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刹那,她似乎还听到自己惊呼的声音。
“您醒了?”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晏梨看去。
只见一个长得小家碧玉的姑娘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
像是在确认什么,寻找什么,又像是生怕她会凭空消失。
然而当发现这件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时候,晏梨什么都顾不上,掀开被子就往门口跑。
对方反应慢了半拍,没有追上她,手摸到房门的那一刻,她的心都快蹦出嗓子眼。
猛地拉开。
看清眼前的一切的那一刻,心里刚升起来的那点激动,灰飞烟灭。
穿着玄铁甲的侍卫站在过道两旁,一直到看不清的远处。
晏梨咬牙,往前走。
她不要待在这儿。
可是一步没有迈出去,就被拦下。
“您不能离开这儿。”朔风说。
“让开。”
没动。
僵持不下,晏梨看了他一眼,抬手把穿在抹胸襦裙外面的衣服脱掉,大片肌肤裸/露。
朔风一惊,跪下。
他一跪,他身后的侍卫全跪了,齐刷刷,跪满了整个过道。
晏梨抿紧唇,拎起裙摆,就算要踩着他们出去,她也要离开这儿。
“夫人。”
身后传来“扑通”跪地的声音。
忆妙开口。
世人皆知,楚王妃已经死了,而且现在只有皇上,没有楚王。不能叫王妃,又不能叫娘娘。
“还请您饶他们一命。皇上有令,若是您不见了,他们都要被处死,一个不留。”
如果她现在离开,等被找回来的时候,面对的可能会是比现在更糟糕的境地。
“求夫人开恩。”朔风接话。
“求夫人开恩。”
整齐划一的声音从走廊仿佛从走廊尽头传来,带来一阵凉风。
明明是初夏时节,但是晏梨却突然觉得好冷。
*
萧天凌处理完昨天晚上的事情过来已经是傍晚,暮色昏沉。推开门,发现房间里没有点灯。
忆妙见到他,上前请安。
“为什么不点灯?”
忆妙跪在地上没起,只是看向床那边。
萧天凌没有再多问,走过去的时候,发现桌子上的饭菜已经放凉,一口都没动。
眉间轻拧,一转身,看清床上的景象之后,心口抽了一下。
她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屋子里没有点灯,她就坐在最昏暗的地方,蜷缩成小小一团。
不用他开口,忆妙把灯点亮。
萧天凌在床边坐下。
“为什么不吃饭?”
她目光无神,呆滞地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喃喃,“我要回家。”
萧天凌薄唇轻抿。
“先吃饭。”
“我要回家。”
没有再回答,转头吩咐忆妙,“准备点热粥过来。”
“是。”
很快,忆妙端着粥回来。
“先吃点东西。”
“我要回家。”
她嘴里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话。
“先吃饭,吃完我们再谈。”退让。
她没再说话。
萧天凌把粥端过来,舀了一勺,吹凉之后喂到她嘴边。
没有等到她张嘴,手里的碗被打翻。
粥一大半全洒在他的手背上。
“皇上!”忆妙大惊。
萧天凌看了眼自己的手,再看向对面的人,她眼里只有怨恨,嘴里还是那句话——
“我要回家。”
手背上火烧火燎般的痛忽然间好像就消失了。
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降到冰点,忆妙小心开口,“奴婢去请太医。”
“回来。”
忆妙没敢再动。
等着吩咐,半晌,只听到一句,沉如水,“再去端碗粥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熬不住了,后面再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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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忆妙察觉气氛不对,愣了片刻才应声离开。
等回来的时候,见到坐在床上的人还是抱着自己缩在角落,忆妙劝说:“夫人,您已经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太医说您现在身体虚亏,不吃东西会扛不住的。”
然而床上的人对她的话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夫人?”忆妙轻声叫她。
半晌之后,“我要回家。”
她声音很低很平,不带任何情绪,就像是面对绝境的人最后的一点点挣扎。
忆妙知道她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心提起来,正要开口,手里的粥被人夺了过去。
“吃饭。”强势和着急交织。
坐在角落里的人缓缓抬头,空洞地看向面前的人,“我不吃。这样活着,我宁愿饿死。”
被她口中的这一个“死”字激得脑子里一瞬空白。
僵持片刻——
萧天凌喝了一口粥,在她躲避之前,伸手钳出她的下巴,强行把粥喂给她。
晏梨拼命挣扎,但是却推不开半分,人被压倒在床上。
呜咽着被迫吞下去,却跟呼救声相冲,喉间抽紧,一个吞咽不及——
“咳咳咳!”
剧烈咳嗽。
萧天凌一怔,慌忙松手。
晏梨揪住自己的衣服,难受,害怕还有屈辱齐齐涌上心口,咳出泪的时候,突然就像是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哭过,也好像从来没有这样难过过。
可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过。
明明应该只有讨厌才对,可是为什么会这么,这么的难过。
听到咳嗽声,刚退到桌子边的忆妙猛抬头。
却第一次在一位帝王脸上看到自责跟无措。
在萧天凌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笑着的,就算偶尔耍赖要他妥协的时候会泪眼巴巴地看着他,但只要他妥协,立马就会笑出来。
但是现在,他第一次见到她伤心的样子。
她哭得快要喘不上气,萧天凌伸手想要抱她起来。
只是手还没有碰到,被打开。
然而当她手心打在自己手臂上的时候,萧天凌眉心再拧紧一分。
她手心滚烫。
不顾她的挣扎抗拒,手贴上她额头。
烫的。
刚才贴近的时候,有一瞬感觉到她呼吸不对,却没想到是发烧了。
“传太医!”萧天凌厉声。
忆妙猛回神,“是。”
*
这间房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御林军,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除了外面的虫鸣鸟叫,房间里寂静无声。
因为晏梨一直不让人靠近,谁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这会儿烧得晕乎乎的,没有力气挣扎,安静地躺在床上让太医把脉。
齐太医把完脉,将晏梨的手放回被子里,面露难色。
“说。”坐在床边的人,没有离开过半步的人冷声道。
齐太医跪下,“启禀皇上,只是风寒之症。不过之前伤毒交加,一直在用药保着,臣一时也辨不出究竟是哪几味药,现在贸然下药,万一药性相冲的话,本就身体亏虚,怕是会有性命之虞。”
又道:“最好是能问出吃的是什么药,或者找到开药的大夫。臣实在不敢拿夫人的性命冒险。”
最后一句话其实是有探听口风的意思。
齐鸣虽然是萧天琅安排进的太医院,但是在登基之后,是以没有见过晏梨。但从昨晚开始,御船就加强戒备,这间房更是被御林军围得像个铁桶,就算不知这“夫人”的称呼是从何而来,但也明白,这个女子对皇上来说非同一般。
久久没有等到回复。
站在边上的萧天琅出声,“皇兄,还是先治病吧,她现在的身体拖不起。”
他自然清楚他在迟疑什么。
一晚上的时间足以让他们弄清楚很多事情了。
半晌沉寂之后——
“去把人找来。”
听到这话,萧天琅松了口气,不过随即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不敢用药,只能先用冷帕子敷一敷。
忆妙端着水进来,拧了帕子,上前。
“我来。”床边的人伸手。
忆妙微微一愣,将帕子递过去。
晏梨烧得迷迷糊糊的,觉得额头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睡过去一会儿,等再醒过来的时候,人清醒了些,感觉到有人在照顾自己,很温柔很耐心。
“惊尘……”下意识叫出一个名字。
除了忆妙,没有人看到有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拧帕子的手顿了片刻,不过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反应,继续。
没有听到回应,晏梨缓缓睁眼,却在看清照顾自己的人之后,脸色一变。
想躲,却没有力气起来,懊恼,一把将他刚放到额头上的帕子抓下来扔开,“我不要你假惺惺的好意。”
因为发烧,眼睛都泛着浅浅的红,烧得水汪汪的,里面全是戒备。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捡起被她扔在枕头边的帕子,已经被水泡得起皱的手再一次放进水盆里,重新拧干。
转身对上那双瞪着他的眼,喉结轻滚,开口,“你不是想见林惊尘?”
他突然提着这个,晏梨一怔,怀疑,“你愿意放我走?”
他只说:“我可以让他来见你。”
“真的?”一双眼忽然有了光彩。
萧天凌看着她的眼睛顿住片刻,“我说过我不会骗你。”
晏梨抿抿唇,没接话。
不过当他再把帕子放在额头上时,她没有躲。
从遇见之后,两个人之间难得的平和。
“感觉好点了吗?”萧天凌问。
“……嗯。”迟疑一会儿,还是应了一声。
片刻安静之后,再次开口,“身上的伤……还疼吗?”
这句话晏梨听过无数遍,只不过是出自另一个人之口,但乍然听到,几乎都没有想,说:“不疼了。”
萧天凌下一句话刚到嘴边,却被敲门声打断。
“皇兄。”萧天琅把人带来了。
站在门口,等着他的吩咐。
萧天凌看了眼躺在身侧的人,眼帘一垂,“进来吧。”
等人进来,晏梨看到跟在萧天琅身后的林惊尘,突然呜咽一声,哭起来。就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小孩,终于见到家人,说不出来话,只是哭。
见状,萧天琅下意识看向坐在床边的人,后者视线微垂,看不清情绪。
林惊尘看到晏梨哭,险些抛弃所有教养,不过被最后一丝理智生生拉住。
一天、一夜,他用尽了所有的人脉关系,都找不到她的去向。
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助。
“草民林惊尘见过皇上。”作揖行礼。
萧天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说话。
林惊尘保持着那个行礼的姿势,没动。
晏梨手撑着床,想要起来,不过刚一动,就被人握住肩膀摁了回去。
“躺着。”
萧天凌起身。
一身黑金龙袍站在床前,只是站着,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免礼。”
“谢皇上。”面对圣颜,林惊尘一如平日从容坦然。
萧天凌道:“她在发烧,太医不敢随意用药,所以找你过来。”
“草民自当竭尽全力。”
萧天凌稍一低头,他眼里的人,眼里是另一个人。
脸色微僵,让到边上。
林惊尘这才上前,忆妙搬了凳子过来。
林惊尘道谢落座。
看清她的样子,林惊尘的眉就再没有放松过。
她的身体状况他再清楚不过,而现在,他知道,很不好。
伸手去把脉,她却抓住他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直往自己身前拽,哭着叫他的名字,“惊尘……”
那般依赖。
站在旁边的人眼底一片寒霜,垂在身侧的手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萧天琅轻叹气,走过去,“皇兄,我让齐鸣也过来了,不如我们出去等。”
这样看着,怕是要出事。
眼前的人没动。
萧天琅压低声音,又说:“明日太后跟慧妃就到淮州了,有些事,还要再准备一下。”
第34章
那日的刺客因为很快被捉拿下来,死伤很小。城里一夜之间加强了守卫,随处可见巡逻的官兵,不过并不见萧条,茶楼酒肆反而愈发热闹,到处都在议论这场行刺。
有人说自己看到了刺客,那身手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人,能找到这种人的必是要有权有势之人,多半跟之前那些被处置的贪官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