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造反的未婚夫——阿淳
时间:2020-01-23 09:35:26

  便是圣上知道了,看在祝老尚书的面上,又有代父尽孝做由头,也不会多么深究。
  之所以今日上午张氏提议要把五丫头从庄子上请回来,好叫她跟她父亲一块儿去黎州时,老太太没有反对,一确实是考虑到亭詹,二也是因为,宜臻在她心里头并没什么分量,对老太太来说,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
  结果话都铁铮铮地说出口了,五丫头忽然就掏出这么一封信来。
  如今竟是不答应不行,答应了又自打脸面,让威严惯了的祝老太太如何开得了这口。
  “我晓得祖母为难。”
  厅堂中忽的响起少女清亮的春嗓子,宜臻又行一礼,轻声道,“毕竟圣旨难违,因为宜臻一人就连累了整个祝府,便是宜臻自己也不愿。”
  祝老太太捻佛珠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一只眼皮。
  “不过惠妃娘娘说,若是日后有人拿了这做罪名,她必在圣上面前活动说话,绝不让连累府里......自然,祖母若实在觉着不好,也千万别为了宜臻勉强自己,宜臻不怕去黎州,只是怕去了后母亲思多念多,愁绪结肠,身子又不好。”
  这便算是给了台阶下了。
  堂屋内静了好片刻。
  老太太把信纸放置在一旁,闭上眼眸,一副倦得很的模样:“你先回去罢,这事儿我须得想想。”
  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但这便是同意了。
  ......
  祝老尚书虽已逝世,因老太太还在,圣上并未收回赐下的府邸。
  夜间走在青石小阶上,望着皎洁月色,听着丛间蟋鸣,是这富贵府邸难得的寂静好景。
  宜臻停了下来,站在青石阶上望着不远处的客院。
  这院子因离得远,已经好久没人住了,此刻院门紧闭,只能瞧见墙内探出来的一枝杏枝。
  她记得上一次住了人,还是好些年前卫珩随他父亲入京时。
  到如今,也有十载了。
  祝府内院是怎样的地方呢。
  大伯父早逝,大伯娘一个寡妇,素日里吃斋念佛,慈眉善目看着最慈悲不过,心思却是最深,时不时挑上几句,就教的母亲在老太太面前里外不是人。
  四伯娘是庶子媳,最爱攀比,日常便是和母亲过不去,连带着三姐姐也爱与她过不去。
  至于母亲,守着世家大族的规矩,最爱脸面,私下里抱怨连天,到了外头却总是吃亏,有时还要宜臻出面去替她争。
  祖母......祖母就更不必说了。
  自小到大,这府里其实都是没有人护着自己的。
  宜臻知道。
  有些时候,譬如像今日出了这事儿的时候,她就会想,倘若没有卫珩,自己会成个什么样子呢?
  幼年时或许会被大伯娘哄了去,日日只晓得吃糕点,不念书也不练字,对外头的世面一无所知。
  稍大些便只和三姐姐攀比争抢,眼睛里头什么都瞧不见,只晓得在这府里头打闹。
  如今更没任何法子,只能随着父亲往黎州去,既让母亲忧心,自己也懵懵懂懂的,一辈子一望就望到了尽头。
  倘若没有卫珩。
  她如何也不会是如今的宜臻。
  可卫珩又凭什么这样帮她呢?
  当初受了恩的是她祖父,这些年得了好处的是她自己,卫家不欠他们家的,卫珩也不欠她的,这恩越积越多,到最后如何还的干净。
  “......小枣,我当初救了你,你可曾想过,要如何报答?”
  回到屋内,丫鬟上前来给她斟茶,宜臻忽然就抬头这样问她。
  小枣不晓得她为何这样问,惊惶之中又扑通一声跪下了:“姑娘、姑娘大恩大德,小枣永世不会忘的。那日半青姐姐叫我签了契纸,小枣就心甘情愿把命卖给姑娘了,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姑娘,为姑娘赴汤蹈火,便是叫小枣此刻立马死了,用命还恩,小枣也不会有一句多的话。”
  .......
  噢。
  宜臻蔫蔫地垂下眼眸:“我知晓了,你下去歇息罢,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
  那她总不能也把命卖给卫珩罢。
  总不能也去伺候卫珩为他赴汤蹈火罢。
  倘若卫珩叫她即刻去死,她肯定也是不甘愿的呀。
  倘若卫珩也遇上个什么难事恰好需要她帮忙就好了。
  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在所不辞的。
  “姑娘。”
  刚合上的门忽然被扣响,屋门外传来大丫鬟红黛略显惊慌的嗓音,“姑娘您睡了吗?”
  宜臻挑了挑眉:“进来吧。”
  红黛是几个大丫鬟里性子最沉稳的一个,能让她慌成这样的,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果然,还不等宜臻问,她立刻就跪在了地上:“姑娘,卫公子派人来请您。”
  少女微微一怔:“哪个卫工子?”
  “卫珩少爷,他派了人来传信,说是有急事相求,希望您能随他出府一趟。”
  “这样急的事?是什么?”
  “传信的人没说,只说着急的很。”
  “传信的人在哪儿?”
  “......就在院子里。”
  卫珩派来传信的人是平誉,估计也是念及宜臻下午刚在轩雅居见过他,比较有可信度和说服力。
  平誉赶路赶的满头大汗,也不知是怎么混进的府里,一见到宜臻出来就在院子里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说有实在着急的事儿,希望五姑娘能随他走一趟。
  这个时辰,几乎已经是丑时了,让一个还未出阁的闺阁少女出府去见自己的未婚夫,简直是荒唐至极的请求。
  是个有脑子的姑娘都不可能答应的。
  而祝宜臻恰好又是非常有脑子的那种姑娘。
  所以她当然......答应了。
  不知什么原因,没带大丫鬟红黛,反而带了小枣。
  换了身衣衫做男公子打扮,绕过平誉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迷晕的看门婆子,从角门处悄悄出了府,踩上马车,疾驶向皇城西边的水月寺。
  水月寺是一座尼姑庵,坐落在白云山脚,寺庙不大,往来也无多少香客,平日里清净的很。
  若不是因宜臻的大伯娘十分信佛,在京城许多寺庙都捐过香火钱,她也不会知道有这么一座尼姑庵。
  可即便是她再见多识广,她也完全不知晓,这水月寺里,居然住着卫珩的母亲!
  先不说卫珩的母亲为何会在京城,她记得三年前,卫家的母就因病去世了,当时母亲还让她写了封吊唁信去,也因为守孝,卫珩正巧错过了当年的秋闱,得再等三年。
  那这水月寺里,住着的又是卫珩的哪个母亲?
  “没有旁目前,就是少爷的亲母。”
  平誉在前方引着路,脚步急促,还喘着气,“祝姑娘,这事儿来的突然,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可夫人现下身子有些不好,临去前最后的心愿便是想见您一面,少爷这才命奴才急急地请了您来......少爷,祝姑娘到了。”
  宜臻一直盯着路,没注意前方的情形,因平誉陡然止住的脚步也连忙停下,且方才走的急,骤停之下差点没摔了。
  “你回来了正好,把这药煎了。”
  前方传来一个极熟悉的嗓音,清清淡淡的,还带几分倦意,“剪了后别忘了把药渣处理好,莫留在寺里。”
  平誉应了声是,立即小跑着到院子里,拾柴生起火来。
  把宜臻丢在脑后不管了。
  还是他主子偏过身来,自己问道:“哪个是宜臻?”
  少女下意识抬起头,椎帽前的纱被夜风拂起好几道浮纹。
  因隔着椎帽,眼前的景象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晰,只能望见一个高大颀长的玄衣身影。
  “对不住了五姑娘,这么晚把你请出来。”
  他的目光落向这边,语气听不出半分波澜,“只是母亲十分想见你,生为人子,实在做不到无视她临终前最后的愿望。”
  明明只比亭钰大了两岁,应是还在变嗓的年纪,嗓音却沉沉的,听不出半分少年气。
  和下午在轩雅居里听见的声音一模一样。
  宜臻顿了顿:“可是令堂,不是三年前就......”
  “具体的事儿我之后再与你细说。”
  对方朝她伸出手,“你先与我来,我母亲,可能等不了多久了。”
  若不是脚下有水滩,她定会拒绝这只手。
  只是,少女沉默半刻,很快就搭住他的手臂,稳稳地迈过脚下的水滩。
  夜风朝面吹来,椎帽糊在脸上,裹住口鼻,宜臻觉得,自己从对面看,样子一定丑的很。
  更何况此刻,卫珩离她不过半尺多的距离。
  也不晓得那一刻心里头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竟莫名赌了气,抬起手直接揭开了面前的纱罩。
  所有的影影绰绰都变成了耳聪目明。
  ......
  宜臻曾经想过无数次卫珩如今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与幼年时那个精致昳丽又不爱笑的小哥哥究竟会有多大区别。
  现在看来,也没有很大区别。
  只是相貌变得更有棱角了些,在月色里轮廓分明,眸色很深,仿佛藏了一汪深潭,可视线落在她眼底,自上往下,是她从未在旁人身上见到过的寥落和寡淡。
  仿佛和看一件物品没有任何区别。
  果然。
  她垂下眼眸,迈腿步入屋内,不知为何竟然莫名有些委屈。
  果然不是她的鸡蛋羹和木头鸭小哥哥了。
  就如大姐姐所言的,男人说变就变了。
  你再怎样寻也寻不回。
 
 
第29章 
  从小到大,打从弄明白这桩婚事意味着什么起,宜臻就从未去设想过,自己见到卫珩母亲时会是个什么景象。
  这让人如何去想呢?
  三年前她方才九岁,关于自己日后出嫁的人生大事儿,永远只想到坐上花轿为止。
  上花轿之后的,譬如婆家的请安规矩,丈夫的妾室品性,婆婆会不会研磨刁难儿媳,在她那样的年纪,全都不是值得放进脑子里认真思量的正经事。
  而还未等宜臻再长大些,卫珩母亲就因病“逝世”了。
  母亲当时还叹息道:虽说门面小是小了些,好歹嫁过去不用伺候婆婆,光这一点就不晓得要舒心多少。
  毕竟她自己就在祝老太太那儿不知道受过多少委屈,对媳妇熬成婆的艰难有过深切体会。
  所以,既然“婆婆”已经去了阴司天人两隔,宜臻又何必要平白无故地想婆媳见面的场面呢。
  在她心里,她和卫珩日后会不会成婚都不一定呢。
  “你不必怕,我母亲只是想见见你,或许还有些话想嘱托。她性子最和善不过,绝不会让你难做的。”
  少年顿了顿,垂眸望着她不安的神气,又重复了一遍,“你别怕。”
  宜臻眼见着他推开了屋门,一副让她进去而自己就要远离的模样,虽然竭力忍住了,眼里依旧冒出些许惊慌,“可我,我一个人进去吗?”
  “母亲说只想见你一人。”
  卫珩顿了顿,“她不许我进去。我在外面候着,一有不对你便大声喊我,我听得见。”
  少女沉默了半刻,心里头其实很想再磨蹭一会儿,又不敢在这关头拖延。
  “你可不可以在门口等?”
  她下意识攥紧了卫珩的袖口,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借口,“我是偷跑出来的,若是被府里发现了派了人来追,你守着屋门,也不怕人擅自闯了进来。”
  卫珩不晓得她为何对自己有这般深重的信任,连屋门口健壮挺立的带刀侍卫都信不过,非死心眼地觉得他才是武力值最高的那一个。
  不过这等子小事,卫珩没有理由拒绝她,很爽快地便点头答应了。
  在小姑娘要迈脚跨过门槛时,又认真地道了句谢谢。
  小姑娘扭过头,回了他一个干净的微笑,以示宽慰。
  到这时,卫珩才发现自己养大的姑娘就是好,最起码够聪明。
  关键时刻不叽叽歪歪地问东问西,既然决定了要大半夜的来就无条件地信任到底,这份果决,委实让人很有好感。
  尤其是卫珩这种人,对旁人避如蛇蝎的许多古怪性子都能接受良好,唯独不喜欢人有一个蠢笨的脑子。
  宜臻虽然还算不上是多聪慧的姑娘,至少也算不得笨了。
  成长环境那般糟糕,他远在千里之外,仅凭几封信就把她培养成如今这样,真是很不容易的。
  拥有好几年育儿经验的卫珩如是觉得。
  ......
  卫珩此番上京,是瞒着家里的。
  连特地去往越州寻他的祝亭钰和在京城大本营的季连赫也不清楚。
  他离家的理由和祝亭钰一样,都是游学。只不过祝亭钰是真游学,而他到达延陵后便立刻改了道,从水路入京。
  因为要来亲自查一桩事儿。
  他母亲的死案。
  三年前卫夫人离世,对外都宣称是罹患重病,药石无医。
  实际却是因为中毒。
  因卫成肃的侧室白氏难以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越发钻了牛角尖,在心底妒狠起正室夫人来,所以特地寻了一个卫珩和卫成肃都不在的晚上,给夫人送自己做的衣物。
  那衣物上沾了剧毒,触及皮肤不用多久便会全身溃烂,脉塞而亡。
  白氏手段狠毒,自己大概也没了活意,最终拿着这毒粉和卫夫人同归于尽,等到卫珩赶回到府中时,便只来得及看到母亲置于棺材内的尸身。
  果然是全身溃烂,样子可怖,看不清脸。
  卫小妹哭的几乎昏了过去,卫成肃也是大发雷霆,整个卫府一时之间是昏天暗地,没个安定。
  唯有卫珩,从尸身入殓到来年扫墓,从头至尾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他半点不相信,这会是母亲的尸身。
  白氏那样贪生怕死的人,连幼子生痘都不敢亲自照顾,会因为嫉恨就选择与母亲同归于尽?
  这借口怕是骗傻子呢吧。
  再有,那毒药名叫蚀骨粉,乃是宫中秘药,稀罕的很,白氏一个低等舞坊出身的妾室,如何能拿到这样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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