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吃得起劲，就听陆晓柔突然说：“小宁，听说你在这边跑了很多年龙套，应该很辛苦吧？难怪你演技这么棒，我听说这里竞争很大，条件不好的饭都吃不上，现在你碰上郁导，终于苦尽甘来了。”
陶悠宁正在吃一颗章鱼丸子，闻言一噎，突然有种自己在吃鸿门宴的感觉。
沈家衡坐在她旁边，看她呛住了赶紧给她递水：“慢点吃。”又说，“小宁演技不错，也很努力，昨天晚上我看到她一个人在排练室训练，很刻苦。”
郁骁若有所思，原来她昨晚是刚训练完回来。
陶悠宁喝了水，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顺下去了。不想理会陆晓柔的找茬，对沈影帝道谢：“谢谢啊，我昨天刚听说您为了准备这部戏专门去昆曲艺术团学了半年的戏曲，跟您比起来我实在是自愧不如，可不得抓紧多练练嘛。”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闻言又再一次对影帝的敬业表示了钦佩，之后有意无意地岔开了话题，嘻嘻哈哈地说起了别的。
陆晓柔却又状似关心地说了一句：“小宁，你慢点吃，还有很多呢，别噎着了。”
刚活跃起来的气氛又安静了一瞬。
陶悠宁看着她的姿态，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个词：绿茶……好绿。
作者有话说： 绿茶离翻车不远了，再让她蹦跶一会儿叭= =
第22章
陶悠宁放下筷子，陆晓柔当着自己的面就给大家上眼药，她请的饭再好吃也不想吃了。
“谢谢陆老师请客，我就是个靠片酬过活的小演员，确实比不上陆老师。”陶悠宁一边擦嘴，一边笑眯眯地说。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陶悠宁说自己只有片酬，然而陆晓柔一个刚签公司、第一部 戏正在拍摄中的人，哪来那么大手笔直接请整个剧组吃最好的日料？还不是靠她的金主。
陆晓柔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晓柔姐……”她的助理小声提醒，导演和各位前辈都还在呢。
陆晓柔也意识到这一点，强笑着说：“大家慢慢吃，我先过去休息一下。”
陶悠宁眨眨眼，这段位也太低了吧？这就受不了了，那她是哪来的勇气找茬啊？
同时忍不住反省了一下，难道是自己说得太过了？
陶悠宁发现郁骁正看着她，弱弱地解释：“我没别的意思……”
其实就是故意的，可她真没想到陆晓柔这么容易就被气走了，本来她是打算说完自己撤的……
“多吃点，下午任务很重，别又没力气了耽误进度。”郁骁却只说了这么一句。
沈家衡也给她夹了一个手握：“多吃点，你太瘦了，千万别学那些人减肥。”
盛情难却，那就……吃吧╮(╯▽╰)╭
下午任务确实不轻，安排了三场戏，不过第三场才轮到她。
陶悠宁一开始态度很认真，虽然没有她的戏份，也认认真真地跟在导演旁边看监视器学习，然后她终于明白陆晓柔为什么会一直卡了——她这次犯这个问题，下次有那个问题，然而第三次又回到第一次的问题……
同样的几个错误轮着来，好无聊啊。
“觉得没意思了？”郁骁瞥了她一眼。
陶悠宁没想到大导演看着监视器还能注意到她，心念一转，就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你怎么不跟她把问题说清楚呢？她这样反复犯错，多浪费时间啊。”
“你也说了她是几个毛病轮着来，说明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可就是没办法同时把所有方面都兼顾到，这是能力问题。”
“哦，原来是这样，也对哦。”
“你去休息室睡一会儿吧，你的戏估计要到晚上了，到你的时候我让小黄喊你一声。”
陶悠宁不知道其他导演是不是也对演员这么照顾，但莫名觉得心里很暖，小声地跟他说了一声谢谢，就往休息室去了。
顾浩看了他们好几眼。
嗯？师弟虽然在片场不会暴躁到大声骂人，但好像也不是这么体贴的性子吧？怎么今天还主动让演员去休息室？
郁骁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无奈地解释：“你没发现她身体不是很好吗？表演本质上是情感的传达，但是表达情感是要有足够的精力来支撑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她确实演到后面越来越有灵气，可是身体跟不上的样子，我还想是不是缺少形体训练呢，被你一说确实是体力的问题！”
顾浩恍然大悟。师弟的眼力确实比他厉害，不服也不行。
陶悠宁那场戏确实拖到了晚上，准确地说，等到一切就位可以开始拍的时候，已经九点了。
这是她和周瑾的一场对手戏，就她跟周瑾两个人在室内的一场对话，外面大灯安排上，拍出来的效果就跟白天一样。
第一次单独跟影帝级别的人拍对手戏，陶悠宁难得的有了些忐忑。
开拍前郁骁先跟她说了一遍戏，把大致走位都说了，然后让他们自己走戏。
走戏是把台词、动作像实际拍摄那样演一遍，但是不带感情。演员的感情是有限的，走戏的时候用掉了，实拍可能就没有了。
这场戏是周瑾已经为救玲珑毁了嗓子，玲珑过来探望，情难自抑，握住了他的手，一边流泪一边道谢，心直口快的小师妹说了一堆的话，都是她娘教她说的，一个字也没错，偏偏把内心所有的爱慕都压在了心底，未曾宣之于口。
所有的情感体现，都靠那动情的一握和泪流不止的眼里化不开的情谊。
走下来没有问题，郁骁去了监视器后面看着，准备开始实拍；陶悠宁努力把自己代入小师妹，体会她的情感。
摄影师调好设备：“录！”
“演员准备！三、二、一，开始！”
陶悠宁已经酝酿好眼泪，本该上前去握住沈家衡的手，然后落泪说台词，可是听到那一声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一慌，竟然没了泪意，不知所措地顿在那里。
摄影师和导演都没做声，就把摄影机对着她，现场安静得像是真空了。
陶悠宁愈发慌乱，压根就哭不出来了，她朝摄影机看了一眼，无辜又委屈，终于听到了“卡，重来”，暂时得以解脱。
沈影帝为人温和，知道她是新人，主动跟她说：“刚才发现你的手很冰，是太紧张了吗？哭戏本来难度就大，如果台词煽情还能带动一下，但这一段却是口不对心的，甚至周瑾那么敏感的人都因为沉浸在伤痛里没有发觉小师妹的心意。你只要努力演就好了，就算不好导演也不会说什么的。”
然而陶悠宁还是很紧张，甚至觉得自己紧张得肚子都开始痛了。
这会儿摄影机没有录，但是也没关，导演还是能看到这边发生的事。
郁骁大概是知道这边的情况了，又过来了一次，问她：“紧张什么？”
陶悠宁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演好，只觉得紧张，还真没想过为什么之前都不紧张、偏偏现在紧张了，想了一下才说：“可能是怕哭不出来。”
“真哭不出来我让他们给你上眼药水。”郁骁直视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按理说陶悠宁应该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然而她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恐惧，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觉得自己极度缺乏安全感。
郁骁知道她是临场恐惧了，这种情况在表演系一到三年级学生身上并不少见，主要表现在首次挑战需要大量情感投入的戏份时，登场前突感恐惧，不敢上台。
陶悠宁没有上过专业院校，全靠本能表演，出现这样的问题很正常，只要经过正确的引导过了一这关，后面再拍戏会提升不少。
郁骁回忆着上学时导师跟他说过的一个处理案例，声音沉稳：“其实演戏没有对错之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而且这也不是话剧表演，观众就在现场看着，这里你有重来的机会。你先演一遍我看看，想怎么演就怎么演，今天演不好可以慢慢拍，等你觉得自己状态好了再拍。”
陶悠宁没有理由再退缩，重新回原位准备。
第23章
陶悠宁作为小财神，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什么能让她想哭的事情，刚才能酝酿出泪意，已经是导演给她讲戏有所触动的结果了。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理解这个人物的想法，顺着人物情感运动的过程发展去演。
玲珑推开门走进去，首先看到的是师兄苍白病态的脸，想到如此优秀的师兄竟再也不能唱戏了，她是何等的心疼！
但来之前她就想好了，师兄肯定比她更难过，她不能再哭了给他添堵。
玲珑深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泪意，走过去，母亲要她说的话就在牢牢记在脑子里，不用想就能脱口而出，可她却如鲠在喉。
她半跪下来，师兄的手也是如此的苍白，她曾多少次幻想可以牵住它。最后一次，就让她最后放肆一次吧，她轻轻握住他的手。
温度通过皮肤的接触直抵大脑，她的神经像是触电了一般，在那不受控制的瞬间，泪如雨下，一滴滴砸在交握的双手上……
“我对不起师兄……”
她不能说自己真正想说的话，把母亲耳提面命要她记下的道歉一句句说出来，每一句话里都是她绝望而无法言说的少女情怀。
“……戏班定会为师兄谋个好出路，让你衣食无忧。”
一大篇官样文章的道歉说完，那双被她握住的手动了。
周瑾收回手，目光晦暗，面无表情：“你回去吧。”
玲珑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和师兄怕是再也不可能了，已经泪流满面的她浑身都失去了力气，跪在地上悲难自抑，嚎啕大哭起来……
……
“卡，过了。”
郁骁和以往一样冷静的声音传来，现场工作人员这才从刚才的场景里回过神。
摄影师是个中年男人，导演一喊过，立刻就忍不住夸起了陶悠宁。他当了那么多年的摄影师，还真没见过几个演员演哭戏把整个剧组都带哭的。
化妆师的眼睛也是红红的，她哽咽着从化妆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陶悠宁：“小陶姐，你演得真好！快擦擦吧。”
陶悠宁还沉浸在刚才那种情绪里有点出不来，一看到纸巾仿佛给了她一个还能继续哭的信号，眼泪跟打开了封印一样停不下来。
大家都很理解，这是真的投入感情演戏了，所以大家才会被情不自禁地被带入其中。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戏了，服装师看她还在地上跪着，直接过来扶起她，帮她把复杂的古装脱下来。陶悠宁里面还穿了一件自己的短袖，脱了戏服披上自己的外套就可以了。
才换好衣服，她的手机就响了。
陶悠宁哭得脑子有点懵，忘记看是谁打来的就接了起来：“嗝……喂？”
说完拿着化妆师给她的纸巾，擤了一把鼻涕。
电话对面，陶家一大家子人对着外放的手机面面相觑。
她……这是在哭？
陶悠宁上次电话里说不给钱之后，就真的一分钱都没往家里转，为此陶家闹了不小的矛盾。陶母说陶悠宁没给她钱，但陶爷爷陶奶奶不信，非要说是陶母把女儿的钱自己全藏起来了，表示他们当爷爷奶奶的也应该有份。
陶母气不过，今天才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这个电话，音量放到最大，让大家都能听到。
所以一接通，静得掉针都能听到的陶家客厅里，就清晰得听到了一声哭得打嗝的声音，后面说话也明显带了哭音，还有拿纸巾擤鼻涕……
陶家的气氛凝滞了一瞬，他们的孙女/女儿/姐姐，竟然在哭！还哭得很厉害！
要知道陶悠宁一向是最要强的，跟他们家其他人都不一样，从小就很有志气，出去三年都从来没跟家里人说过一声苦，还月月给家里打钱，现在哭成这样，是碰到什么事了啊？！
陶奶奶急了，上去掐陶母：“都是你这个烂心肝的，女儿在外面吃苦赚钱，你就躺在家里花，亏不亏心哪！”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花的呀，你们又没少用！”
“上次打的钱我是半分都没见到，可怜我的孙女哎，在外面还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委屈哪……”
“姐姐该不会是碰上什么麻烦了吧？”
陶家陷入了一片混乱，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碰到挂断了，一众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倒是忘记了原本想再跟陶悠宁要一笔钱的初衷。
陶悠宁先是听着对面一阵乱哄哄的声音，零星听清了几句，还不等她说话就挂断了。一看果然是她妈打来的，她挠挠头，把手机塞进了兜里。
哭得头疼，肚子也疼，懒得去想她家那边是怎么回事。
拍完这场戏已经将近十一点，现在早晚温差大，白天穿足够暖和的外套现在就有点不够厚实。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拍戏跪久了，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冷，脑子也不太清醒。
“哎呀，小陶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我给你倒杯热水捂捂吧。”陶悠宁没有助理，化妆师跟她关系好，便主动关心她。
陶悠宁正想拒绝，沈家衡就替她应下来：“我刚才就想说了，这地上寒气重，你又跪了那么久，回去好好用热水泡泡才行，不然明天膝盖要肿了。”
这边正说着，那边又有一个工作人员喊她：“陶老师，导演喊你！”
在剧组导演最大，陶悠宁只好抱歉地对他们笑笑，去找郁骁。
第24章
郁骁一看到她，就蹙起眉：“脸色怎么这么差？”
因为是哭戏，本来就近乎素颜，现在一看除了眼睛鼻子哭得红通通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陶悠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她长那么大都没这么哭过，也没这么难受过，只好归咎于哭戏：“可能是哭得有点累吧。”
郁骁叫她过来，本来是想让她自己看看回放，告诉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戏份都要有信心，不要怕，但看到她现在憔悴的样子，觉得还是先让人回去休息比较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