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桐咽了口口水,这破毛还一块钱一支?想到家里遍地都是,妈耶,这才是暴殄天物!
“叔叔,一块也太贵了吧,能不能便宜点儿?”蔡星月甜甜地问。
“不贵不贵,我们这是正宗野生孔雀毛,别家卖的是假毛,不信你闻,还有股孔雀味儿呢。”
林雨桐接过来闻了闻,还真是。虽然已经梳洗过,可味道还在。
“那假的卖多少?”
老板不大乐意,但见他们很懂礼貌,不乱摸乱碰店里东西,还是道:“那我可说不好,七毛八毛也有吧。这东西是吉祥物,讲究心要诚,虚头巴脑糊弄神……”
话未说完,林雨桐就迫不及待问:“那叔叔店里进价多少?”
“九毛,我只赚你们一毛钱。”
王小东收到浪哥“指示”,是时候让她们见识一下真正的技术了。只见他左一句“发大财”,右一句“生意兴隆”,没几下就把老板哄得晕头转向,拍着他肩膀叫“兄弟”。
“实话说,其实这毛的进价才七毛,但我是去西边进的,路费也不便宜,回来还得清洗晾干,光拾掇就得花半个月功夫。卖一块也赚不到多少钱。”
他摇摇头,唉声叹气:“现在生意不好做啊,谁都想买便宜货,可便宜货有几分是真的?”
“叔叔,这东西我家有,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们能帮你拾掇干净直接上架,还能送货上门,省了您路费。”
老板眼睛一亮,“果真?”
“真。而且,价格也只要七毛。”
老板倒不在意进价,只是一再确认他们是否真有翎毛。
雨桐后悔了,早知道应该带几根来的。毕竟阳城在云岭中部,众所周知的孔雀胜地却在省西部和南部,谁也想不到陈家坪会有。
“叔放心,我朋友从不说大话,您如果相信她的话,下次进城带几根来给您瞧瞧?到时候值不值七毛您说了算。”王小东歇口气,继续道:“您跑西部去进货,听说那边公路十八弯,路下就是悬崖和澜沧江,司机开得心惊胆战,坐车的人也提心吊胆。”
老板神色松动。
那一带有名的山高路险,去年那趟要不是家里有事临时退票,险些坐了头一天的班车。而那辆车,据说在一个坡上撞断护栏直接栽进澜沧江里,一个都没活下来。
全市只有他一家卖孔雀翎的,要不是为了赚这几个独家钱,谁会以身犯险?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七八张嘴等着吃饭呢。
“质量过硬,咱们还送货上门,您只要等着收钱,何乐而不为?”
老板被他说中心事,叹息道:“是啊。”店里其他东西都不怎么值钱,近三分之一的利润都是孔雀翎赚的。
“那叔是同意了?好嘞,雨桐记着,赶紧送几根来瞧瞧,也别等时间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明儿吧,让浪哥骑摩托载你,来回也就一个小时。”
浪哥:好兄弟。
雨桐:好家伙,销售鬼才。
王小东虽然读书不咋地,但口才确实好,脑子转得又快,死的都能被他说成活的,老板也是老实人,没几句又被他绕进去,居然付了七块钱的订金。
离开店铺,蔡星月小嘴微张:“小东真厉害。”
王小东被插科打诨惯了,忽然被班花星星眼崇拜,居然红了脸,“咳,这有啥,你是没见识过,啥叫真正的技术。”
“是吧,浪哥?”
沈浪头也不回。
他又去逗大丫,“是吧,张雨慧?”
大丫小大人样叹气,“哥哥,说那么多话不累吗?”
“噗哈哈……”
“臭丫头,敢打趣你哥,待会儿不给你买小熊了啊。”
一群人说说笑笑,时间一晃就到四点,买完东西,开始往班车站赶。沈浪原想让雨桐跟他坐摩托,可雨桐不放心留大丫一个人,还是拒绝了。
索性,沈浪也不骑摩托了,扛上拖拉机,运回荣安。
王小东鬼哭狼嚎,花这么多钱买的宝贝,宁愿当破铜烂铁运回去也不让他骑。
浪哥变了。
***
“咦……不是说去市里玩嘛,咋回这么早?”伯娘往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才五点半,平时都七点多才到家的。
雨桐嘟着嘴,“有车坐。”
“哟,有车坐还不开心,咋啦?”
林雨桐知道不能跟伯娘发脾气,放下东西一溜烟跑出去了,她得跑山里大吼几声才行,不然肺会被气炸的。
听说姐姐回来了,一群孩子乌泱泱跑回来,“姐,市里好玩不?呀!有小熊!姐你头上的是啥?”看到一堆亮晶晶的东西,孩子们哪里还关心市里好不好玩。
大丫却不让她们哄抢,“这是姐姐和哥哥买的,要等姐姐来分。”三丫人小鬼大,跟强子有点像,见啥好的都想往自个儿怀里扒,可二丫又老实过头,啥都让着她,经常被她欺负哭。
唉,想她张雨慧也才九岁,为啥就要操成年人的心?
心好累。
同样心好累的雨桐,爬到半山坡,嗷两嗓子后,胸间气恼终于散了两分。
沈浪那败家玩意儿,新买的摩托车十分钟前废了。要几块钱也就罢了,几十她也能忍,那可是五千啊!
下了拖拉机,她跟大丫走到学校门口,他骑着车追上来,非要送她们回家。
陈家坪山路难走,弯弯绕绕不少,还全是泥巴路,虽然林雨桐不大懂,但路况不好对车胎磨损大她是知道的。都说不用他送,他偏要多管闲事。
管吧,还没到村口就坏了。
鼓捣半天弄不出来,最后又灰头土脸推回去了。
臭小子,有个新车了不起啊?
让你显摆。
***
沈浪的车,是天黑才推到家的。
真·老汉推车。
推得满头大汗,双掌起泡,碰一下都疼。但明天还得陪她去送孔雀翎,他硬忍着疼痛,借来扳手,熬了一夜,把车修好了。
这一夜,躺在新被褥里,他幸福地舒口气。自从母亲去世,已经很多年没睡过新被褥了。
窗外繁星点点,间或能听见几声猫头鹰的“咕咕”声,像他以前饿肚子的声音。屋内焕然一新,被子管够,开水壶里有水,半夜随时都能喝到温热的开水,不止肚子暖和,连心也暖。
脑海中又出现女孩气红脸的模样。
她,真是个好女孩,好朋友。
第042章
晚上, 大家听说孔雀翎真能卖钱,都惊喜不已。
“早说我就不扔了。”一想起成堆的钱被自个儿倒粪坑里, 乔大花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捶胸顿足。
伯娘拿手电筒去圈里,捡几根出来, 放电灯下仔细打量。那翠绿的“眼睛”有四五厘米大,比白天店里见的大多了。
说明养得好。
这东西不费粮食, 不像小花,雷打不动每日半斤玉米面,孔雀们只要二丫几个牵出门, 山脚下成片的青草,水嫩清甜, 五颜六色的小野果,吃了就地解决大小便。
陈家坪气候得天独厚, 别的地儿冰天雪地, 寒风刺骨,陈家坪除早晚温度低些, 太阳一出来热得只能穿短袖,山林黄绿相间,仿佛一副别致的油画。
待得越久, 越喜欢这儿。
上辈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削尖脑袋就想进城, 宁愿在城里住鸽子笼吸雾霾也不回家……真傻。
“雨桐笑啥呢?”
“想啥美事,笑得这么开心。”伯娘在她脑袋上揉揉,“诶, 咋头发也好了?大梅快来看看。”
大梅和雨桐都从小头发枯黄,发量稀少,还特容易断。大梅是遗传自伯娘,雨桐却是没吃过母乳,根子不好。
大梅摸了一把,又在灯下看了看,“还真是,妹咋护理的?”
“就跟以前一样。”这年代洗头还用洗衣粉,城里人才用洗发香波。雨桐因为上辈子就不怎么在意这些,重生半年多了还在用洗衣粉。
大梅不信,妹妹现在的头发又黑又亮,软还是一样软,但却不容易断,发量至少增加了一倍。
秃头少女表示十分羡慕。
大丫也有样学样,羡慕地摸着她头发,“我姐真好,真漂亮。”
“漂酿,嘻嘻。”
林雨桐惭愧,虽然自己是漂亮不少,可在几个表妹面前,这都不算啥。舅舅是长得好,可几个闺女不怎么像他。舅妈要说漂亮,也不算顶漂亮,可几个闺女都出类拔萃,已经突破基因天花板了。
“伯娘,是不是父亲和母亲的距离隔得越远,生下的小孩就越漂亮?”
“是有这说法,你没看电视上的混血小孩儿,隔着几片大洋半个地球呢。”
林雨桐由衷的羡慕,“那舅舅和舅妈一定隔很远,舅妈肯定不是咱们这一带的。”
“噗嗤……小嘴可真甜。”伯娘在她脸颊上轻拧一把。
雨桐娇嫩的肌肤被刮得不舒服,一直忍着,趁她不注意时才发现,伯娘整个手掌都皲裂了。纵横交错的裂口发红,像一片干涸的土地。虎口的裂口最大,还在流血。
她轻轻试探着碰了下。
“傻丫头,不疼,每年都这样,过完冬天就好了。”
大梅也心疼道:“可往年都没这么严重。”
估摸着还是跟盖房子有关。虽说女人留家做饭,可婆婆和亲妈都年纪大了,伯娘不舍得让她们劳累,将伺候猪鸡和做饭的轻活让给她们,自个儿跟着男人拌砂灰,挑混凝土。水泥腐蚀下,皲裂伤口越来越大。
“伯娘明天别干活了,咱去医院看看。”
阳子和大梅也跟着劝,他们常年在外,看到母亲手伤成这样,眼泪都快下来了。
“不干活哪成,请外人还得花钱,放心,男人能干的我也能。”
大伯难得的强势一回,瞪了她一眼,“说啥呢,不缺那几块钱。”
大家说着,谁也没注意。几分钟后,舅妈端着一个小碗,慢慢试探着走过来,“痛。”
众人一愣,碗里是两段新鲜的芦荟叶子。气候好,冬天也不枯萎,绿油油的喜人。
张灵坤搂住她,让她别害怕,这些都是家人。还温声道:“一一是关心姐姐吗?但这个不甜,不能吃哦。”铁骨柔情,恨不得让人溺在其中。
一一却摇头,指着张灵芝的手,“痛。”
张灵坤非常耐心的又解释一遍,她依然坚持着。
还是林雨桐反应过来,“舅妈是说可以用芦荟擦手,擦过就不痛了吗?”
一一的眼神依然没有聚焦,可能永远也不可能再聚焦,头却点了点。
芦荟具有软化皮肤,收敛创口,保湿消炎的功效,确实能擦手,但她怎么会知道?这位舅妈真就跟三岁的四丫一样,每天只会吃和玩,一见动画片就挪不动腿。
家里人也不图她能干啥活,只要别出门被拐了就行。在家好吃好喝养着,一句重话舍不得说她。
雨桐是佩服外公外婆的。
自从他们搬来陈家坪,舅舅高大帅气,又会打猎,为人处世也可圈可点,看上他的女人不少。不止有嫩寡妇,还有云英未嫁的大姑娘。
甚至有长舌妇旁敲侧击,说什么舅妈又笨又傻,还生不出儿子,养着干嘛?重新找个更好的,还能得岳父岳母助力,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雨桐本以为,注重“传宗接代”观念的外婆,怕是会心动。
谁知她不止没心动,还义正言辞放出话去,儿子不生了,有五个孙女就够了。儿媳妇虽然傻,可从未嫌弃过自家儿子,他们也不能干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事儿。
“痛,擦擦。”舅妈的声音把雨桐深思拉回来。
大梅已经帮妈妈把手洗干净,消毒好,雨桐掰开芦荟片,将有粘液的地方轻轻摸在她手上。
一个抱着手,一个轻轻擦,擦完还在四周揉按一会儿。
张灵芝眼眶发酸,一个劲说自己养了两个好闺女。
***
待所有人都回房睡觉,雨桐还在琢磨。舅妈到底是什么人?如果是天生痴傻,怎么会知道用芦荟擦手?毕竟,早上才告诉她辣椒很辣,吃了肚肚会痛,晚上她又能傻乎乎吃一勺辣椒。
辣到胃痛拉肚子都没能让她记住,除非有些事是骨子里就知道的。
她现在的口音已经被当地同化,听不出来自哪儿。
“不去睡觉想什么呢?”张灵坤肩上扛着一条白毛巾,刚洗完脸。
雨桐犹豫一下,“舅,能不能问你个事儿?”
“嗯。”
“我舅妈她……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呀?”
灵坤手下一顿,看向繁星点点的夜空,“是。”
“那……舅妈怎么会生病?”她没用“变傻”,总觉着太戳心窝子。
张灵坤手背上青筋爆起,看着黑洞洞的门口,院里灯一关,那儿就像一张血盆大口,看不清獠牙,闻得见血腥味,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生活何尝不是如此?表面风平浪静国泰民安,实际却是无数年轻的生命在咬牙负重。
如果不是为了找他,一一现在该退伍了,回到城市,有一份光鲜体面的工作,嫁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生一对聪明漂亮的孩子。
她的人生,本不该如此。
遇到他,便是最大的错。
“舅舅?”
“嗯,你说什么?”
雨桐心知他还是有事藏在心底,“我问舅舅知不知道舅妈家是哪儿的,他们知不知道舅妈在这儿。”
“你放心,我在想办法。”
雨桐心内有无数个疑问,可能是舅舅人好,她胆子也大,“那我舅妈想不想她家里人?”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