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色厉内荏:“你个连亲爹妈都不要的小贱人,巴巴的嫁到我们程家来,害得我们老大都没了,你个小贱人,扫把星,你、你把锄头给老娘放下!”
叶梨却是一路赶着程老太往他们的正房里去!
期间还要打上程老太几下。
程老太被打痛了,大喊起来:“老二媳妇、老三媳妇、老四媳妇,你们还不过来给我帮忙?”
叶梨却已经一脚把程老太给揣进了正房里头,将门窗一锁,锄头一丢,就开始打程老太。
程老太真心不是个好婆婆,也不是个好奶奶。
从前老四媳妇没进门前,她对前头几个儿媳妇,都是非打即骂的。是真的骂,也是真的打。
上手就打就掐。
其中老二媳妇生的儿子多,她就打得轻一些,平时也就是往背上狠狠拍上几下,气急了就掐大腿上的肉,往胸口打;老三媳妇只生了两个女儿,奈何娘家就在村子里,打得也不是很重,可也没轻饶了去。
但叶梨子就不同了。
叶梨子说是嫁到了程家,其实算是被“卖”进来的。
叶梨子的娘家在偏远的南方,娘家人根本不可能来他们村子里,就是叶梨子死了,他们都不一定会来。叶梨子自己也不是个爱生事的性子,程老太就将年轻时候,在自己婆婆那里吃的苦头,全都用在叶梨子身上。
尤其叶梨子还不能干重活,没有娘家,程老太对叶梨子打的最多。
容嬷嬷是用针扎的紫薇,程老太就是用织毛线的毛线针来扎叶梨子。
扎的叶梨子一声不敢坑。
叶梨子怀孕的时候,就专扎手臂和腿,不扎肚子。平日里就看心情扎。
程老大知道了,也抽着旱烟,说了一通话,大约是他妈也是不容易,年轻时候,他还记得奶奶是怎么打他妈,逼他妈在寒冬腊月里用冷水洗碗洗衣服,拿着擀面杖满院子的追着打云云。
最后结论是他妈也是个可怜人,让叶梨子担待着些。
叶梨子:“……”
程老太知道了叶梨子没人做主,当然后面会继续动手。
直到后来程老四的媳妇进门,这是个受过高中教育的女知青,还是城里来的。
第一次瞧见程老太打儿媳妇,直接吓得晕了过去,醒来后就要闹着程老四离婚,更是好长时间都只肯在自己房间里吃饭。
程老四别的暂且不提,但是个真心疼爱媳妇的人,就跟他老娘说了些什么,再有那时候程家孙子辈也长大了,几个孙子孙女都瞧见过她打他们妈妈,都对着程老太特别凶,程老太这才不得已改了。
现在的程老太,在程兰兰这些小孙子小孙女的眼睛里,是个有些凶悍的慈爱的老太太,压根不知道这位老太太曾经做过些什么。
就连程老太自己,还有她的儿孙丈夫们,也都忘了程老太做过的那些事情。
可叶梨子并没有忘,叶梨于是也就继承了这段记忆。
她不太清楚的叶梨子的愿望是什么,那么,或许狠狠的打这个老太婆一顿,也是愿望之一?
叶梨就毫不客气的动手了。只是她动手有分寸,只会叫人疼,不会真的伤人就是了。
程老太当真被吓到了。
她惊叫着要躲避,想拿东西去挡叶梨,可就像当年,她要打的儿媳妇,始终都要挨打一般,她无论怎么想要挡,都始终要挨叶梨的打。
程老太的其他三个儿媳妇,全都惊呆了。
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在一旁一面高兴,一面又急着嚷嚷着,让老大媳妇快住手。
老四媳妇抱起了小闺女,就往屋子里去。
——她一向是这样子的清清淡淡的性子,而且在外面她也打不过老大媳妇,跑不过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不如就带着小闺女回屋子里来。
程兰兰简直吓到了。
她揪着妈妈的衣襟,小声道:“妈,怕。”
钟梅安慰道:“别怕,她们不会打你的。”
程兰兰却道:“可奶奶都那么大年纪了,大伯娘还要打奶奶,大伯娘是不是太不对啦。”
钟梅神色淡淡:“谁知道呢。”
当年就是程老太打叶梨子,把她给吓晕过去的。她当时险些就因为这件事和程老四离婚了。
那场景,钟梅现在都历历在目。
即便程老太现在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面目慈和的老太太,还对她的女儿宠爱有加,钟梅也不喜欢程老太。
她不会对程老太动手,但有当年的受害人要教训程老太,她也不会阻止就是了。
程兰兰睁大了眼睛,有些奇怪的看着她妈妈。
好像,哪里不对劲?
哎,又或者是婆媳关系问题?
程兰兰想了一会,就从钟梅身上跑了下去,往外跑:“可奶奶都是老人家了呀,怎么能打老人家?妈,我去外面找人求救!”
哎呀呀,妈妈好糊涂诶,奶奶可是这个家里说得上话的,他们现在又不会分家,距离高考又还有几年时间。奶奶被打了,她们躲起来,奶奶事后不就要对她们不满了吗?
好在她自个儿机灵。
钟梅则是皱着眉,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此刻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也反应了过来,一个帮着劝大嫂子别动手了,一个就去叫外头叫人。
她们才不承认,自己是想要多看一会老虔婆挨打,才半晌没动静。
别看大嫂平时闷不吭声的,手上也没什么力气,可人倒是灵活,拿着手边的东西,一句话不说,就能打得老虔婆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在那唉唉喊疼。
爽啊!
痛快!
老二媳妇一面劝着,一面心里头高兴。
程老太没想到当年任由她打骂的大儿媳妇,现在都能打她了。
她一面骂着叶梨,一面去看叶梨。
叶梨就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她。
深邃宁静。
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程老太没有被叶梨给打怕,被这个眼神给吓怕了。
眼看家里的男丁都去地里下地了,要回来还要一会子时间,她忍不住道:“你这贱人究竟想要干什么?不想在这个家里过了吗?”
叶梨伸手就是一个巴掌。
直接打落了程老太的一颗牙齿。
程老太惊叫了一声,却不敢喊贱人了,又大喊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叶梨:“当年程大的抚恤金,300块钱,全部。”
“啊——”
这次是在窗户口的老二媳妇惊叫了一声。
竟然有这么多钱?她以为只有几十块钱来着!
叶梨继续道:“还有……”
程老太突然打断道:“老二媳妇,快去把你爹他们给叫过来,去!”
老二媳妇一听“还有”,就想要接着听,结果就见程老太赶她走。
她并不想走,但她到底是害怕程老太惯了的,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
叶梨微笑:“怎么,怕了?”
程老太怒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程大的死,其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只是有人手眼通天,买通了大队,又收买了程老爹和程老太,才叫这件事情息事宁人。
程老太这样苛待儿媳妇的人,才能在这三年里头,任由叶梨子在床上躺着,每天只是骂,没有再上手打,对一直吊儿郎当的孙子,也视而不见,只一心揪着程桂花干活。
叶梨子不知道具体的,只朦朦胧胧的知道一点。在程大刚死,她晕过去的时候,程老爹、程老太和程老四,在一旁商量的时候,她听到了一言半语,并不真切。
可叶梨继承的是叶梨子全部的记忆,这些叶梨子原本想不到、听不清楚的记忆,叶梨也全都继承了,并猜测到了这里面更多的东西。
当时程大是大队运输队的副队长,正运输着村子里的东西,往城里去。
结果路上出了事情。程大被发现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血,坐在驾驶座上。
村子里的拖拉机也被撞了,可叶梨子听程建东说过,那辆拖拉机被损毁的不严重,城里来了人给修了,当天就能接着用了。
反而是程大死了,这件事看起来更蹊跷。
联想到叶梨子昏迷时,朦朦胧胧听到的内容,叶梨冷冷的道:“我回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那天你和爹、老四在说什么,但是,昨天建东他爸终于看不下去我们娘几个现在过得日子,跟我托梦了,说了这件事的经过。
还说您们当时是收了人家的300块钱,还有一个可以去城里工作的机会,以及给老四升职的机会?好像送了别的什么东西。我说的对不对?
当时,爹妈你们原本也是犹豫的是不是?是老四一直在劝说你们,说这就是个意外,要是都追究起来,那边的凶手要受惩罚,可他们就不用赔钱了啊。
就大队里赔的那点钱够干什么的?还不如拿了那很多钱,然后原谅凶手。那凶手那么年轻,要是死了,多可惜?家里还要有这样一家有权有钱的仇人,何苦?”
叶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不像是叶梨子,而像是她失去的大儿子。
程老太看得就想大叫。
叶梨幽幽哑着声音道:“妈,300块钱,一个城里的工作岗位,一个四弟升值的机会,换了您儿子这一条命,妈,值吗?”
程老太登时惨叫着躲到了角落里。
叶梨并不放过她,继续幽幽道:“这几年,妈,您夜深人静的时候,做梦的时候,后悔过吗?
儿子就这三个儿女,那300块钱和四弟升值的机会,您都给拿走了,那剩下的那个去城里工作的机会呢?您和爹不是说好了,要给东子的吗?怎么说又要留着,给四弟妹娘家的那个弟弟了?妈,您摸摸自己的良心,您这样,对得起儿子吗?”
叶梨明明还是叶梨,却用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说话。
还是程大的声音。
程老太终于持续尖叫了起来,眼睛都开始涣散了。
这时候程家的男丁也都回来了。
程老四在城里上班不提,程老爹、程老二、程老三都回来了,他们将门拍的啪啪响,像是叶梨再不开门,他们就要踹门了。
叶梨蹲下身子,和程老太平视着,轻声道:“妈,你说,我晚上也给二弟、三弟,还有爹和你托梦,告诉二弟和三弟真相,好不好?”
程老太这次被吓得连叫都不敢叫了。
房门也恰好被踹开。
这时候的农村男人还真没不打女人的习惯,程老爹抬脚就要踹叶梨。
程老太却猛地上前抱住了程老爹的脚,没让他踹叶梨。
叶梨微微扬眉。她自然可以躲过去的,不过……
程老太看向叶梨的目光,忽然就变了。
就像是在看她的儿子。
叶梨:“……”
玩、玩大了吗?
程老太道:“走,回你房间里去。放心,没人敢打你!”
叶梨:“……哦。”拍拍身上,理直气壮的走了。
一旁的程老爹、程老二、程老三:“!!!”
围观的老二和老三媳妇:“……”
我是谁,我在哪,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程老太就是极其反常的维护了叶梨,就算她刚刚被叶梨给狠狠打了一顿,她也依旧维护着叶梨。
家里的晚辈都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程老爹对这个老妻了解几分,就将儿子儿媳都赶走了,才抽着旱烟杆看老妻:“究竟怎么了?”
程老太这才哆哆嗦嗦的,把大儿媳妇好像被鬼上身的事情说了。
程老爹:“这个你也信?”
程老太哭诉道:“可附她身上的是老大啊!孩儿他爹,是老大昨晚给她托梦,今天又附了她的身的啊!”
她又将叶梨说的那些话给重复了一遍,还有叶梨被附身时的说话语气、声调等,都像极了她大儿子。
程老太末了还道:“老大还说了,问、问我晚上,要不要给老二、老三,还有咱们老两口托梦。”
程老爹的手也哆嗦了一下。
他原本是不相信这些的,可是听着程老太怕成这个样子,又听到程老太转述的,叶梨不但说出了300块钱,工作岗位的事情,还说了老四升职和他们打算把那个工作岗位,给老四他小舅子的事情,才终于害怕起来。
要知道,当时300块钱和工作岗位的事情,程老四那时候没忍住,是在老大媳妇昏迷的时候,在老大媳妇身旁说的,说不得,老大媳妇真的听到了。
可老四升职的事情,是又过了半年才发生的,而且这个消息至今都瞒着家里其他人。老四给他们老两口上交的钱,一直都和没升职前的一样。
还有工作岗位的事情,原本那边的“凶手”,的确说是要把岗位给老大的儿子的。他们二老也答应了的,毕竟,这是用老大的命换来的东西,给程建东分一杯羹也是应该的。
但眼看程建东这几年越来越不像样,不是个东西,对他们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连上工都不肯去。
老四又跟他们说,他媳妇家里条件其实还挺好的,只是现在世道不合适,所以东西不适合拿出来。而且,他媳妇娘家是在大城市里的,那里查的严,不好给他媳妇剩下的弟弟安排工作,不如就让她弟弟来他们这县城里工作。
当然,作为报酬,他媳妇的娘家那边都说了,他们家不缺粮食,就给他们这边一些票和大城市的好衣裳,给老四媳妇重新置办一套嫁妆,别的不说,收音机是肯定给他们二老送来的,另外还能给两条金子,民国时候都是叫大黄鱼的好东西。
有了这些,到时候,他们作为四叔四婶,到时候程建东结婚,肯定给多添点东西,程老太和程老爹,也能给程建东一条大黄鱼,这不就什么都还了吗?
程老四还道:“要是东子像个样子,我这做四叔的肯定二话不说,等着他长大点,就把他送去县城里工作。可您二老看,东子现在像样儿吗?他吃着咱们家的饭,住着咱们家的屋,眼睛里有咱们没有?
都说养儿防老,养孙也是这样,可东子现在这样子,那样的好工作,给他也是浪费了,还不如卖给兰兰她小舅,既能给家里些好处,也能给东子存下些东西,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