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太子妃咸鱼了——写离声
时间:2020-01-19 10:24:44

  沈宜秋和邵泽都叫这场面惊得目瞪口呆,连声道:“不能白拿诸位的东西。”
  可他们微弱的声音很快便淹没在众人七嘴八舌的称颂中。
  “承光六年大旱,多亏沈使君开仓放粮,连自己府里的米粮也拿出来接济贫苦人……”
  “原先这市坊里都是草棚,当年大火,烧死好几百号人,沈使君到任以后都改了瓦屋,又开了水渠……”
  “沈使君建的学堂,贫苦人家的孩子也能去听讲,夫子的束脩都是使君和夫人出的……”
  ……
  又有人问:“李大娘,使君家的小娘子回了长安可好?嫁人不曾?”
  李嬷嬷瞥了一眼沈宜秋,笑道:“我们小娘子如今是太子妃娘娘了,过得很好,多谢各位关心。”
  皇太子大婚的敕诏自然下达了天下各州府,但普通百姓多有不知太子妃家世身份的。
  一听这话,周围一片哗然,都道好人自有福报,也只有沈使君家的小娘子配得上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
  沈宜秋嘴角不觉漾起微笑,回头在给尉迟越的回信中提一嘴,不知他的尾巴要翘到哪里去。
  更有热心的大婶大娘注意到沈夫人两个眉清目秀的“娘家外甥”,殷勤问道:“两位小郎君可有家室了,我们坊中有位小娘子,家世人品样样好……”
  沈宜秋和邵泽无可奈何:“某等已经定下亲事,有劳诸位。”
  几人被围了小半个时辰,还是石店主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两位小郎君和李大娘还有正事忙呢,都别挡着人家的道了!”
  众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慢慢散开。
  三人好容易从热情的百姓中突围,手中提着,怀里抱着,再也拿不下什么,集市也逛不成了。
  李嬷嬷无奈道:“以前就是这样,我们刺史府的下人都不敢自己上集市。”
  她顿了顿,眼中泪光闪闪:“没想到十多年过去,灵州的百姓还记着郎君和夫人的好……”
  沈宜秋亦是慨然:“阿耶常说,他在灵州六年,并无什么值得称道的功绩,只是努力尽刺史之责而已,百姓的爱戴常叫他惶恐难安,愧不敢当。”
  三人一行说一行往坊外走,还未走到南门口,远远看见一人快马奔来,有几分眼熟。
  转眼间那人到了近处,却是贾七。
  贾七一勒马缰,翻身下马,匆匆向沈宜秋行了一礼,压低声音道:“林公子,周将军请公子回府,有要事禀报。”
  沈宜秋见他一扫往日的玩世不恭,眉宇间尽是焦灼,心不由一沉,知道市坊中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但还是按捺不住,小声问道:“刘公子无恙?”
  贾七摇摇头:“不是刘公子那头出事,详细情形属下亦不知,周将军只叫属下来找林公子。”
  沈宜秋本以为是尉迟越在凉州遇到什么不测,听贾七这么一说,心里略松,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车前,上了马车,便即让舆人即刻驱车回府。
  回到刺史府,沈宜秋下了车,一刻也不敢耽搁,连一口茶都没顾上喝,立即叫人去请羽林中郎将周洵。
  领命去通禀的黄门刚走到院门外,便撞上了周洵,原来他一听说太子妃回府,便即匆匆赶来。
  周洵走进堂中,向沈宜秋草草施了一礼:“末将拜见太子妃娘娘。”
  沈宜秋打量了他一眼,只见他目光沉郁,双眉紧锁,便知绝非小事,定了定神道:“周将军请坐,不知有何变故?”
  周洵道:“启禀娘娘,末将接到军报,突骑施大举寇边,大军已至定远。”
  沈宜秋一怔,旋即皱起眉头,自从突厥向大燕称臣,各部已经安分了几十年,不久前的元旦还有突骑施使者前来进献贡物。
  她一边思忖一边道:“如今是春季,又无旱灾,北狄突然犯边,甚是蹊跷,莫非与这次的议和有关?”
  周洵未料她听说北狄寇边,没有惊慌失措,却与他正经讨论起边关局势来,心中微讶,但他不耐烦与一个久居内宅的女流之辈讨论正事,挑挑眉道:“娘娘不必过问这些,末将恳请护送娘娘尽快启程回长安。”
  沈宜秋答非所问:“突骑施军有多少人?”
  周洵的嘴唇绷成一线,烦躁溢于言表:“回禀娘娘,约有十万之众。”
  他以为太子妃听见敌军有十万之众,定会大惊失色,谁知她只是点点头,神色虽凝重,却未露半点慌张之色,甚至连手中的茶杯都是稳稳当当。
  周洵不觉有些疑惑,连他听到军报时都有些张皇失措,缓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转念一想,这些深宅妇人大约不知道十万骑兵意味着什么。
  正想着,沈宜秋又道:“敢问周将军,灵州城可有危险?”
  周洵急着点兵开拔,哪有闲心向一个妇人解释这些事,便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护送娘娘回长安。”
  沈宜秋不以为忤,平静地道:“请周将军见谅,灵州是我半个故乡,若不问个清楚明白,请恕我不能从命。”
  说着抿了一口茶,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周洵沉下脸盯着她,沈宜秋不闪不避,目光平静而坚定。
  周将军片刻后败下阵来,只得耐着性子道:“朔方军在灵武尚有两万兵力,北狄进犯,前去西州的朔方军定会回救,邠州亦有驻军,援军半月便可至灵州。灵州城墙高城固,除了灵武的朔方军之外,城中尚有州兵三千,只要守住半月,待援军解围便可。”
  沈宜秋凝视他一会儿,见他神色坦然,并无什么隐瞒,便点点头:“好,我们尽快动身。”
  周洵本以为要废一番口舌,未料她这么爽快便答应了,一时有些语塞,半晌才道:“末将这便回营整军。”
  沈宜秋想留在灵州,但她也明白,自己这个当朝太子妃留在城里,未必有用,反而可能招祸。
  周洵说的这些基本属实,与她对局势的判断基本吻合。
  翌日清晨,沈宜秋辞别了谢刺史,便与周洵统领的一千禁卫离开了灵州城。
  临行前,沈宜秋派人将他们离开灵州的消息送往凉州,一来安尉迟越的心,二来也让他了解自己的行踪。
  一行人仍旧按原路返回,为免夜长梦多,周洵下令倍道行军,四日后便抵达积石岭。
  不断有马铺的信使将最新的战况送达周洵处。
  第五日早晨,大军拔营,正要出发,沈宜秋见到周洵,发现他面容憔悴,满眼血丝,心中便有几分怀疑。
  战况不容乐观她是知道的,突骑施人一日便攻下定远城,城中五千守军全军覆没。
  敌军夺了民夫粮草,便即继续向西南奔袭。
  第二日,新堡守军慑于敌人兵锋,不战而降。
  若是再轻易打下怀远,再往前便是灵武了。
  沈宜秋佯装不经意地问道:“周将军,可是怀远有消息传来?”
  周洵目光闪烁了一下:“昨日怀远城失陷了。”
  沈宜秋心往下一沉,他毫不迟疑便说出怀远城失陷,定然有比这更坏的事情发生。
  她盯着周洵道:“周将军,是不是灵州出了事?还请如实相告。”
  周洵只觉太子妃两道目光仿佛两柄利剑,将他整个人洞穿,他焦枯的嘴唇微微打颤,额上沁出冷汗。
  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回禀娘娘,昨夜灵武传来消息,驻扎该地的朔方军遭遇突骑施前锋,在河边交战,已尽数覆没……”
  沈宜秋脸色白了白:“为何不退守城中?”
  周洵咬了咬下唇:“朔方军主将罗将军随大军前往西州,留下的声两万兵力由裨将窦奋统领,此人好大喜功,以为突骑施人长途奔袭,疲敝之军不足为惧,便在河边与之一战,不过两个时辰便溃不成军,窦奋亦被斩于马下……”
  沈宜秋道:“还剩下多少人马?”
  周洵道:“退回城中的大约有两千人。”
  沈宜秋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万兵马,纵然这人数有些虚,一万六七总是有的,半日之内便被杀得只剩两千人,酷烈可想而知。
  如今除了这两千残军,便只剩下城中的三千州兵。这些州府兵极少征战沙场,几乎没有什么对敌的经验,那两千朔方军刚刚遭遇一场屠戮,又没了主将,恐怕已乱了阵脚。
  要守住十日,谈何容易。
  沈宜秋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周将军,我要回灵州。”
 
 
第110章 决定
  周洵微怔,随即皱起眉:“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护卫娘娘周全,恕难从命。”
  沈宜秋仍旧毫无愠色:“周将军,我不懂行军打仗,依你之见,剩下两千朔方军与三千州府军守得住灵州城么?”
  周洵语塞,目光有些闪烁,半晌才道:“突骑施集结十万大军寇边,算上定远攻城与灵武一役的折损,应当还有七八万兵力。”
  沈宜秋道:“尝闻‘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守军五千人,可有胜算?”
  周洵道:“兵书写的只是个大概,突骑施连日奔袭,屡次急攻,又在灵武遭遇了朔方军,疲敝不堪,而灵州城固若金汤,粮草充足,又有五千兵力,当能守到援军解围之时。”
  沈宜秋点点头:“周将军所言甚是,兵书只是大概,不足为据,天时地利人和,交战双方的士气、将帅的能为,都当纳入考量。”
  她顿了顿道:“州府守军几乎全无对敌经验,而朔方军两千残兵刚刚目睹同袍遭突骑施铁骑屠戮,士气想必难称高昂。
  “而窦将军在灵武一役中丧生,谢刺史出身进士科,以文才选士,不曾听闻他擅长调兵遣将,敢问周将军,这样一支军队,能守上十日么?”
  说着说着,她的目光越发锐利,虽仍然平静无波,但却叫周洵不敢直视。
  他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妇人,随便说几句便能糊弄过去,谁知她却对局势洞若观火。
  周洵有些恼羞成怒,负气道:“娘娘莫非想亲自统帅末将这一千精骑,救灵州百姓于水火么?”语气中已经带了些刻薄之意。
  沈宜秋知道内行最厌恶外行指手画脚,诚恳道:“周将军见谅,我不懂兵法,不过是臆测。”
  周洵见她态度谦逊,方才的恼怒散去了些。
  太子妃接着道:“守卫灵州并非贵军的职责,且此行凶险非常,我不会要求任何人随我同去。”
  周洵瞠目结舌,顾不上礼数,双眼牢牢盯住她,仿佛她生了八只耳朵十六只眼。
  半晌他才道:“娘娘莫不是以为,凭你一人之力便可扭转乾坤吧?”
  沈宜秋只作听不出他话中的讽意:“灵州是我的故乡,灵州城的百姓都是我的亲人,我势单力微,自知没有扭转乾坤之能,但我在城中,庶几可以为守城将士增添一二分士气。”
  周洵默然,眉头拧得几乎打结,直到此时,他似乎才第一次用正眼仔细打量太子妃。
  他们站在沙碛中,沈宜秋的背后是连绵的沙丘与寸草不生的贫瘠岩岭,太阳在她身后,将周遭染得仿若一片火海。
  而眼前的女子总是令他想起京都常见的贵女,想起他的母亲与姊妹们。
  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用尺子量过,像一株修剪得宜、插在金瓶中供人观赏的白牡丹,美丽又脆弱,用指甲轻轻一掐便会折断。
  她应该被服绫罗,云髻雾鬓,珠围翠绕,在玉阁金殿中抚琴作画、吟风弄月,而不该在这漫天黄沙里为难他。
  他的恼怒已经成了愤怒,这被朝阳染得似要燃烧的沙漠,便是他心绪的写照。
  现在他一点也不觉得这女子脆弱,她简直就像北地的杂草根茎,看着细细的一根,实则柔韧如丝,能将人活活勒死。
  他冷哼了一声:“娘娘以为仆等是贪生怕死之辈?外敌犯边,身为七尺男儿,不能保疆卫土,却仓皇逃离,娘娘以为仆麾下将士心里好受?”
  顿了顿道:“马革裹尸、肝脑涂地又如何,大丈夫何辞一死!”难道他们这些血性男儿胆气还不如一个弱质女流?
  沈宜秋歉然道:“我并无冒犯将军与众将士之意。”
  周洵意识道自己方才的倨傲,略微缓颊:“娘娘请恕末将失礼。”
  沈宜秋道:“周将军义薄云天,我只有感佩。”
  周洵道:“末将遣一百人护送娘娘回京,余下九百将士随末将前往灵州支援守军。”
  沈宜秋微微蹙眉,旋即明白了他的顾虑,淡淡道:“周将军放心,若是城破,我定不会让敌军生擒。”
  她说着从腰间解下一把花里胡哨的鎏金嵌宝小胡刀,拔开刀鞘,刀身映着朝阳,仿佛染了鲜血。
  周洵心头一震,竟有些茫然,眼前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面容甚至有几分稚气未脱,她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将死生大事看得这样轻?
  太子妃似乎猜到他所想,将刀收回鞘中,扣回腰间,低头看了一眼刀柄,眼神柔和了一瞬:“只愿用不着它才好。我这条命就托赖周将军了。”
  这话近乎耍赖,周洵嘴里发苦:“娘娘千金之躯,实在不该赴险。末将不可违悖殿下之令……”
  沈宜秋道:“太子殿下临行前说过,殿下不在时,请周将军暂且听我调遣。”
  周洵无言以对。
  沈宜秋又道:“我虽不能上战场杀敌,但关键时庶几能派得上用场。”
  周洵心微微一沉,他明白她说的是实话。
  沈宜秋见他神色松动,乘胜追击:“周将军放心,将军既是受我调遣,所有责任自然由我一力承担。”
  周洵皱了皱眉:“但是殿下若是知道……”
  沈宜秋道:“议和一事至关重要,不可让殿下为此分心,所以还望周将军守口如瓶,切勿将我一起回灵州的消息告知殿下。”
  不等他接话,她接着道:“这是我的主意,后果由我一力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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