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和陆西宁曾经很倾慕Maggie姐,还商量着毕业后合开一间类似的高端买手店,如今发现她清不清高、冷不冷傲是因人而异后,反而觉得没意思了。
这间店开在独栋别墅里,加上地下室和阁楼,一共五层,除了买衣服鞋子包包首饰,还可以喝咖啡品红酒,选古董、家具、油画和唱片,阁楼做成了美容室,只有三个床位,免费为熟客服务。
阮棠和陆西宁到的时候,Maggie姐已经亲自等在一楼了,她在四楼露台准备了brunch,阮棠陪父母吃过了早餐,怕看到曾经冷若冰霜的Maggie姐化身舔狗,拼命奉承陆西宁时自己会忍不住翻白眼,就推说不饿,独自留在了一楼。
店员送了杯咖啡给阮棠,正要闭店,沈茗子和她的小跟班推门走了进来,见她们和阮棠打招呼,店员就没动。
阮棠正坐在沙发上看平板里的新货,抬了抬眼皮,权当是打了招呼。
阮棠的态度太轻慢,沈大小姐撇了下嘴,拉着跟班坐到阮棠对面的沙发上,扫了眼她手边的几只奢侈牌纸袋,笑盈盈地说:“前一段大家一起去意大利,约了你几次你都不肯去,还以为你家破产了呢,原来不是没钱,只是不想理我们。“
小跟班应和道:“陆西宁抱上了大腿,阮棠也跟着沾光,当然瞧不上咱们了。”
“也可能是没空,要忙着跟陆西宁学怎么讨老男人喜欢嘛。”沈茗子笑得更灿烂,“陆西宁这么会,当初你追冯熠的时候,怎么不帮忙出出招?”
沈茗子跟阮棠和陆西宁同岁,从小处处和她们攀比,她心眼最小,相貌上输她们一截,只好嘲笑阮棠家开小工厂,陆西宁是非婚生子。
当初冯熠拒绝阮棠,和她的堂姐沈冰琛交往,沈茗子兴奋坏了,时刻把这件事挂在嘴上,恨不得见树都说,如今陆西宁的订婚对象不止高帅儒雅,还有名有钱有地位,沈茗子酸到不行,只好攻击对方大陆西宁十岁,已经三十二岁了这点。
阮棠放下手中的平板,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对沈茗子说:“刚刚三十岁就叫老男人?你爸跟我外公同岁,比你妈大了快三十岁吧?我要学,也该跟你妈学。”
沈茗子“腾”得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脑子被柠檬汁泡坏了就赶紧去修,下次讲人是非前想一想,这个人你能不能得罪的起。”
沈茗子气坏了,可如今的陆西宁她的确得罪不起,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呛回去。
阮棠高贵冷艳地斜了她一眼,问等在一旁的店员:“不是闭店服务吗?”
店员立刻客客气气地走到沈茗子她们身边,微笑着说:“抱歉,我们今天不对外营业。”
若是过去,阮棠一定会留在一楼欣赏沈大小姐气急败坏,可近来家中事情多,她成熟了一些,只觉得没意思,径直上了楼。
沾陆西宁的光、气完沈茗子,阮棠又沾她的光享受了全套的美容护理,隔天她换上Maggie姐精心挑选的裙子,出门参加订婚宴时,整个人美到发光,远比前几日去冯家的四十周年庆时精致。
阮棠的心情原本挺好,哪知走下楼时看到冯卓等在客厅。
听到阮棠的脚步声,正和阮玮业聊天的冯卓立刻站了起来,一脸惊艳地赞美道:“棠棠,你好漂亮。”
“你怎么会来我家?”
冯卓看向阮棠脚上的高跟鞋:“穿高跟鞋不好开车,过来给你当司机。”
冯卓长得不错,嘴巴又甜,很讨长辈喜欢,加上他刚刚帮了阮家的大忙,阮棠的父母对他印象很好。看出女儿的冷淡,唐芸提醒道:“棠棠,不准没礼貌。”
阮棠很想和父母科普自己为什么不乐意搭理这个人,发现阮鑫乔也在客厅,不想请她瞧热闹、被她知道自己被绿的往事,只好乖顺跟着冯卓离开。
劈腿的事被阮棠揭穿后,自知深情人设垮掉,原本妄图利用她的愧疚心和感激迅速复合的冯卓绝口不再提当年,耐着性子从朋友做起,一路上顺着阮棠的喜好聊她感兴趣的话题。
阮棠欠了冯卓的情,既然他不再叨叨复合,她也就不好再冷若冰霜了。
下车后,阮棠本想甩开冯卓,可他紧跟在她的身后扮绅士,恰到好处地照顾,把她衬成了女王,从想找茬、却没胆子过来放肆的沈茗子脸上看出嫉恨,阮棠小小地虚荣了一把,对冯卓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
因此冯熠到场时,刚好看到大侄子递了杯香槟给阮棠,虚扶着她的背,侧头和她耳语,而阮棠非但不拒绝,还亲亲昵昵地冲他微笑。
冯熠冷嗤了一声,两个小屁孩坦诚以待、冰释前嫌、重新开始了?他莫名其妙地被卷到他们的“爱情故事”里当炮灰,白白被骚扰了小半年,这笔帐该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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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阮棠喝光香槟,把空杯递给冯卓,趁着他替自己拿甜点的间隙,照了照身侧的装饰镜。这条星空蓝的吊带长裙单看略老气,上身巨显白,连她的脚趾都被层层叠叠的软纱衬得高贵了起来。
镜中的美貌和不断献殷勤的冯卓令阮棠生出了极大的优越感,她的气场刚刚升至两米八,在镜子的边缘瞥见冯熠的身影,立刻腰斩到了一米之下。
冯熠仿佛也在注视着她,两人在镜中对视了片刻,阮棠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孔雀一秒变鹌鹑。她犹豫了一瞬,决定假装没看到冯熠,不过去讨他的嫌。
和喜不喜欢无关,面对求而不得的人,总是会羞怯气短没自信,因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这个人否定过,一看到就会自卑。大概冯卓也是这样,哪怕综合条件优于她,在她面前还是会不自觉的狗腿。
冯卓走回来把点心盘递到阮棠手中,问:“六叔也来了,我过去跟他打招呼,你要不要一起?”
阮棠想也不想便说:“不了。”
阮棠假装看不到冯熠,纯粹是不想碍冯总的眼、不敢讨冯总的嫌,这一举动却被冯卓解读为了她还在意六叔,被冯熠解读为了她刻意在冯卓面前避嫌。
冯卓态度敷衍地和冯熠打招呼时,冯熠后知后觉地发现大侄子对自己的态度远差于对老五老七,想明白是因为阮棠,本就心情不佳的他寻了个理由,板着脸训了冯卓一顿。
冯卓挨完训,一回头却发现阮棠不见了,正想去找她,又遇上几年不见的老同学过来打招呼。
圈中知道阮棠和冯卓谈过恋爱的不多,看到冯小少爷寸步不离地跟在阮棠身后大献殷勤,和阮棠熟悉、不熟悉的名媛们个个惊奇,状似无意地过来打探。
阮棠不晓得冯卓现在是否单身,生怕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小三”,正要撇清关系,竟看到冯熠朝这边走了过来。
趁身边的赵小姐李小姐笑盈盈地和冯熠打招呼,阮棠不着痕迹地挽住经过的刘小姐,假装没留意到冯六少,哪知她刚夸了一句刘小姐的包包漂亮,冯熠清清冷冷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阮棠。”
阮棠的背后僵了僵,同时疑心自己在做梦——如果她没记错,冯熠几乎没怎么叫过她的名字。她松开刘小姐的胳膊,回过头朝冯熠嫣然一笑:“欸?”
冯熠面无表情地看了她片刻:“过来聊聊。”
在三个伸长了脖子围观八卦的女人的注视下,阮棠跟在冯熠身后走到了僻静处。冯熠站定后,双手抄在口袋里,打量了阮棠片刻,见她垂着头看鞋尖,一副乖巧软糯的模样,简直疑心前天晚上是自己喝多了做梦——那个趾高气昂地把冯卓忽悠得团团转的是她吗?
在冯熠的印象里,阮棠虽然缠人,但很听他的话,看出他不耐烦了,会乖乖收敛,隔天再来软磨硬泡,从没有咄咄逼人、强词夺理过。
迟迟等不到冯熠说话,阮棠有些摸不着头脑,仰起头问:“冯熠哥,你找我有事吗?”
“前天一口一个‘六叔’叫得那么亲,今天装不认识?”
“……”这人有病么?她跑到他跟前蹦跶他嫌烦,装隐形人他也不乐意?阮棠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碍着人家一根手指就能送他们全家喝西北风,只能继续装乖。
阮棠此时此刻的模样,与冯熠印象里的没差,他的心情莫名好了一些,问:“你移情别恋的对象,就是冯卓?”
“……”
这话若是别人问,阮棠一定立刻否认,可冯熠问就不同了。
瞎子都看得出冯卓在追她,如今沣和是冯熠掌管,冯卓帮她家求情,推迟还七千万的事情冯熠一定知情,她否认的话,岂不是有为了哄人家大侄子帮忙欺骗感情的嫌疑……
多说多错,阮棠便只笑不说话。
冯熠权当她默认了,冷着脸望着阮棠不说话。阮棠被他看得心慌慌,正愁想不到理由跑路,冯卓找了过来。
冯卓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笑着问:“聊什么呢?”
阮棠从没觉得冯卓如此顺眼过,为了避免和冯熠继续对视,她不着痕迹地往一旁让了让,站到了冯卓身侧:“没聊什么。”
想和冯熠攀交情的人多,片刻工夫,就有两个人围了过来,趁着冯熠跟人寒暄,阮棠向冯卓使了个眼色,冯卓立刻冲六叔比了个“先走”的手势,带着阮棠去了别处。
阮棠往冯卓身侧躲,以及离开时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惹得冯熠满心烦躁,以至于周一早晨,助理把阮家送来的还款补充协议送到他手边时,他没签。
隔了半个钟头,吴江就打了电话过来。
“冯总,阮总推迟还款的事儿,您的意思是?”
“三个月太久,给他半个月,利息就不用算了。”
合同上约定上上周的周一还款,那么,明天就到半个月了。
吴江和阮玮业私交不错,有心帮他,却不敢问冯熠为什么出尔反尔,只好婉转提醒道:“周年庆那天,冯卓找大冯总替阮总求情,他亲自给我打了电话……”
冯熠意外了一秒,说:“如果我爸问起来,你就和他说是我的意思。”
一走出冯熠的办公室,吴江就给阮玮业打了通电话。阮玮业为人宽厚仗义,朋友多,这次他遇上困难,有几个愿意出手相救的,如果这七千万能迟付三个月,应该能周转开。可冯家要是较真,不锈钢厂强制停了产,没了进账,资金链断掉就真完了。
吴江本不想惹麻烦,和阮玮业通过电话后,一时心软,还是趁着向冯熠爸爸汇报别的事的时候,提了一句。
冯维舟虽然意外,但手中事情多,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立刻找儿子,到了快下班时遇到冯熠,才想起来问:“不锈钢厂那七千万,我都答应冯卓了,你为什么不签字?”
这两年合作方更愿意找年轻精干懂变通的冯熠谈生意,人都不愿意服老,冯维舟为儿子骄傲之余,也有些吃味儿。
冯熠清楚这一点,所以小事上头,哪怕他不赞同,也会按父亲的意思来,以示尊重。这次,他却一反常态地说:“规矩不能坏。今天答应了冯卓,明天别人来求情就不好不理,如果这七千万不是真的付不出,而是下面的人勾结,借口迟付,挪用到别处,或者收了好处,帮忙故意拖延呢?”
不等父亲说话,冯熠又说:“今天开晨会,赵经理汇报的时候,我觉得原料的运输路线不对,随口问了一句,本来没在意,突然看到表叔拿胳膊碰赵经理……开完会,我叫了几个人分别到办公室,细细问过才知道,表叔那边的原料最近都是从越南进的,比他报上来的韩国货的价格每吨便宜二十,表叔用这二十的差价,半个月贪了四百万。”
“我找了他那边化验室的负责人,问出他调过去的这两年,进的原料就没合格过,化验室被他压着、不敢声张,只能闭着眼填数据。原料质量差,就得往里面加昂贵的辅助材料,生产成本特别高——表叔负责的那个厂为什么一直不赚钱,这就算找到原因了。用越南货这事儿他一个人做不成,相关的人都要调走。”
冯维舟沉默了片刻,说:“水至清则无鱼,每天大把的现金从手中进出,换谁都禁不住诱惑,捞点零星的好处不要紧,他做得这么过头,吃相太难看了,该给他敲敲警钟。不过,他跟着我打拼了四十年,马上退休了,面子总要留一些,调他去管后勤,别撕破脸。”
隔了半晌,冯熠才“嗯”了一声。
挥别父亲、坐进车里后,冯熠摘下眼镜,松开领扣,仍觉得烦躁。
沣和虽是他爷爷创建的,却在他父亲手里做到如今的规模。冯家家大业大,集团里亲戚一大堆,盘根错节,多养几个闲人倒没什么,让人头疼的是表叔这种不甘心闲着的。
下面的人都知道老冯总重亲情,被“皇亲国戚”欺压得再狠也敢怒不敢言,冯熠讲规矩不讲人情,所以遇到事情,他们更愿意向他请示。
这三年来,冯熠一直想给那几个闲不住的立立规矩,这次人证物证俱在,机会正好,然而父亲永远把他们护在身后。
他名义上只是副总,父亲发了话,这件事只能重拿轻放,粉饰过去。
冯熠心情不佳,不想回家,正巧陆浔约他喝酒,便去了他的别墅。
冯熠到的时候,冯拓和他的发小梁宴都已经在了,陆家和梁家的生意如今也放给了小辈做,年轻人不愿意跟老一辈人谈合作,因为生意的缘故,冯熠和陆浔、梁宴渐渐熟识了起来。
三个人都高冷寡言,唯一的大闲人冯拓反而成了每次聚会时最不可或缺的——没有冯拓在中间黏合,三人之间只会有利益,不会有如今的交情。
看到陆浔,冯熠立刻想到了他妹妹的好闺蜜阮棠,他今天的烦躁有一半与她有关,阮家此时此刻应该炸了锅,在他的预想中,阮棠会第一时间去问冯卓,冯卓会立刻跑来找他闹……
然而,并没有。
喝掉杯中的酒,冯熠问陆浔:“昨天好像听人说,明晚你妹妹妹夫请答谢酒,在哪个酒店?”
“我怎么知道。”陆浔是非婚生子,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收了钱,把他丢给有钱没儿子的父亲,因此性子冷淡、六亲不认。
什么事情过头了都不好,冯家的家庭气氛就是太和睦,其乐融融的同时,冯熠也要受亲情绑架,倒有些羡慕陆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