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弱水千流
时间:2020-01-23 09:36:02

  温舒唯脑子里一通胡思乱想思绪乱飞,尴尬又窘迫。
  就在这时,一阵汽车喇叭在边儿上响起来,叭叭叭。
  温舒唯回神,面前停着一辆纯黑色的城市越野,干干净净。是沈寂的车。
  她上了车,伤手僵着不动,另一只手绕到背后去拉安全带。连够几下,没摸着。正苦恼时,驾驶室里的人身形未动往她稍微倾压下来,一伸手,便替她把安全带给扣上了。
  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入侵呼吸。
  温舒唯心跳骤急,定定神,清了清嗓子:“多谢。”
  话音刚落,面前伸过来一只摊开的大手,手掌宽大漂亮,指节修长,掌心纹路线条清晰分明。
  上头躺着一颗棒棒糖。粉红色,西瓜味。
  温舒唯诧异地转头。
  沈寂掂了掂手里的糖,眼睛盯着她,语气漫不经心,“受委屈了,吃点儿甜的。”
  没由来的,温舒唯心里暖暖一甜,伸手把棒棒糖接过来,弯起唇,连翘起的嘴角弧度都甜甜的,“谢谢。”
  “不谢。”沈寂懒洋洋的,“爸爸疼自家小宝贝儿,应该的。”
  温舒唯:“……”
  这位大佬,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幽默挺有情趣?
  这个父女梗儿过不去了还是怎么地?
  温舒唯沉默了足足三秒钟,最终决定对这种毫无笑点的“沈氏幽默”视而不见,只是扶了扶额,道:“走吧。”
  温舒唯可没忘,公安局里还有一个顶流网红在等着她去当爸爸教做人。
  沈寂笑,收回视线,把车开出了军总院大门。
  *
  两人驱车前往云城市公安局。
  黑色越野车绝尘而去。
  街对面,一个老旧典当行前停着一辆黑色加长版宾士,车身不染纤尘,四面都是纯黑色玻璃,从外头往里看,黑咕隆咚一片,隐私性绝佳。中部位置的窗户半落,支出来一只夹雪茄的手,手部皮肤起着道道皱褶,腕上戴百达翡丽石英表,显然手的主人已很有一把年纪。
  车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欧洲面孔,西装革履,精细考究,年龄在三十五以下,五官面貌谈不上多英俊,却是真的儒雅,仪表堂堂,一举手,一投足,甚至连那枚戴在小指上的翡翠尾戒都透露出一种上流社会的金贵气。
  另一个则三十来岁的年纪,梳油头,穿唐装,胸前挂着一面金镶玉长命锁,左手拿烟斗,右手拎金丝鸟笼,样貌俊美,丹凤眼狭长阴柔,乍一瞧,活像李碧华《胭脂扣》里走出来的陈家十二少。
  他笼子里的八哥儿不知怎么的,扬着翅膀在里头可劲儿地扑腾。
  “就那个?”唐装男人咬着烟斗,眯了眼睛往旁边扫一眼。
  “认清楚就好。”西装男说得一口流利中文,随之微微一笑,又道,“下个月,我家老爷子有个远方的朋友要到云城来过生日,老爷子想送他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百里先生,可别让我们失望。”
  “我百里洲办事,向来只认钱,不问缘由。”唐装男人说着,似乎十分地苦恼,“但你这可是个军人,保家卫国为国为民的人民子弟兵,有违老子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原则。”
  黑西装闻言,皱起眉,“你的意思是,这生意你不接?”
  周围突的一静。
  宾士车里支出来的那只苍老的手,缓慢掸掸烟灰。
  “我的意思是,”百里洲斜眼瞥他,淡淡地说,“要加钱。”
  话音落地,黑西装一下笑起来。
  金丝笼里的八哥儿兴奋地伸长脖子叫唤,嚷嚷道:“加钱!加钱……”
 
 
第33章 蜜(六)
  去往公安局的路上,温舒唯接到了姥姥打来的电话。
  “唯唯,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呀?饭菜我都给你热第二遍了。”姥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隐隐透出些许担忧和埋怨。
  温舒唯顿了下,笑笑,并不打算告诉姥姥实情,“正要回来呢,路上接到公司电话又把我叫回去了,要加班。刚太忙就忘记跟你说。”
  “你们公司也真是,哪儿有临时把人叫回去的……”电话那头,姥姥不满地嘀咕两句,叮嘱:“那你先在外面吃点,垫垫肚子。”
  “嗯嗯。”
  姥姥挂断电话。
  巧的是,温舒唯跟姥姥的电话刚挂,她手里的手机便再次震动起来。她微皱眉,拿起手机看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妈妈。
  温舒唯安静了半秒,接起:“喂妈。”
  “我给你发微信怎么不回?打电话怎么不接?”何萍那头二话没有,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数落,“你这孩子,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当妈的管不了你了?不想理我?”
  温舒唯:“……”
  对方嗓门儿尖锐,火力与杀伤力都十分凶猛,她皱了下眉,把手机稍微拿远几公分,接着才心平气和地道:“我刚才在忙工作,没看到手机,也没听到您给打的电话。”
  “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随时都把手机拿手上,会看不见未读消息未接来电?”何萍那头依旧鬼火冒,说完平复了好几秒钟,又道:“明天是你弟弟生日,你晚上下了班就在单位等,你爸说让老杨来接你。一起吃晚饭。”
  老杨是继父顾长海的司机,将近五十的一个中年人,平时总是笑呵呵的,很好相处。温舒唯见过老杨两次,对这位司机印象颇好。
  “好。”温舒唯又问:“姥姥也来么?”
  “姥姥说她报了一个什么夕阳红旅行团,明天去芽庄。来不了。”何萍答完又忽然想起什么,“你弟弟的生日礼物你准备好了吧?”
  温舒唯沉默。若没记错,这已经是母亲第四次询问她“给弟弟的生日礼物”这件事。
  她微怔,在心里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并无任何异样:“您放心,我早就准备好了。”
  “那就好。”何萍语气里总算流露出几丝满意。
  温舒唯余光不经意扫见自己裹着白色纱布的伤臂,迟疑片刻,道:“妈,跟你说件事,今天我下班的路上被人……”
  话还没说完,听筒里便传来一阵开门声,和说话人声。何萍紧接着便打断她,道:“小松下晚自习回来了,我去给他做点吃的。先挂了啊。”
  何萍又交代了几句后挂断电话。
  一切人声消失,听筒里只余嘟嘟嘟的盲音,冷冰冰,空洞而迷茫。
  温舒唯拿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垂眸,看向自己惨不忍睹的右手臂,眼底不由自主泛起一丝失落。
  在母亲何萍心里,弟弟永远比自己重要。
  如果告诉母亲自己受了伤,她会怎么做?除了责备之外,就是一贯公式化的关心吧。
  温舒唯心里想着,把手机放进了包里。
  沈寂将她神色变化一丝不落地收入眼底,不动声色,问:“谁给你打的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姥姥打的,第二个是我妈妈。”温舒唯回答。
  沈寂自顾自开车,语气淡淡的,“倒是挺少听你提你妈。”
  “……是吗?可能因为我和我妈不住一起吧。”温舒唯有些尴尬地挤出个笑,静了静,轻声:“我是我姥姥和姥爷带大的。”
  沈寂回忆起那个四面围起斑驳矮墙的老小区,皱了下眉,“你跟你姥姥姥爷生活,你妈和你爸单独住?”
  温舒唯静半秒,回答:“是继父。”
  沈寂闻声,侧过头,目光落在姑娘苍白柔美的侧颜上。没有吭声。
  温舒唯也抬眸看他,嘴角浮起很淡的笑,开口,连嗓音也轻而柔,“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后面他们都重组了家庭。我爸不在云城,我妈和继父又有了我弟弟……”
  说到这里,她停住,失笑摇头,略微窘迫说:“抱歉,你应该不想听这些吧。”
  沈寂:“你想说,我就听。”
  温舒唯闻言愣住,望着他,眸光突的一跳。
  “你愿意跟我说这些,”车窗外,霓虹光束照亮沈寂的侧脸,他目视前方,薄薄的唇勾着,冷峻的轮廓线条也似被那浅笑柔化三分,“我很高兴。”
  “……为什么会觉得高兴?”她轻声,带一丝小心翼翼,试探地问。
  “这不就说明,”沈寂笑,语气懒洋洋的,尾音自然微微拖长:“我惦记这么多年的姑娘,在慢慢接受我么。”
  短短零点几秒,温舒唯心跳失序,脸色唰的红透,急于遮掩什么似的收回目光坐正身子,眼观鼻鼻观心,一眼不敢再往边儿上瞧了。
  *
  云城市丛云区公安局。
  晚上八点多,问询大厅内灯火通明,几个身着警装制服的男女坐在椅子上,一个个神色冷峻,面无表情,忙着手里的活。
  “杏姐,杏姐!”突的,一阵压低了嗓音响起,掩不住的惊慌失措。
  姚杏儿侧目,瞥了男助理一眼,“什么事。”
  那助理叫黄磊,年纪不大,上个月刚满二十五,是靠关系进的网红经纪公司派给姚杏儿当助理,平时就拿着工资,看看美女混混日子,胆小怕事,哪儿进过警局。他看着手上的一双铁手铐,胆儿都快吓破了。
  “杏姐,你快想想办法啊。”黄磊哭丧着脸,“我妈炖了排骨汤还等着我回去喝呢,要是知道我进了局子,非得扒我一层皮不可……求你了杏姐,咱哥俩都是听你的话办事,你快想办法……”
  姚杏儿满脸不耐,低声:“瞧你那点儿出息。一个大老爷们儿,几个警察就把你吓成这样,怕个什么劲。”
  黄磊支吾着还想说什么,手肘却被身旁另一个助理给撞了下。
  他回过头,瞪眼:“干什么啊?”
  “快别哭爹喊娘了,这点儿德行。”这人年纪比光磊大几岁,跟在姚杏儿身边的年月也更长,相较新新助理的惊慌失措,他则显得淡定许多。嗤道,“杏姐背后可是刘总,刘总什么人物?天裕集团的副总裁,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不就进了个破局子么?只要杏姐一通电话,刘总马上就能把咱们都平平安安地保出去。”
  黄磊一听,又惊又喜:“真的?刘总真那么大能耐?”
  “我跟了杏姐这么多年,还不懂这里头的门道么?消停点儿,甭跟这儿丢你爹妈的脸。”
  两个助理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这时,一个高个儿青年从一个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模样清俊身姿笔挺,一手拿一个泡了枸杞菊花茶的保温杯,另一只手拿着一叠文件,径直绕到姚杏儿对面的女刑警面前站定,眼风扫了眼,低声:“怎么样啊岑美女?”
  女刑警叫岑燕,脸上涂淡妆,看着英姿飒爽干练美艳。一听这话,她淡淡翻了个白眼,说:“这女的从进来到现在一声不吭,问什么都不说,跟个哑巴似的。”
  枸杞茶诧异地挑高眉毛,换上副揶揄打趣儿的语气,慢悠悠地:“不对劲儿啊岑美女,你可是咱局里的‘狼毒花’,什么作奸犯科的贼人到你手上不得老老实实的?怎么,你是她粉丝?”
  “滚你。”
  激将法奏效。
  岑燕低骂一句,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重新回到姚杏儿身上。她眯了眯眼,沉声说:“姚杏儿小姐,你可能到现在都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我告诉你,我不是民警,是刑警,知道为什么是我负责你这案子么?因为你之前的行为是‘当街抢劫’,已经构成刑事犯罪!我劝你老老实实配合我把口供录了,咱们谁都别为难谁,OK?”
  姚杏儿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垂眸看指甲,充耳不闻,满不在乎。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岑燕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像是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怒火,说:“你就准备这么跟我耗是吧?”
  “我已经联系过我的律师了。”姚杏儿抬眸,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几人,“在我律师过来之前,我没什么话跟你们说。”
  话音落地,忽然“啪”一声闷响。
  岑燕把笔重重往桌上一摔,抬手指她,“我就看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姚杏儿轻哼,理都不理。
  不多时,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警察推门进来,快步走到枸杞茶旁边压低嗓子,道:“韩哥,姚杏儿的律师来了。”
  话说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就拎着公文包进了门。他朝屋内的几人笑了笑,介绍自己:“你们好,我姓蒋。”随后便径直走到姚杏儿身旁。
  “蒋律师,你总算来了。”姚杏儿笑起来,眉眼间掩不住的得意与骄矜,压低嗓子:“这里空气好差,闷得我胸口疼,快带我出去。”
  蒋律师静默半秒,皱了下眉,脸色有些为难,“姚小姐,我现在可能没办法带你出去。”
  “……”姚杏儿听完一愣,惊道:“你说什么?不是刘总让你来保我出去的么?”
  蒋律师回答:“刘总让我来,只是让我来把这个给你。”说着,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姚杏儿。
  姚杏儿一头雾水地接过,一看,标题是几个醒目的大字:解约书。
  她整个人都懵了,甚至笑了下,“……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蒋律师,我跟天裕集团合作了这么久,一直是唯一的代言人,这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姚小姐,具体解约缘由在解约书里写得很清楚,等你空闲的时候可以慢慢看。”蒋律师疏离地笑。
  姚杏儿用力皱眉,嗓门儿尖锐地拔高,又慌又乱,难以置信:“刘总呢?我要见他,我要给他打电话!”
  “抱歉,姚小姐,刘总专门吩咐过,他在新加坡出差,并且在出差时间,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蒋律师顿了下,补充,“尤其是不希望被姚小姐你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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