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玉松开手,云淡风轻道:“明天给家里去封信,这段时间先赊账吧。”
宋书玉和解远洲这一年来的积蓄都被胡文瀚的一把火烧没了,两人也是心大,还真就拎着箱衣服,其他什么也没有地去了赵家。
一路上,鱼香每每想伸出头和他说话都被宋书玉眼疾手快地摁了回去。
解远洲转过身,疑惑朝他看了两眼,“老宋,你是不是当我傻?”
???
“那么大的动静你当我看不到?”
宋书玉喉结滚了滚,心虚地横了他一眼:“你瞎说什么。”
“我能瞎说,你不就想走夜路吓我么,宋书玉你多大了,还玩这招?”
“……”宋书玉:“行了,你闭嘴吧。”
两人踏着月色到了赵家,赵从文的媳妇林淑珍在屋里听到敲门声,套上外衣打开门:“宋知青,解知青,是你们?”
鱼香听到林淑珍的声音,又不安分了,宋书玉笑着摁住她:“嫂子,打扰了,赵叔和婶子还没回来?”
“爹和娘还有三弟他们都在队里呢,还没回来。”林淑珍一脸喜色地给二人倒了杯水,“刚才从文来家说了,屋子是我刚收拾出来的,你们要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添的?乡下简陋,还要劳烦你们多担待些了。”
“嫂子说这什么话,是我们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原本林淑珍是不乐意自家要住下两个知青的,占了地方不说,还总惹事,她也不明白公公是怎么想的,小妹的事发生后,赵家对知青的观感那是差到不能更差了,现在居然还愿意给知青腾地方。然而此刻见来的人是宋书玉和解远洲,那可是从首都来的文化人,再加上这两人给赵家的印象不差,林淑珍搓搓手,笑道:“就是以后咱家大牛的功课要是不懂的,还要劳烦宋知青解知青指点下,你们学历高,和咱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
“热水在这里,蜡烛我放在你们屋里了,宋知青你们有什么需要喊我就行。”
“麻烦嫂子了,我们洗洗就去歇息。”
宋书玉洗着脚,突然对对面的解远洲道:“远洲,过段时间回乡证明开下来你就回去吧。”
“啊,啥回乡证明?”
“之前胡文瀚出事后,赵队长又找了我一次,我让他把你名字写上去了,一直没跟你说。”
解远洲:“那我先回去,你怎么打算的,我回去怎么跟宋姨说?”
“我最迟后年回去,我娘那我自己会跟她说,你早点回去,解姨身体不好,你当时下乡插队奔着玩来的,我看解姨那时的脸色就不太高兴。”
解远洲想了想:“行吧,我先回去,等到了家,我可得给你寄点东西过来,这乡下要啥啥没有。”
鱼香在兜里戳戳他,宋书玉笑:“多寄点肉过来就行。”
赵小妹出了事后,赵家的西偏屋就没人住了,林淑珍把偏屋的两间房都给收拾了下,宋书玉看着面前这堵将解远洲隔起来的墙,终于安心地把鱼香拿了出来。
鱼香不等他开口就跳到炕上,蹦了蹦,兴高采烈道:“这是我的炕!”
宋书玉见她像只皮猴子似的翻来爬去,直接伸出手把人拎起来丢到盆里,“是不是你的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就要把自己洗干净,尤其是你的小屁股,要是让我闻到臭味,你就睡在水里吧。”
鱼香往自己身上闻了闻,趴在水里吐了个泡泡:“我不臭呢,香香的~”
宋书玉拿下脸盆架上的毛巾包住她,然后往她的小屁股上拍了两下,“让你洗洗,你干嘛呢。”
“我香香的,不用洗。”
“不洗,你明天就不香香了。”
鱼香哦了声,甩着小尾巴在盆里游了几圈,就要爬上去,“我洗好啦!”
宋书玉伸脚挡着她,不给她爬起来:“你才洗了多久,拉粑粑都拉这么长时间,洗个澡就眨两眼?”
鱼香笑嘻嘻道:“其实,我没拉多长时间呢。”
“哦,那你干嘛去了?”
“看到着火后,我就在外面玩了一会,本来想去找你的,但又被坏东西拦住了,好了,你让我上去吧?”
宋书玉哼一声,将人裹在毛巾里提起来,放到枕边:“出去玩的时候有被人看见吗?”
“没呢,但是我看到了白天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
“就是你去找她的那个。”
“郑庆兰?”
“是这个。”
鱼香张着嘴,打了个哈欠,蒙了层水汽的小眼呆呆地看着他。
宋书玉笑:“皮困了?”
小脑袋点了点,“嗯~”
宋书玉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新手帕盖在她身上,轻轻拍了拍,“以后不要再乱跑,要是被人看见了,你就惨了知不知道。”
“不惨呢,我漂亮~”
眼睛都眯上了,还漂亮。
“就因为你漂亮,更不能被人发现了知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你漂亮啊。”
“哦……”
小人睡着了,像那只小花猫一样,打着小呼噜,宋书玉伸出手,丈量了下她的尺寸,这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是真的长大了一些,虽然只是一点,看上去还不是很明显。
“以这个速度,你还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恢复原样。”不过,这样也挺好,真的长大了,以她的皮劲,他能不能看住人都不一定。
看着眼前一派天真,毫无防备的小人,宋书玉起身吹灭了蜡烛。
夜色中,小人翻了个身,抱住了男人的大拇指。
——
“老宋,起来了!婶子喊吃饭了!”
“知道了,你先过去。”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宋书玉手遮着眼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发现原本睡在枕边的小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趴到他脖子上,难怪夜里他总觉得脖子痒痒的。
“起来了,鱼香。”
小人不理他,翻了个身,趴到他身上继续睡。
“你这个睡姿,整个炕怕是都容不下你。”
宋书玉笑笑,将鱼香放到一边,起身穿鞋。
等他把衣服穿好,趴在炕上像个小王八的小人也终于揉着小眼醒了——
“宋书玉,我饿了~”
很好,新的一天第一句就是吃,宋书玉洗了把脸:“我等会要去镇上,你要跟我去吗?”要是再把她留下,他怕自己的心脏不够吓的。
“去镇上干嘛呀,我要吃肉,你先给我肉吃~”
宋书玉将人拎到掌心,拿着毛巾的一角给她擦了把脸,“擦擦你的眼屎,小脏鬼。”
鱼香乖巧地揉了把眼,“擦好了,我要吃肉~”
“宋书玉,我要吃肉~”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你们等了两章鱼小香,结果我说她去拉粑粑了,你们会想捶死我hhhhhh
所以为了活命,多更一千。
第28章
“宋书玉,我要吃肉~”
鱼香眼巴巴地望着宋书玉,期待他可以像之前一样拿出肉投喂她,可惜这次宋书玉直接忽视掉了她渴望的小眼神,把毛巾搭在脸盆架上,轻描淡写道:“肉昨天烧没了,等会去镇上买。”
“可我肚子好饿~”
她的小脸白白嫩嫩的,这样捂着肚子撒娇,看起来倒真像是被饿坏了一样,宋书玉轻轻一笑:“我等会吃完饭给你带点回来。”
“带什么?肉吗?我娘烧的肉可好吃了……”鱼香咽了咽口水,软软的小身子小心翼翼地往他身上靠过去,瞅着他商量道:“要不,你把我也带过去吧?不然大牛二牛会把肉吃完的,你带我去叭,宋书玉~”
外面,迟迟没看到人过来,王春华走到门前敲了敲:“小宋,起来了没有啊,该吃饭了。”
鱼香眼睛一亮,“是我娘呢!”
“知道了婶子,这就来。”宋书玉说着伸出手将兴奋到蹦起来的小人摁住,放到桌上的瓷碗里,为了避免她再乱跑,宋书玉眼睛在屋里一扫,随即把碗放到一个高高的柜子上面。
碗里的小人看看遥远的地面,又看看他:“你干嘛呀?好高~”
“哦,你知道高就好。”宋书玉笑笑,丢下一脸懵逼的小人打开门走了出去。
王春华见人出来了,忙招呼道:“小宋,以后可不能起那么晚啊,这饭都要凉了。”
宋书玉不好意思道:“麻烦婶子了。”
解远洲端着碗坐在旁边笑:“婶子,你是不知道书玉他,早上我可都不敢喊人的,他起床气严重着呢。”
“瞎说什么呢你!”
一桌子的人笑笑,默契地没有提昨天的事,饭后,宋书玉留下来和赵振国商量了下今后的事:“赵叔,我和远洲之后这一个多月无论如何是不能在您家白吃白住的,我们是这样打算的,伙食方面我们给您肉票,再给家里买几袋大米,另外再交给您十块钱,权当是这阵子我们租了您的房子,您也别跟我和远洲客气,昨儿那一场火把我和远洲这一年来的积蓄都烧没了,恐怕我这里还得先跟您赊个账。”
赵振国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根老烟锅,听到这话后,慢慢吸了口烟,吐出去:“小宋你既然都这样说了,叔要是跟你客气怕也是为难你了,那行,就按你说的来吧。”
“那就谢谢赵叔了。”宋书玉说完走到灶房前,跟王春华打了声招呼:“婶子,今儿趁着队里歇息,我去趟镇上,您中午就别做我的饭了。”
王春华放下手里的锅碗瓢盆,擦了擦手走出来:“小宋,你要不骑家里车去吧,现在去正好可以赶饭点前回来,镇上饭店可贵着呢,你别怪婶子啰嗦,婶子也是为你好,你们离家远,手里的钱还是得省着点用。”
她说完就冲院里喊道:“从军,把咱家车推出来。”
宋书玉只好连连道谢,进屋把鱼香从碗里捞出来,接过赵从军手里的车往镇上去了。
宋书玉今天穿着件的确良衬衫,胸口有个袋子,鱼香一瞥见,就非要吵着坐在那里。
宋书玉拒了两次,她就开始瘪着嘴,不光可怜巴巴地瞅着他,还想要冒金豆豆,弄得宋书玉最后实在没辙,退而求其次地把人放在铺着报纸的车篮子里,才算解决了问题。
看懂了她的小心思,宋书玉冷着一张俊脸,神情十分不善:“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哭一次就饿一天,听见没有?”
鱼香得偿所愿,才不管他现在说什么呢,她乖乖地坐在车篮子里,笑的像个小弥勒佛一样:“知道啦!”
狗脾气,宋书玉摇摇头,认命地骑着车,载着欢快的小人往镇上赶。
一路上,鱼香趴在篮子边,伸着小手指,对路边的新奇事物指个不停。
“宋书玉,那是什么?”
“宋书玉,你看那里!”
“宋书玉,我要那朵花,你摘给我!”
“宋书玉……”
宋书玉,宋书玉,宋书玉从没想到有一天听着自己的名字会像听到魔咒一样,虽然说咒语的人勉强称得上可爱,但听得久了,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小人头上就像长了对小犄角,看起来活脱脱是个小恶魔。
直到路边的一条大黄狗眼尖,狂吠着追了上来,鱼香才终于缩回小手,老实地坐了回去。
到了镇上,宋书玉先去邮局给家里寄了封信,才推着车子往旁边的镇政府走过去。
而篮子里的小人,早就眯上眼,缩在帕子底下睡着了。
镇政府一楼大厅的办事员见到有人走进来,抬起头,瞟了眼,然而这一眼瞟过去不由又多看了两眼,“同志,你找谁啊?”
宋书玉往她的牌子上扫了眼:“王同志,请问孙书记的办公室在几楼?”
女同志往他身上打量了两眼,正想说话,就听到旁边有人喊了声“小宋”,她看过去,站在楼梯上的那人可不就是他们龙安镇的孙书记。
孙书记走下来,拍了拍宋书玉的肩:“小宋,你怎么过来了?”
宋书玉笑着道:“孙叔,我找您有个事。”
两人走到外面的院子里,孙书记:“说吧,打你爸前头给我来了个电话,我就想着你什么时候过来,这都月余了,才等到你小子,看来不是娄家的事?”
闻言,宋书玉却是眉头一皱:“我爸给您电话了?”
“你在这出了事,老师她能不找你爸?”
他口中的老师指的自然是宋家唯一一个人民教师谢远芳女士,孙书记当年在北京上大学,就是谢远芳班上的。
宋书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顿了下,抬起头道:“娄家的事我已经答应了别人不追究,今儿来主要还是来找您救急来了。”
“你说。”
“昨儿宿舍着了火,东西都烧没了,我想先问您借点钱应急。”
片刻后,宋书玉借到钱,又推着车往供销社走。
这个时辰,大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刺眼的阳光铺天盖地般从头浇下,宋书玉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推着车从人群边上走过,不时引来旁人惊艳诧异的注目,街道上不少女同志甚至直接大着胆子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走过的男同志。
对于这种目光,宋书玉从少年时期就已经习以为常,他低下头瞧了眼篮子里的小人。
即便他这一路刻意挑着阴凉处走,有时还是难免逃不过日光的毒打,鱼香原本四脚朝天,瘫在车篮里睡得正香,被这一晒,竟像只小乌龟一样缩着脖子,不住挪着肉肉的小屁股往角落处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