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韫却没那么多的耐心与他再多说些什么了,提着那只红木食盒,他直接便往前走去。
齐霁连忙跟上去。
到了宫门处,卫敬一直等在马车旁,一见卫韫,他便迎上来,“大人。”
“世子爷。”
又见他身旁的齐霁,卫敬便再行了礼。
“卫敬,你跟我说句实话,你们大人最近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齐霁凑上来,手里摆弄着一把玉骨折扇,好奇似的问道。
卫敬愣了一瞬,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糖蒸酥酪,荷花酥,芙蓉糕……等等之类的甜点名称,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说“是”,但他方才一张嘴,便又将话头转了回来:“世子爷说笑了。”
“卫敬,走。”
卫韫根本不打断再理会齐霁,径自将手里的食盒交给了卫敬,然后转身便一掀衣摆,上了马车。
“世子爷,告辞。”卫敬对着齐霁再行一礼,而后便提着食盒,轻松跃上马车,拉起缰绳,便赶着马车往宫门处去。
齐霁站在原地,摇了摇头,眼底仍带着几分新奇的笑意。
他总觉得,这位国师大人似乎藏着什么事情。
当卫韫回到国师府时,檐下的灯笼的光影已拉得很长。
命卫敬将食盒放在他的屋内之后,卫韫便去了浴房里沐浴。
烟雾缭绕地浴池里,乌浓的长发就披在他的身后,随着他靠在浴池边的动作,便浸湿了大半的发丝,斜斜地偏到一边,氤氲的雾色间,隐约可见他半边白皙的脊背。
他微垂着眼眸,鸦羽般的睫羽遮下,在点了满室的灯火,亮如白昼的浴房内,在眼下投下了一小片的阴影,湿润的浅发贴在他的耳侧,即便此刻他那张面庞上半点情绪也无,那般轮廓,微带水气,却也比平日里衣冠整齐时,多了几分难言的惑人风情。
他静靠在浴池边,久久未动。
直到被他随手放置在身后软塌边的小案几上的铜佩忽然发出细碎如铃般的声响,他骤然睁眼,回头时,便正好看见那枚铜佩上有金色的星盘漂浮而起,并发出转动的声音。
“卫韫?”女孩儿柔软的嗓音从星盘里忽然传来,带着几分莫名的娇怯。
“怎么了?”
半晌,卫韫方才开口道。
“你在做什么呀?”
谢桃像是往嘴里喂了什么东西,说话有点模糊。
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卫韫平静道,“看书。”
“你怎么又在看书啊?”
谢桃叹了一口气,“熬夜看书对眼睛不好,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
“嗯。”
她偶尔的出言关怀,总能令他的眉眼有一瞬柔和下来。
像是极尽冰雪的荒芜之地,有了一刻还春的迹象。
“你在吃什么?”他分明听见她吃东西的声音。
像是一只小动物似的,发出细细嗦嗦的声音。
“薯片。”
谢桃一边吃,一边说,“我今天回来晚了,本来想泡面吃的,但是停水了,我还在想我今晚怎么洗漱……”
这一片区都停了水,谢桃就是出去,也找不到什么吃的。
何况现在已经很晚了。
卫韫蹙了蹙眉,瞥了一眼那案几上的铜佩,他当即道,“你等等。”
“嗯?什么?”谢桃没明白。
而卫韫没有答话,只是从浴池里站了起来。
顿时泠泠的水声响起,他身上不着寸缕,踏着略有些湿滑的阶梯走上来,然后随手拿了旁边的衣袍穿好。
湿润的长发被他披在身后,仍旧带着几分水气。
谢桃咦了一声,问,“怎么有水的声音啊?卫韫你在做什么?”
卫韫走到软塌前,俯身拿起那枚铜佩,而星盘随之一瞬陨灭。
被挂断了语音通话的谢桃愣了一会儿,直到手里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低眼一看,竟然似快递柜的提示音。
这么晚了快递员都在送快递呀?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然后她反应过来之后,就连忙打字问:
“卫韫你又送我什么了吗??”
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回复,谢桃干脆换了鞋,就往楼下跑。
输入密码后,她看见在她的快递柜里,存放着一只红木的食盒。
终于不是可怕的文言文类催眠读物了……
谢桃抱着红木食盒回到家里,打开盖子的时候,看见里面那几道尤其精致的糕点时,她“哇”了一声,连忙拿了一块喂进嘴里。
这也太好吃了吧!!
谢桃拿起手机正想跟卫韫发消息,却见他的消息适时发了过来,却是一句:
“不可不洗漱。”
啊??
谢桃还没明白。
然后就又看见他发过来了一句:
“会臭。”
???
谢桃咬着半块糕点,彻底愣了。
那,那没水要怎么洗啊?
干洗吗??
第24章 善恶两端
最终,及时到来的水缓解了谢桃面临“干洗”的尴尬局面。
她匆忙洗漱干净,然后就睡下了。
第二天是周六,谢桃起了个大早,去了甜品店帮忙做顾客预订的蛋糕,又做了一批当日供应的酥心糖。
下午的时候,又忙着去发传单。
肚子最饿的时候,她就掏钱买了个小面包,把松本熊的头套摘下来,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就着一瓶水吃。
一个人的生活,她总是习惯了这样凑合。
她必须要赚更多的钱,这样才能早点凑够郑文弘替她付的学费。
如果不是因为周辛月,谢桃不会去天成高中那样学费昂贵的私立学校,毕竟天成一学期的学费,都够一个普通公立高中三年的学费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紧迫地想要查清事情的真相,她也不会接受郑文弘的帮助。
郑文弘给她交齐了一个学年的学费,所以她至少要等下学期才能转学去别的普通的高中。
还钱是一件尤其紧迫的事。
尤其是在她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发生的那些事,更让她更加确信。
从她选择离开郑家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从此以后远离他们的打算。
她和苏玲华之间,早就已经没办法再做一对相安无事的母女了,这是在栖镇那天,在她追到车站去,躲在角落里看着苏玲华的背影时,忽然意识到的事情。
而郑文弘和谢桃之间,也不过仅靠着一个苏玲华而维系了一段薄弱尴尬的关系,没有血缘,就自然果断了许多。
你永远无法强求一个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能够真的像一个至亲之人那样待你。
有的人即便面上热切,心却是冷的。
而郑文弘对待谢桃,却从来都不曾有过半分伪装,他从来都是冷静且淡漠的,但他从来不会拒绝苏玲华的任何要求。
但,他也仅能做到,答应苏玲华的要求而已。
过多的关心,过多的爱护,那都是他从来都给不了谢桃的。
而谢桃,也从未强求,她也从来都不需要。
她必须尽快把欠郑文弘的钱全部还给他,而那张每个月都会有一笔钱打进来的银行卡,谢桃一分钱都没有用。
等到她把郑文弘替她付学费的钱凑够了,谢桃打算一并还给他们。
谢桃吃着面包,心里想着事情,她并不知道,在对街的树荫下,有一个穿着一袭黑色连衣裙,打扮利落的年轻女人正隔着鼻梁上戴着的墨镜,细细地打量着她。
她的耳上坠着绛紫色的水晶耳环,在阳光下,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而她的手里握着一杯奶茶,在伸手扶了扶墨镜的同时,她把吸管喂进了嘴里,喝了一大口,还慢条斯理地嚼着加了量的珍珠。
“你说你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女人望着对面坐在长椅上啃面包的女孩儿,半晌才轻轻地说了一句,语气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谢桃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她把面包吃完,就又戴上了松本熊的头套,拖着穿着道具服的笨重身体,开始四处发传单。
拒绝她手里的传单的人很多,接过去的人始终太少。
后来实在是有点累了了,谢桃就靠在一棵树旁,打算休息一下,结果身旁走过的路人却适时地抓走了她手里的传单。
一张,两张,三张……
???
谢桃靠在树上,笨重的道具服让她偏头都有点费劲。
大越是觉得她这只熊本熊靠在树边,一副生无可恋,传单自取的模样有点丧萌丧萌的,路过的路人们竟然多了不少兴趣,他们甚至主动拿了她抓在熊爪手套里的传单,并且还摸了摸她的脑袋,夸她可爱。
???
谢桃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发传单方法。
好好地发传单给你,你爱搭不理的,怎么我一放弃挣扎,靠着树休息会儿你们还上手来抢着要了??
哼,人类。
谢桃忽然叉腰。
而大家看见的,是一只熊本熊站在树边,忽然叉腰。
于是手机的拍照声响起,有人现场P图配字:熊熊叉腰。
因为忽然找到了迅速发传单的方法,谢桃今天的工作结束得比以往早一些,她去菜市场买了菜,打算晚上自己做饭吃。
但,在回家的路上,她又被打劫了。
又是熟悉的场景倒退,渐渐模糊成漆黑的影子,所有熟悉的一切景象全都隐去,她脚下平整的人行道的地砖,又变成了青石板的道路。
又是熟悉的酒馆,岿然立在她的眼前。
“……”
谢桃皱起了眉。
少年趿拉着人字拖再一次出现在酒馆门口,冲她笑,“欢迎你啊桃桃妹妹。”
“……我并不是很想来,谢谢。”
谢桃看见他的目光停在她手里拎着的装了买好的菜和肉的塑料袋时,她往后退了两步。
“桃桃妹妹,一起吃饭呗。”谢澜冲她眨眼。
“……”谢桃浑身都写满了拒绝。
最后她还是被谢澜给提溜进了小酒馆的大堂里。
只是进去之后,谢桃才发现,大堂里正坐着一个陌生男人。
“他是谁?”谢桃看向身边的谢澜。
谢澜挑了一下眉,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的,“桃桃妹妹,你赶上了咱小酒馆营业的时候。”
“营业?”谢桃反应了一下,然后那双杏眼又睁大了一点,她望着谢澜,问,“他是你们的客人吗?”
谢澜嗯了一声,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拍了拍谢桃的肩,指了指坐在那边的那个男人,语气颇有点意味深长,“你猜猜,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谢桃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再次看向那个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前的中年男人,这时,谢澜忽然伸手去拽她手里拎着的塑料袋。
谢桃本能地把手往后一缩,然后瞪他,“你干嘛?”
“我这不是担心妹妹你拎着这些东西怪累的嘛。”谢澜无辜地砸了咂嘴。
谢桃哼了一声,然后自己把东西放在了一旁的一张八仙桌上。
“快,你认认,他好人还是坏人?”谢澜看着她这一举动,不由地啧了一声,然后抬了抬下巴。
谢桃偏头又看了一眼那边那个闷头喝闷酒的陌生男人一眼,她摇头,“这我怎么看得出来啊。”
谢澜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时,他的手掌里凭空忽然凭空出现了一本小册子,是红白相间的封皮。
即便是第二次看见谢澜的手里凭空冒出个东西来,谢桃还是觉得神奇得不得了。
“让我给你提供一点重要信息啊。”
谢澜手指摩挲了一下,然后翻开那本小册子,他念道,“这个人出过两次轨。”
“渣男。”谢桃道。
谢澜又念:“他诈骗女网友十万块钱。”
“还是个诈骗犯?”谢桃惊了。
“但他后来被女网友套路,以为找到了真爱,于是打了二十万给女网友。”
“……哈?”
“他手边的那个包里装着他刚刚偷来的财物。”
“……?”
谢澜合上那本小册子,又问她,“他是个坏人?”
谢桃想也不想,“是。”
谢澜笑了两声,却道,“但他也救过别人的命,甚至帮去世的朋友赡养了他的老母亲。”
谢桃愣了。
“桃桃妹妹,你觉得,他还是个坏人吗?”
谢澜的声音轻飘飘的。
谢桃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就算他有好的一面,但是做错了的事情,也不能因为这个而被抹掉吧?”
“想得挺明白啊小妹妹。”谢澜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笑着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手里的那本小册子,“所以我得开工了。”
他这话说完,然后就当着谢桃的面,挽起了袖子,歪了一下脑袋,像是准备去打一架似的。
但谢桃却见他从柜台后边拿了一坛酒,摆到那个男人的桌上,然后职业性的假笑,“这位先生,这是本店的特别赠送。”
“谢了。”男人像是还沉浸在自己的一颗真心被女网友欺骗的悲伤里,说话都有点有气无力的。
谢澜又端上一盘花生米放到他的桌上,笑得很虚假,“但凡有一粒花生米,先生你也不会喝成这样。”
“免费的吗?”男人刚想点头,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谨慎地问。
看见谢澜点头,他才放心。
就在那个男人拿着筷子夹起来一颗花生米的时候,那颗花生米瞬间就变成了一只人手的形状,竟然还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