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映桐本想继续叱责他的,可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然有些不忍心了,她别开眼睛,却听见他声音颤抖着带着委屈轻声说。
“嬷嬷,琮儿冷了。”
嬷嬷?景映桐柳眉倒竖,自己哪里长得像嬷嬷了?他这是故意气她呢还是喝醉了?
想到这里她试探性地问道:“王爷,你醉了?”
作者有话要说: 醉鬼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的|˙˙). .. ,,
第20章 梢头月(二)
他却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般,好看的眸子里依旧水波澹澹写满了委屈。
“他们又逼我喝酒了,还是那种最难喝最呛人的酒。”
你方才不是喝的挺欢么?
景映桐在心中念头一转,看来眼前这位是真的醉了,别说这种委屈巴巴的语气,便是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都是他清醒时决计不会露出来的。
哼,还以为他多厉害,喝完那烈酒依旧面不改色,到了晚上不照样撒酒疯。
这么想着她突然觉得好玩,像摸小猫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威胁道:“乖,听话,不听话还灌你那种烈酒!”
他却身子轻轻一抖,在景映桐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一个猛子扎进了她怀里。
他的脑袋狠狠撞在了她胸口,那里的疼痛顿时让她龇牙咧嘴,她刚想骂脏话,突然感觉他的头在她胸口不住颤抖起来。
“王爷,你怎么了?”
景映桐小心翼翼地问道,难不成他哭了?
她问了好久他都未发一语,她终于按耐不住将他的头自她胸口扯了起来,他满头乌发都被揉得散乱不堪,乱发掩映下的一张脸眉深骨立,轮廓分明,额角的伤口还在凄艳地靡丽着,更添了白日里清醒时不曾有过的妖异俊美。
他的眼尾红红的,在浅浅月光的映照下,景映桐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一滴泪。
“王爷王爷?”
景映桐不确定地喊了他两声,他在她的呼喊中却慢慢阖上了眼睛,景映桐心虚地放开他,奈何收手太快,竟不小心让他的头磕在了床沿上。
听着那“咚”的一声闷响,景映桐慌忙将他的头从床沿上又拽了起来,若是被摔出个什么毛病,她岂不是要负一辈子的责?
只盼着他明天醒来时不会记得今晚发生的事,不然若是让他知道她这般将他摔来拽去的可就麻烦大了。
她坐起身子刚刚将他的脑袋平放在腿上,他就在她腿上慢慢张开了眼睛。
“王爷,你好一些了吗?”
他皱皱眉,似乎还是有点疑惑她在说什么,半晌才愣愣地点了点头。
景映桐松了口气,看来他脑瓜子没事,她刚想将他重新安置好让他入睡,可他在她腿上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居然伸手去扯自己的衣服。
“王王爷,”景映桐稍稍安下来的心顿时又慌了,她手忙脚乱地按住他的手,“不可,不可啊”
他有些困惑地看了看她:“热”
一会冷一会热,这爷怎么那么难伺候?
景映桐在心里暗自嘀咕了几句,可看着他瞬间裸露出的大片雪白肩头还是强颜欢笑道:“那让我帮你将外袍脱掉好不好?”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景映桐看着他这个样子大觉可爱,清醒时的慕琮可从不会这么听话的。她有些吃力地扶起他,别看他虽然看起来瘦,这身子可一点都不轻。她扶起他让他虚虚靠在床头,伸手去解他的外袍。
虽然她实在不愿意帮他脱衣服,但如果让他自己脱,他估计会瞬间将自己扒得一干二净。若是那样的话…
算了,还是她来帮他脱吧!
这次没有他的帮助,那复杂的腰带她解了半天才勉强弄开,等把那件玄色蟒袍自他身上扒下来,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她毫不客气地将他的外袍随意一丢,转身就看到一身红色中衣的小美人靠在床头对着她虚虚眨了眨眼。
景映桐本来肚子里还有点气,可瞧见他这个样子就一点气都发不出来了,她突然用指尖戳了戳他身着红色中衣的肩头故意道:“你为什么要穿红色呀?”
“今日是我二十岁的生辰,”他的眼睛随着她的指尖来回转动,有点迟钝地开口道,“嬷嬷以前说,生辰要穿红色的,才能喜喜气气和和顺顺的”
景映桐的手指突然就顿住了,她愣愣地看向他醉后愈发不染尘俗的脸,今日是他的生辰…
明明心里记得嬷嬷的嘱托,却只敢将红色穿在里头…
明明是他成人的重要日子,却在这一日被亲生父亲伤害羞辱,要他卑躬屈膝地去给侮辱他的人敬酒赔罪…
她以前总觉得他已经很成熟了,可当这一刻她才真切地意识到,他也只是个没多大的少年。在他这个年纪,大部分少年还承欢父母膝下,由父母给自己铺顺路择一门好的亲事,他们的二十岁生辰也是被风风光光地操办,以庆祝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
而他呢,在一天不论身心都承受了莫大的屈辱,甚至这世上,都没有一个真心实意关心他的人。若不是他喝醉了朝她泄露了心底的软弱,恐怕今日谁也不知竟是他的生辰吧…
她不由自主地将手轻轻触到他额角的伤口旁:“还疼吗?”
他几欲是习惯性地就摇了摇头,可眼里的神色却还是迷惘凄楚的:“疼。”
景映桐不禁被他逗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轻声道:“傻子,疼就跟我说啊,没关系的。”
他的神色又益发地迷茫起来,景映桐看着他突然有些心虚地问道:“你晓得我是谁吗?”
“景映桐。”
看来还傻的不算太厉害,见他清楚自己是谁,景映桐突然不太好意思趁人之危了,她替他理了理鬓角轻声道。
“乖,睡觉吧。”
他却蓦地抓住了她的手,抬起脸眼中波光闪烁地看向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喜欢安昶。”
哈?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她虽然确实不喜欢他,但也不喜欢安昶啊…这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俩人明明都已经离了还这般斤斤计较。
但念在他是个醉鬼的份上她就宽宏大量地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她轻轻抚了抚他的背道:“我不喜欢安昶,你别多心。”
“那你不能和安昶玩,只能和我玩。”他突然霸道地拽过她,醉意朦胧的眸子强撑住困意盯着她,神秘兮兮地凑近说,“安昶是坏人,他会欺负你的。”
“你就不欺负我了吗。”景映桐看着他突然又想到了那天的事,勾勾他挺直的鼻梁道,“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委屈地扁起嘴,眼睛含着一汪清溪似的看着她:“那你也不许跟安昶玩,不然我就…”
景映桐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模样更觉得好玩,拽着他的手反拉过他,用手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道:“不然你就怎样?”
他眼睛滴溜溜一转,似是在打什么坏主意,景映桐看到他这个样子有些心虚,刚要离他远点,他却突然歪头,将她的手指一口叼在了嘴里。
景映桐顿时大窘,也顾不得再逗他了低声道:“你你松口!”
他却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一般,放在嘴里轻轻了啃了几下才放开,而后像是炫耀一般扯着她的手指骄傲道:“不然我就咬你!”
景映桐作为两世的单身狗何时经历过这等场面,此时她已经羞得满脸通红,见他小狗一般故作凶厉的神色一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他却敏锐地觉察到了她脸上的红云,表情有些疑惑地睁大眼睛凑过去,景映桐下意识地一躲,他却又动作敏捷地追过来,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伸出舌头在她脸上舔了舔。
景映桐刚想发怒,他却回味似的心满意足地舔舔自己的嘴唇:“好香好甜。”
景映桐心里的气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算了算了,给一个醉鬼计较做什么?只是她生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拍拍他的后背慌忙道:“好了,你现在乖乖睡觉,我就不跟旁人玩,以后也只跟你一个人玩儿。”
“真的吗?”
他似乎信以为真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抓着她的手就躺倒在了床榻上。
景映桐猝然不及反应之下就被他拉倒了,这孩子现在醉得呆呆傻傻的,没想到力气倒是大得像头牛,她想挣脱他却被他握住手将之紧紧禁锢在胸口,他看着她眼睛里竟流露过一丝乞求:“别走。”
景映桐心里一软,心想他和祈哥儿还真不愧是叔侄俩,连糊里糊涂时耍赖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她把心一横,想就当他是和祈哥儿一样的小孩子好了,再说只是被扯扯手,明早她及时把手抽走他也发现不了。
于是她就由他握着手顺而躺在了他身侧,他似是终于安心下来,乖顺着躺在她身侧轻轻阖上了眼睛。
她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松软地垂落下来,月光似乎为之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辉,顺便将漫天细碎的星辰都抖落在了他眼睛里。
他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潮,大概是真醉的深了,没多久就安然地睡了过去,只是睡着了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景映桐却了无睡意,她抬头看头顶被月光映得惨白的百合色金莲花纹路,轻轻叹了口气。
良久,她听见身边的人熟睡后还在不安地呓语。
“嬷嬷你告诉我,她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叫我不要怪她…”
“可我…真的做不到…”
“我恨她,甚至比恨他还恨…但我也好怕她…”
景映桐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帐顶,他口中的人,又是谁呢?
也许今夜注定了无眠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小小虫|?˙˙). .. ,,
第21章 梢头月(三)
第二日景映桐起了个大早,一来是昨晚他们两个虽然什么都没做,但身上的衣袍总是揉得有些散乱了的,她得早早地收拾好以免让他发现了。二来呢她确实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的情况,昨夜他醉成那个二五八百的样子,若是今日还有什么事恐怕难以应付。
若是没有他罩着她可真的心里有些没底,不管他对她怎么样,现在这个时空她确实也只跟他熟。
所以她特意起了大早想让御膳房为他熬制醒酒汤,虽也可以吩咐身边的宫女女官,可不是她亲自前去的总归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她便带着雁书去了御膳房候着,亲自盯着她也能安心一些。
想到他昨晚的那个样子景映桐心底还是有些许忐忑,若是他今日还那样可该如何是好,这么想着间雁书已经端着榆木托盘盈盈走了过来。
“王妃,这醒酒汤是奴婢亲自盯着做的,咱们快些回去给王爷送去吧。”
景映桐点点头,所幸她留了个心眼,觉得在宫廷里意外频出,所以昨儿个来的时候特意吩咐雁书多带了两身衣裳。如今她穿了身湖蓝交领褙子配散花如意云烟裙,整个人较昨日的番茄炒蛋装束顿时清新随意了不少。
景映桐也没多作迟疑,在指引宫女的带领下,一行几人穿过重重玉楼金阁,桂殿兰宫,有清幽的花香自不知名的远方飘过来,冒了几缕钻进景映桐的鼻端,她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痒,伸手在脸上一摸,便见一点杏花残瓣正静静躺在自己掌心。
“这宫里头的杏花又开了,”前方指引的小宫女突然起了说话的兴头,“圣上前些年兴致大起,命这宫殿上下都种满了杏树,一到这春日里啊,到处都拂满了这杏花瓣,可辛苦了那些洒扫的小宫女呢。”
“红墙杏雨,倒也般配,”景映桐看着自眼前闪过的片片碧瓦忽地有些恍惚,“父皇是什么时候命人种的这杏花?”
“大抵是圣上登基没多久吧。”小宫女似是也被勾起了兴头,“宫里头的娘娘大多都喜欢那种富贵态的花儿,想不到圣上倒是偏爱这伶仃无暇呢。”
景映桐脑子里有什么一晃而过,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错过去了,但又怎么也抓不住那飞快而逝的东西。
几人走过雕栏画栋的长廊,迎面突然有一个打扮富贵的妇人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那妇人穿着艳红的金丝织锦礼服,离得很远就能听到满头珠翠丁啷作响,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手捧紫檀礼盒的丫鬟,丫鬟神情倒是老老实实的,像是被欺压惯了的样子,连眼都不敢抬上一抬。
见了景映桐,那妇人眉间的神色顿时更嚣张了,有些不屑地朝景映桐仰仰脖颈道:“楚王妃,这么巧。”
景映桐本来还不知晓她是谁,但看到她这身打扮和那架势心下已有了答案。景映桐微微一笑看着那妇人道:“本以为我起的已经够早的了,没想到信王妃比我还早。”
“这不,本王妃已经很久没进宫了,正巧从别处得来了些好东西,顺带着进宫来孝敬母妃。”信王妃指尖鲜红的蔻丹不紧不慢地点在丫鬟手中的礼盒上,“怎么,楚王妃也是来看宫里头娘娘的吗?”
景映桐被她这过于刻意的姿态弄得心烦,慕琮的母妃早就故去了,这信王妃摆明了是埋汰她呢,她连看都懒得看对面的女人一眼淡淡道:“没有姐姐的好福气,若是没什么事儿,就不耽误姐姐的正事了。”
“别啊,自家姐妹,那么生疏做什么。”信王妃似乎却没打算放过她,看着她突然沉沉拉下了脸,“妹妹这般行色匆匆的,难不成是瞧不上我这做姐姐的。”
“信王妃这是说的哪里话,”景映桐只觉得被她那满头珠翠晃得头晕眼花的,“只是我家王爷还醉着,我得赶紧给他送这醒酒汤去。”
“哟,妹妹不是素来瞧不上你家王爷吗,怎么今儿个突然转性了”信王妃突然转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了景映桐的手臂,“要我说啊,妹妹瞧不上他也正常,不但一点不得圣上待见,还刚把妹妹娶进门就弄了那么个野种,可巧我家王爷昨晚上也醉了,可偏生我没妹妹这个巧心思呀,不如妹妹你把这碗醒酒汤让与我得了,姐姐定会记着你这好处的。”
景映桐听着听着突然微笑着转向了信王妃:“信王妃一向雍容华贵,豪绰远胜旁人,怎么连一碗醒酒汤都要抢。不知可否冒昧地问上一句,信王妃今早吃了什么呢?”
信王妃被她问的一头雾水,看着她下意识地答道:“吃了御膳房送来的芙蓉桂子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