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微微摇头,“无事。”
一会儿”有事”,一会儿又“无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小东瞌睡都醒了,可浪哥脾气怎么越来越难以捉摸了?正纠结着,桌子上忽然多了个小纸团。
“你会装卫星接收器吗?”问号画得大大的,有个卡通头像也不能抵挡他的烦躁,凶道:“这他妈谁扔的?”
沈浪偏过脑袋看了一眼,“好好听课吧。”顺手把纸条拿过来,趁王小东不注意,夹进自己语文课本。
有个反应迅速手速贼快的同桌,肿么破?看来,下次得眼疾手快。
林雨桐等了半晌,也没收到回信。莫非他没看见?还是不想回?如果他会的话,这可是能合伙赚钱的营生呢!
就这么纠结着,一直熬到下课,“沈浪同学,你会不会?”
“先看东西。”
这就是答应会试试咯?林雨桐笑起来,“行,到时候咱们合伙赚点小钱。”
“嗯。”
于是,王小东接下来三天都快纠结死了,上课也没闲工夫睡觉,一个劲琢磨浪哥和林雨桐背着他有什么交易。以前都不咋说话的俩人,怎么去了趟比赛回来,关系这么好了?
谁也不知道,有个少年,抽屉里放了数张小纸条,被他用书压得平平整整,每攒够三张就带回家,跟母亲的皮箱放一处。
***
半个月后,一辆装满大纸箱的小货车开进荣安。
林雨桐掏空小金库,又向舅舅借了五百,堪堪付清十台接收器的货款。
刚放学,“走?”
“嗯。”
王小东和蔡星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们要去干嘛?”
雨桐想的是,到底能不能安装调频还是个问题,先别把事情泄露出去,两千五不能打水漂。“秘密。”
“不行啊浪哥,你们不会是那个……那个……了吧?”王小东把两根食指对在一起,笑得不怀好意。
沈浪白他一眼。
蔡星月也发现好友的不对劲了,“雨桐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不多说一个字,一定替你保守秘密哦。”
林雨桐是姨母心态,受不了这些小屁孩撒娇,无奈同意。
四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沈浪家,门口货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诶你们可来了,快把货卸了,得赶着回家,还有一趟呢。”
纸箱虽然看着大,但却不怎么沉,沈浪和王小东一人扛一个,几下就卸完。林雨桐递一碗凉开水给司机,随意问了几句,确定这批货只给她送才放心。
拆开纸箱子,里头是一个簸箕大的银色铁盘,状如铁锅,还有数根管子电线,以及砧板大的铁盒子……王小东和蔡星月被绕晕了。
“咦……等等!浪哥哪来的野兔子?真肥,红烧特香,就是忒费时,我回家弄点儿孜然,烤着……诶,浪哥你打我干啥?”
好端端的被后脑勺挨一巴掌,他都快委屈哭了。
“嫌我跑远了,大不了,大不了我去小卖部买呗……”看着好友越来越黑的脸色,他赶紧改口,“行行行,不吃就不吃,至于嘛。”
“这叫卫星接收器,小名‘小锅盖’。”
“有啥用?”
“试了就知道。”带上一套,四人急慌慌锁上门,也不敢跑远,就去隔壁村长家。他们家有台二十一寸大彩电,一群孩子守在跟前,正在看葫芦娃。
“唉……咋又是广告?早知道咱们就再跑快点。”一放学就往家赶,可依然只来得及看半集,前半集剧情只能靠脑补。
“沈浪哥哥,我爸不在,你有啥事?”
沈浪晃晃手里的纸箱子,“给你们试个好东西。”
男孩子本就好奇心重,七手八脚帮着拆开,摆弄起来。“这真能看电视?”
“也没屏幕,电视从哪儿来?”
沈浪不说话,随手比划两下,拿螺丝刀鼓捣几下,很快把“锅盖”支起来,再将电线连上,打开接收器,电视里出现满屏雪花。
“浪哥咋这么会玩?”
因为买的是工厂淘汰货,也没生产说明书,他这是全靠摸索啊。
沈浪依然不出声,拿着装上电池的遥控器,迅速的调试几下,又到院里转动接收器角度和位置……很快,“有了有了!”
“咦,这个台我怎么没见过?”
“这个怎么还有动画片儿?”
“诶,这个还有唱歌的……”
“等等,沈浪哥哥,这怎么是外国人?”
少年翘起嘴角,往人后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东西这么简单。
“不穿衣服羞羞……”画面中出现了尴尬的一幕,沈浪嘴角一僵,又摸索片刻,不知怎么鼓捣的,居然再也调不出这几个外国台了。
当然,对孩子们来说,有动画片和综艺就足够了。
当天晚上,全镇都知道,沈家小子能用“锅盖”弄出几十个电视频道来,不止有电影、武打片、唱歌跳舞节目,最关键是再也不用担心广告时间无聊了。
四十二个台够换的。
当天晚上就有人找沈浪,让帮他们也安装一台。沈浪按早就商量好的,报价三百五。虽然是挺贵的,但镇上的经济比村里好多了,花点钱让一家老小欢快欢快,很多人都愿意。
十台不够卖,很多没抢到的都愿意再加二十块钱预订。
当然,雨桐也没亏待技术宅,利润五五分账。
第038章
前十台每台净利润一百块,每人分五十。
沈浪觉着自己啥也没干, 点子是雨桐想的, 资金是雨桐垫的,他拿十块安装费都嫌多。可雨桐说他要承担什么“售后维护”, 责任重大,必须拿五十。
第二批进了三十台, 因为进得多,便宜了十块,每台二百四的成本。头批连本带利三千五全垫进去,林雨桐又跟舅舅借了四千才凑够本金。
但好在每台能赚一百三, 利润更高了。
沈浪依然只拿五十,林雨桐见他坚持,倒是愈发佩服。
一人独活的他,艰辛可想而知。尤其是他对这么多东西无师自通, 不敢想象是怎样的生存环境赋予他的。但饶是如此, 面对巨大的经济诱惑时,他依然能坚持初心……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林雨桐决定,这朋友她交定了。
多亏蔡星月和王小东的卖力宣传,一星期不到,第二批又卖光了。镇上有电视机的家庭不少, 口口相传,大家都知道沈家小子卖“小锅盖”,等着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一致好评后,才陆陆续续有更多的人上门。
每天放学, 沈浪门前人来人往。
“大家别挤,新的小锅盖来了,按照预订的先后,排好队啊。”
这次一咬牙订了五十台,两辆小货车装得满满登登,还跑了三趟,光卸货就花了几个小时。
沈文华提着空酒壶,晃晃悠悠来到门口,伸头往里一瞧,嗤笑两声。
有人打趣:“老沈来找儿子啦?”
“噗嗤……当初啊,也不知道是谁要跟人断绝关系,现在狗鼻子闻着香……”
沈文华老脸一红:“我呸!谁他妈是他爹……嗝……”想到前几天听说的,三百七一台接收器,那兔崽子至少能赚好几十,顿顿大鱼大肉随便吃,而自己却连八毛一斤的劣酒都喝不上,真是越想越气。
当年要不是他收留,兔崽子的尸骨都发霉了。
现在发达了可好,他一分捞不着。
眼睁睁看着兔崽子挣钱,他肯定不愿。可去乡政府举报过,人说这是合法经营,执照啥都有,况且乡政府上班的谁家都有电视,都盼着能早日排到自个儿呢。
傻子才会断送自个儿幸福生活。
上头不管,那就……他浑浊的眼珠子一转,露出一口黄牙。“王老三来买小锅盖呢?要我说,你这三百七花得挺冤,以前没这玩意儿照样能看。”
指指山脚下的红砖房,那是乡政府所在地。
这年代,只要是带天线的电视机,都能接收到乡政府的信号,但看哪个频道由人说了算。譬如黄金时段工作人员非要看新闻,大家也没办法。
有人动摇了,“也是,虽然台没这多,可不用花钱啊。”
林雨桐紧张地看了少年一眼,棱角分明的下颌突出一块,是在咬牙……当时为何杀父的疑问又冒出来。
只见沈浪绷着手臂青筋,抬起头来,淡淡的看了沈文华一眼,“如果哪位叔叔不愿买的话也没事,订金一分不少退给您,但下次再来就要出双倍订金,订金不包含在价格内。”
头脑发热的人也没注意最后一句,“果真?”
“真。单子按个手印就行。”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边是不用花钱但台少还没自由,一边是四十几个台随便看但花钱多……说不定自家天线能接收到邻居家的信号呢?
索性心一横,“那行,你退订金给我吧。”
王小东和蔡星月急了,“不行,货都进了,字也签了,哪能说退就退?”到时候这么贵的东西卖不出去可就亏本了。
在他们心目中,雨桐和浪哥是在玩火,玩不好就得引火自焚。
“雨桐你倒是劝劝他啊,这么高的本,怎么能说退就退,砸……砸手里咋办?”最后几个字微不可闻。
林雨桐见沈浪微微颔首,眼中似有安抚,就没出声。既然是朋友,就要信任他。以他的性格,一定是留有后手才对。
“哎呀浪哥!雨桐姐,你是我亲姐,快……”
沈浪抬手,止住他的喋喋不休,“退。”
于是,原本订的三十人,当场退了十四个。
王小东都快哭了,这些钱可都是林雨桐借来的,浪哥身无分文,上万的债都得雨桐背,她,她是不是傻啊?!
退了钱的喜滋滋,没退的犹犹豫豫,一时想到三百多白花了,一时又羡慕别人能有那么多节目选择……真是进退两难。
老子过不好,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沈文华见目的达成,哼着小曲儿走了,“哼,小兔崽子,跟老子斗,你还嫩……”反正选择性忽略他硬如钢铁的拳头就行。
“浪哥糊涂啊,这么多钱亏了雨桐咋整?”
少年静静地看向雨桐,“你信我。”
“嗯。”
***
第二天,没人能接收到别人家的信号,就是把天线拉到最长,换几百个姿势,哪怕只是一墙之隔的邻居。
第三天,收不到。
第四天,依然收不到。没退订金的终于乐了,这钱花得真他妈值。
第五天,沈浪门前聚了不少人,哭着喊着就是多出四十块钱也要买,快帮他们安装吧。自家孩子闹,都怪爸爸小气,别人家都看上四十多个台了。老婆也闹,就为了省三四百块钱被邻居骂“偷信号”,可他妈压根一点儿也没偷到啊!
原来,凡是经他安装的,都已事先调整过设置,别人天线搜不到它的信号。
雨桐也不懂,想了半天,应该是类似于wifi上动过手脚,让邻居再也蹭不上的意思?
反正,沈浪这技术宅人设是立稳了。
到来年一月初,断断续续,在荣安和附近两个乡镇上,一共卖出去两百二十台接收器,刨去成本,净赚两万六千八。“创始人”林雨桐拿到一万四,“技术员”沈浪拿到手一万出头,“销售”王小东和“形象大使”蔡星月分别一千二。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以后无数次回想起,都无比感激这段青葱岁月,给他们人生打开了另一扇从未想过的大门。
连续两个月风里来雨里去,四人成绩非但没下降,还提高不少。林雨桐和蔡星月自不必说,本就没压力,但王小东整天跟她们在一起,也近朱者赤,名次升了七八名。
当然,进步最大的当属沈浪。手里有了大钱,不用再出去扛大包,他安装技术已经非常成熟,把时间节省下来看书,居然从倒数第一升到前十五。
令杨乔顺吃惊不已。
终于,期末考前一周,四个孩子把钱一分,暂停一切经营性业务,迎接初中生涯的第一场期末考。
***
“这丫头,咋一天尽往外头跑,好容易白回来,别又给晒黑了。”乔大花盛一勺猪食,还没来得及放猪槽,就被小花“嗷呜”一口拱翻了。
热乎乎的猪食全洒她鞋面上,气得老太太破口大骂,精心伺候也快一年了,肉是一两没长。
“宰了算球,白费粮食。”
张灵芝赶紧安慰她:“算了妈,就当养条狗吧,不图它长肉,雨桐和灵坤都说它有灵性,拦着不让宰。”
这尖嘴猴腮晚喂一分钟少喂半瓢就得上房揭瓦的野猪有灵性?乔大花不信,可宝贝孙女确实说过宰啥都行就是不能宰它。
“得得,都是小祖宗。”乔大花吐了口唾沫,忽然问:“阳子外婆他们又进山了?”
“说是去瞧瞧,选块合适地儿,趁农闲把房子盖起来。”
“嗯,也不急在这几日,你劝他们该休息还是好好休息。”前几天大伯将半年前的鸡枞油卖了,又赚了几千块,加上收的粮食,养的另两头肥猪,鸡鸭啥的,家里暂时不缺钱。
张家也怪可怜,住到开春再盖也无妨。
但张外婆怕闺女在婆家抬不起头,刚搬来就琢磨盖房子,没事儿就往山里跑,开自留地,找猪草,顺带选地方。
正说着,雨桐拉着大伯舅舅,做贼似的猫进屋,还把门给关上了。
“大伯,舅舅,咱们盖房子吧。”
两个成年人对视一眼,“怎么突然想起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