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有人不禁嗤笑了一声。
“太子,李丁山所言,你也听到了,你有什么话说?”
康熙看向太子,眼神平静,似乎并不恼怒,也不悲伤。
胤礽心里头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他勉强回答道:“皇阿玛,此事乃是因为儿臣治下不严,儿臣请皇阿玛责罚!”
他心里虽然不甘心,却也知晓自己别无其他的选择了。
有李丁山这个人证在,还有白幕僚,太子便是想辩解,也无从开口。
到了如今,只能够是老实认了。
康熙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
他闭了闭眼,而后睁开眼睛,缓缓说道:“太子监国本该尽忠职守,却治下不严,闹出此等笑话,将国事丝毫不放于心,现罚太子于毓庆宫禁足半年,不得外出,另外命胤禛严查此事,牵涉之人一个都不得放过。”
“是!”
胤礽、胤禛两人齐声回答。
可这两人,一人是语气低沉,一人却是态度高昂。
这次处罚,对太子党可谓是一次惨烈的打击。
经此一事,太子威严扫地,不少原本看好太子的官员都感到形势有些不妥,人人蠢蠢欲动,有的想转投大阿哥,有的却想抱住四阿哥这条金大腿。
眼下,万岁爷膝下十几个阿哥,就属四阿哥最受重用,名气也最大。
就连素来信奉“立嫡立长”的汉臣也对四阿哥颇为支持。
胤禛对这些墙头草的态度不冷不热。
反倒是提拔了几个底层官员帮忙,这其中不乏上辈子他的那些能臣。
一个月后。
胤禛把太子监国期间买官的那些人都揪了出来,他行事缜密,不但挖出了这些人,还连带负责牵桥搭线的人也没放过。
名单一上去,次日,康熙就毫不留情地一一发落,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
这其中受牵连的多半都是太子的心腹。
胤礽得知消息,气得将毓庆宫内的摆设都给砸了。
“混账老四,竟敢趁人之危!”他咬牙切齿,狠狠地捶了下桌子,仿佛那张桌子不是桌子,而是他口中说的胤禛。
何玉柱等人,在旁都不敢说话。
自打被禁足后,太子的脾气便一日比一日大,就连何玉柱这几日也没少吃耳光。
毓庆宫砸没了东西,回头就得去内务府领。
现如今没了凌普,可没有人替他遮着瞒着。
康熙没打听都知晓了毓庆宫如今的情况,对于太子的脾气,他只是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可这已也已经足够显示康熙的态度了。
有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第148章
康熙的态度,明眼人都瞧见了。
这宫里头的人也都是墙头草,见到得宠的恨不得上去当牛当犬,可碰到人失势,那一下子态度就不同了。
没一个月功夫。
胤礽就发觉毓庆宫里头的摆设不如以往了,甚至连喝的茶,吃的点心也大不如前。
他可不是吃素的,立即就找来何玉柱问话。
何玉柱是毓庆宫总管太监,上下大小所有事找他准没错。
但是这回,何玉柱也不好办啊。
他苦着张脸,又不知怎么说好,难道要说凌普一死,内务府自然不会再厚待他们?还是说宫里头的人瞧着万岁爷对他们毓庆宫的态度,有意冷落。
他素来机灵,一张巧嘴能说会道。
可这会子却是一杆子下去都打不出半个屁来。
支吾了老半天,还是胤礽说了:“孤心里明白,那些人都是踩地捧高的!”
“太子爷,那些都是些小人,咱们不必和他们计较。”何玉柱松了口气,连忙劝道:“太子爷,万岁爷现如今不过是因为那些小事恼了您罢了。等过阵子解了禁,您态度稍微软和些,万岁爷还是向着您的。”
何玉柱这番话说得句句在理。
就算是索额图搁在这里,也未必有他说得好。
可奈何,现在这会子胤礽根本没有听人劝的心思。
他从小顺风顺水,未曾受过什么挫折,左右上下多得是人捧着他,一个个都觉得他将来肯定能登上九五之位,久而久之,胤礽也把那把位置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可是这几年,接二连三受到打击,现在又被禁足毓庆宫,胤礽要是能静得下心,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半年的时间眨眼过去。
胤礽出了毓庆宫,去面见康熙。
对着康熙时,他态度恭敬中却生疏不已,字字句句仿佛都将康熙只视为君,不视为父。
康熙越听他的话,心里头越发不悦了。
他抬眼看了胤礽一眼,态度冰冷地回了几句话,心中怒火中烧。
单凭太子做出的那些丑事,他就已经能够褫夺他太子的名位,他让他在毓庆宫里冷静,现如今却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不但如此,竟然还怨上了朕。
康熙越想越觉得疲惫,甚至不想再和太子多说几句话。
只是稍微吩咐了几句,便让他退下。
胤礽口中道了声是,心里头却更加沉下来了。
皇阿玛对他果然失望了。
离了乾清宫。
外头日头高照,胤礽的手心里却满是冷汗。
对于后宫妃嫔来说,君王的宠爱就是她们的命,有宠爱她们才是娘娘,没有宠爱她们便连宫女都不如。而对于阿哥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就拿胤祾和胤禩来说。
这两兄弟一个得宠,一个不得宠,在宫中的待遇那是天壤之别。
胤礽越想心里越慌。
他寻了个由头,悄悄出了宫,去了索额图府上,找索相商量。
得知他来,索额图亲自出来迎接。
胤礽一身便服,瞧见索额图神色便有些激动,“半载未见,索相身子可康健?”
“托太子爷的福,老夫身子骨还算硬朗。”索额图见到胤礽,也是不禁眼眶泛红,至于这其中有几分真情流露,便不得而知了。
“老爷,这地方不适合说话,不如请太子进书房里说话吧。”
幕僚在旁提醒道。
索额图忙以袖子擦拭了下眼泪,颔首对胤礽说道:“太子爷这边请。”
他侧过身,落后胤礽半步,往书房方向走去。
等入了书房之后。
索额图便问起胤礽在宫里头的情况。
胤礽不太愿意说起自己的情况,含糊了几句,可索额图如何不知道胤礽处境不好,如今太子一派势力不如以往,可是索额图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早就知道胤礽处境,却故意不去插手,为的就是要让太子向他求助。
“太子爷,您受委屈了。”
索额图叹了口气说道。
这句话简直说得胤礽心里头一酸。
胤礽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委屈,他并不觉得自己派人暗杀老四和老六有什么不对,更不觉得买官卖官有什么不妥。故而禁足半年,他不但没有悔改,反而还记恨恼怒上了康熙。
恨他厚此薄彼,却丝毫没想到他所做的行为搁在其他人身上,早已没了脑袋。
“索相知孤。”
胤礽感慨地说道,他正色道:“孤此次出宫,乃是想与索相相商接下来该如何办,才好。现如今皇阿玛已经偏向了老四那边,对孤是格外冷漠。孤不能坐以待毙。”
索额图就等着胤礽这句话呢。
他重重地点点头,道:“太子所言,也正是老夫所想。这半年来,我们这边可受了不少打击。现如今朝廷都快成了四阿哥的一言堂了。”
胤礽面色微沉。
他哪里不知道这事,“老四贼心颇大,孤这次出来绝不能够再让他这样下去。”
“太子爷,”索额图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来。
胤礽瞧见,忙道:“索相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太子爷,您有所不知,咱们不少要职上的人已经被四阿哥的人取代,现在若是想扳回一局,恐怕没那么容易。”索额图意有所指地说道:“毕竟,他还有万岁爷护着,咱们很难下手。”
胤礽脸色铁青,他咬着后槽牙,道:“难道他那些人就没什么把柄吗?”
这句话问出来,索额图面色便有些古怪,他抵着嘴唇咳嗽一声,“太子爷,他那些心腹还真的是跟泥鳅似的,老夫盯了半年,愣是找不到把柄。”
“当真这么清廉?”
胤礽满脸狐疑。
在他看来,天下官员都是一般黑,哪里有不贪污的?
“真是如此。”
索额图点头道。
要是那些人有把柄,索额图哪里能容得下他们?
胤礽眼中露出怒色,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难道孤就要眼睁睁地坐视老四做大吗?”
“太子爷莫急。”索额图劝道,“老夫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太子爷敢不敢?下月底,万岁爷有意前往畅春园避暑,畅春园不比京城,疏漏不少,太子爷……”
索额图这老匹夫深谙点到即止的道理。
他说到此处,便不再往下说,可言语未尽之意,胤礽岂能听不出来?
他先是心头一跳,而后眼中露出意动神色来。
索额图见此,心中大为满意。
“可是他毕竟是孤的皇阿玛。”胤礽迟疑道。
“太子爷,心不狠无以成大事啊。”索额图握紧了胤礽的手腕,语气恳切地说道。
“再说了,如今不抓住机会,日后要再找机会怕是难了。太子爷也瞧见万岁爷对您的态度,咱们得先下手为强。”
沉默片刻。
胤礽颔首,“好。”
第149章
从索相府上离开,胤礽回了毓庆宫。
他似乎一副很有心事的样子,回来之后,就呆在书房里头,也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
何玉柱等人虽然担心,心里头却悄悄松了口气。
太子不愿见人,总比出来折腾人得好。
而此时,书房之中。
胤礽手持着毛笔,他眼神坚定,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写下一个个“狠”字。
半晌后,他深吸口气,将一张张写好的宣纸撕碎,丢掷在地上,囔囔自语着说道:“皇阿玛,你可别怪孤,这都是您逼我的。”
他看得出康熙对胤禛的器重,故而心里越发不平衡,终究下定决心,要先下手为强。
“近来,太子出来后可有些不太对劲啊。”
福音与胤禛,面对面而坐,手指捏着棋子,淡淡说道。
“额娘也觉察出来了。”胤禛抬眼看着福音,说道。
“本宫是想看不见,奈何实在太过反常。”福音从容落子,唇角勾起,“他本是桀骜不驯的人物,禁足半年也没听闻他有什么悔改。这次出来,却是装得格外像模像样,处处忍让,连在朝廷上都没有什么动静。有道是事态反常即为妖。怕不是在预谋什么吧?”
胤禛点了点头,赞同福音的分析。
他心里头也不禁有几分感慨,连他皇额娘身处深宫都能够对太子的心理把握得如此准确。
皇阿玛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恐怕不是看不出,而是心中对太子还抱有期待。
即便上辈子已经看到康熙对太子有多偏宠,胤禛现如今看了,还是不禁感慨。
只是可惜,太子终究不懂得适可而止。
“儿臣已经派人盯着,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
胤禛落下白子,不急不慢说道。
福音嗯了一声。
将此事放心地交给了胤禛。
要说这回,胤礽和索额图图谋甚大,这两人行事都格外缜密,半点儿风声都不敢走漏。
毕竟,这等事情一旦走漏,那就是要掉脑袋和株连九族。
这等要事,胤礽不敢假借他人之手,索额图也不敢,胤礽偷偷和江南曹家联系,让他们准备了一些死士到京城来。
这些死士到达京城后,便被秘密地安排在了郊外一处密宅里。
这个地方偏僻,名头又没有落在胤礽太子党等人头上。胤礽和索额图都以为这事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却不知道,胤禛早已偷偷让年羹尧盯着这个地方。
上辈子,太子的死士便是在这里调教。
胤禛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地方。
年羹尧身手矫捷,他不声不响在那宅子外树上呆了几天,确认了这伙人的确来势汹汹后,便悄悄地回京把事告诉了胤禛。
“还是四爷英明,竟能猜到太子爷会把人安排在那地方。”年羹尧对胤禛是发自内心地服气了。
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要找人,那可不容易。
四阿哥能猜到太子把人安排在那个地方,着实叫年羹尧佩服。
“可别拍马屁了。亮工。”
胤禛摩挲着扳指说道,“这事,你跟本阿哥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年羹尧听到这话,倒是有些为难了。
这事也棘手,要是告诉万岁爷,虽然能让太子爷下台,可难保万岁爷不会多心,四阿哥既然能盯太子,难道就不能窥探圣踪?而且眼下还什么都没发生,倘若太子爷花言巧语辩驳几句,万岁爷信了,那四阿哥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可若是不告诉,出了事,那也难办了。
太子党现在势弱不假,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万岁爷一死,京城必将大乱。届时候,谁能胜利还在二话。
“四阿哥,奴才愚钝,没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
年羹尧尴尬地说道。
“亮工谦虚了,这事本就难办。”胤禛摆摆手,他站起身来,看着窗户外头的竹影婆娑,心里头突然一动,他是不能够告诉皇阿玛,可是他未必不能够让皇阿玛“知道”这件事啊。
若是能洗脱干系,那便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