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宿舍的大门被拧开的声音。
有人走进来,又轻轻关上了门。
莉迪亚一屁股坐了起来,与托拜厄斯两两相望。
“我怕你这边什么都没有就在我那煮好了端过来了……你睡着了吗?”
塔特尔走到卧室门口,与坐在床边的托拜厄斯对上了视线。
塔特尔:“……”
这人谁?
第32章
塔特尔注视着床边这个似乎寒毛直竖的男人,他的视线平平地移开,看向正无措地将视线在他和男人之间来回移动的莉迪亚。
“你认识的人吗?”塔特尔问。
莉迪亚迅速冷静下来了。
仔细想想,确实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需要瞒着塔特尔。
思及此,她便大方地介绍道:“这是我家的家庭医生托拜厄斯,我的药一直都是由他给我配的,小时候身体不好,也是他为我调理身体的。”
她又扭头对浑身僵硬的托拜厄斯说:“这位是主神塔特尔大人,我的顶头上司,非常非常照顾我。”
托拜厄斯看着塔特尔,略有些不自然:“百闻不如一见,主神大人。”
塔特尔点了点头:“听奥尼恩斯说起过你。借过。”
宿舍本身就狭窄,卧室就只有床边有个狭窄的通道。
托拜厄斯本来是坐在床边的,见塔特尔端着碗走过来,便不得不起身绕到床尾,给塔特尔让开道路,又见塔特尔坐在自己原来所坐的床边位置,碰了碰汤匙。
“……你自己吃还是要我喂你?”他向着莉迪亚问道。
莉迪亚悚然,眨眼看着塔特尔:“……我还是自己来吧。”
塔特尔将碗递到莉迪亚手上,面无表情地叮嘱她小心烫,才淡淡地说:“算你有自知之明。”
莉迪亚:“……”
合着您根本不打算喂我啊。
塔特尔看着莉迪亚垂着睫毛,小心吹了两口炖烂的稀饭,试探性地张嘴含住勺子的样子。
他移开视线,落在立在床尾的托拜厄斯身上。
托拜厄斯自然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他总感觉主神大人看他的眼神有点复杂。
他正想找个话题打破一下尴尬的气氛,就听塔特尔问他:“听说托拜厄斯先生从前在药剂师协会供职?”
托拜厄斯一愣,扭头去看莉迪亚。
莉迪亚点头,说道:“唔,确实是我跟主神大人提过的。”
“嗯。”托拜厄斯点头道,“不过十多年前就离职了,都很久以前的事了。”
塔特尔笑了笑:“是呢,若是你最近几年还在药剂师协会任职的话,说不定我就会认得你了。”
莉迪亚眉毛抖了抖:“诶?什么什么?为什么呀?”
塔特尔瞟了她一眼,答道:“从前的药剂师协会是鲁珀•克莱夫大人管辖的,后来他提前退休,就由我代为管理。”
莉迪亚睁大眼:“现在也是由主神大人管理吗?”
“怎么可能。”塔特尔淡淡地说,“既然有新上任的守护者,自然归他管理。”
托拜厄斯也适时地插话说道:“对,现在是由刚刚上任的奥古斯大人管理的吧。”
莉迪亚一愣,又想到刚才塔特尔没来之前托拜厄斯让自己去找药剂师协会的前同事的事情。
她心中莫名有点不乐意,觉得这件事还得跟托拜厄斯商议一下,但现在塔特尔又在场。
她也没多想什么,便扭头对塔特尔说道:“主神大人,今天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跟托拜厄斯说。”
塔特尔的一边眉毛挑了起来:“你是在撵我吗?”
“当然不是。”莉迪亚无辜地看着塔特尔,“真的有事要说。”
话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塔特尔觉得自己再呆下去就是不识好歹了。
果然流浪猫都是没良心的,辛辛苦苦给她做了晚饭,结果还要被撵走。
他站起身,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抢回莉迪亚手里的碗,拿着给她做的晚饭就一走了之。
不过那只是赌气的想法,塔特尔站起身,瞥了莉迪亚一眼,后者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行吧,还等着他赶紧走呢。
塔特尔轻轻啧了一声,将宿舍钥匙拍在莉迪亚的床头柜上,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以及跟刚刚开门时候完全不是同一个音量的关门声。
“……”托拜厄斯无语,慢慢走回莉迪亚床边坐下,“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莉迪亚牛头不对马嘴:“……他好像生气了。”
“谁?”
“主神大人。”
“……严重吗?”
“还好吧。”莉迪亚忧郁地低下头,“他每天都跟我生气……”
托拜厄斯有点诧异:“呃,那没事吗?没难为你吧?你要是在魔法师协会工作得不高兴,要不要去药剂师协会啊?我记得听你哥哥说,你跟新上任那位奥古斯大人不是挺好的朋友吗?”
“诶?”莉迪亚一愣,“哥哥说我跟奥古斯是好朋友吗?”
托拜厄斯更加莫名其妙:“你选拔赛的时候不是经常跟你哥哥联络吗?难道不是你告诉他的?”
莉迪亚这才想起来,当初她参加选拔赛,初初出门,因为过于兴奋,事无巨细地给介于身体原因从小呆在家里不能出行的哥哥讲,连花坛里开了什么颜色的花都要说一嘴。
那时候她自然是聊起过接触最多的奥古斯的。
后来她从安格斯那儿确定了杀人嫁祸自己的就是奥古斯之后,跟奥尼恩斯的联络因为后者生病的原因也几乎没有了。这样一想,托拜厄斯和奥尼恩斯不知道自己跟奥古斯之间的恩怨也是合情合理的。
莉迪亚蹙起眉,对托拜厄斯说:“说起来,选拔赛中有人遇害这件事是已经公布了吧?”
“……嗯,是啊,你不就因为这件事错过了选拔赛吗?”托拜厄斯一脸莫名,“毕竟是死了人,再怎么想捂着也没办法吧。”
“那么,外界是怎么看这件事的呢?”
托拜厄斯无语:“能怎么看?选手遇害,没有追查到凶手,女王大人为安抚被害选手的家族,给这个家族在王庭担职的人升了职以示安抚。……啊,对了最后这点是我联想的,因为被害人不是哈里森家的吗?我见新闻上有说哈里森家的大儿子被升职了?”
“真亏你能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再怎么说我也在你家呆了那么长时间,当初鲁珀大人也是在王庭担任要职的呢。”
莉迪亚抿了抿唇:“托拜厄斯。”
“……诶?”
“我从小吃的这个药,真的只是普通的遗传病抑制药吗?”
“唔?!”托拜厄斯一愣,盯着莉迪亚,“为什么这么问?”
莉迪亚拧着眉:“为什么非要找托拜厄斯你认识的人配药,普通的药剂师不可以吗?”
“……”
“我本来一直都没有觉察到这点,刚才猛然知道了药剂师协会是由奥古斯分管了,就我个人而言,我没办法信任他手下的人。”莉迪亚看着托拜厄斯,“总之事情比较复杂,我现在跟奥古斯基本上算是死敌那一挂的。”
托拜厄斯:“……”
托拜厄斯:“你们翻脸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主神大人从前也管辖过药剂师协会。”莉迪亚无视了惊讶的托拜厄斯,她扁着嘴,“我把药房拿去给主神大人,请他帮忙找可以信赖的人来配药。不然我怕奥古斯毒死我。”
“……不行!”托拜厄斯阻止道,“这种药的配法非常复杂,当初我在药剂师协会的时候就是跟这位同事一起研发的,只有他才可以。”
莉迪亚平视前方,冷静地问:“那不吃药我会死吗?”
“……”
“会变得像哥哥那样体弱吗?”
“……”
“喂,你倒是回答我啊。”
托拜厄斯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就是不信赖我的同事。”
“那是你的同事。”莉迪亚皱眉看着他,“你信赖你的同事是理所当然的,对于我来说,主神大人更值得信赖。”
托拜厄斯都气笑了:“你找你的主神大人帮忙,不是也是要他找认识的药剂师吗?!你这家伙,少偷换概念,结果不是都一样吗?!”
莉迪亚嘟了嘟嘴,试图说服他:“你想想,你都从药剂师协会离开十多年了,我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你有什么认识的朋友。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的同事现在变成什么样了,要是已经是坏人了呢?!”
托拜厄斯只感觉一阵无语,但他似乎没有妥协的意思。
他对莉迪亚说:“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知道吗?”
“理由呢?”
“……”
“发烧了就好好躺着休息。”托拜厄斯闭了闭眼,“瞎追究什么,我会害了你吗?”
莉迪亚唇线绷得紧紧的,一声不吭地注视着托拜厄斯。
托拜厄斯知道,这是不打算罢休的意思。
僵持了许久,托拜厄斯终于叹了口气,垮下肩膀。
“知道了,我跟你说了你就听我的做是吧?”
莉迪亚谨慎地开口:“我听你说完之后我再判断该怎么做。”
“……”
托拜厄斯坐在莉迪亚床前,沉默了许久,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莉迪亚慢慢将手中的稀饭吃完,将碗轻轻放在床头柜,发出轻轻一声笃声。
托拜厄斯也适时地开了口。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离开药剂师协会,并进入你家担任家庭医生吗?”
莉迪亚没想到他会提起他自己从前的事,只能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托拜厄斯垂着眼,脸上露出些微怀念的表情:“不是我自负,我那时候是整个药剂师协会最出色的药剂师,如果顺利的话,我就会成为首席药剂师,立于杜图莱整个药剂师届的顶端,人人尊敬的那种。”
他自嘲地笑了:“但是我现在还是籍籍无名,现在的药剂师协会,大概也没有几个人记得我的名字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莉迪亚还是摇头。
“因为我那时候自负才华,与同事……唔,就是我这次让你找他配药的那个同事,当时他也算是协会里数一数二的药剂师了,我俩很惺惺相惜来着……”
托拜厄斯平静地回忆着,声音没有起伏。
“我俩研究配置禁药,被当时的顶头上司鲁珀•克莱夫大人、也就是你的父亲,发现了。”
托拜厄斯露出一个苦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抛弃理想事业,蜗居在克莱夫家的后院做着保姆一样的工作了吧?”
莉迪亚的手一点一点攥紧了床单。
她听到托拜厄斯轻轻的声音。
“我是被胁迫的,莉迪亚。”
第33章
当夜,塔特尔回了自己的宿舍,莫名其妙的有了种被背叛的感觉。
就好像从门口捡到的流浪猫,小心抱回来给它洗澡、给它梳毛、喂它吃饭,还抽空陪它玩毛线球。但是就在流浪猫的上任主人出现的时候,小没良心的还是撒欢蹭着前主人的裤腿去了,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自己。
塔特尔觉得自己很久没受过这委屈了。
至少最近五年都没有过了。
……更气的是他居然无可奈何。
谁让流浪猫确实是有上任主人的呢。
塔特尔平稳心境,去洗了个澡,打算早早睡下,遗忘掉着操/蛋的夜晚。
就在他刚刚从浴室出来,都还没来及擦头发的时候,宿舍门被叩响了。
他随意拿了块毛巾搭在脑袋上揉着,怠惰地打算装死。
但敲门的人显然很有耐心。
耐心先告罄的是塔特尔,他烦躁地将擦头发的毛巾往椅子靠背上一扔,怒气冲冲地跑去开门。
不管是哪个王八蛋,扰人清梦的玩意就该扔到河里去喂鱼。
看他不骂死这个不识好歹的!
“……”
他唰地拉开门,一口气噎在嗓子口,愣是没骂出声来。
莉迪亚抱着枕头,看到门被打开了,就仰着头看他:“我想跟你一起睡。”
塔特尔:“……”
夭寿了,流浪猫回头了。
塔特尔盯着对方,发现莉迪亚精神萎靡,脸上还泛着红晕,似乎是还在发烧中。
她睫毛低垂着,眼角有些发红,没得到塔特尔的回应,她便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唇线默默地抿紧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塔特尔已经很熟悉这种表达方式了。
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要耍无赖的前奏。
他咳了一声:“我才不要跟男人挤在一张床上。”
莉迪亚身子一矮,从他胳膊下钻进了宿舍:“我睡地上。”
“……你是不是太熟练了一点?”
“什么?”
“蹭别人床的本事。”塔特尔想到了什么,忽然眼角一抽,“你自己铺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