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孟溪极为欢喜,“是梦到你家了吗?”
“我也不知,也许是吧,看不太清楚。”
“慢慢来,也许哪一日你就会完全想起了。”
“嗯,到时带你去我家看看。”
他笑容浅浅的,却勾人,是那种满心满意要把你带回家的样子。
孟溪被他看得撇过头,没说话。
但愿不是什么西域的……她心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那实在是太远了。
龙舟赛很快就决出了胜负,最后夺魁的是张家的船队,孟溪道:“看,我给你节省了一百文钱!”
好似多大的功劳。
孟深忍不住笑:“真厉害,过来,我烤鱼给你吃。”
午饭的粽子没了,只好让船夫去弄了几尾鱼,洗干净了在船尾烤制。
结果还没开始烤呢,旁边一艘画舫靠了过来,有个小厮朗声道:“上面可是孟修撰?我们老爷请你与家眷一起过去用饭。”
“哪家的老爷?”孟深询问。
“章家。”
姑父吗?孟深豁然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对面那艘画舫上的章昀,他眉头拧了起来。
如果去的话,岂不是要看到姑姑了?
前世姑姑虽然觉得他与父亲也有几分相像,但一开始并不信他,非得逼着他说出几件旁人无从知晓的事情来,才认下他这个侄儿。
孟深心想,所以她也不可能起什么疑心,难得一见,倒也罢了。
始终是工部的左侍郎,亲自开口相请,他不能不给面子。
“走吧,我们去那边吃饭。”
带上孟溪,让她提早认识自己的姑姑,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50章
听说要去见工部侍郎,孟溪急忙整理了一下裙衫,低声问:“哥哥与这章大人很是相熟吗?”侍郎可是二品官,哥哥才六品,而且是翰林院的,那章大人竟然会请他去吃饭,委实有点奇怪。
“他是我会试时的副考官。”孟深看出她的情绪,宽慰道,“章大人很和蔼,你不用紧张,他的画舫上应该还有章夫人,不然不会请你过去。”
还有二品官夫人啊,孟溪心想,那她得小心对待,这章大人是考官,想来颇为欣赏义兄,她不能拖义兄后腿。
二人走去踏板。
章昀远远见他们并肩而来,与妻子秦妙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状元郎,你瞧瞧。”
秦妙仔细一看,瞬间就怔住了——她仿佛依稀间看到了兄长年轻时的模样!
“你是因为他这副样貌才青睐有加的吗?”
“这是此其一,其二这年轻人确实有才华,也很踏实。”他几次表示出好感,可这年轻人却没有任何攀附的心,没有一次主动登门拜访的,听姜湛说,在翰林院也是这等作风。
秦妙心里忽然就有一阵刺痛。
如果自己那侄儿不曾被奸人所害,应该也会是这等出色吧?可惜当年她远嫁,不曾替他考虑周到,竟留在那个毒妇身边。可怜她兄长就一个独子,当年他一意孤行娶了个病弱的妻子,原是连孩子都不要的,但他妻子却想为他留个后,结果生下孩子后撒手而归,让兄长极为悲痛。
想起往事,秦妙更是难过了。
看到妻子这个样子,章昀忙道:“倒是让你不舒服了,妙妙,我原是觉得……”
“我知道。”秦妙摆摆手,“我没事,这事过去十年了,早不该想了。”但世上还有一个人像兄长总是好的,她笑一笑,“见到这年轻人,我很高兴。”
章昀松了一口气。
今儿在画舫上的还有秦妙的好友袁夫人以及她女儿袁醒兰,袁夫人也发现孟深长相上的微妙之处了,笑着与女儿道:“这状元郎当初被皇上赐游街,好多人去看呢,都说生得英俊,醒兰,你看如何?”
袁醒兰性子大大咧咧的,很直爽的道:“确实不错,比哥哥好太多了。”
“哎呀,你这孩子,还埋汰你哥了!”袁夫人哭笑不得。
孟深带着孟溪此时过来见礼。
离得近了,秦妙才发现原来这状元郎身边的小姑娘也很出挑,虽然穿得普普通通,倒是有种难得的丽色,让人一眼难忘。
“相公提到你多次,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秦妙打量他一眼问,“这是你妹妹吗?”
“是。”孟深点点头,感觉姑姑的声音十分柔和,他忍住亲近的念头,并不多说话,生怕露出什么迹象。
秦妙接着介绍袁夫人与袁醒兰。
孟深又再次行礼,孟溪也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袁醒兰一双妙目在孟深身上打转,忽地问:“孟修撰,你师从何人啊?新科探花的夫子可是京都著名的大儒呢。”可结果竟然只排在第三名。
“是盐镇的蒋夫子。”孟深心想,他考上状元之后想必蒋夫子的钱挣得更多了。
盐镇?袁醒兰眼睛一亮:“哦,是那个开了仙游楼的盐镇?”
“是。”
袁醒兰闻言重重叹了口气:“我一直想去那酒楼尝尝,结果我娘就是不准,后来听说在京都又开了醉仙楼,我娘还是不同意,说实在想吃可请厨子入府,结果呢……”
孟深听了嘴角一弯。
这神情让孟溪有些惊讶,因义兄基本不会在陌生的姑娘面前展露笑容,他通常极为冷淡,她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种念头——义兄以前在盐镇认识的姑娘都是农家女,一旦见到京都的大家闺秀,他可能会有所转变。
也许,这袁醒兰就让他有些欣赏了。
那么……
他以前的那种想法终究会改变的吧?
一时间,她似乎是松了口气,但又似乎有些莫名的滋味缠绕在心间不去。
“还在想着这件事呢?”袁夫人摇摇头,“就没见过你这样贪吃的,你看别的姑娘可会如此?”
“为什么不会?”袁醒兰道,“民以食为天!孟姑娘,你说对吗?你应该也知道这醉仙楼的名头吧?”
总不能说不知,孟溪觉得隐瞒是不好的,当下便道:“其实我就是醉仙楼的厨子。”
甲板上一片安静,众人显然都未料到,过得片刻袁醒兰差点跳起来:“你,你是厨子?看不出来呀!”
“我妹妹是梁达梁师傅的徒弟,我能科举全是托了妹妹的福,是她供着我念书的。”孟深进一步解释,也好让姑姑明白这份恩情,将来更容易接受。
这下连章昀的面上都露出了几分尊重:“难得你有这样情深义重的妹妹。”
姑娘家做厨子对于官宦之家来说是难以理解的,只不过始终是状元郎的妹妹,又是别人家的事儿,不好置喙,众人很快便不再谈论此事,唯独袁醒兰对孟溪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偷偷拉着她问:“你跟你哥哥住哪儿,我能来看你吗?”
“住在花枝胡同,”孟溪道,“是租的一处院子,袁姑娘愿意来,我自然欢迎。”
“那就说定了。”袁醒兰朝她眨眨眼睛。
因孟深是男子,不便与她们一同用膳,甲板上便支了两桌,孟深与章昀一桌,她们女眷一桌。
袁醒兰在席上就央求母亲:“我跟孟姑娘一见如故,想与孟姑娘多往来,可行?”
当着人家的面,还能还说不行吗,袁夫人笑着道:“当然可以了,只你不要欺负人家孟姑娘。”她看出章昀夫妇很喜欢孟深,且这年轻人将来必定是前途光明,结交了乃是好事儿。
“不会的。”袁醒兰保证。
秦妙此时询问孟溪:“令尊令堂而今是在盐镇吗?”
“回夫人,我父母已经去世。”
秦妙一怔,马上又想到了侄儿。
这年轻人的身世竟然都很像她的侄儿,父母双亲都不在了,她有种怜惜之情:“难怪你身为妹妹却要照顾哥哥,原来你们两个是相依为命……往后孟修撰的终身大事,你也得操心了吧?”
孟溪愣了下:“哥哥应该自己能定主意。”
“男儿家心粗,难说,”秦妙道,“你是他妹妹,必然要多费心,替他选个才貌双全,堪配的贤妻才好。”
还要她替他选吗?孟溪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该自己养了他,还要帮他把这些都操持周全吧?
可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点头。
一顿饭吃完,袁醒兰已经定好了要来做客的时间。
回去的路上,孟溪跟孟深道:“袁姑娘说月底要来家里做客呢。”
“是吗,那你好好招待她。”
他居然一点儿都不排斥,这要是换做以前,恐怕义兄会说,“她来干什么,别让她进来,不用管她”之类的话,孟溪心想,莫非义兄真的看上这袁姑娘了?
然而孟深是知道袁醒兰后来是嫁入刘家的,所以知道袁醒兰对他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贪吃之故。再者,袁夫人与姑姑是手帕交,她经常来秦家做客,他觉得孟溪跟袁醒兰早晚都会成为朋友。
他反倒是问孟溪:“你觉得章夫人为人如何?”
她也说不上来。
这种官夫人应该城府都很深,寥寥几句话能看出什么?她想一想:“我也不知。”
不知是不喜欢吗,孟深本来还想问孟溪会不会是讨厌姑姑,但又怕问得太过明显,到底作罢。
过得阵子孟溪去仙游楼时竟然看到了叶飞青。
她极为惊讶:“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不等叶飞青回答,汤俭打趣:“这还用问吗,必然是一直见不到师妹你,把他给急得。”
孟溪才不信呢,轻声问:“师兄是回家探亲吧?”她知道叶飞青的家在京都。
再次看到师妹,叶飞青心里立刻舒服多了,他这次没有用开玩笑的语气,认真的道:“我习惯跟你一起做菜了,你不在盐镇,我总觉得我菜都烧不好。”
孟溪心头一跳。
听到此话的汤俭心想,十二师弟到底憋不住了啊,看来他们师兄妹中可能要出一对佳偶了。
“你们慢慢说,我去库房拿菜。”他笑着避开。
孟溪的脸猛然发红,低下头道:“师兄,你是想念师父了吧,没有师父指点……”
“不是。”叶飞青眉梢拧了拧,在孟溪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总会做些奇怪的梦,他感觉他是想念孟溪了,也许不知不觉,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小师妹。
不,或许一开始他就对她有种莫名的情愫,只是他一直不太确定。
但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了,好像要破土而出。
“师妹,我是认真的,”叶飞青正色道,“我觉得你……”
他有时候是太过关心她,可因为并没有别的表示,孟溪一直认为只是单纯的师兄妹之情,怎么他突然……孟溪的心跳得很快,急忙道:“师兄,我今儿还有好些菜要准备。”
看她回避,叶飞青便道:“行,那以后再说吧。”
孟溪在这个时候可能没法想清楚,让她好好理一下也是应该的,叶飞青心想,到时候她会明白,自己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们都喜欢厨艺,而他不止是厨子,他还是个将军,他不信孟溪能找到更好的相配的男子。
在这方面,他是自信的。
孟溪急忙告辞走开。
然而,掌勺的事儿容不得她分心,万一做不好会影响到整座醉仙楼,她还是集中精神将别人点的菜炒好,一直到晚上才有心思去想这件事。
实话实说,叶飞青的条件是很好的,长得英俊,性子和善,厨艺又出众,而且家境应该也很不错,她一个农家女,孟溪感觉,自己若是答应的话,肯定是高攀了。
不过,她实在没想过这件事……
孟溪碾转反侧,很晚才睡着。
过得几日,袁醒兰要来做客,孟溪晚上就问孟深:“我都不知买些什么好呢,不知袁姑娘的喜好。”
“姑娘家不都喜欢好看的吗?”孟深道,“你不如做个荷瓣豆腐,此时不正玫瑰花开?”
荷瓣豆腐是要放玫瑰花瓣的。
孟溪愣了下,义兄居然还会提出这么详细的意见。
“哥哥,你是否……”她心里忽然冒出一种冲动,想问问义兄是否看上这袁醒兰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知为何,她突然问不出口,似乎有什么在阻碍着她。
就在这时,孟深拿出二十两银子给她:“这回我可一文钱都没有用。”
完完整整的。
虽然路上他很想去买些首饰送给她,但又怕孟溪生气,还是先让她高兴了再说。
他的语气好像在向她表功,他可乖了。
孟溪莞尔。
“行,我给你收好。”指尖触到银子时,她却忽然想,也许过不了一阵子,他的俸禄就轮不到她来管了吧,或者是由那位袁姑娘来接手,又或者是哪位张姑娘,李姑娘……念头闪过,她手指顿了顿,“也许哥哥你应该自己来管。”
她什么意思?不想管了?
孟深挑眉:“那我就再给你买一张拔步床,紫檀木的可能要一百两,我攒几个月……”
孟溪一把将银子护住:“你敢!”
孟深笑起来。
早些拿不完事了,非得扭捏。
看见他笑,就知道自己被捉弄了,孟溪皱眉:“我也就给你……”至多几个月吧,她反正也管不了多久的。
“什么?”孟深听不清楚,正待弯下腰询问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两个人互相看一眼,孟溪奇怪,暗想大晚上的会是谁呢,她走过去开门,孟深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