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虚使人发胖,”白芷说,“我戒酒了,喝了酒手会不稳,您自便。好久没人陪我一起吃饭了,望您不要怪罪。”
内掌柜也不客气,拿了碗来替了杯子:“这里天气冷,男女老少都能喝几口。您要是在这儿住得久了就知道了,是不得不喝的。”
白芷笑笑,看得内掌柜一呆,扬手干了一碗酒又满上。白芷道:“想跟您打听一下,这城里哪位大夫的医术高,本地出产什么药材呢?我来的时候听说这里出好药。”
“您是大夫吗?怪不得进屋闻到点儿药味儿,我还当自己闻错了呢。这儿大夫好不好的不知道,和记是收药的大户,他家的药好。周围他们采药的爱拿到这儿来卖,山参、鹿茸不说,周围人少,老虎就多,哪儿打头老虎,人也来抢着买的。哎哟,我想起来了,姑娘一路竟平安到了,这阵子又闹老虎了,把个孩子拖去吃了,找到的时候就剩一条腿了,找的人还被老虎又拖走一个。”
白芷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内掌柜的眨眨眼:“有半个月了,官府出了告示要往来客商结伴,又出了花红,可到现在也没打着老虎。”
白芷又问:“是什么地方闹老虎的?”
“出城往西七十里,那儿有座山,山下有个村子,就那儿,叫胡家沟。您问这个干嘛?”
白芷又笑,给她布菜,陪着吃了一点,又问:“我光顾着赶路了,近来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过完冬节人就少了,也没什么有趣儿的事啦。这城里也没什么新鲜事儿,就大老婆打小老婆啦,嫂子跟小叔子凑一块儿啦,您这样的人物不值当听这些的。”
两人边吃边聊,白芷估计着吃够数就停手,又问出来这院子两头都是外地客商包个外宅住下来的,前面楼上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个还病了。接着就是问本地的小吃,土产之类。白芷也说自己沿途的见闻,又央内掌柜帮忙买些上好的纸笔、木炭之类,内掌柜都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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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白芷起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雪色映得窗纸发亮。白芷整束停当,请内掌柜给装一盒吃食,问了胡家沟的方向,在内掌柜失控的表情里雇了辆车去找老虎。
车离胡家沟二十里就不肯走了,白芷也不强求,自提了食盒去胡家沟。已是下午,胡家沟的村子很小,站在村口不远就能看到挑着白幡的人家。这里几乎没有外人来,白芷提着食盒进了丧家,在一家人诧异的目光中在人家火边儿热了饭、温了水慢慢吃了。
吃完一拍手,堂上的人才惊醒,白芷问道:“老虎在哪里?”
屋里人面面相觑,一个哭得眼圈儿红红的妇人说:“您、您要做甚?”
白芷道:“不瞒您说,想试一试它。”
当下七嘴八舌炸了锅都说:“上一回去找二狗子,白饶了一个人进去,可不敢再去了。”、“进山的都是老手,都拿它没辙,必有古怪!”、“咱们打不了,官府悬赏了,总有大侠会为民除害的。”
白芷摸出一锭银子:“谁带路归谁,老虎来了叫它先吃我。”又摸出一锭银子,管他们买一只羊带着。重赏之下终于有两个猎户愿意引路,一人拖着羊,一人拿着钢叉,都在前面引路,白芷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还问他们山上出什么药材。
猎户们走得慢而警惕,进山不久天色渐暗,两人不肯再行:“差、差不多了。”白芷道:“把羊宰了,血洒出来。”
羊咩咩地叫着,血洒得遍地都是,白芷拖着羊又行了一段,风吹得枯枝上的雪簌簌地往下落,两个猎户觉得手脚冻得发麻,正在劝她:“回去吧,看来老虎是走了。”
白芷便听到一阵风声,提着羊腿抡了过去。猎户们身子一矮就地滚出两丈远,呼啦啦从坡上滚下去了。白芷这一下却是抡空了,接着便听到一声虎啸,震得人耳朵发疼。一人一虎站在雪地里,老虎不去看羊,只盯着白芷,白芷也盯着它,对峙良久,老虎直扑了过来,白芷抬手将袖镖对着它的眼睛一按机括,将几枚镖统统打向它的面门。
老虎吃痛,摆头怒吼,第二声虽大,白芷却没有那么震撼了。瞬间向左横拉出三尺,老虎一落地她便一个翻身跨上了虎背。
老虎摇头摆尾只要将她从背上掀下来,白芷凝神静气,左手揪起老虎的皮毛抓了个牢,右拳捏起运了十成的力照着它颈椎就是一拳。她兼职打断脊梁骨,今天头一回打老虎,人的颈椎比脊椎更容易折断,老虎也差不太多。白芷认真数了七下,七拳,老虎不动了。老虎真是比人耐揍。
此时,两个猎户也挺着钢叉折回来,只见白芷正坐老虎背上,老虎已一动不动了,都很惊喜:“原来是遇到女侠了。不劳您动手,这小的们来抬它!”
白芷微微一笑,摸了一把老虎的颈间,从虎身上下来。猎户将老虎翻了个身,将虎爪捆起,拿钢叉担着,对白芷道:“还是小的们走前面带路,您小心些,天快黑了,路也滑。”
白芷正要说话忽然觉得不对,边向一边掠开边打量四周,接着便是又一声虎啸——居然不是一头,而是两头。怪不得进山的老手也折了,是没发现对方是双倍战力。
猎户手一松,死虎落地发出一声钝响,活着的这只又是一声啸,好似知道仇人是谁一般只盯着白芷。白芷袖镖也打空了,老虎扑过来时只得一边掂着飞镖射去,一边试图故计重施。
这只老虎却又狡猾,竟先躲过了一只镖飞扑了上来,白芷又是横移三尺,虎尾却如钢鞭一般扫了过来。白芷在空中硬生生打了个旋儿,惊出一身冷汗,落地后行动竟停了片刻,老虎已转过头来又扑过来,白芷只得接着躲闪。山风、虎啸、猎户的惊呼统统被她屏蔽,只盯着老虎的一举一动,老虎也就几个动作,不多时便被白芷看出规律。老虎再扑,她也同时运气高纵,高过虎身抬腿又跨了上去,换了只手又捶了下去。
十下,白芷汗透重衣,心道:一山难容二虎,一公一母凑齐了,总不会再有第三只了吧?再有,就只好动用□□了,反正自己是不想再动手打了,太TM累了。那是她之所以敢进山的底牌,爆炸威力不错,取了个恶意的名字叫“霹雳弹”。
猎户又将这一只虎也捆了起来,却又没法抬了。一个说:“小的这就回去叫人来抬!”
白芷叹了口气,看看他们将老虎捆得不错,一手揪起一个绳结:“带路吧。”
猎户咽了口口水,见她一手一只老虎拖着,说:“拖坏了皮子就不值钱了。”白芷低头一看,得,干脆扛了起来。猎户倒吸一口凉气,不敢言语,低眉顺眼的将她领回村子里。
村子沸腾了,都来围观。白芷又进了丧家,将老虎一放:“我饭盒呢?”取了食盒来又热了饭,在围观之下不动声色地吃了。她的动作很慢,显得很沉着,吃完了,丧家也哭完了一场告慰完了亡灵,白芷道:“有认识去绥远的路的吗?来两个,打起灯笼给我带路。我付钱。”
一个扶杖的老者说:“天黑路不好走,还慢,大侠不如等天亮,咱们收拾个车,连这两个畜牲一道给您送过去?”
白芷对在山村、野店之类的地方过夜有心理阴影,宁愿赶夜路,只说了一个字:“走。”又拍出一锭银子来。
乡民没有收再收她的银子,除了之前引路的两个猎户,又有几个年轻人自告奋勇。当下三个赶车的、两个押车的中选,敲锣打鼓的、跟着凑热闹的都被白芷拦下了。
从胡家沟到城里有七十里地,两辆板车在前,村里唯一一辆带篷的车就请白芷坐了。冬天北方天黑得早,七十里赶完,才是关城门、宵禁的时间。城门前早没了人,眼前城门在望,赶车的把式激动地多抽了一鞭子,马一个猛蹿,车轮磕到了石头上,车翻了将另一辆板车也撞翻了,车辙也撞断了。
白芷轻盈地纵下车,在七手八脚中伸出一只,将老虎揪了起来:“走吧。”
万家灯火次地亮了起来,白芷踩着一地橘黄的光,揪着两头老虎踏上了长街,城门在她身后缓缓地关上。
第20章 来人
临街的门窗“噼啪”不断地打开,白芷缓步回了客栈。掌柜夫妇早听到了消息站在门口迎接,灯笼下的内掌柜笑靥如花:“回来啦?”
白芷微微点头:“给他们在楼上开几间房,都挂我账上。肉管够、饭管饱,不要拿酒,喝了酒手不稳,明天还要请他们帮忙呢。”后面的猎户们临门一脚没哆嗦好都有些垂头丧气的,乖乖被掌柜安置。
内掌柜陪着白芷进店,回身对赶过来围观的人说:“围着干什么呀?等着犯夜禁被抓呀?有什么事儿,明天过来呀,我这儿明天茶水管够。”起哄的人笑道:“没有酒,光有茶顶什么用?”内掌柜一甩帕子:“再吵吵茶也没有啦。”众人一哄而散,内掌柜示意伙计关门自己去追白芷。
白芷将两头死虎往院子里一扔,回房里风帽、外套拣了包药出来看内掌柜进来便说:“大姐姐,给我盆热水吧。”内掌柜笑道:“早备下啦,晚饭也得了,还是那么多?”白芷将药泡进热水里把双手浸了进去:“嗯。”内掌柜扬声叫人准备:“过半个时辰再拿来。”
白芷乐了:“还是大姐姐体贴我。”
内掌柜坐在一边看她泡手,好奇地问:“这是练的什么功夫呀?”白芷道:“不是练功的,舒展筋骨的。”内掌柜倒了碗茶来喂她:“蜜茶,先润润喉。”白芷就着她的手喝了半盏蜜茶,听她说:“明天一早去衙门领花红吗?不是个小数目。不过呢,你要是不去衙门将这两个畜牲拿到药铺里,数目也不比这个小。还有皮子……哎哟,你把那几个人留下来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
白芷道:“官府礼数太麻烦了我懒得打交道。大姐姐,明儿咱们等着就是了。”
内掌柜道:“昨天姑娘问药铺,城里最大的药铺是和记,可是医术最好的是仁济堂他们的背后是顾家,昨天没说他们家,在觉得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与江湖人打交道,可今天……”
“连天的顾氏?”
内掌柜苦笑:“还能有哪个顾家?真要怕麻烦呀,这还真是有点麻烦,那家礼数也多。”
“那也是明天的事儿了,今天城里有什么新闻不?”
“最大的新闻就在我面前了,还能有什么别的呢?”内掌柜说完自己先乐了,又问打虎的详情,说是明天要跟人说。
吃完饭后,内掌柜还问:“有什么计较不?明天我这儿门槛怕不要被看热闹的踩碎了。要是嫌麻烦,你打算跟哪个说话明儿一早我给你先跑一趟?”
白芷道:“大姐姐,咱们就在这儿安生坐着,看谁先上门。”
内掌柜乐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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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来的是和记,白芷心里也乐了。昨天内掌柜前脚从她这儿出去,后面客栈的小偏门就被推开了。白芷站房顶上眼看着个小伙计溜着墙根就钻进一个门里,门口的长灯笼上一个大大的“和”字。
和记来的钱掌柜亲自来了,内掌柜把人引到客院的厅里她自己作陪。钱掌柜进门就看到院子里的两头老虎,停下来还摸了两把,进了屋就很客气地拱手笑道:“姑娘安。”他的笑容恰到好处,既不过分谄媚,也没有“有钱的是大爷”的骄横。
白芷也客气一福:“先生好。”
两人打了个照面,钱掌柜脸上惊艳的表情飞快闪过剩下惊讶:“这竟是姑娘的手笔吗?”
“本地皮货行、药材铺都会收些虎皮虎骨一类,您这惊讶来得奇怪。”
“您昨天干的也不算是件小事。”
白芷道:“您的来意我闻着味儿就知道了,实不相瞒,外面的东西白送您都成。”
钱掌柜反而心里不安,道:“条件呢?”
白芷道:“您进门也应该闻到了,我也是习医之人,本事没到家,师父说我得出来走走、看看、学学。我有心向本地的能人讨教一二,付点束脩也是应该的。我也不要您什么秘方,只要您收拾材料的时候容我旁观就行。只要您点头,东西您现在就拿走。”
钱掌柜思忖片刻,道:“实不相瞒,敝号主要是收药材贩卖药材,处置药材、保存药材的手法当然是有的。然而若说医术恐怕并不高明,仁济堂那里才有能人,这个须与姑娘说清楚。”
白芷道:“我昨天就对大姐姐说过,今天谁来就是谁。我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恨不得不跟人打交道。”
钱掌柜依旧犹豫,白芷摸出一瓶自己配的金创药放到桌上:“您看看这个。”钱掌柜拿过去闻了一闻,倒出一点来在手上抹均,又伸舌头尝了一点,问道:“我可没有与这相等的方子来换。”
白芷道:“是否相等我自有判断,如何?”
钱掌柜犹豫半晌,道:“好!敝号也不白拿,您能看多少、学多少就看您的本事了。”白芷也不将药收回:“临行前我还请借药庐一用,我亲自配一瓶药留下。”钱掌柜道:“一言为定!”
当下也不用立字据,唤来猎户将虎抬到了和记药铺,一路上许多人围观尾随,进了药铺由猎户先来剥去虎皮。亏得当时猎户提醒,两张血淋淋的虎皮都很完整,放到一边晾着,钱掌柜道:“这虎皮也不算是药材。”白芷摆摆手:“说了您拿走,再多看它一眼就算我撒谎。”
和记的伙计们开始准备起来。
白芷道:“先等一等,借纸笔一用,”提笔写了两张方子给伙计:“照方各抓七副药,挂在我的账上。”将药连同方子交给猎户:“这一串给丧家的那位大嫂煎了吃,这是给那位老翁的,昨天扶他们的时候顺便搭了一下脉。一天一夜,诸位辛苦了,要急着回家就先走,去客栈柜上支十两银子,跟大姐姐说,挂我账上,我这儿有事就不送了。”
和记的两个坐堂医听到开方凑了过来一看:“咦?这个没见过,不过好像有效啊!”凑在一起讨论,白芷将:“先给他们吧,您二位要想研究,我一会儿再写,咱们是不是要先看看咱们的事啦?”
猎户看她确实有事在忙,一齐抱拳拿了药走了,白芷也不再去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