,就是要有代入感和参与感,以及主队的荣誉感!所以,这件事最好的平台不是在宫里小打小闹,而是……
“我们要办一个长安所有人都可以报名的挑战赛!”
“每个参赛队伍都是一个里坊的代表,他们两两对决,淘汰几轮之后在决赛相遇,最后决出的,就是全长安的马球第一队!”
“最后胜利的里坊,就是长安马球第一坊!”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他们也都是皇子皇女,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尤其是李嗣升,他早已封王,还在今年被皇帝加上了几个名誉上的大都护的职位,但他在听见“长安马球第一”这几个字的时候,却觉得比自己的陕王,兼安西大都护、安抚河西四镇诸蕃大使要厉害得多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啧啧,以后这句诗就要换主角了。”李馥意气风发,开始满嘴跑火车。
“咦?这句诗是七姊姊你写的呀?好厉害!”八娘感叹。
“不,不是,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李馥把小八还要再追问的嘴用点心堵上了。
“……对,如果是看花的话,这诗其实写的是进士登科吧?”常识人王训迅速戳破了李馥文盲的底色。
“都说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李馥摆摆手蒙混过关,“咳咳,诸位!”她清了清嗓子,“马球挑战赛一定会很热闹,咱们该怎么办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