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太子妃咸鱼了——写离声
时间:2020-01-19 10:24:44

  他说罢,自己也有些泄气,兄长只需派一队侍卫将他押回京城,时时盯着他,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飞来庆州当山匪。何况他如何不知兄长有自己的难处?那番话不过是赌气罢了。
  正思忖着,太子却道:“这些百姓拦车请命,手段虽不足取,然情有可原,其情可悯,孤自当查明是非曲直,若曹彬真的贪赃枉法、戕害百姓,自要依律押解回京,着有司严查,依律惩处。”
  此言一出,尉迟渊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欣喜:“阿兄此言当真?”
  沈宜秋也有些难以置信,尉迟渊未必明白他阿兄此举便如行在刀锋之上,她却是一清二楚。
  尉迟越乜了两人一眼:“孤在你们眼中这般不堪?”
  五皇子难得露出惭色,郑重其事地下拜:“五郎惭愧。”
  太子没好气道:“你偷偷离京这笔帐孤还没与你算完。”
  尉迟渊道:“五郎听凭阿兄处置。”
  太子道:“明年你给孤考个进士回来,便算你功过相抵。”
  尉迟五郎一怔,他生性爱玩好动,叫他潜下心来读书,真不如打断他的腿,然而他既已答应兄长听凭他处置,此时便不能翻悔,便道:“遵命。”
  尉迟越又道:“可不能用你端王的名号,用寒门士子的身份考上才算真本事。”
  五皇子道:“那是自然,五郎定不叫阿兄失望。”
  尉迟越当即拿起手边一卷周易正义,往弟弟怀里一塞:“那便滚去念书,洗洗干净换身衣裳,多少天没沐浴了?臭不可闻。”
  尉迟渊瞟了眼小林待诏,露出了然的神色,作个揖道:“谨遵阿兄教诲,五郎即刻就滚,阿兄与林待诏请自便……”
  话音未落,尉迟越已经解下腰间佩刀,要用刀鞘抽他,尉迟五郎口中嚷着“林待诏救我”,麻溜地下了马车。
  车中只剩下两人,尉迟越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捏了捏眉心,露出疲惫之色。
  沈宜秋斟了杯清茶,默默递过去。
  尉迟越抬眼望她,苦笑了一下:“若非五郎碰巧有此际遇,此等蠹政害民之辈便安然无恙,孤明知他恶行,却姑息养奸,任由他为害一方。”
  他一向行止端重,便是闲坐时亦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可沈宜秋此刻看着他,却莫名觉得他肩背上压着一座看不见的山。
  她目光微微一动,也顾不上后宫不得议政的规矩,开解道:“殿下有自己的难处,不得不权衡利弊,自然如履薄冰。五弟年幼,有些事未必清楚……”
  尉迟越摇摇头:“权衡算计得太多,便如误入迷障,倒不如五郎赤子之心见事分明。孤总想着等一等,孤在东宫里锦衣玉食自然等得,可这些求告无门的百姓如何等?”
  沈宜秋暗暗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将手搭在他胳膊上:“殿下已做得很好,不必待自己太苛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殿下有爱民之心,是社稷之福。”
  尉迟越抬起眼皮凝睇她:“原来在小林待诏眼里,孤有这么好?”
  沈宜秋一听他口吻,便知他又没正经,正待挪远些,男人已经舒臂揽住了她的肩头:“既如此,今晚小林待诏与孤将流言坐实了可好?”
  这男人为何能在一本正经与轻佻浮浪之间神行万里、来去自如,太子妃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无可奈何道:“那种……流言甚嚣尘上,有损殿下清誉,殿下还是……”
  尉迟越薄唇在她绯红的脸颊上轻触了一下:“我生怕传得不够荒唐。”
  沈宜秋听出他弦外之音:“殿下另有筹谋?”
  尉迟越道:“不愧是我的小丸,聪敏得紧,该赏。”说着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
  沈宜秋哭笑不得,这算哪门子赏。
  尉迟越接着道:“曹彬此人罪大恶行还不在欺男霸女。关中连年水旱欠收,朝廷颁令,让流民就地附籍,授予田地,给复三年,休养生息。这本是利民惠民之策,曹彬之流却趁机将治下户口假充附籍户,吞并田地,借此中饱私囊。”
  他冷笑了一声道:“吞没朝廷租税他还嫌不够,又纵容豪富强买、兼并良民田地,从中牟利。”
  沈宜秋听得背上发寒。那些真正需要附籍的流民自然无田可种,与失去田地的当地农户一样,只能依附于豪家富户,交着比官税重十数倍的租税。
  她很快发现其中的问题:“可是清查户籍,搜括隐户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若无确凿证据,如何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尉迟越听她一阵见血点出其中的关窍,不由刮目相看——以残杀良民的罪名将曹彬押解回京审判不难,但若是根本症结不解,庆州百姓仍旧无一日安宁。
  何况曹彬与薛鹤年多年来沆瀣一气,手中必然握着许多薛鹤年的把柄,此次将他押解回京,薛鹤年定然要力保他。
  皇帝受了那么多贿赂,自然也想息事宁人。
  到时候曹彬大可将残杀牛家小娘子的罪名推到妾室或下人身上,全身而退亦不无可能。
  因此他们必须找到曹彬为祸一方,隐没户口的切实证据,让他无可狡辩。
  可是如何搜集证据呢?太子大张旗鼓地驾临,曹彬自然有防备,定然已将形迹遮掩好。
  太子总不能因他向自己送美貌少年问他罪吧?
  沈宜秋正思忖着,便听太子道:“小丸,你想不想乔装打扮去城中玩玩?”
  当日黄昏,太子一行抵达驿馆歇宿。
  尉迟越安顿下来,与太子妃、五皇子一同用罢晚膳,吩咐侍卫道:“将那牛姓匪首带过来。”
  不一会儿,那牛天王便被带到太子跟前。
  他往堂中扫了一眼,只见一穿金戴银的俊俏年轻人高踞榻上,看面貌不过十八九岁,想必便是传说中的太子。
  太子两侧各坐着一少年,一个是他那好二弟,另一个身穿白袍,白面红唇,生得娇滴滴的,跟朵桃花似的,简直像个美娇娘,想必就是太子的男宠之一了。
  两人没说话,但眉来眼去,一看就是有奸情。
  牛天王心里冷笑,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有权有势的人都一个德性,不拿穷苦人的命当命。
  他见了太子也不下跪,侍卫在他膝窝里踹了一脚:“大胆贼囚,还不拜见太子殿下!”
  牛天王吃痛,不觉跪倒在地,但仍然梗着脖子不吭声。
  尉迟渊向牛天王拱拱手:“牛兄,多有得罪。”
  牛天王最恨的当属此人,虬髯一抖,瞪起牛眼:“要你假惺惺!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我牛二郎哼一声就是猪狗!”
  尉迟越对侍卫挥挥手,侍卫行了个礼便即退下。
  太子这才道:“你不想替女儿报仇?”
 
 
第98章 推测
  牛二郎闻言一愣,狠话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哽咽,半晌才往地上啐了一口,用庆州土话道:“少耍花枪骗你耶耶,要杀就杀!”
  尉迟越听不懂庆州话,但看他神情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受了冒犯也不以为忤,淡淡道:“你不想替女儿报仇便罢了。”
  尉迟渊道:“牛兄,若是我阿兄要杀你,你这时还有命么?我们骗你图什么?”
  牛二郎觑着眼,浓眉紧紧皱起,狐疑地来回打量眼前的三个人,终于还是道:“你们真的……”
  尉迟越点点头:“所以你要把女儿被害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们。”
  牛二郎便将他小女儿如何被曹刺史抢进府中,如何被残害至死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他的官话说得不太利索,夹杂着一些庆州土话,但三人勉强能听懂。
  三个月前,他小女儿去寺庙里拜佛,偏巧遇上曹刺史,叫他一眼看上。
  第二日便有曹家人逼上门来,道要她进府“享福”,牛家是佃农,家中一贫如洗,便是不愿意,哪里拗得过刺史府?牛二郎与老妻只能泪汪汪地望着女儿被一辆犊车拉走。
  牛二郎用袖子抹抹泪花:“曹家给了一两银十匹绢,我说我们哪能用卖女儿钱?吃进肚里烂肠,穿在身上长疮,就给三娘带进门去,算她嫁妆了……早知道,早知道……全怪她阿耶没本事,只盼她下世投个好人家,别再受这份苦……”
  他抹了把脸,接着道:“自打三娘进了曹家,我总盼着能见她一面,问问她过得怎么样,过了个把月,我忍不住问到曹府门上,说想看一眼女儿,我不吭声,就远远看一眼,看她全须全尾的就好……可曹家下人不让我见,哄我走,只道三娘好得很,吃香喝辣,快活着呢。
  “他们越是这么说,我和她阿娘越是放心不下,正好冬天地里没活,她阿娘织布,我就悄悄在曹府外头候着,接连等了十日,总算等到曹家一个婢子出门给曹小娘子买绣线,那婢子和我们家沾点亲,我见是她,赶紧偷偷跟上去,一直跟到市坊里,这才叫住她。
  “她见了我慌慌张张的,我看出不对,就有点急了,一直缠着她问,她没办法,只告诉我三娘惹恼了曹刺史,叫他们关起来了,她也好几日没见着。
  “我一听,急得团团转,我得去救我三娘呐,可曹府进不去,我急得只能在曹家后门外转悠,一直转到后半夜,就看见几个下人鬼鬼祟祟抬了什么出来。
  “四下里黑洞洞的,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可我一见那东西,脑袋里好像炸了雷,耳朵里轰轰的直响。
  “我抢上去问他们那是什么,有个下人认得我,见了我着慌,脚下一绊,手一松,我三娘……三娘就从草席里滑了出来……”
  他说不下去,坐在地上大声嚎啕起来,一个满面虬髯的七尺壮汉,嘴唇高高肿起,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这情形简直有些滑稽,可是没人笑得出来。
  沈宜秋站起身,走过去递了一条巾帕给他。
  牛二郎道了谢,接过雪白的绢罗帕子,不舍得拿来擦脸,捏在手里,想着回去给三娘,蓦地意识到女儿已经不在了,从喉间发出一声沉沉的悲鸣。
  三个人都默契地不出声,由着他放声痛哭。
  待他终于收了泪,尉迟越方才道:“你放心,令媛的血债孤一定会替你讨回来。”
  牛二郎爬起来,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额头在砖石地面上磕得砰砰作响。
  尉迟越道:“不必如此。不过你打伤曹府下人,需依律受罚。”
  牛二郎道:“只要能替三娘讨回公道,莫说受罚,就是要我这条命又值当什么!”
  就在这时,沈宜秋忽然道:“敢问令媛之前,可有曹刺史残杀其他妾室的传闻?”
  牛二郎皱着眉摇摇头:“要是早听说这种事,我宁愿连夜带着三娘躲到山里去,哪里还会推她进火坑?”
  沈宜秋道:“那可有其他妾室莫名其妙不知所踪的?”
  牛二郎想了想,摇摇头:“那曹狗二十几个小妾外室都活得好好的,只有我的……我的三娘……”说着又哽咽起来。
  尉迟越明白过来她为何有此一问,曹家小娘子被剜眼断指,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曹彬有虐杀女子的癖好,不曾想到这些毒辣手段未必是为了虐杀取乐,也可能是逼供。
  回过头来一想,若是曹彬有此人神共愤的癖好,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透出来,他们却是想当然了。
  他心中微讶,不由佩服沈宜秋的敏锐。
  尉迟渊也颇感意外,侧头看看沈宜秋,仿佛今日才认识这个阿嫂。
  沈宜秋知道他们都已察觉,便即住了口。
  尉迟越又向牛二郎打听了一些与曹刺史有关的事,便即命人将他带下去。
  牛二郎走后,尉迟越方才道:“牛家小娘子恐怕是无意间发现了什么,这才叫曹彬灭了口。”
  尉迟渊点点头:“死前被折磨逼供,多半是为了确认她有没有把秘密泄露出去。”
  尉迟越接口:“曹彬下此狠手,曹家娘子发现的定是性命攸关的东西。”
  他瞥见沈宜秋若有所思,便问道:“太子妃在想什么?”
  沈宜秋道:“妾在想,曹刺史隐没户口、贪墨租粮、贿赂京官,那一笔笔帐总不能记在心里。若是有这么一本账册,倒算得上性命攸关。”
  尉迟越眼中流露出赞许之色:“很有道理。”
  沈宜秋接着道:“另外,牛家小娘子果真是嫁入曹府后才发现曹彬的秘密么?她一个刚入府的妾室,日常会去的地方就那么几处。
  “若是曹刺史房中有什么,别的妾室难道不会发现?曹刺史为官多年,不至于这么不小心吧?”
  尉迟越和尉迟渊对视一眼,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沈宜秋向尉迟渊问道:“五弟,牛小娘子的母亲你可曾见过?”
  尉迟渊已明白她的意思:“帮中不少人认识牛家小娘子,他们虽未明说,但据我推测,牛家小娘子应当称不上国色天香,当初曹刺史一见倾心非要将她迎入府中,许多人都觉难以置信,还道牛家交了好运。”
  沈宜秋点点头:“这就是了,牛小娘子并非天人之姿,曹刺史一见倾心,又急不可耐地抢她回去,甚是古怪。因此妾猜想,那要命之物多半不在曹府,却在牛家小娘子去的佛寺里。”
  顿了顿又道:“若牛家小娘子撞破的只是账册所在,曹刺史只需将账册换个地方藏匿便是,不必杀人灭口又逼供,故此依妾之见,那定是不便移动的东西,比如房梁、石幢之类的东西。”
  尉迟越听她丝丝入扣地条分缕析,越听越讶然,随即从心底涌出自豪来,他的小丸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像是一块光华内蕴的美玉,小心收敛着光芒,偶尔显露出一点便令人着迷不已。
  五皇子由衷赞叹:“阿嫂真是了不得,五郎很少佩服人,对阿嫂却是五体投地。”
  沈宜秋抿唇一笑:“五弟谬赞,只是猜测罢了,没准都是错的。”
  尉迟越却乜了弟弟一眼:“时候不早了,你可以回自己房里去了。”
  尉迟渊可怜巴巴道:“多日未见,阿兄不留我叙叙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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