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宋砚从单位请了假，送人到火车站, 临别前拍着宋书玉的肩膀说：“孙叔说了，等你到县里那个小李同志会过去接你们，到时行李请人搬一下，给你的信回去认真看看, 年前尽量回来, 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大哥你回去吧，”宋书玉笑着点点头, 牵着小人鱼上了车。
回来时是硬卧, 回去时坐的自然也是硬卧, 然而一大一小走进车厢才发现周围几个卧铺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鱼香脱下小鞋子，跳上床铺，好奇道：“上次好多人，这次怎么没人呀？”
这个年代硬卧车厢坐满了人才值得惊讶，宋书玉坐在窗边, 拿出信拆开, 一目十行扫完，沉默地宛如一座雕塑。
他没理她，鱼香自得其乐地蹦蹦跳跳了半天, 又蹿到他背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手里的信封：“奶奶在信上说了什么呀？”
宋书玉笑笑，收起信，瞅她：“你怎么知道这是奶奶写的？”
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你是不是又偷听我们说话了？”
鱼香嘿嘿笑，“我没偷听呢，它自己跑我耳朵里的。”
不光狗鼻子灵，小耳朵也挺尖，宋书玉躺在床铺上，把人搂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说：“奶奶说她要谢谢你。”
“啊？”鱼香抬起头，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要谢我呀？”
宋书玉笑了笑，声音低沉：“大概是因为你的存在让她相信了世间既存在鬼怪，也许有一天她还能和宋正言相遇吧。”
“哦……”
鱼香剥了颗糖放在嘴里，乖巧地躺到他身侧。
晚上，列车员检过票，车厢里熄了灯，小人鱼又变小了。
宋书玉扯过被，密不透风地盖在两人身上，鱼香躺在枕边，侧着头呆呆地看着他。
这个下午小人鱼躺在他身边看书，没有闹腾，出奇的安静，宋书玉伸出手轻轻戳了下她粉嫩的面颊，声音里带着笑意：“鱼香香今天真乖，明天中途有站停，到时带你下去买点好吃的好不好？”
“好～”
宋书玉闭上眼：“真乖，睡吧。”
他是最受不得她这幅乖乖的模样的，每次她只需要这样甜甜的应一声，再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他就能立即缴械投降。
半晌后，火车上只剩下轰隆隆的摩擦轨道的声音，宋书玉忽然听到小人在他耳边问——
“宋书玉，你以后也会死吗？”
宋书玉睁开眼，静了会，自嘲的笑了下，回：“嗯。”
这俗世间谁不会呢？就连和她一同来自大海的胡小虎终有一天也会面临死亡。
下一刻，隔壁车厢忽然有人在走动，有人在说话，还有婴儿在啼哭，宋书玉却只听见了小人鱼淡淡的一声哦。
像极了她一向没心没肺的回答。
第二天，两人之间的氛围悄然有了变化，宋书玉装作不知道，依旧喂她吃饭，给她穿衣服，还在火车中途靠站时带她出去玩了一会。
坐了两天半的火车，到县城的时候，天刚亮，鱼香突然捂着小肚子要上厕所。
火车站龙蛇混杂，宋书玉哪里敢让她一个人跑去，只能先把行李寄存到旁边的包子店，才抱着人往公厕走。
“怎么肚子疼，是不是又背着我乱吃东西了？”
“我才没有乱吃东西，我，我就是……”
“什么？”
她明明就是趁他没醒，偷亲了他一口，才不是乱吃东西呢！
鱼香想到这两天他总是总是盯着书看也不理她，又生气又委屈，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
到了公厕外，宋书玉指着女厕所，拍了下她的小屁股：“快点去，我在外面等你。”
鱼香哼唧一声，跳下去时还用力踩了他一脚，怕被打忙捂着屁股咻咻咻地蹿了进去。
“小混蛋。”
男人弯腰擦了擦鞋面。
厕所内，鱼香原本捂着屁股的小手摁在胸口，小脸跟火烧一样。
宋书玉已经习惯了她每次拉粑粑都慢腾腾的，他双手环胸靠在墙边，闭目养神。
“宋知青？”
何秀秀惊讶地看着站在女厕所外面的男人，有一瞬间竟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昨天回村里还听她娘说他回北京了，怎么能隔了一个晚上就在县城里看到人？但那张脸又确实是他没错。
宋书玉站直，点点头，“何秀秀同志。”
“宋知青你怎么站在这？”
“我等人。”
何秀秀拧着眉，想到鱼香。宋书玉刚抱着女娃娃回村时，别人不知道，她在果园里见了人，却一眼认出了那是鱼香。
并不是因为两张面孔长得像，鱼香的面容是精致的，漂亮的，她是真的妖精，何秀秀依旧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湖边看到她，所受到的震撼，而女娃娃的脸是稚嫩的，还有点婴儿肥，如果是别人，肯定会以为这两人是母女或姐妹，而她肯定的是鱼香身上那股傻乎乎又可爱的劲，无论多大，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她出嫁那天，她坐在宋书玉的怀里，她好奇地望着她，何秀秀坐在自行车上也看见了。
想起上次自己在宋书玉面前提到鱼香，他脸色黑的跟包公似的，何秀秀眼含笑意瞅他一眼：“宋知青，我要上个厕所，要不……我等鱼香出来再进去？”
？？？
她话里明显带着一丝打趣的意味在里面，宋书玉清了清嗓子，摸摸脖子，侧过身，说：“那倒不用了，正好也麻烦你进去帮我催一下她。”
他还没到不允许两人见面的地步！不就是前任饲主吗，那条没心没肺的小人鱼说不定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真是没必要！
宋书玉抿了抿唇，红着耳根想，这何秀秀怎么结个婚，性子也变了。
然而过了几秒，宋书玉又想，难道姑娘结了婚都会变得那么豪放吗？什么叫没穿衣服？！还鱼香没穿衣服，光溜溜地站在里面？！她看着他的眼神怎么跟看着禽兽似的？
……
厕所内，何秀秀抱着一团小衣服抵着门，看着黏在一起的两人，迟疑道：“宋知青，你们这样……怎么走？”
十七八岁的漂亮姑娘躲在男人外套里，抱着他的腰，露出白皙诱人的肩窝，男人的衣服只能遮到她的屁股下，雪白纤细的大长腿也露出了大半截，就这样还死死抱着男人不放，虽然何秀秀已经结过婚，该懂的都懂了，大白天见到这么养眼的画面，鼻尖也还是有点痒。
何秀秀建议道：“宋知青，你要不把外套脱了，让鱼香穿着外套，这天热，就跟穿裙子一样，不碍事的。”
小人鱼趴在他怀里，那双软绵绵的手就贴在他身后，牢牢地抱住他的腰，宋书玉这二十多年来从没有那么煎熬过，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那紧紧贴着自己的起伏……
男人视线放平，一动不动，就怕动一下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可是刚才那副画面仍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像极了很久以前他做的那个梦……
“宋知青！”何秀秀挥挥手，“宋知青，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不行，”宋书玉隔着层衣服抱紧掌下的细腰，义正言辞道：“会露出腿的！”
“……”
这一刻，何秀秀再见识到闻名十里八乡的俊俏郎宋书玉宋知青，温和有礼面孔下的睚眦必报之后，又再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男人都是一个鬼样！
什么柳下惠坐怀不乱，那都是怀里没坐着看对眼的人的！你看这宋知青，以前对她们哪个不是冷着脸，即便是礼貌地打招呼，眼里也都含着冰，让人不敢靠近，现在遇到看对眼的，自己眼巴巴就凑了上去，看谁都像跟他抢人的！
何秀秀一针见血道：“宋知青，你们就算这样抱着走出去，鱼香的腿也还是会露出来，而且走的慢，看到的人就越多。”
那怎么行！宋书玉摸摸小人鱼，不，已经是大人鱼了，宋书玉摸摸大人鱼的小脑袋，声音微微颤抖：“香香，何秀秀说的对，你先穿上外套，我把衬衫脱下来你等会围在腿上，就不会被看见了。”
何秀秀：“……”
您这会能不能就别腿不腿的了，这等会一男两女从女厕所走出去，要是遇见人，别说遮腿了，能把脸捂严实就不错了！
一直没说话的鱼香听到宋书玉要脱衬衫，立即皱着眉头跳了起来，“不行，你不许脱！你就穿着这一件衣服呢，脱了就被人看见了！”
说完还鼓着脸意有所指地瞥了瞥站在一旁的何秀秀，她可没忘记何秀秀以前喜欢他呢，虽然现在可能不喜欢了，但要是看见了他的身体，又喜欢了怎么办？那可不行，他以后都是她一个人的，她亲过他的嘴，他就是她的了！谁要是敢跟她抢，她就吃了谁！
鱼香抱着宋书玉的腰，娇嫩的小脸蛋往他胸前蹭了蹭，动作间的占有性十分强烈。
总是被两人敌视的何秀秀：“……”一人一妖傻一对去了！
她嘴角抽了抽，“……你们还走不走了？”厕所里的味道很香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爱你们～
这章有可能会修，写的不是很满意hhhhh
希望你们看的开心，以后也是⊙?⊙！
第52章
再磨蹭下去, 火车站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宋书玉喉结滚了滚, 冷静下来，也不争了。他闭着眼脱下外套裹住怀里的小人鱼，然后牵着她的手, 冲何秀秀点了点头，“走吧。”
也幸好一大早火车站里没什么人，三人从女厕所出来竟一路顺畅地走到包子店。
一路上，宋书玉握着掌心软绵绵的小手, 心脏怦怦跳的同时, 还得分神，眼神不善地望着四周，看看哪个不长眼地敢盯着小人鱼的腿看。
包子店里的老板娘见到刚才放行李的俊同志回来, 身后跟着一个水灵灵的姑娘, 白花花的长腿还露出了半截, 再看那身上的衣服，可不就是刚才这个男同志穿的，表情怪异地瞅了两人一眼。
这年头，哪有姑娘家大半天穿着这种伤风败俗的衣服的，还有这男同志, 看起来倒是挺正派, 没想到，这些小年轻真是，指不定在哪……
老板娘撇着嘴, 目光越发不屑，还没啧出声，就见宋书玉掏出几分钱，“老板娘，借用一下你家里屋几分钟，给我，我妹妹换个衣服。”
妹妹？？？
鱼香不开心地噘着嘴，蹙着小眉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小手狠狠在他掌心掐了下。
“……”
宋书玉眼神闪了闪，抿抿唇，悄悄将小手握的更紧了，“几分钟就可以。”
“哎哎，同志您用，”老板娘一听这话，再看他随手就是几笼包子钱，赶紧在灰扑扑的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接了过去，还殷勤地添了一句，“您妹妹长得可真俊。”
宋书玉没说什么，一旁的何秀秀却笑了出来，直把那老板娘脸臊的通红。
幸好那天在北京买了这两条裙子，宋书玉从包里翻出裙子，递给鱼香，说：“进屋里换上。”
鱼香抱着衣服，漂亮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问：“我自己穿吗？”
！！！
不然呢？何秀秀还站在旁边呢。
宋书玉低着头挠挠鼻尖，耳朵都红透了：“别闹了，快去换上。”她再这样可怜巴巴地看他，他等会站不起来怎么办。
何秀秀一直跟在两人身后，这两人从头至尾暧昧的小动作都被她看在眼底，她不由怀疑，这一人一妖会不会在北京领证了，可先前在厕所看宋书玉的反应，又不太像……
何秀秀问：“宋知青，你们等会怎么回去？”
“我们……”宋书玉顿了下，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李同志等在火车站外，可是，这人见了鱼香怕是转头就要跟孙叔说，那就等同于宋世骞知道，他就更不方便解释香香怎么不见了。
何秀秀见他脸色不好，又问了一句：“而且宋知青，你和鱼香领证了吗，没领证你怎么带鱼香回村里去？”
“……”
何秀秀说的这句话像是一记闷棍打在了宋书玉的头上，陡然让他清醒过来，是了，眼前最重要的不是宋家那，而是他要怎么带鱼香回去，男女有别不说，他现在还住在知青宿舍，怎么能堂而皇之地带个姑娘回去，就算领证了，他也不能带人回知青宿舍住，更别说他们八字还没一撇……
“那我们去领证啊，宋书玉，我要领证！”
穿着长袖荷叶边的碎花裙的小人鱼扑到他怀里，仰着小脸看他，娇滴滴表示：“我要领证我就要！我不管，我就要跟你回村里去！”
果然长大了，杀伤力也大了，嚣张的小人鱼变成了娇纵的大人鱼，宋书玉心软了，头却更疼了，他摸摸人鱼的笨脑袋，说：“回镇上再说，现在别闹。”
她一喊领证，包子店外的人都望着他们，宋书玉脸皮不薄，也被看的快起火。可是这条连领证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鱼还傻了吧唧的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哦。”
“把你的零嘴抱着。”
“哦。”
“走啊，还看着我做什么？”
“其他的不要我拿了吗？”
“不用。”
“哦。”
鱼香抱着自己的零嘴活蹦乱跳的往外面走，宋书玉身上背着厚重的行李，手里也拎着两大包跟个老父亲一样跟在她后面。
没想到这宋知青喜欢上一个人，不对，是喜欢上一个妖是这样的，何秀秀笑了笑，正想帮他分担一个，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妖精就嗖的一声跑了回来，挡在两人中间鼓着嘴瞅她，“不要你，我帮宋书玉拿。”
说着就抢过宋书玉手上的行李，昂首挺胸，骄傲地抬起小下巴：“我能拿的！”
何秀秀：“……”
没错了，妖是真的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