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刀》作者:水怀珠
【文案】
莫三刀自六岁起开始给师父当刀,平生第一志向,是为师父杀仇人,祛心魔。
他敬师父救他、养他;重师父育他、护他。
从此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十三年后,他却向天下宣告:“今日愿为江湖除一大奸大恶。”
众人:“何来的大奸大恶?”
莫三刀:“说来惭愧,此人正是家师。”
一个有关“心魔”的故事。
【食用须知】
①男主视角;
②无甚江湖大义,满纸恩怨情仇;
③多条感情线;
④HE。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三刀 ┃ 配角:花梦,阮晴薇,花云鹤,何元山,鬼婆婆,花玊,白彦 ┃ 其它:
第1章 玉酒仙(一)
莫三刀平生有三大嗜好,一是喝酒,二是偷盗,三是睡觉。
这天,莫三刀坐在城南酒馆里打盹儿,半睡半醒间听到店内酒客攀谈,其中一个冷不丁提到了他莫三刀的大名。
人对自己的名字向来是敏感的,莫三刀把自个的耳朵抖了抖,开始恭听。
“莫三刀虽然叫‘三刀’,刀却只有两把,第三把谁也没见过。有人说,是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但我看,这多半是扯淡。无双剑传人也曾说自己的剑有两把,但死的时候被人搜了个底朝天,统共也就搜出一把长剑。”
同伴嘘了一声,酒客又道:“莫三刀自称‘鬼盗’,说‘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其实每回偷盗,他只管‘来’,压根就没‘去’。宝物到手后,他跟就着乔装易容钻进了人堆里,干什么?贼喊捉贼咯!上回在慕容府,他偷走了慕容大老爷的定风珠,放了支穿云箭后,立马就乔装成了府中侍卫,催着人家慕容大小姐一个劲儿往北追。追到荒郊野岭,好家伙,把人家慕容大小姐便宜一占,这才拍拍屁股,一溜烟儿走喽!”
“咦——”众人一阵唏嘘。
酒客接着说道:“莫三刀爱喝酒,喝风雨渡的荷花蕊,喝三津小筑的松醪香,喝何不公的神仙醉,还喝不死老人的瓮头春。总之,哪里有好酒,莫三刀就到哪里去。莫三刀到哪里去,哪里的达官贵人、武林名门家中便要丢东西。今天丢一件汉白玉,明天丢一把冷月刀,后天再丢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小姐,或者两个楚楚动人的小丫鬟。莫三刀自称‘鬼盗’,这个‘鬼’,是酒鬼的‘鬼’,也是色鬼的‘鬼’,可他却偏说自个是神鬼的‘鬼’,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众人拍案:“可笑,可笑!”
莫三刀掏掏耳朵,听不下去了。
夕阳西下,金灿灿的暮光斜照进人影熙攘的酒馆里,酒客坐在窗下,咂砸嘴巴,抓起酒碗又灌了口酒,甫一放碗,眼瞳一震。
鼻前,出现了一张笑眯眯的脸。
这张脸恰出现在从窗外射来的一束金光底,年轻,英俊,皮肤是最健康的小麦色,笑弯的一双眼,是最热情的深棕色。酒客手上一抖,抓不稳的酒碗“砰”一声砸碎在地,他又惊又恼,瞪向面前的脸:“你他妈谁啊?!”
那张脸眉开眼笑:“莫三刀。”
酒客鼻中哼气,满身酒味:“你是莫三刀,那我就是吴双剑。”
莫三刀笑容不改:“我真的是莫三刀。”
酒客咒骂了声,一拳打在桌上,另一拳径直招呼莫三刀面庞。
莫三刀双眼一闭。
“啊哟哟——”
酒馆里,一串嚎叫声不绝于耳,莫三刀反扣着酒客的腕门,在他旁边坐下,拿酒,看他,正经道:“我真的有三把刀。”
一抹抹粼粼碎金无声地流过莫三刀肩后的刀囊,乌黑的刀鞘反射着银色寒芒。
酒客把眼睛闭上,睁开,来来回回辨认了几遍。
那真的只是两把刀鞘。
但是,他不再反诘了。
窗外传来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卖包子的,卖豆腐的,卖糖葫芦的,一声紧跟一声投进耳里,相当热闹,一个本也该热闹的酒馆,却已变得鸦雀无声。
酒客抬眼张望,先前还拢着他酬酢的一圈人已通通没了影儿,一个敞亮的酒馆,就剩个掌柜的埋头在柜前算账,他向掌柜的死死看了两眼,掌柜的却硬是头也没抬。
“三、三刀爷爷……”酒客扭回头来,打着抖儿唤。
莫三刀拿起一碗酒,微笑。
酒客后背一凉。
“那个,三刀爷爷,刚刚是我眼拙,没认出您的尊容来,您别介意啊……那个,刀不刀、鬼不鬼的,也是我道听途说的,当不得真,您万万别放心上……”酒客把口水吞了一口又一口,强笑说道。
莫三刀也笑,指腹微微用力,那酒客又是一通嚎叫。
莫三刀抬手,把碗里的酒喝了,眉间一蹙,扔碗。
“你这酒也忒次了。”
酒客一惊,旋即眼睛发亮,压低声儿道:“这儿还有,这儿还有!”边说边拿另一只手指自己胸口。
莫三刀皱眉头。
酒客撇嘴,强忍腕门的钝痛,扭着身子从衣襟里拿出了一份物件,眼巴巴地递到莫三刀面前。
那物件方一离身,就散发醇香,令莫三刀心神一荡。定睛细看,却不是香囊、酒袋,而是一张上书“玉酒”二字,色彩古朴,做工考究的请帖。
莫三刀眉一扬:“玉酒帖?”
酒客点头。
莫三刀不信:“玉酒仙是什么人?你?”把酒客全身上下一扫视,不解,“也能成为她的座上宾?”
酒客讪笑:“三刀爷爷慧眼……我自然是不能的,不瞒您说,这帖子啊,是别人给我的。”
莫三刀垂眉,松了酒客腕门,把帖子接过来,打开。
“唤雨山庄?”莫三刀挑唇,盯着“诚邀”那一行上的一行蝇头小楷,揶揄道,“还以为她玉酒仙能有多好的眼光,三年才开一回的酒宴,不请我这等青年才俊,去请个半身不遂的糟老头儿。”边说边摇头,“啧,啧,啧……”
酒客提醒道:“白庄主膝下有四位公子……”
莫三刀眉一挑。
酒客缓缓道:“来赴宴的,是二公子白意。这帖子,就是他亲手拿给我的。您肯定要问,千金难求的玉酒帖,他二公子怎舍得拿给我呀?其实,这两天我也纳闷哪。可这帖子,千真万确是他给的。他给时还说:‘想去,就扮成我的样子去;不想去,就权当这帖子是个人情,送给张三或李四,让他们扮成我的样子去。’不瞒您,我虽然只是个捣鼓人皮面儿的,但也爱喝酒哪,天底下哪里的酒,能比得上玉酒仙的酒呀?能喝上她的一口酒,不光够回味一辈子,还足够我吹一辈子牛。要不是今儿在这儿遇见了您,我也是万万舍不得拿它当人情送呀……”
莫三刀慢慢笑了,问:“白二公子就舍得呀?”
酒客一怔:“兴许……他不爱喝酒。”
莫三刀又问:“美人也不爱吗?”
酒客两眼呆呆,答不上来了。
莫三刀笑,把玉酒帖收入衣襟里,向酒馆外一望:“还记得那二公子的模样吧?”
酒客道:“记得,记得!”
莫三刀往酒客肩上一拍,满意道:“来,给你三刀爷爷扮上。”
第2章 玉酒仙(二)
江湖中有一位美人最会酿酒,人是国色,酒是天香,皆为四海英雄朝思暮想。莫三刀并不爱美人,但爱喝酒,喝过风雨渡的荷花蕊,喝过三津小筑的松醪香,喝过何不公的神仙醉,还喝过不死老人的瓮头春,却唯独没喝过玉酒仙的玉酒酿。
玉酒宴每三年一设。三年前,莫三刀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毛头,不被邀请,尚且理解。可三年后,莫三刀已经从江北偷到了江南,从河内喝到了河外,这玉酒帖上竟然还没有他的大名,实在令他发指。
“请问公子可是来自姑苏城唤雨山庄?”
正气愤,马下忽然响起个软糯的少女声,莫三刀敛神,低头,瞧见湖岸上,一个身着襦裙,手提灯笼的姑娘。
莫三刀眉一挑,在马上微笑:“你怎知道?”
姑娘道:“其余客人都已到齐,就差公子了。”
“噢?”莫三刀意外,论喝酒,这世上竟有比他还猴急的人。还恁多。
“公子是一人来的吗?”姑娘忽然向莫三刀身后张望,“白庄主没来?”
唤雨山庄庄主白京道在江南一带名声不小,可惜十几年前妻离子散,如今徒有四个义子承欢膝下,这回赴宴,派的是二子白意,本尊确实不曾到场。
莫三刀道:“家父旧疾缠身,不堪舟车之苦,本打算回帖告罪,却又不忍辜负了玉姑娘的一片盛情,所以才命小儿持帖前来赴约,失礼失礼。”
莫三刀抱拳,一副笑容可掬、风度翩翩的公子模样,怕仍不可信,便把玉酒帖从怀里掏了来。
姑娘接过玉酒帖,验完姓名,展笑道:“公子客气,时候已不早,且下马随奴婢入席吧。”
宴席设在微山湖中心,莫三刀随那姑娘登上水榭,只见廊腰缦回,灯火交辉,举目四望,时而见白茫茫、冷幽幽的芦苇荡;时而见湖面波光粼粼,映出一轮明月,半座青山;时而又见风帘翠幕,珠窗银瓦,飞天勾檐挑起一盏宫灯,在夜风里曳曳生辉,隐隐,还伴着悠悠弦乐,淡淡酒香。
莫三刀心旷神怡,跟在那姑娘身后东绕一圈,西绕一圈,绕了半天,才踏上湖心石台,由姑娘掀开门前的蚌珠垂帘,低头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便是满耳丝竹声。
“唤雨山庄二公子到!”耳边响起清脆的通传声,莫三刀抬眸,扫了眼堂内光景,无外乎是些莺莺燕燕,燕歌赵舞。正北主座上仍是虚位以待,看来主人玉酒仙还未露面,主座下首各摆了三张筵席,目下已满座五张,剩下那张,则是他莫三刀,噢,不——他二公子白意的虚席了。
莫三刀粲然一笑,洒然上前就座,正琢磨着待会儿该如何把玉酒仙酒窖里的琼酿偷他个几坛回家,倏然察觉周遭气氛有些古怪,抬头一看,脸上笑容微微一僵。
莫三刀的周围一共坐了五个人,年龄皆在四十岁以上,俱是男性。
这五人当中,有长相轩眉朗目,身形瘦削的,也有四方大脸,膘肥体壮的;有佩剑的,有背刀的;有着翩翩大袖衫的,也有一身劲装的。五人的长相、气质、打扮各不相同,但此刻却都以同样的眼神看着莫三刀,这眼神把莫三刀看得褪下了笑容,皱起了眉头。
“诸位前辈,看我做什么?”莫三刀缓缓开口,强露一笑。
五人不答,仍是盯着莫三刀,目中更露凶光。
莫三刀喉头一紧。
“难不成是那厮的易容术被识破了?”
莫三刀心中纳闷,抬手去摸耳背,脸上面皮却是完好无损的。
“怪了。”莫三刀腹诽,眼皮一眨,忽然想道:“等会儿,莫非唤雨山庄是这五位的死对头,那二公子不敢来,才死活也要把玉酒帖送出去的?”
莫三刀收敛神色,起身道:“打扰诸位,晚辈去趟茅房。”
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忽然拦在身前,邻座人道:“世侄莫怕,我等变色,并非针对于你。”
莫三刀低头看去,见此人长脸长眉,双眼如炬,面上却已无刚才的凛然煞气,便笑道:“晚辈是真的……”
那人不等莫三刀说完,忽然手腕一震,把莫三刀拽回座上,另一只手押了杯酒送入他嘴里:“来,喝杯酒压压惊。”
莫三刀还不及反应,酒已下肚,赫然瞪大眼睛。
这人手上,竟有不凡功力。
“我便说吧,最后这人必定来自唤雨山庄,只是没想到白京道那老狐狸竟如此狡猾,自己缩在家中,扔了只小羊羔子过来替他遭殃受罪!”
莫三刀正对面,一面目黝黑的中年男子坐在席上,满脸不忿。邻座那长脸人听完,却是冷笑:“怎么,飞鹰兄这是眼红白大哥老来得子了?”
单飞鹰呸道:“什么老来得子?不过是捡了几个没亲没故的穷小子给自己养老送终罢了。说起来,倒是傅门主你的那对娇妻爱女,才令我羡慕不已,求而不得呢。”
被唤“傅门主”的长脸人漠然道:“小女不过三尺幼童,字不能识,枪不能舞,怎可同名震江南的唤雨四公子相提并论?飞鹰兄实在是缪赞了。”
单飞鹰冷冷一笑:“那倒也是,女娃子家再如何聪慧也难成大器,就是不知当年云容妹妹所怀是男是女,若是个带把儿的……那傅门主你如今可就是儿女双全,一样的羡煞我等啊!”
傅门主蓦然脸色大变,手腕一折,指间酒杯嗖的一声朝单飞鹰飞射过去。电光火石间,单飞鹰反手一拂,酒杯当空震碎,琼酿飞溅中,他腰间的一柄大刀铿然飞起,却在刀光出鞘瞬间,又有一股劲风从旁侧激射而来,噗的一声拍打在刀柄上,硬生生把一柄大刀震回了刀鞘里。
“嗡——”,一声长鸣,长刀在鞘中一阵震动。
一个须发尽白的六旬老翁袖袍一敛,冷声道:“玉酒仙尚且未到,你们便要鹬蚌相争,自伤元气吗?”
众人脸上露出惭怍之色,单飞鹰盯着傅门主,忿然道:“这次看在陆掌门的面子上,我暂且不与你计较!”
傅门主正想反唇相讥,他旁边一位相貌儒雅的男子忽然说道:“陆掌门,眼下这玉酒仙私意已明,稍后开席,我们该如何应付?”
白发老翁陆掌门沉吟道:“她借玉酒宴之名,将我六人邀约至此,未必就是因当年之事,先既来则安,静观其变吧。”
众人听了,陆续点头,唯独莫三刀一人如坠云雾。
这时,夜风卷帘,玉楼外忽响起衣袂翻飞之声,莫三刀转头望去,见帘幔飞舞,月光如瀑,一道凌波倩影自夜色深处飞掠而来。他心神一振,正待定睛细看,却忽然眼前一花,其时鼻端荡过一缕清风,挟着幽然香气,再一抬眸,那道凌波倩影已掠过台上众少女,翩然端坐席前了。
“国色”已入席,却是墨发如波,白纱遮面,唯露一双剪水杏眸,灿如春华,顾盼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