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稍稍尽心,帮叶晓晓最后一次。
胡美丽一脸震惊:“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已经失去了一个亲生儿子,让我的亲生儿子不能在我身边照顾了,我怎么舍得让我的亲生女儿再离开我?我哪里有这样狠心?”
叶拾遗:“……”那不是你自己主动换的孩子吗?怎么说的跟你才是受害者似的!
陆爱智脸色比叶拾遗更冷:“你如果不对叶晓晓放手,你失去的,就是你亲生的四个孩子。”
他说着说着,声音忽然放低,仿佛是鬼片里的鬼上身一般,双眸阴冷的看着胡美丽,“胡美丽……妈妈,你不怕吗?午夜梦回,大哥大姐,他们没有来找你吗?大姐身上好多好多的伤啊,她是怎么死的来着?
哦,是被爸爸给打疼了,她忍不住尖叫,小孩子的尖叫嘛,忒刺耳了,爸爸就一生气,用滚烫的开水往她身上浇,将她给烫死了啊!
她哭得那么可怜,死前可怜,死后也可怜。妈妈,你给大姐烧纸了吗?看到她的惨状了吗?大姐疼得,身上连衣服都穿不上呢。
还有大哥,他是被爸爸给打成傻子了啊。活着的时候,傻乎乎的跳楼死了,死了之后,妈妈,你知道吗?大哥死了,也是个傻子哦。你给他烧纸钱烧衣服了是吗?都被人给抢走了啊!
……大哥大姐那么可怜,他们没有给你托梦吗?托梦的时候,大哥大姐跟你说实话了吗——他们其实最恨的是叶建德,第二恨的,就是你这个疼爱他们的好妈妈呀!”
陆爱智的声音,阴森可怖。最可怕的是,他竟然知道胡美丽的大女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胡美丽一时间抖如筛糠,双唇颤抖:“不、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我是个好妈妈啊。”
陆爱智将胡美丽给狠狠吓唬了一场,就立刻又面无表情了起来,冷冷道:“胡美丽,你不必装了。我知道你是怎么算计的。你想要叶拾遗回去,是因为你知道我妈妈是不会不管叶拾遗的。你带他回去,他就能往家里带钱,还可以代替你和叶晓晓挨打。
你不要我回去,是因为你知道,我回去了,就接受不到良好的教育,将来不会成才,不能赚钱养你……还有你的丈夫,是吗?那,胡美丽,你知道我将来的志向是什么吗?知道我将来会立志做什么工作?工作赚钱不赚钱吗?”
胡美丽终于从变成鬼的大儿子大女儿的阴影中暂时走了出来,殷切的看向陆爱智:“你想要做什么?”
陆爱智:“我将来,会投身慈善事业。妈妈曾经失去过自己的四个亲生子女,她为了找他们,接了无数个电话,跑了很多个地方,跟许多人低声下气的说话求情,只想让对方看一眼照片,有没有见过她的孩子的面,舍下脸面,在大家面前哭,就是想要让人可怜她,多告诉她些孩子的消息,也被许多人骗过……
为了能有更多的人帮她找孩子,她加入了一个寻亲组织,和组织里的人一起找亲人。跋山涉水,去过车子都开不进去的大山里,被大山里的人追着打过骂过,还有一次,他们的组织因为想要多救一个被拐卖的妇女,那个妇女抱着刚生的女儿不想松手,险些被那些人真的乱棍打死……”
叶拾遗听住了。这些事情,他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胡美丽是偷过叶梨的孩子的,不禁讪讪,心里却是想,叶老师被她偷了孩子是可怜,可是,她也可怜啊。她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为了孩子啊。
陆爱智却继续道:“我那时是想要跟着妈妈,一起去找人救人的。但是妈妈说我太小,跟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小孩子,还是应该有个不错的童年的,不许我插手这些。于是,”
他终于肯对胡美丽露出一个笑容来,笑容还格外温暖,“我那时就发誓,我的生母,亏欠了我的母亲,亏欠了我的兄弟。可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不能杀了我的生理学母亲给他们报仇,我也怕杀了我的生理学上的母亲,会让我的妈妈对我反而厌恶,怕我的兄弟姐妹们因此而害怕我。
所以……我就只能发誓,这一辈子,不恋爱,不结婚,不生子,投身在帮人寻子寻亲的第一线,跋山涉水,亲自去帮助那些失去亲人的人找人。我想杀却没能杀的生理学上的母亲,你觉得,我这个主意好吗?”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且还在明确的告诉胡美丽,他知道胡美丽想要什么,他知道胡美丽想要他成长成什么样子,他也知道胡美丽想要他能成才之后好生孝顺他。
可是,他连想杀了胡美丽以偿对母亲和兄弟的愧疚的心思都有了,怎么可能满足胡美丽的任何愿望?
甚至说,他早就为自己的一生做好了打算。纵然辛苦,纵然没有任何的名声,可是,这才是他想做的。
胡美丽备受打击,恍恍惚惚的拿着钱离开了,到底还是不肯叫叶晓晓离开她身边。
尤其是她看到了陆爱智看她时,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恨意,胡美丽知道,叶拾遗不恨她,只是将她当陌生人,如今也只对叶晓晓有那么一丝的感情,可是,陆爱智,是真真切切的恨着她的。
然而终胡美丽一生,她也不明白自己一心为儿子女儿着想,为什么儿子女儿都要恨她呢?
不应该啊。
眼看胡美丽拿着钱走了,叶拾遗才去看陆爱智,道:“妈不希望你愧疚,我也不希望你愧疚。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胡美丽是独立的个体,她自己可以承担自己的过错。咱们该往前看啊。”他一把揽住了陆爱智的肩膀。
陆爱智便笑了:“嗯,我知道的。所以,我刚刚是在骗她。如果能碰上合适的人,我还是会结婚的啊。放心!”兄弟。
……
叶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陆爱智和叶拾遗自认为都已经把事情给处理完毕了。
胡美丽不肯交出叶晓晓的抚养权,也不肯对前来询问的警察承认,叶晓晓是被家暴打成重伤的。叶晓晓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竟也否认了自己身上的伤是叶建德打的。
警察见状,即便接到了报警电话,前来了解案情,也没办法剥夺叶建德和胡美丽的抚养权,叶晓晓只能继续生活在这样一个充满畸形和暴力的家庭之中。
后来,叶晓晓长到14岁,准确来说,是14周岁生日的前一天,突然暴起,杀了当晚从拳击场上挨了一晚上的打,回家之后又将胡美丽母女给狠狠打了一顿的叶建德。
胡美丽当即惊呆了,被叶晓晓跪着求:“妈妈,你帮帮我,帮帮我。我会给您养老的。”
胡美丽还能如何?只好答应,说是叶晓晓是在被打的时候反抗杀了叶建德的,不算犯罪。且叶晓晓明天才14周岁,现在犯罪,法律其实……也不能奈她何。
叶晓晓欢喜的感谢了她的妈妈,听从了妈妈的建议,像是放心自己不会坐牢一般。
然后,到了第二天,她报警时,说是自首,但等警察来了,叶晓晓反口说是胡美丽杀的叶建德,但是胡美丽对她说,她今天才14周岁,昨天杀人并不会被抓起来,所以要求她自首,好给自己推卸责任。
胡美丽当即惊呆了。她不断的跟叶晓晓说,叶晓晓可以承认错误,承认错误也不会被抓,但叶晓晓只是哭着说“对不起”,自己编织了一个“真相”。
许是“小孩子”的话更可信,许是当时的犯罪现场,叶晓晓收拾的比较像是胡美丽犯罪,许是因为一个比叶晓晓大了2岁的邻居男孩帮忙证明,说他昨晚喝醉了酒,在楼梯口听到了叶晓晓的惊叫“妈!你杀了爸爸!妈!怎么办?”,后来就是细小的声音,他听不清楚了。毕竟,那声音的确减小了,那男孩也的确喝醉了嘛……
另外有周围人的证词,叶晓晓是个胆小懦弱的姑娘,于是,最后进了监狱的,是“失手杀人”的胡美丽。
叶晓晓在案子判决下来后,去看胡美丽。
胡美丽仍旧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像是想要问叶晓晓一句为什么。
叶晓晓微笑:“这有什么不敢相信的?一个家暴男和一个偷换人家孩子的女人生下并养大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当初你不把我要回来,让我在我养父养母家里住着,或许,我能长成个正常的女孩。可现在……我完美的继承了你们的坏基因,你,不开心吗?”
她压低了声音,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记住了哦,我也继承了爸爸的暴力基因,等你出狱了……呵呵。”
胡美丽一脸惊恐。
她那已经不美丽的脸和不美丽的心,全都剧烈的恐惧的颤抖了起来。
痛苦、后悔、彷徨、无措,一时间席卷了她的整个脑袋。
然而太迟了。
叶晓晓才不管她,起身离开派出所。没走出多远,就有一个痞痞的男孩朝她别别扭扭的走了过来,二人手拉着手,离开了。
叶晓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救,毕竟,她可是两个那么肮脏的人的结合呢。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只是,这些后话就和叶梨一家没关系了。
叶梨带着孩子们把家里收拾的差不多了,能打包邮寄的就打包邮寄,不方便邮寄就放在芦花市也可——毕竟,这栋他们住了许久的别墅,他们也没打算卖掉就是了。
只是叶梨还有几个友人给她办的送别聚会要去,剩下的零星一些可以随身带走的东西,叶梨也就任由孩子们自己收拾,她自己去参加送别聚会了。
先是出版社和培训总部的聚会,这些倒是还好,叶梨虽然在芦花市培养出了自己的亲信,一部分人还要带去京城,但她到底还是会时常来往两个城市,倒是不担心以后不常见面;
然后就是叶梨支持的“寻亲团”,这个组织依旧存在,依旧有还没找到自己亲人的人在组织里努力,依旧有找到亲人的人,或是给予经济支持,或是亲自过来帮忙,给予自己能给予的支持……叶梨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但是,她也一直没有退出这个组织就是了。
叶梨和大家聚会,就是要商量一下以后的支持方向,可能要变成经济支持为主,亲自上阵帮忙找人为辅了。
不过,大家对此都能理解,且叶梨肯给的经济支持着实不少,他们已经很满意了,只希望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的亲人,也能遇到像叶老师一样的好人;
最后,叶梨要见的人,竟然是陆有善和庄曼荷!
自从五年前,陆有善深觉自己和庄曼荷都没有飞升的期望,便一心期望叶梨这个“九世善人”飞升,觉得叶梨毕竟是“淳厚”的“九世善人”,飞升希望最大,便顶着越发破败的身体,走在帮叶梨做善事的第一线。
譬如去山村解救被拐卖的妇女儿童,譬如去家暴家庭里劝说身强体壮的家暴男离婚,譬如帮忙在大街上,看那些小乞儿是否是被拐卖的,能否解救出来等等……
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不畏吃苦受罪。
正因为陆有善都“善良”到这个份上了,日子过得如同苦行僧一般,还把这些好事的功德都算在了叶梨身上,叶梨的八个孩子,才一直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没有对陆有善动手。
而到了最近,庄曼荷原本保持的贤妻良母,善良仁爱的形象,终于崩塌了。
庄曼荷的丈夫白承宗,从外面又抱来了一个私生子。
白承宗依旧爱着他的荷姐。
但是,在重重压力之下,他要应付更多的应酬,要对当初压根走不到他面前的人低声下气的赔笑,白承宗的心理压力过大,空闲时间减少,他即便自认依旧爱着他的荷姐,可是,他也已经不是那么细心体贴了。
就比如,他忘记了,最开始荷姐跟他说,他可以抱私生子回来时,是荷姐先天性心脏病,不适宜生孩子,所以才给他这个权利。
可现在,家里已经有十个孩子了!其中五个是私生子!四胞胎才5岁,正是需要悉心照顾的时候。
白承宗竟然仍旧从外面又抱了一个私生子回来。
努力维持温柔贤妻人设的庄曼荷,终于爆发了。
她对着白承宗就是撕心裂肺的怒骂,手上抓到什么,就往白承宗身上扔什么。
白承宗从未见过这样的荷姐,手里还抱着小婴儿,他竟然也不知道要把小婴儿给护好了,反而是举着小婴儿要阻止庄曼荷打他。
可自庄曼荷有记忆以来,除了第一世是随心而为,想做好事时就做好事,想发脾气时就发脾气,然后就真的做了一世善人,死后便知道了有关十世善人可以飞升的事情。自从第二世开始,庄曼荷就开始……伪装自己。
因为庄曼荷并不知道自己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真正的好人、善人,所以,她就将事情尽量做到极致。极致的完美,极致的善良,极致的仁慈。
许是好运,从第二世到第八世,庄曼荷完全没有失误,尽管有时候也会感到压抑,可身边的人都算是不错的,庄曼荷完美扮演了一个“善人”的角色。
然而又许是不幸,之前九世一切顺利,偏偏到了最关键的最后一世,庄曼荷的完美人设扮演不下去了。
之前只在第一世里怀过孕的庄曼荷,竟然意外怀孕,有了必须要慎重教导的亲生孩子,还是有了整整五个孩子!
并且这一世的她,也和前九世不同。
前面九世里,庄曼荷无论最初如何,到了中后期后,都是生活富裕,即便是要养私生子,那也是靠着家里的佣人仆人照顾。
可这一次,庄曼荷家里的家境大幅度下降,即便仍旧有雇佣佣人,可一家子十个孩子需要她照顾,这十个孩子里,除了她自己生得五个孩子外,其他五个孩子,一人一个亲妈!
庄曼荷:“……”
到了如今,白承宗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又抱回来一个私生子!
庄曼荷终于爆发了。
而她爆发的结果,就是失手砸东西时,非但砸伤了那个私生子,还将白承宗也给砸出了火气。
二人大声争吵了起来,白承宗的十一个孩子,全都被惊吓到了,以一种陌生的目光看向庄曼荷,第一次对庄曼荷心生畏惧。
唯有白明珠,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这算什么呢?破坏了庄曼荷成为大善人的所有人,都是庄曼荷的敌人。
比如前世的她,因为坏了庄曼荷的计划,庄曼荷恨不能抽她的筋,扒她的皮。
只是,白明珠这次倒是想错了。
庄曼荷这次的爆发,让她失手伤了那个小婴儿,因为和白承宗的争吵,伤了其他孩子的心。她的“善人”人设也被毁了——能够成为“善人”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伤害一个小婴儿呢?怎么可能伤害自己的在外养家的丈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