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的,她爱吃甜食,虽然从没听她自己说过。
舒眉猛的咽了咽口水。
所有的目光,包括镜头,一下子全部转向她。
勉为其难的,小小尝了一口。
好吃。
虽然不愿承认,但陆潜这手艺真没的说。
他要是开个蛋糕店的话……她会光顾的。
陆潜露出笑意,其实不用问她评价,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味道如何。
只要她觉得好吃就行。
烤春鸡一个小时后才出炉,所有人都已经饥肠辘辘了,但第一口还是喂给了摄像机。
舒眉在法国吃过这道菜。
米其林三星的餐厅,一道又一道端上来的菜式前后吃了两三个小时,味道根本都没记住,只隐约有那么一点印象,但记忆中的香气远不及这万分之一。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
毕竟这是在家里,能有这样水准的美食,怎么都甩外面那些又贵又装的妖艳贱货好几条街。
“配什么酒?”陆潜问她。
“呃……”舒眉略迟疑了一下,“我这里有一瓶加利福尼亚的霞多丽,有一点酸度,酒精度中等,配水果挞和烤春鸡应该都刚好。”
苏正宇示意她展示一下。
陆潜在她对面坐下,烤春鸡、水果挞、黑胡椒土豆泥、凯撒沙拉……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就开始享用晚餐了。
舒眉看了看周围还在忙碌的工作人员。
“不用担心,我给他们也准备了吃的。”陆潜把切好的鸡肉放进她盘子里,“你加油吃完,他们才好收工休息。”
好吧,她都不知道采访里还有这样的环节。
“菜的味道怎么样,会不会太咸?”
“挺好的。”
“香料都吃得惯吗?有不喜欢的我下次可以调整。”
“胡椒可以再多一点。”
“嗯,好。这个酒很香啊,有点颠覆我对白葡萄酒的认知。”
舒眉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你不能喝酒!”
陆潜笑:“可是这烤鸡里也放了酒的。”
“那不一样!反正你不能喝,尝一口就行了……放着放着!”
怎么看都是属于年轻夫妇的温馨日常场景。
终于拍完了。
送走电视台的一干人等,舒眉甩开脚底的高跟鞋,瘫坐在沙发上不想动弹。
陆潜又不知去了哪儿。
他是跟苏正宇一早商量好要这么做节目的吗?
叙述性的采访只是一部分,剩下的环节都在突出酒庄的环境、珍藏的酒品,还有他的美食。
她看到客厅靠沙发边的一组书架上,原先的医学药理书籍都被换成了食谱和营养学。
还有艺术史和画集。
他现在真的是随心所欲在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舒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刚才的霞多丽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杯佐餐,一点都不过瘾。
心情好的时候,她也会纵容自己稍微多喝两杯。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酒是个好东西。
喝完再上楼洗澡,顺便的,她觉得应该向陆潜道个谢。
今天着实辛苦他了,为了配她那些好酒,从主食到甜点他都自己准备,即使舒眉自己不善厨艺,也知道那并不容易。
长得好看的年轻男人,有一双外科医生修长灵巧的手,公然系着围裙做菜配酒……镜头下的效果应该会很好吧?
怎么结束了也不见他邀功?简直不像他的风格。
舒眉喝完最后一口酒,放下杯子上楼。
陆潜住的房间亮着灯,她走过去,抬起手刚要像往常那样敲门,就看到陆潜晕倒在一堆画布和画架的后面。
“陆潜!”
第23章 莫斯卡托
陆潜一睁开眼就知道自己在医院里,满眼素净的白色,外面走廊上永远是来去匆匆的哒哒脚步声。
但这又并不是他以前工作过的那家三甲公立医院。
“醒了?”
赵沛航穿着白大褂,站在他病床床尾,低头查看他的病程记录。
“这是哪里?”
“隆廷医院,私立的高端医院,以前的老主任退休后在这儿发挥余热,把我也叫来兼兼职。”
“……舒眉呢?”
“你怎么都不关心下你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们夫妻俩可真行,一个接一个轮番晕倒。”
陆潜咬牙撑着身体坐起来:“我问你舒眉呢?”
“她烦了,终于决定扔下你不管,走了。”
陆潜整个人明显的一僵。
赵沛航哈哈一笑:“噢,原来你怕这个。”
陆潜作势下床:“我自己去找她。”
“你要不在乎她再为你掉眼泪的话,就尽管去吧。”
他的动作又顿住:“她哭了?”
“难不成你真以为她是钢打铁铸的,从来就没有脆弱和撑不下去的时候?”
当然不是。
他知道这几年她一个人……不,应该说是跟他结婚时起,就过得相当不容易。
“这次没什么,你只是有点疲劳,脑损伤的病人醒来后会有头痛头晕甚至晕倒都常见。”赵沛航说,“你上次出车祸差点没命的时候,我看到过,她一个人躲起来悄悄哭。”
一边低声骂陆潜你个混蛋,一边抹着泪啜泣,到后来,含含混混地骂了些什么,也听不清了。
陆潜握紧了手,不难想象那样的画面。
可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
其他人或许是不知道,舒眉本人……就更不可能跟他提起了。
“你好好休息,别再给她添麻烦了。那天你也看到了,她身体也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好。”
陆潜看向他:“她人呢?”
说曹操,曹操到。
舒眉其实只是去车库挪一下车,上来就看到赵沛航在病房里,跟陆潜齐齐看向她。
不要怪她想歪,为了不过度麻烦赵沛航,昨天陆潜晕倒后她直接来了私立医院。单娴就在这家医院兼职,上回向她推荐说不错,她就上了心。
单娴昨儿半夜还特意跑过来陪他们一起办妥了住院的手续。
可就算这样,赵沛航都还是硬要来探病呢,哥儿俩感情真的不错……
“赵医生,真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见你。”
“能者多劳嘛,人病倒了也不第一时间找我。”
“上回我爸爸的事,已经太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说什么谢不谢的。”赵沛航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陆潜,交代道,“你好好看着他,有什么事就找我。”
“嗯。”
病房的门重新关上。
陆潜撑坐起来:“我……”
“你躺好!”舒眉按住他肩头将他压回床上,警告道,“陆潜,你要是再晕倒,我真的不会再管你了。”
陆潜听她这么说,反倒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拉住她的手:“你不会。”
吃定她了是吧?
她把手挣脱出来:“别以为我真拿你没辙啊!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指望谁对你的下半辈子负责呢?”
“我不是不爱惜……”
“那你是怪我喽?我就不应该接受什么鬼的电视台采访,让你受累做菜,忙这忙那……”
厨房油烟又重,那份递进烤箱的春鸡是之前就腌制好的,那证明他至少前一晚就已经在忙活做准备了。
“对不起。眉眉,是我的错。”
咦,这么乖?
舒眉垂眸,看自己的手仍旧被他抓住,抵在唇边轻吻。
她甩开他,充满怀疑地问:“赵沛航是不是又跟你说什么有的没的了?”
“他应该说什么?”
算了,没什么,是她做贼心虚。
其实曾经有很多事,别人都不知道的,只有她自个儿知道。
可她总是疑心,有的秘密可能已经不是秘密。
…
医生很快来查房,骨科的老主任也在,见了陆潜都是嘘寒问暖和无伤大雅的调侃,像长辈对晚辈那样。
退休后被私立医院重金聘请的这些老专家,都曾是他的领导和老师。
几位主任会诊后说:“没什么大碍,就是不能太疲劳。他这样的病人我见得多了,最忌讳一个‘急’字,小林你们也要多劝劝,不能太疲劳,复健也要坚持做。晚上睡眠怎么样,有失眠之类的问题吗?”
林舒眉哑然,这她可答不上来,他们俩又不睡一个房间。
陆潜看她一眼:“唔,我家地板有点硬,最近天气开始转暖,没垫那么厚就有点睡不好。”
骨科主任大惊失色:“地板硬?你怎么能睡地上呢,吸收了寒气也对身体不好啊!”
看不出啊,您身为西医专家,居然也是养生教。
舒眉正腹诽,已经被点名:“小林啊,这样可不行,你得让他到床上睡,睡眠质量好才有助于脑部和身体组织的恢复啊!”
“噢,我知道了,回去就安排。”
陆潜抿着嘴笑。
主任又居高临下问他:“真的不想回我这儿来当医生了吗?”
“我现在身体这样子,怕拖大家后腿。”
“扯淡,你要真还想干这行,半身不遂也恨不得赶回来上班,你这就是不想干了啊!”主任叹口气,“不过也好,这行当太辛苦了,你现在需要休息,多陪陪家里人。”
“我会的,主任。”陆潜看向林舒眉,“还有,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回家?最近电视台会有一个我们家酒庄的专访,我得回去守着看首播。”
“啊,是吗?哪个频道,我也去看看。”
以主任的大嘴巴,不出一天,整个医院圈子的人就都知道有这么个专访了。
…
留院观察了两天,陆潜就获准回家。
舒眉要到政府机关办事,由老姚开车来接他。
一回家他就发现了些不一样。
“亲家母来了。”老姚解释道,“听说你前两天又晕倒进了医院,他们就挺放心不下的,一定要过来看看。”
“舒眉的妈妈来了?那她爸呢?”
“一块儿来的,来了又听说你是要下厨做家务太辛苦才晕倒的,就不肯走了,要留下来帮帮你们。”
“……”
“我看二老挺勤快的,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很干净,饭菜也做得香。你这两天在医院吃的粥都是林妈妈熬的,加了他们家乡带来的药材。”
陆潜蹙眉:“他们是舒眉的爸妈,就是我的爸妈,过来住也是客人,怎么能让他们干活?”
“这……”
“舒眉怎么说?”
“她让他们回去,还是住原来她自己买的那个公寓房,说你跟她都没有跟父母同住的想法,怕住一起会有矛盾。”
陆潜轻轻叹了口气,想了想说:“姚叔,我记得酒庄以前也有做家务的阿姨?”
“有啊,张阿姨嘛,做了好多年,还挺能干的。后来你出了事躺在医院,舒眉一个人住,又常在外跑,不想再用人就让她回去了。”
“嗯,你帮忙联系看看,她还愿不愿意来帮忙。要是不行的话,就让家政公司尽快找个能干的钟点工来,总之家里的家务不能让二老干。”
何况他下厨做那些美食,也不仅仅是因为没人做饭啊……
徐庆珠看他回来了,拉住他问长问短,又舀一碗刚炖好的土鸡汤给他。
“这汤里放了新鲜天麻片,治疗头晕可好啦!哎,好端端的,怎么会又晕倒的呢?现在觉得怎么样?”
“没事,医生说只是有点疲劳,要注意休息和睡眠质量。”
他又在丈母娘面前特意强调了一下“睡眠质量”的问题。
林超群插话了:“舒眉这孩子,等她回来,我要好好说说她。怎么能让你一个病人下厨做事情呢?”
陆潜知道他也就嘴上说说而已,没那胆子真去教育女儿。
“爸爸,没关系的,不是舒眉的错,是我自己闲着没事,总要找点事情做。”
“那就画画啊!我看到你画的那些画了,真不错,小时候学过吗?”
“嗯,学过一点。”
“真好,我们舒眉小时候没什么条件学这些……”徐庆珠有些赧然地笑了笑,“所以我们只能教育她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她成绩可好啦!”
陆潜笑:“我知道。”
不然也不可能考上A大最好的院系。
她现在对待事业的态度和劲头,也能看出是把优秀培养成习惯的人。
女孩儿的争强好胜,在他眼里也从不是缺点。
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汤真好喝。”他喝了一大口,抬起头道,“还有吗?”
“有,有!我煮了一锅呢,沥出汤料来,每人都够一大碗。”
“那给舒眉留一碗吧。”他想起上回她在酒窖晕眩的那次,忍不住蹙眉道,“妈妈,她以前身体是不是一直挺好的?”
直到他出事。
徐庆珠叹口气:“是不错,她从小就皮实,野孩子似的在牧场里长大,我们都没怎么为她身体操心过。你出事的时候,别看她不吭声啊,压力应该是挺大的,也很累。我们在跟前,她什么都不说,后来我们回去了,才听说她有过不舒服,也很快就过去了。再后来,你情况稳定了,她忙着去法国进修,大概又累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