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万一,沈浪出发前又在腰间牢牢的系了一根绳子,水流把他冲走的话也冲不远。
“啊呸!童言无忌大吉大利,大吉大利。”雨桐真想给自己两个耳刮子,啥叫“冲走”,他一定会好好的。
沈浪反应也很快,这边的人还没拉绳子,他就抓住梯子,双手双□□错吊在梯子上,顺着爬过去。
直到安全上岸,林雨桐手心的汗才止住。
只见沈浪回头,远远的冲她点点头,解开腰间绳子,往刚才杨乔顺消失的方向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雨桐就是觉着,有他在杨老师身边,自己可以安心了。
大概,这就是朋友间的信任吧?
没一会儿,沈浪和杨老师同时出现在对岸,冲着这边大声喊话,隐约是“你们快回家”“不用担心”之类,雨桐放下大半的心。
反正她在这边也帮不上任何忙,还倒添乱,分散他们注意力。况且天色不早了,怕家里人担心,林雨桐转身就往来的方向走。
走了没几步,发现身后还跟着个人。
“小东你先别回家,在岸边等会儿,看着沈浪。”
王小东苦恼的摸后脑勺,“可他让我送你回家。”
林雨桐:“……”
“不用,我闭着眼都能回去。”
王小东犹豫一下,似乎是在浪哥和她之间艰难的抉择:“不行,得送你,浪哥知道我答应的事没做到会剥我皮的。”
林雨桐:“……”
她从不知道,沈浪说的话在他那儿这么管用。
但实在撵不走,就当多个伴儿,路上说说话吧。
眼看着能看到林家房子,王小东才算完成任务,撒丫子往回跑。废话,还得看着浪哥去呢!
两边儿都是他的好朋友,好朋友的话就得听。
***
天色渐黑,雨势渐渐小了。林雨桐推开大门,把蓑衣脱下,挂在大门后的墙上,沥干水气,伯娘和奶奶明天才能穿出去干活。雨天地可以不用种,但猪鸡得吃,就是下刀子也得上山找猪草。
“强子看看是不你姐回来了?”
“都几点了,我让他爸找找去,别是路上又塌方了。”伯娘从堂屋出来,眼睛一亮,“你个丫头,回来也不吱一声。”
林雨桐“嘿嘿”傻笑,“是我不好,吓到伯娘了。”
“对了,咋黑灯瞎火,还没电吗?”
伯娘叹口气,“这么大的雨,也没人上村委会报一声,谁来修啊。”
乔大花也出来,“快别惦记着看电视了,小沈呢?”
林雨桐把他去救灾的事说了,没提杨老师可能有危险。家里人都很尊敬他,听说他不好肯定着急忙慌,万一明明没事反被吓就不好了。
反正,她相信沈浪。
正说着,大伯披着蓑衣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堆东西。一眼看去绿油油的,还有几朵姜黄色的花,粉紫色的梗……林雨桐惊喜道:“这是芋花?”
大伯木讷的点点头,把东西小心翼翼放石坎上,“赶紧进屋,别淋感冒。”
伯娘见他还顺带把明天的猪草也找回来了,嗔怪道:“下雨让在屋里歇几天,咋就是不听。赶紧把衣服换了,洗衣机没电先放着,我晚上洗。”絮絮叨叨,全是关心。
“晚上雨水凉,别洗了,我顺手随便洗了就是。”
“这可不行,你会洗啥衣服,别费洗衣粉。”
大伯还想犟嘴,见孩子在跟前,只能收口,反正他要洗她也没法子。
林雨桐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先把伯娘看不好意思了,在她肩上打一下,“快换衣服去,咋大的是傻子,小的也是小傻子。”
天虽然越来越黑,雨却越来越小,雨桐心情越来越好,跟进厨房帮忙添柴加火,洗一个淡青色洋瓷大碗。
伯娘把芋花处理干净,切段铺碗底,巴掌大一块火腿薄片码在芋花上,再磕四个土鸡蛋,搅匀,均匀的淋上去。这样蒸出来的火腿盐分能调和鸡蛋的腥,芋花奇香无比,入口即化,跟香喷喷的火腿在一起,简直是人间至味。
雨桐没想到,她昨天只是顺口提了一句,大伯就摘了芋花回来。这玩意儿金贵,长在又圆又大的芋头叶下,人要猫着身子钻进去才能摘到。
大伯头上的蜘蛛网估计就是这么钻来的。
她翘起嘴角,以后要挣特多特多的钱,让大伯做世上最最最幸福的父亲!
“桐桐帮我看着,米饭蒸上气再放进去。”伯娘披上蓑衣,准备上菜园里摘菜。
“姐,这是我家的毛豆和南瓜尖儿,非常好吃,我妈让给你们送点儿。”强子提着一筐绿油油的东西来邀功。
林雨桐满足他,“行,谢了啊,今晚赏你一顿吃的。”正好让伯娘别出去沾雨水了。
大伯和伯娘虽不会说啥,可村里都在传他们替三叔养儿子,三婶终究脸上臊得慌,隔三差五让强子送点儿小菜来。大家也不客气,来者不拒。
毛豆和南瓜尖儿是这个季节农村最常见的东西,漫山遍野都有,三婶才刚摘回来,绿油油,嫩生生,叶子上还带着晶莹剔透的露水。
伯娘做的毛豆浆很好吃。将毛豆用石磨磨成粗糙的豆浆,加水煮开,撇去上层浮沫,再放点儿南瓜尖儿进去,少油少盐,特鲜!雨桐每次都不舍得拿肚子去吃饭,光喝毛豆浆就得喝两碗。
真是想想就让人咽口水。
当然,这顿晚饭,毫无疑问的,雨桐又吃撑了。
***
实在是撑得难受,趁着雨停,她得扶墙溜达溜达,不然晚上睡不着。
有人在门口看见,提醒道:“雨桐丫头,对面老杨叔喊。”
“对面”说的是对面那座山,与陈家坪虽只隔一条河,却属于另一个村的地盘,平时两个村的人图方便,都喜欢这样隔空喊话——真正“通讯靠吼”的年代。
关键是她不认识哪位老杨叔,估摸着是找大伯的,把他喊出来答话。
对面喊:“有电话——话——话!”他们村居然没停电。
大伯答:“好嘞——嘞——嘞!”
见大伯乐颠颠就要去,雨桐以为是林老二打来的。“山路不好走,天又黑着,大伯明儿再去吧,要真有事他会再打来。”
大伯有点犹豫,自从红籽的事后,他对老二也不再言听计从。“算了,万一他有急事儿……把门关好。”
林雨桐见劝不住,也没办法,心道:不知这林老二又要出啥幺蛾子!尽管出招,她接着。
然而,一个小时后,大伯却说电话是沈浪打来的。
杨老师没事,解放军叔叔已经到达镇上,河流上游水源已经暂时截住……荣安平安了。
第054章
上游截住,下游多开了六个泄洪口, 同时十几台抽水机作业, 镇子里的水面迅速下降,没多久就露出街面原本的青石板路来。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荣安平安了。
同时, 军民合力, 连夜清除了因洪水带来的淤积泥沙。待上游放闸, 河道已拓深, 不再水漫金山, 整个荣安镇又恢复了往日的祥和与平静。
四个孩子抽空将淹水损坏的物件清理干净, 要换新的很容易,买来材料板,沈浪两天就能做出来。待气味散发得差不多了,求知书屋再次开门营业。
生意爆炸。
因为淹水,耽搁了进新书的时间, 许多熟客等得花儿都谢了,孩子们攒了好几块零花钱没地儿花,都等着看书呢。
因暴雨耽误还书时间的,雨桐都只算他们每天五分钱,大家纷纷说几个孩子厚道, 会做生意, 一传十十传百,开门当天营业额就飙升至一百多。
当天晚上数钱数到手抽筋,可把“股东”们乐坏了。
整个初二年级就家——学校——书屋三点一线的跑,刨除成本, 每个月每人都能分到两百多块,一年下来也能攒下三千块。
同年的全市中学生知识竞赛,为增加竞争难度和节目的可观赏性,主办方允许每个县区选出三个代表队。在杨乔顺带领下,初二(3)班进了两个队,林雨桐和沈浪卫冕冠军,蔡星月和王小东为首的另一个队获得决赛第三的好成绩。
可谓是替荣安中学打了一场十分漂亮的翻身仗。
一经电视台播出,这所名不见经传的中学几乎包揽了前三名,再加连续两年全市联考成绩排名靠前,阳城人这才发现,荣安中学还他妈有点厉害。
王校长虽然没能成功调回县里,但凭借着孩子们的“声明在外”拉到不少赞助,不止给学校建了图书馆,还有两栋三层教学楼,篮球场,足球场,甚至连食堂也翻修一新。
整个荣安中学大变样。
硬件条件在十几个县区里名列前茅,附近乡镇的孩子都愿意来荣安上学,可选择生源多了,自然开始“挑嘴”。
专挑分高的录取,非本乡户口的最低录取线比县里实验中学还高。
有了,还特批了四十个教师编制,不论年纪资历学历,凡能者居之,报名者众多,犹如过江之鲫。
“浪哥你说怪不怪,语文老头儿讲课怎么越来越认真了?以前都没作业的,咋现在跟吃了兴奋剂似的……”
沈浪笑笑,人要招四十名优秀教师进来,这些论资排辈从初中学历排上来的老油条当然得努力,不努力只能等下岗,或者转岗。
听说初一有个语文老师以前只是初中生,从代课教师好容易混到个编制,以为万事大吉,每天上课不讲课,所带班级连年倒数第一……被弄食堂去了。
编还是那个编,可在食堂收费,名声多难听啊,工资也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
说起努力这个事儿,最近老师可比学生卖力多了。
***
翻年过后,气温渐渐回升,到初三最后一个学期,课业开始紧张起来。
家里人都不同意他们再折腾书屋,蔡妈妈身体不好干不了农活,索性主动接下帮他们打理书店的事儿,有啥重活沈浪和王小东去做,每个月只意思性的收他们八十块钱。
“姐你看啥呢?奶说了,让你好好写作业。”强子伸手在雨桐眼前晃晃。
“臭小子,就你话多,闲着没事儿帮我浇浇花。”雨桐指指院里的植物,芭蕉树愈发翠绿,刚有院墙高,顶上已经挂了一串绿色的果。三角梅爬满整片墙,紫红色的花海看着就赏心悦目。
强子“咚咚咚”跑去,小心翼翼,半瓢半瓢地往跟脚处泼洗菜水。
云岭这天气说来也怪,去年发洪灾淹死不少庄稼,今年又旱得土地开裂,玉米种子埋土里,老天爷一直不下雨,种子发不了芽,被老鼠掏回窝里去,可惜了不少种子钱。
然而,种子钱是小,种不出玉米才是大事。
这可是整个云岭省最重要、产量最高的农作物,猪鸡牛羊牲口要吃,吃不完的能卖钱,能酿酒。可以说,村人一年百分之七八十的收入都依赖它。
颗粒无收可是大事!
陈家坪有七八口井,人和牲口用水倒是不愁,但浇灌地里玉米种子就成问题了。村里组织大家轮流灌溉,今天正好轮到大伯家和舅舅家,大人们天没亮就出门,至今未归。
雨桐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二点多了。
她收起卷子,将米淘了,用电饭锅煮上。厨房里还有今早摘回来的丝瓜,划去粗皮,从冰箱里拿快嫩豆腐烧个汤,正琢磨着再加两个啥菜,大伯他们就回来了。
打两瓢凉水痛痛快快一个脸,洗脸水也舍不得倒,要留着浇花草。
“咦……还开花了?”大伯疑惑不已,小心翼翼从提子藤下提溜死一圈泛白色的小花。
隔壁大丫她们也刚回来,听说提子开花了,一窝蜂的跑过来,“我看看。”
“那是不是可以吃葡萄啦?”
“姐,这葡萄甜不甜?”
雨桐凑近一看,还真是开花了。去年雨水多,提子根霉坏不少,本来花儿开得好好的,后来老不挂果,叶子又枯又黄,还是大伯发现得早,及时挖沟排水才保住……当然,果没保住。
今年雨水少,天气也干燥,这花儿倒是开得早。
“甜着呢,没籽儿,可脆啦!”
林雨桐想到那口感,口水都快忍不住了。
花儿带来的不只是希望。
大伯沉闷多日的心情也开始放晴,“刚才你舅从我们地边过,说樱桃也挂果了,果子就是跟庄稼反着来,雨水少才结,还特甜。“
想到甜丝丝的樱桃,大家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来来来,快吃饭,地里玉米还等着呢。”
雨桐本还打算再弄个菜,可大伯和伯娘已经很满意她的豆腐汤,奶奶夹一小碟咸菜来,用汤泡着饭,连吃带休息半小时搞定。交代她在家好好看书,大人们又顶着烈日出门了。
***
这样早出晚归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六月中旬,玉米苗长到人高,地里的草也除得差不多,终于不用再人工灌溉了。
而中考也迫在眉睫。
黑板上的“日历”被擦去,改成中考倒计时,每日一变,无论老师还是学生,神经紧绷。因为这是学校改名后的第一届中考,是学校向上面交差的硬性指标。
老师们早在两个月前就已将课程上完,能学的都已经学懂,学不懂的也来不及了,老师不再讲课,放大家自习,自个儿查缺补漏。
六月的天越来越热,杨乔顺坐讲桌后,喝了几口茶水,不止不解渴,反而越来越渴。
林雨桐也热得不行,拿卷子当扇子扇了几下,背上的汗还腻乎乎的难受,真想冲个凉水澡。
眼看着班主任出了教师,“喂,雨桐!”
林雨桐皱着眉回头。
“别看了,反正知识都饱和了,听天由命吧。我问你正事儿呢,考完试要不去哪儿玩玩?”手里有钱,心痒毛抓。
雨桐一听也觉着在理,前面三次模拟考她都表现不错,如果难度相似的话,中考应该也不成问题。索性合上书,小声道:“要去,你……你们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