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是半天在家琢磨事儿半天出门,每天出门就成了顾征心情极其复杂的时候。人在极贫困的时候是根本没有条件去掩饰的,善者极善、恶者极善,那么的赤-裸-裸。这一个月顾征被从头到脚洗了一遍,白芷情绪稳定,觉得这个年比以往都要好。
二月里,药铺开张围观者众多,白芷用一个正月开了场面,城内各种疑难杂症她都看过,此时再开药铺,只要她出现,便会有许多付得起钱的病人捧着钱来看病。白芷却又不经常出现在药铺里,她这一个月来也有所得,需要闭关消化一下。
但到三月的时候,顾清羽却把弟子们都召到了一起:“论剑大会的请柬早已收到,日子定在了四月初,我打算这几天就动身。”
陆英算了一下:“师父中途还有事要办吗?不过二十日的路,却要提前四十天,需要我做旁的准备吗?”
顾清羽道:“你忘了吗?铸剑庄旁边还有谁?”
顾方,顾清羽的堂兄弟,分家之后这是第一次见面,是得提前联络感情。同时早些到也可与提前到的各路英杰碰个面,在论剑大会之前就小聚一下。陆英道:“我这就去准备。我还是留下来看家吧。”
顾清羽道:“都去,你们在江湖上也都有些名气了,今番不为扬名。这一场与京城那场儿戏不同,各路英雄云集正可长长见识。”
他还有一个想法,这种大会一定会有长辈带晚辈去的,有合适的姑娘也可以给徒弟们相看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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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羽说“不为扬名”,在路上却不得不先扬一回名。
几人三月初六动身,一路不紧不慢往铸剑山庄去,沿途看到了不少行色匆匆的江湖客。他们都是提前过去交朋友拉关系,或是孤身前往,或是三五好友同行,又或者是带着一干弟子随从——这些人的排场都没有顾清羽的大。
顾清羽本身不大乐意带一大堆东西,考虑到带着女儿,姑娘家得过得舒服些,再一想到时候大会人多,许多东西现买会困难,也就默许了陆英的准备。于是顾府一行人摇招过世,人还没到铸剑山庄就已经引起热议了。
起先几日还罢了,走到第十天,通往铸剑庄的几条大路附近的城镇的客栈住客明显变多,一行人由包下两个院子附近还能有空房,变成能包下一个院子隔壁也住满了。第十天的晚上,一家人正在顾清羽面前吃晚饭的时候,店小二半跑半爬地跌了进来:“哪、哪位是顾小姐?有、有人给您送了个人来!”
白芷将最后一片竹笋咽了下去,问道:“什么人?”
“您、您自己看吧……”
白芷步出房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气,毫不犹豫地循着味道过去,只见在客栈的大堂里两张桌子被并成一张,上面放了一个人。这个人手脚的筋脉已经被挑断了。白芷这次出行因为是去看打架的,器材药材带得都足,问一声:“这是什么人。”
也没人回答,只有掌柜的说:“人送过来就这么放着了,送人来的也走得不见影了。”
那是得快点治,白微从后面闪出来说:“你来治他,外面的事我去查。”
客栈里陆续有吃完饭听到响动的人出来看,都小声议论着:“求医?”、“哪家求医把人放下就走的?没看是新伤吗?”、“这是踢馆吗?”江湖里干出这种事来的,必须得是挑衅。白芷顾不上发火,对陆英道:“大哥,得布置出一间静室来。”
一直忙到大半夜才算完活,白芷很是恼火。这种接续的手术是极难恢复到原状的,断筋比断手要容易一些却也非常受罪。白微去了半天回来了,说:“送的人也不知道,有人给了他们钱。没看清脸,不过身形、声音像是男子。”
隔了一天,行程的第十二天晚饭的时候,白芷饭吃到一半,又来了一个开膛的,肠子都流出来了。白芷正挟着片溜肥肠,商陆气得把整盘菜都扔了。
白微也有点气极败坏:“混蛋!”
白芷道:“这人打算一路都这么干?”白微道:“我去前一站等着他!”
结果还是没有等到,第十三天晚饭的时候一个女孩子被送了来,这回是中毒。她体内有五种毒素互相压制达到了一个奥妙的平衡,随便解哪一样都不太难但是会破坏平衡最终被毒死。
第十四天中午,又赶在吃饭的时候外面送来一个新鲜的、被砍断了手的人,白芷的判断是创口还很新鲜,就是说他们离凶手很近。这一天过得格外的长,行路也被耽搁了。因为忙碌,晚饭也晚了,吃完晚饭再巡一回后面车上带着的四个伤患,白芷对白微说:“让人先去打听有没有失踪的人,创口太新鲜了,我怀疑是事先绑架了人等我们到了再动的手。”
白微道:“我原本以为是找你斗医术的,现在看来这就是故意要挑衅我们。我这就去办!”
第十五天中午,人还没有找到,第五个受害者又出现了。
白芷匆忙急救,对白微道:“得我亲自去。”
白微担心地问:“你行吗?”
白芷道:“我有数了。所有伤者从受伤到送过来的时间越来越短。我说不太准确他们是多久前受的伤,感觉还是能感觉得到的。他送伤者来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再不找到他,他会当着我的面杀人的,你算过咱们在路上走了几天了吗?十五天了,如果五天之内我们抓不到他,他一天送两个人来,一气送到铸剑山庄,乐子可就大了。”
话一出口,陆英就说:“做出这样的事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就为了下我们的脸?”白微道:“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丢脸,我只知道凶手已经扬名了。”
白芷道:“等等,查一查这几个人身上有没有什么标记!如果有,我猜的可能就对了。”
商陆有点转不过筋来:“什、什么意思?”
白芷道:“这个人的心理挺变态的。”
白微跑了出去,过不一会儿回来说:“有的,在耳后都有数字。”
白芷道:“明天你们先走,不用理我,左虹扮成我坐在车里。”
次日一早,白芷蹿在房梁上,车队走了有一阵之后她才在外面慢慢地跟。车队后面跟了不少跟随看热闹的江湖客,她披个素面斗篷,拉上兜帽也就不甚打眼了。
谁说这人一定就在前面了呢?从第一个伤者出现已经第六天了,如果在前路有这样一个人,除非他的顾郁洲那样的势力,否则早被闻风而来的江湖侠士们找到了!这么判断还有另一个依据——白微的能力,如果连白微都找不到,那么这个人多半不是在前面。
这样就能说得通了,他不在前面等而在后面跟,往前找死也找不到他!
他一定有可以携带一个人的工具,要么是车,要么是轿,要么是箱子,或者背个麻袋之类,白芷认为最后一个不太可能,还是马车的可能性更高。车里应该已经绑架了一个受害者,受害者耳后应该已经有了数字的标记,这是活生生的证据。
白芷也是送一次干这种推理的勾当,当时是觉得眼熟才决定估且一试,万一猜错了也没关系,那就让白微继续用之前的思路找人。反正人她是救活了,也不算砸了招牌……吧?
白芷一面安慰自己一面观察,尤其注意有车的人,一路已经排除了好些,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一辆马车上,普通的马、普通的车,车夫戴着斗笠,一路上车里的人一口水也没喝也不曾方便更不曾说话。白芷跟着马车进城,看见斗笠往上掀了掀,正对的恰是顾家车队的方向。
进城之后马车并没有急着随人流去客栈围观等今天的伤者被送去而是慢慢地走,临街人家里陆续飘出饭菜香味的时候,车夫掀开帘子钻了进去。车内随即传出一声闷哼,白芷扬手出剑掀掉了车顶!
车夫一只拳头正顶在一个人的胸口!
车顶掉地发出巨响,临街铺子的老板娘从二楼探出头了随即一声尖叫!走远了的侠士们听到声音立刻掉头狂奔回来。
车夫按下斗笠一跃而起,轻松从破车上跃下。
【轻功不错嘛!】白芷翻了个白眼,先落下来看伤者的耳后,果然有一个数字。那便没有任何的疑问了,她猜对了!白芷问道:“先前伤人的是你吗?”
看到有人来了车夫反而不了逃,看侠士们陆续赶到打算围堵他车夫将斗笠往后一推,露出一张还算俊秀的脸,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是我又怎样?哈哈哈哈,看到你们一群‘成名人物’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真有趣。”
侠士们义愤填膺:“你这个江湖败类!”边骂边打,完全不讲江湖规矩地围攻。
车夫武功不错,左躲右闪地戏弄侠士们道:“败类我也要做最大的一个,被败类戏弄的感觉如何?”又指着马车问,“不先救他吗?他可就要死了。”
此时顾清羽赶了过来,白芷是故意将车夫留到现在的,见他来了才说:“是他了。”顾清羽道:“阁下要考较小女的医术只管登门就是,顾某并不会阻拦,何必伤及无辜?”
车夫居然笑了,声音低低的:“谁管她医术高明不高明?我只要江湖知道我!选她不过是因为她是最近出了大风头的那一个。你们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艹!还真是个变态!】白芷道:“我医术高明不高明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死了。数三声,不报名字你永远没机会了,不开玩笑哦。”
车夫笑了:“好,一、二……”
白芷动了,剑光一闪一颗清秀的脑袋飞到了半空。白芷还剑入鞘,正对着刚刚赶到的白微说:“不骗你。”这货水平不及无名少年。
第46章 亲人
白微并没有怀疑过白芷的话, 白芷说正事还是胡说八道他是分得清的。他还知道白芷另有一个马甲, 一招杀虽然不容易, 但如果是“连天杀神”做的, 那就又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白微点了点头:“晚饭还没吃吧?今天能消消停停吃一餐了。”
白芷道:“好。”猜都猜得出来,白微肯定不会由着这家伙就这么死了,脑袋都拿下来了, 白微至少会查一查这个人的来历, 无论查不查得到。
顾清羽道:“将这里收拾一下,咱们回去吧。”他命人将伤者也给抬了回去。白芷道:“我先看过了再搬动。”内伤,肋骨还断了几骨,白芷顺手把他肋骨给正了绑了两片木板:“遇到伤者不要随便摇晃、移动,重击之下轻易移动断骨会刺破脏器, 那就真没救了。好了, 回去吃饭吧。”
顾家人对白芷的行为并不感到惊讶,包括晚一步来迎他们的顾征。原本跟着顾家的车队看这桩江湖奇闻又或者有些侠义心肠的人却不这样, 他们中最先听到动静赶过来的人是围观者里武功最好、至少是轻功最高的。这批人试图与凶手交手, 并且被戏弄过。他们有的存了生擒的念头, 生擒也比击杀为难,但是当时在场五、六人联手未能占到便宜,白芷却只是抽剑、划一下、还鞘。
这些人不免与亲近的人交流, 以为江湖传言“无名剑”败于“无所不治”之手应该是真的了。这次论剑大会还没开, 第一个叫响的剑客已经出来了。
他们如何想顾家人已不甚关心了, 他们一连糟心了好几天, 一朝解套, 商陆笑道:“你午饭肯定没能好好吃,晚饭就安安稳稳的吃,有什么事都别搭理。”
白芷也没跟他犯嘴贱,愉悦地笑道:“那是当然!只是这几天咱们终归耽误些行程恐怕要晚一点才能到了。”陆英道:“已经派人与堂叔说了,况且现在江湖上的事传得很快他应该已经知道咱们遇了点小麻烦,不会不通情理的。”
顾清羽还是不大乐意,以为这凶手脑子是真有病,江湖上邪性的人有为了比斗拿活人当道具的,那些人至少还与本事沾个边。这一位从他最后的表述来看,虐伤无辜都不算个事儿,他甚至不是为了从这种虐待中获得快-感。
白芷道:“对呀,心理变态嘛!而且他肯定不甘寂寞,肯定还会有别的计划,还是死了干净。”商陆道:“对!以后再也不用这种货色伤脑筋了!今晚我要好好睡一觉,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我都要出白头发了。”
几个人说话也没插flag,第二天也没人找他们的麻烦了。
一夜好眠之后赶路也快了几分,越往铸剑山庄去人越来越多,想提前到的非止顾清羽一人。眼看还有三、四天路程的时候,车队又遇到了成群结队的小贩。他们都是附近嗅到商机的人,铸剑山庄会招待名宿大家的食宿,也会在正式的日子安排简单的流水席。其他的方方面面就得靠各位侠士自己解决了,这些都需要小贩供给。
低端的有挎篮卖瓜果的,高端一点就是结个小商队,还有卖柴米油盐猪羊鱼虾的,每一次这样的武林大会都不乏这样的普通人来活跃气氛。
顾家的车队带的东西周全,却也不乏有小贩围上来兜售自己的货品。但是顾家的车队并没有用得上与他们交易,在离铸剑庄还有两天路程的时候,顾方已经派了儿子带了一列车队来迎接——生鲜都自带了。
顾方的新府与铸剑山庄很近,这次也因交情参与了一部分的筹备工作,他在江湖上的名头比在连天城时还要高一些。顾方的儿子顾珍辰也有点意气风发的意思,见到顾清羽利索地磕了个头:“侄儿给伯父请安!”他们已经知道了顾清羽路上发生的事情,也派了人赶过来预备协助调查,人还在路上,这边已经将事情解决了。
顾珍辰被顾清羽扶起来之后就又说:“这次三姐姐真是名振江湖了!”
白芷以前在连天城的时候与他只是混个脸熟,若说交情也就是给他清过上火冒出来的青春痘,异地相逢,两人竟都觉得对方亲近了不少。白芷说:“要真是这样,那江湖就太没见过世面了。接下来的论剑大会才是真的盛事。”
顾珍辰笑嘻嘻地:“是件大事,说盛事可也说不上,不是咱家发起的,这江湖上能有什么称得上是盛事?”
顾家出来的人总带一股不自觉的傲气。顾清羽道:“出去不要这样说话,要谦逊些。”顾珍辰道:“侄儿明白的。”又给顾清羽说:“普慧大师已经到了铸剑庄了,三伯伯派了大哥来,已经在家里住下了,大哥也想您想得紧。”
他说的大哥就是顾翊徵的长子顾炯。
接着顾珍辰又说了一些已决定到、并且决定借宿铸剑庄或者是顾方府邸的人,江湖八大派统统得以安置在府内,二流的门派也能混到住处,一些名宿也有单间。他们又紧急在附近盖了些简易的木屋,普通江湖客先到先得,春夏之交习武之人也不会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