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琛在沙发前停住脚步,冷冷地打量了三个小女生片刻,若放在平时,她连招呼都懒得跟这些只会买买买,吃吃吃,炫耀新衣服新包包的小朋友打,可情势所逼,见阮棠看都不看自己,她只好忍着气放下架子,微笑着先开口:“阮棠,有时间聊几句吗?”
阮棠放下果汁,连眼皮都没抬,冷声说:“你下午刚在冯熠办公室被他的助理赶出去,脸还没丢够吗?”
沈冰琛心理素质过硬,嗤地一笑,坐到阮棠身边,气定神闲地说:“只有一次也还好吧,在脸皮厚这件事上,我们普通人在你面前,肯定是甘拜下风。”
听到沈冰琛暗指她被冯熠拒绝过无数次,阮棠一阵气结,她实在不想看到这个人,便站起了身:“不敢当,起码我没像你这样,知道别人恶心你,还一次次往上凑过。”
茶几上摆满了甜点和饮品,沈冰琛挨得近,阮棠为了避开她,站起来时微微斜了斜身,手肘不慎碰落了一碟饼干,饼干上的巧克力粉有一半撒到了沈冰琛的鹅黄礼服上。
沈冰琛捡起手边的纸巾擦了擦,星星点点的巧克力粉反而在裙摆上连成了片,她无奈地扔掉纸巾,耸了下肩:“阮棠,你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别玩这种幼稚的把戏好吗?我来找你,是为了公事。虽然不理解你为什么那么介意我、在意我,连我和冯熠一起正常工作都容不下,但莫名其妙地以分手做要挟,逼冯熠在你和工作之间二选一,真的过分了。你年纪再小,也该稍稍明白一点道理,别让冯熠那么难做。”
原本沈冰琛来找阮棠,是因为冯熠那边走不通,想过来解释、求和的,但周围人太多,阮棠又太不识好歹,不但不肯单独聊、还当众揭露她下午被赶出去的事,她面子上下不来,一时没忍住,话赶话地彻底撕破脸了。
阮棠冷着脸听沈冰琛说完,看到冯熠、冯拓、梁宴、孔传泽走近,嗤地一笑,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大家都听到的音量说:“我从没拿分手做要挟,逼冯熠二选一过,我和他分手跟你毫无关系,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一看到你就恶心反胃,拜托你离我远一些,别总贴上来找晦气,你不要脸,我还想要清净呢。”
瞥见沈冰琛涨红了脸,赶在她开口前,阮棠看了眼冯熠,打断道:“你说我幼稚、过分是不是?我就是过分了又怎么样,还是那句话,既然你说你们是好朋友,你又看不惯我,跑到我跟前说大道理有什么用,去劝他别搭理我不是更好?”
说完这句,阮棠就转身想离开,冯熠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带到自己身侧,冷着脸对沈冰琛说:“沈小姐,我记得不久前才和你说过,请你和你堂妹管好自己,别再操心我和棠棠的事,是不是我表达得不够清楚,你听不懂?”
“介意你的不是棠棠,是我。我非常不理解,也非常厌恶有关我对你有特别感情的谣言,我没时间也没兴趣查问无聊的人为什么会有这种误会,之所以不想和你一起工作,是不认可你的工作能力,也是不想棠棠继续被谣言困扰。”
冯熠看向孔传泽:“跟不跟你们合作,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大到需要为难的事,孔先生,虽然我欣赏你,但你的未婚妻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棠棠和我,我曾让你告诫她适可而止过,可好像没什么用。未来的合作中,如果夹杂着这种不愉快,对你我都不利。这个项目是否继续合作,我们再讨论。”
第34章
孔传泽有野心有实力, 投入了十二分的精力在这次的项目上,宁可在三方合同上无底线退让, 也要打开跟冯家、梁家的生意往来,就是渴望借这次机会把自家公司抬高一个层次, 早日和冯家、梁家并肩。
听到冯熠说“是否继续合作, 我们再讨论”, 孔传泽心中虽然懊恼, 但到底家大业大要面子,当众不肯露怯, 只淡淡地笑了笑:“生意做不做得成看缘分,不要紧。”
孔传泽说完这句,便向沈冰琛伸出了手,完全懵掉了的沈冰琛怔了片刻,才握住未婚夫的手, 投了个感激的目光过去。孔传泽脱下西装外套,替礼服上有巧克力污渍的未婚妻披上,他的动作虽然绅士, 眼底却没有温度。
多年来,沈冰琛在圈子里虽有争议, 但多是圈中名媛们看不惯她婊里婊气地周旋在追求她的男人中间、立难追人设,能力平平、全靠追她的男人们给面子才拿到订单、却偏爱摆事业谱儿。
以王颖若为首的女人们在背后的窃窃私语, 沈冰琛时不时听到一句两句, 完全不往心里去, 她从小就自视甚高、心高气傲, 认为这都是闲到发慌的名媛们妒忌自己在家受重视、在外追求者多。
她时常跟合作的男性吐槽“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有说闲话、酸别人的时间,不如多看几本书、替父兄和丈夫分担事业上的压力”,她这一款的,在圈中部分直男癌看来,的确清新特别。
以往的争议不过是名媛间的窃窃私语,这一次阮棠明着撕破脸,当众骂她“倒胃口”、“不要脸”、“往上贴”,在她看来倒没什么,毕竟阮棠只是开小公司的阮家的小女儿,上不了台面,不要体面,为了口舌之快竟泼辣地大声嚷嚷。
她完全可以冷冷地回击一两句,高姿态地不和阮棠一般见识,真正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冯熠,冯熠居然为了抬高这种小门小户家的小丫头的身价,不惜当众宣布中止和孔家合作。
跟着孔传泽离开别墅偏厅,走到僻静处,沈冰琛仍未回过神儿,她望着身侧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意难平地想,还不是她千挑万选的男人咖位不够,换作梁宴那种地位够高的,冯熠绝不敢公开打脸。
孔传泽松开揽住未婚妻的手,摘掉眼镜,揉着鼻骨,略有几分不耐烦地问:“你今天下午去冯熠的办公室了?不是让你别再多事。”
沈冰琛本就满心不平,听到平常宠着自己的孔传泽用这种语气说话,更觉得委屈:“我还不是为了你才去找冯熠解释的……阮棠日日在冯熠耳边闹,冯熠误会了不理人,我只好转头去和她谈一谈,哪知道她仗着有冯熠撑腰,明着欺负人。传泽,冯熠当众说那种话羞辱我,还不是不把你和孔家放在眼里。”
孔传泽这种自负的男人,最恨身边的女人质疑自己的地位和面子,他之所以不顾父母的反对选择沈冰琛,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传闻中连冯熠都追不到的女人,时常在他面前流露出崇拜和依赖,这很能满足他的虚荣心。
沈冰琛借着闺蜜失恋攀上冯熠,自知追冯熠无望,才利用冯熠不care女人的小把戏,放出冯熠倾心她的传言自抬身价——一开始听到王颖若四处这么说时,孔传泽只当她是因为冯熠移情沈冰琛被甩了,意难平才歪曲事实。
最近跟沣和谈合作,看到沈冰琛和冯熠的交流状态,孔传泽渐渐起了疑心,沈冰琛一遇到冯熠就不自觉的讨好,而冯熠冷淡的眼神和态度,哪里有一丝倾慕过的痕迹?
他告诉沈冰琛,冯熠不希望再有暧昧的传言流出,请她避嫌时,措辞远比冯熠的原话委婉,刻意给她留了面子,沈冰琛却异常激动,不顾他的劝阻,非要去找冯熠当面问清楚,人家避而不见,她再三去沣和,简直像个不甘心的暗恋者。
听说了今天下午的事,又目睹了刚刚的情形,不提合作中止的损失,孔传泽也很是没面子。
他看着沈冰琛,冷声问:“我没权没势,连累你受委屈了?”
沈冰琛小孔传泽十二岁,一直被他当女神和小妹妹宠,听到这句,习惯性地娇嗔道:“那你就为了我多加努力,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会一直在背后支持你。”
孔传泽彻底冷了脸:“觉得跟着我委屈,怎么不干脆找冯熠?你不是说他一直特别照顾你吗?”
……
孔传泽和沈冰琛一离开,在一旁看戏的梁宴就晃着香槟杯冲冯熠轻嗤了一声:“刚刚拽着我们走那么快,原来是赶着过来帮女人吵架。”
为了维护冯家男人的尊严,冯拓立刻替堂哥回喷道:“你不也是从小就帮你老婆跟丫头们吵架?”
“……”
冯熠没理这两人,垂下头、语气温柔地对阮棠说:“我有事儿要和梁宴谈,再待一会儿?”
阮棠猜到是不跟孔家合作后,项目需要调整,便点了点头,坐回了偏厅沙发上,冯熠跟着梁宴冯拓离开没多久,便去而复返,亲手送了一碟她爱吃的蜜瓜过来。
“哇,冯熠好温柔好贴心呀,我还以为他是那种特别冷漠的。”
“他就是特别冷没错啊,只对棠棠一个人温柔。”
“不止温柔,还有点害羞。刚刚他回来送水果的时候,把盘子放到棠棠手中,说‘我记得你爱吃’的时候,耳朵居然红了呢,可可爱爱。”
“你这个死女人是疯了吗?用‘害羞’和‘可可爱爱’形容冯熠,信不信我传出去,下个月你家就破产。”
“你家才破产,我是棠棠的好朋友,冯熠就是听到也不会计较。话说沈冰琛好有心机,刚刚她自己打翻饼干碟,弄脏裙子,话里话外地居然栽赃棠棠。”
“她本来就很婊啊,我表姐跟她是同班同学,说班里的女生个个讨厌她,她上学的时候就只跟男生们混,没有女性朋友的,还跟男生们说女孩子小心眼,相处起来累,搞得好像她很清新脱俗一样。”
“谁敢和她这种人当朋友,把闺蜜撺掇分手了再去勾搭人家男朋友。”脱口而出这句后,刘小姐自觉失言,补救道,“也是因为冯熠不喜欢王颖若啦,沈冰琛过来惹棠棠,冯熠宁可取消跟孔家的合作,也要让她难堪。”
阮棠轻咳了一声,说:“刚刚的饼干碟是我不小心碰翻的,不是故意的,也撒到我的裤子上了。颖若姐又漂亮又直爽,很有魅力。”
两个小姐妹尴尬了一下,转而八卦起了梁家的事:“梁宴的太太穿着平底鞋和宽松的毛衣裙,这是怀上了?下个月才办婚礼……”
“他们前不久刚领证……就是因为怀上了,才这么快嫁进梁家的吧?怪不得急急忙忙地选在二月办婚礼。梁宴三代单传,他老婆孤儿院出来的,命真是开挂了一样的好。”
这种无聊的议论和揣测一直持续到梁宴的妈妈坐过来找阮棠聊天才中止。梁宴的妈妈在贵妇圈里数一数二地有地位,随口牵个红线,都是一等一的贵公子。阮棠的两个小闺蜜为了博得平日里接近不到的梁太太的好感,你一句我一句地恭维她,竟把阮棠衬得娴静了起来。
梁太太只是看起来高贵骄矜,内心其实比无聊小女生们更八卦,起身挥别阮棠后,立刻把偷拍到的阮棠的照片发给冯熠的妈妈:“小熠在追的这个女生又娴静又温柔,就是年纪小了一点,刚刚二十岁!”
梁太太主动找过来嘘寒问暖,两个小女生对阮棠的态度越发逢迎了起来。阮棠应酬了她们快一个钟头,冯熠才过来接她走。
冯熠喝了酒,叫了司机过来。他再一次替阮棠开好后座的门,站在车前望向她的时候,阮棠只犹豫了一下,就坐了进去。
冯熠坐进车子,沉声道歉:“沈冰琛的事,让你受委屈了,很抱歉,以后不会了。”
冯熠以前也对她说过“抱歉”,但那是礼节性的,态度冷淡傲慢,没有一丝此刻的诚恳和柔软。顿了顿,阮棠才问:“那个……你当众让孔传泽难堪,没关系吧?”
“小事。”
分手之后,这是阮棠第一次好声好气地跟他讲话,冯熠的嘴角弯了弯,牵起了她的手。阮棠却立刻抽出手,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在这个圈子里,别说三十年河东河西了,三年就有可能天翻地覆,很多家族在小辈择偶的时候选择强强联合,正是为了相互扶持。
陆西宁的爸爸曾是Z市首富,还不是说倒就倒。没隔几年能东山再起,全靠当年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时候帮过的那些朋友念旧恩。
爸爸从小就教她,交十个朋友,也抵消不掉树一个敌人的隐患,这个道理,冯熠这种大家庭出来的一定比她更明白。今天晚上他不惜当众下孔传泽的面子,也要维护她,她是没那么气了,也很高兴没错,可还没到准备和好的程度。
冯熠现在的种种表现未必是非她不可,或许是因为从没被否认过的好胜心,起码此时此刻,她分辨不出。
人人都觉得在姻缘上高攀好处多多,可以不劳而获,谈论起梁宴的新婚太太时充满了惊叹佩服嫉妒,可作为高攀的一方,当面被人逢迎、背后被打上有心计的标签,很多时候其实并不好过。
尤其这一次分手,冯拓开玩笑一样地折腾了一下,险些害她家天翻地覆,让她比过去更清楚地意识到了门第的悬殊。
第35章
从梁家别墅回来后第三天, 阮棠收到了王颖若发来的有关沈冰琛后续的微信。
“沈冰琛和孔传泽掰了,孔老太太问孔传泽,他不肯说实情, 孔老太太怕他俩死灰复燃, 让我阿姨给他介绍相亲对象, 我阿姨把我姨父家一个亲戚刚离婚的女儿介绍给他, 他同意见面了。”
阮棠很是诧异:“沈冰琛把孔传泽甩了?”
“想什么呢, 是孔传泽甩她。”
“怎么可能?那晚在梁家别墅, 孔传泽伸手拉她离开的时候, 还脱掉他的外套替沈冰琛穿呢。”
“当着那么多人, 他就是再嫌弃她, 也得装装样子。他们闹掰的事儿,孔家捂着不让外传, 怕被外头的人说他们薄情寡义、不敢得罪沣和, 准备晚几个月再找别的借口公布,真是死要面子……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啊。”
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孔传泽时他看向沈冰琛的宠溺眼神, 阮棠实在错愕。
听到她的质疑,王颖若笑话过她太单纯, 又说:“沈冰琛自己拼命立难追人设, 吸引来的自然是孔传泽这种虚荣心重的,活该, 现在大家都知道她自导自演了, 孔家跟着丢脸, 她在孔传泽心里也女神变野鸡。”
嘴上虽然不屑, 其实王颖若也有点唏嘘,她和阮棠骂了一会儿狗屁爱情、男人都混账,又问:“你跟冯熠要和好了?听说冯熠现在对你可殷勤了,怕你被沈冰琛欺负,谈着谈着正事赶过去帮你吵架,你不肯理他,他吃不好睡不着,人都瘦了憔悴了。”
“谁说的?怎么可能。”哪怕仍旧不肯搭理冯熠,阮棠也下意识维护冯熠的面子。
王颖若“切”了一声:“你那么喜欢他,肯定不出一个月就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