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黎黎却给她提了一些意见：“小师妹是个很活泼的人，也不爱练功，这一场你的表情可以再丰富一些，跟师姐的对比会更鲜明。”
陶悠宁不解：“可是这个时候小师妹刚被母亲教训了一顿，我觉得她可能心情比较低落？”
“这就是表演的层次了，一开始确实有低落，但后面随着时间推进，她很快就把母亲的教训忘到一边了，对着宠爱她的师姐展现出有点小傲娇的样子。”
薛黎黎一边跟她解释，一边做示范，陶悠宁看着，确实感受到了差距。人物被薛黎黎一演，一下子饱满了很多。
“黎姐，你真厉害！”陶悠宁惊叹地说，“我以前就很喜欢你，之前我还没拍过戏的时候，就是看着你的电视剧学的，你真的跟网上说的一样，人美心善戏好！”
薛黎黎笑起来带点婴儿肥，完全看不出来她已经二十八岁了，拍拍陶悠宁的肩膀说：“咱们过去吧，应该快要开始拍了。”
这场戏，陶悠宁根据薛黎黎教的那样表演，一条就通过了。
中午，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顾浩忍不住夸陶悠宁：“小宁妹妹，我还以为你半年没演戏，刚开始会状态不好呢，没想到进步了这么多，简直让人刮目相看啊！”
陶悠宁被夸得不好意思，而且主要也是因为薛黎黎教了她的缘故，否则按她原来的想法演恐怕没有这么好的效果。
她也不想自己独占功劳：“其实多亏黎姐教我……”
话刚一出口，薛黎黎和沈家衡两个人就想急着阻止她的样子，特别是薛黎黎，满脸尴尬地看着郁骁。
陶悠宁不明所以，也向郁骁看去，只见他神色莫辨，慢悠悠地点起烟吸了一口，这才对薛黎黎说：“入行那么久，还不懂规矩？”
“对不起郁老师……”薛黎黎放下碗筷，双手放在腿上，一副做错了事情等着老师批评的样子。
“下不为例。”郁骁淡淡地说。
执行导演也在旁边，见状壮着胆子问：“郁导，那这场要重拍吗？”
郁骁摇头，在烟灰缸上磕掉一截灰。
陶悠宁满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左右顾盼，却也因此正好看到薛黎黎重新端起饭碗，那隐在碗后面一个浅浅的又带着些甜蜜的笑容。
嗯？
陶悠宁猜不透是什么情况，但是大家都开始吃饭了，陶悠宁也没再说话，埋头吃饭。
下午还有一场重头戏，她要保持体力。
不过，吃完饭之后她还是找了个机会悄咪咪问沈家衡，中午是什么情况。
沈家衡跟她解释：“片场有规矩，演员是不能去教别的演员怎么演戏的，只有导演可以教。”
这种规矩超出了陶悠宁的认知：“为什么啊？”她看的小说很多片场教学的情节啊。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别的演员教可能反而会让你误入歧途。”
“那今天郁导并没有多说什么，是因为……”陶悠宁隐隐有了猜测。
沈家衡肯定了她的猜想：“没错，郁导也很满意今天的效果，所以只是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陶悠宁想了想：“可是你之前不是也想教我？去年停机前。”
“我是在片场外啊，而且只是提前磨合……再说当时我不是一听到郁导要给你讲戏就走了？”
“原来是这样？”陶悠宁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是的，孩子，就是这样。”
陶悠宁烦躁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最后问：“黎姐教我应该是好心吧？我这样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意思？我去跟她道个歉？”
“你去吧，黎黎挺好说话的，你实话跟她说你不知道有这个规矩就行，她应该不会跟你计较。”沈家衡给了她建议。
陶悠宁勉强压住心里奇怪的感觉，去跟薛黎黎道歉，说她不知道有这种规矩，害得薛黎黎明明是好心帮她，却差点被导演骂。
薛黎黎果然跟沈家衡说的一样，没有跟她计较，反而说：“是我忘了规矩，今天是运气好说对了，如果我说的想法不对，挨骂的就是你了。下午拍摄加油吧！”
第43章
下午是沈家衡和陶悠宁两个人的戏, 这是影片最后的镜头。
薛黎黎虽然没有戏, 却一直坐在监视器旁边看他们的表演。
这场戏沈家衡要做戏曲中老生的打扮, 戴着花白的假发, 贴着白胡子，因为戏里是冬天，戏服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
他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台上弹奏琵琶用嘶哑的嗓子唱着《长生殿》中的一段词，陶悠宁却穿着清朝时妇女的日常服饰，衣服洗得发白，粗陋, 且臃肿。
两个人都毫无美感可言。
不仅服装发饰是破旧的，他们的眼神也破碎。
戏班子解散了，戏班班主玲珑的母亲和孟莺歌都在战火中去世。百姓都躲在家里，台下也是一片黑暗的空洞。
玲珑：“别唱了。”
周瑾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一直在唱《长生殿》中李龟年那一段弹词，到此处正好是“一代红颜为君绝，千秋遗恨滴罗巾血……”
玲珑缓缓转过身，向着台下, 绝望凝固在她脸上。
“再无人过荒凉野, 莽天涯谁吊梨花谢！”
玲珑神色木然地打开怀中的木盒，她逃出来时拿的竟是这么一盒无用的脂粉胭脂。
她颤抖着手, 沾了胭脂往唇上抹，一张苍白的脸因为胭脂的点缀突然变得娇艳无双。
她无神的眼里仿佛有了一些被称之为希望的东西。
“可怜那抱幽怨的孤魂，只伴着呜咽咽的望帝悲声啼夜月。”
玲珑笑了, 仿佛还像她十三四岁的时候那样，她走到师兄面前：“师兄，如今家已没了，国也将亡……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师兄我想……”亲你。
她苍白的脸色浮现出一抹娇俏的红。
周瑾却抱着他的琵琶应声倒下。
玲珑被惊住，手中的脂粉盒掉在地上，胭脂水粉洒了一地。她倒退一步、两步，最后是一个猛然跪地身体后仰的动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而双眼不甘地睁着，没有闭上。
……
这一段是极为写意的舞台表现手法，完美地利用了他们生命最后的这个舞台，像是在演一出戏。
他们一生都在唱戏，而人生也确实就像一场戏。他们的全部人生都在台上演完。
“过了。”
郁骁通过对讲机说完，立刻有工作人员上前扶两位演员起来。
现场温度很高，他们又裹了厚厚的棉袄，两个人都不太舒服。
陶悠宁因为最后有嘴角流血的效果，提前在嘴里含了丸子，咬开之后糖浆调制的血红色物质就流出来。
虽然是甜的，但十分粘稠，味道绝对算不上好，加上一想到这东西像血一样，陶悠宁一个没忍住，就冲到卫生间干呕。
吐完出来，发现薛黎黎拿了一瓶矿泉水在卫生间门口等她。
“小宁，你没事吧，刚才看到你跑过来就怕你中暑了。”
陶悠宁接过水喝了一口，胃里还是有种恶心感，但她没那么娇弱，觉得问题不大：“谢谢黎姐，我没事，沈老师怎么样了？”
没看错的话，刚才沈家衡好像也是被人扶起来的。
“我还没来得及去看沈老师呢，咱们一起过去吧。”
薛黎黎挽着陶悠宁一起过去，沈家衡身上的棉袄已经由助理帮忙脱掉了，工作人员举着小风扇对着他吹，并且打开藿香正气水给他。
“小宁，你要不要喝一支藿香正气水？”薛黎黎关心地问。
郁骁正好路过：“中暑了吗？”
“我没事。”陶悠宁说着又灌了一口水。
郁骁盯着她手里的矿泉水：“快去把衣服脱了，少喝冰的，那边温开水。”
“哦，好的，谢谢郁导。”
陶悠宁今天接下来没什么事，回酒店找孙嘉月继续学习。
学完之后又自己在排练室训练了一会儿，等离开时已经是深夜。
她关好排练室的门窗出来，却见郁骁和薛黎黎正好从隔壁一起走出来。
薛黎黎好像没想到会碰到人，赶紧跟陶悠宁解释：“我在向郁老师请教一些问题。”
陶悠宁点头：“噢，那你们继续？我就先回去了。”
郁骁上前一步：“已经说完了，一起走吧。”
陶悠宁没什么意见，三个人一起往回走，只是大家都没说话，安静得有点诡异。
……
进组拍摄半个多月后，高考成绩终于出来了。
陶悠宁的分数超出电影学院的分数线很多，可以确定能上电影学院。
李萌萌查到成绩，第一时间来问她，得知两个可以一起继续上学之后，激动得嗷嗷叫：“成绩总算出来了，我们明天就一起去试镜吧？最近有个网大在北京筹备，我爸认识导演，制作周期也短，刚好暑假拍两个月。”
陶悠宁自然是去不了，但她签了保密协议，现在不能告诉李萌萌自己在郁骁组里，只好说：“对不起啊，我暑假有点事，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电话那头的李萌萌顿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陶悠宁想了想，等开学的时候应该能杀青，到时候就可以告诉她了：“等开学了我再跟你说啊。”
李萌萌：“好吧，那我也不去了，我还是继续我的旅行吧。”
陶悠宁想问问她，知不知道薛黎黎跟郁骁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交情，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口。
其他知道陶悠宁去高考的人都纷纷询问情况，得知她成绩上线之后都拼命夸奖她，把她都夸得不好意思了，尤其是剧组的人都直接一溜儿地当面夸奖。
最意外的是，苏梦蕾突然联系她，说在这边的酒店订了包间，要给她庆祝！
陶悠宁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拍摄结束后准备打车过去，郁骁喊住她：“是苏姐叫你吧？我们一起过去。”
旁边的顾浩迫不及待地收着设备：“这次是沾了小宁的光，苏姐请客吃大餐哈哈哈。”
陶悠宁这才知道原来苏梦蕾还叫了他们两个。
顾浩自己开了一辆车，陶悠宁蹭了郁骁的车。
她这次进组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但因为拍摄的忙碌，现在还是第一次单独在一起。
陶悠宁这次运气比较好，英语考了及格分，忍不住向郁骁道谢。
郁骁却若无其事地说：“不用谢我，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说起来，之前我奶奶让我跟你道谢，一直拖到现在才跟你说。不过我挺好奇，你帮我奶奶什么了？”
“啊？”陶悠宁完全不知道郁家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自然不知道郁奶奶要谢自己什么，“我没做什么啊，难道不是我应该感谢郁奶奶帮我照顾树苗吗？”
郁骁听了，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过这个念头过于荒谬，他下一秒就否定了，笑着说：“那可能是因为太喜欢你的树了，所以想谢谢你把它们送过去吧。”
第44章
苏梦蕾定的地方是一个高档自助式茶餐厅, 算得上是影视基地最贵的饭店之一, 陶悠宁还是第一次来。
一进包厢, 苏梦蕾就热情地拥抱她, 拉着她坐下，不停地夸她有出息。
陶悠宁问了她的近况，这才知道苏梦蕾接了一位大导演的电影，接下来也要在这边待一段时间。
为了这部电影，苏梦蕾还特意把她的大波浪改成了黑长直，看得出来很是重视。
陶悠宁很开心，虽然她们平时拍摄都很忙, 但都在影视基地，总是能挤出时间一起见面的。
这家店的特色就是，不用大家自己出去拿菜，服务员会把店里所有菜色都一一推进来问是否需要，可以避免他们因为出去拿菜而被粉丝或狗仔认出。菜品也非常丰富，中西餐、甜点、饮料等应有尽有。
苏梦蕾一边优雅地吃着小份牛排，一边控诉郁骁：“听说你这边预算紧赶进度，这也太赶了吧, 小宁比寒假时瘦了不少, 脸色也苍白，多心疼心疼人家小姑娘啊。”
陶悠宁赶紧解释：“其实我今天只是卸完妆就过来了, 忘记再化个淡妆，所以看起来苍白而已。”剧组的妆太夸张，没法顶着出来见人。
其实, 郁骁哪能没有发现陶悠宁这几天消瘦得厉害，但是她九月份要去上学，短短三个月时间光是要把昆曲学到不用替身的程度就很困难，更何况每天还要拍戏。
对此，他也没什么办法。
“小宁拍戏之余还要练昆曲，已经尽量减少她在片场空耗的时间了。”
顾浩在旁边默默说了一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苏姐你自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就算我们剧组可以对小宁放松，以后去其他剧组还是要这么熬，导演脾气火爆的还要当着所有工作人员骂你，还不如现在就习惯这个节奏。”
苏梦蕾叹气：“确实是这样，我这次是跟林国屿导演合作，还是战争片，估计也是要连轴转。不仅带了阿胶膏每天吃，就连速效救心丸都备了。”
陶悠宁听到林国屿导演，心中一动，这名字好耳熟。
顾浩差点把饮料喷出来：“……大姐，你没那么夸张吧？”
“没办法，上年纪了啊，跟小年轻没法比。”
郁骁刚才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才说：“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江柏结婚？”
苏梦蕾以往每次说起这个话题，都会摆摆手说还早，这次却说：“等这部电影上映之后吧，希望能进金百合奖，拿完影后就结婚。”
这话说得十分感慨，看得出来，她是真的觉得自己上年纪了，并且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承认这个事实。
时间对女星来说更为残忍。
郁骁仔细盯着苏梦蕾的脸看了一会儿，说：“其实还行，化个妆看不出来什么皱纹，虽然没有少女感，但是演大女主还是可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