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儿不加思忖,义愤填膺:“如何,我一定先扇那贱人几个巴掌,再提剑将那无耻之徒割成阉人,还要张贴告示将他们的丑事传的满城皆知,让他们无立锥之地。”
邓节低头笑了,也不掩面,一张白的像雪的脸忽然绽放出了笑容,虽少分明艳,却似梨花般,更加动人。
金儿脸红道:“奴婢是个不是礼数的粗人。”
邓节放下篦子,笑望着她:“这哪里是不识礼数,你性情刚烈,似我四妹一般。”
金儿听此,半分局促半分羞涩,两只手的手指搅在了一起。
邓节道:“方才你我推心置腹的话出了门就权当不曾发生过,更不要同人提,你可明白。”
金儿咧嘴笑:“奴婢明白”
此日后,邓节便谢绝见任何人,又三日,宫中蒋贵妃命人来探望她,也是被拒之门外,而后宫中又陆陆续续派内臣前来,皆未得见邓节。
……
宫中的蒋贵妃面容憔悴,见派去太尉府看望邓节的内臣再度吃了闭门羹回来,蒋贵妃终是忍不住捂着脸低声“呜呜”哭。
中常侍安抚她:“夫人别哭了,那邓夫人不过是不肯助我们罢了,即便是没有她相助,蒋国舅也一定会救贵妃和陛下于水火,前些日子蒋国舅不是还命奴婢给夫人捎口信吗?”
中常侍柔声细语:“蒋国舅已奉陛下衣带诏,长水校尉种辑种将军也已阴养死士三千,还有昭信将军王子符,他们都会诛杀赵贼,救陛下与夫人的,与列为大人相比,区区邓节,何至于此呢。”
蒋贵妃低声呜咽:“并非是因为邓姐姐不助我,而是……”她掩面哭泣,重重叹道:“我了解邓姐姐,她当年是何等的爱陛下,甚至为陛下孕育儿女,陛下弃她而去不足十日她便滑了胎,悲痛至瘦骨嶙峋,而如今她见我与陛下一起,定伤心到极致,说不准此刻正在生我和陛下的气。”她抬起泪眼拉着中常侍的袖子:“丁玉,你信吗?我当年并不知自己所嫁天子就是她的心上人,我还以为……以为我和陛下此生都再不会与邓姐姐相遇。”
中常侍安抚道:“奴婢知道”
蒋贵妃哀怨婉转,道:“再晚一些带她见陛下好了,眼下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了,更不可能帮我。”
中常侍说:“夫人此举确实操之过急,把握不好,恐夫人和陛下会反受其害。”
蒋贵妃泪意尽褪,眼中初露忧色:“怎么会,邓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况且邓家世代汉臣,满门忠烈,邓姐姐是不会出卖陛下的!”
中常侍说:“邓家与那赵贼联姻结,献女以媚赵翊,如此行径,哪里可堪世代汉臣,满门忠烈?”
蒋贵妃心中大震,却听中常侍继续道:“即便邓家仍心向汉室,但那邓节呢?夫人是女子,那邓节也是女子,夫人如今和陛下伉俪情深,她心中岂能不生妒意,她或许不会加害陛下,但夫人又敢肯定她不会暗中加害夫人,进一步取而代之?”
蒋贵妃忽然闪现那天与邓节的谈话
“姐姐想要什么?”
“皇后”
蒋贵妃忽感寒意,如芒在背,心中更是巨浪滔天,一张姣美的脸蛋血色全无。
“夫人,人心诡谲啊,唯有先下手为强才是生存之道,不能为我所用者,留之久必生患。”中常侍道。
再瞧那蒋贵妃已抬起头来,脸上换做另一种神情:“那你说该怎么办?”
中常侍并不开口,只并手往脖子上一抹,目光森森。
蒋贵妃起身快速踱了几步,又一折身,皱眉道:“如何做?况且这节骨眼杀人未免太招人眼目。”
“借刀杀人”
蒋贵妃又糊涂了:“借刀?借谁的刀?”
“赵翊的刀”
蒋贵妃心中骇然,她心中恐惧赵翊已久,和许多心存汉室的臣子一样,纵使面上不认,那恐惧已根深蒂固,难以撼动。
蒋贵妃看起来更加的烦躁,不停的在屋子里踱步,额头已冒出汗来:“不行!这太危险了!这太危险了!动辄满盘皆输,还会拖累父亲和诸位大人!”她稍显语无伦次:“况且……况且邓姐姐也不一定会出卖我!她之前的夫君周蒙为赵爽所杀,她一定也是恨赵翊的!一定也是恨赵翊的!”
中常侍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夫人不可自乱,先听奴婢说,邓赵两家结好无非是因为赵翊北有劲敌吕复,邓盛西有宿敌张表,赵翊实力不如于吕复,稍强于张表,邓盛则更弱,而邓赵两家是貌合神离,一早就互有鲸吞对方之意。夫人可知如今赵翊最怕的是什么?”
蒋贵妃摇头。
中常侍一笑:“怕邓盛在背后捅刀啊!”
中常侍道:“邓盛送来长姐就是为了暂且安抚住赵翊,倘若此时在府中搜出邓盛命邓节暗杀赵翊的书涵呢?”
蒋贵妃道:“依照赵翊多疑的性格,即便面上不露声色,也一定会心生芥蒂。”
中常侍笑说:“是这样,赵翊是个多疑的人,纵使不当即杀了邓节,心里也会顿生疑云,以后那邓节再说什么,恐怕赵翊都不会相信,或许,赵翊从邓节入颖都以来就不曾信任过她,只要夫人同陛下在赵翊面前表现的如往常一般怯懦愚蠢就够了。”
“可是太尉府中戒备森严……”蒋贵妃面露难色。
“这个夫人就无需担心了,五年来,我们的一名死士已扎根在了太尉府,虽然近不了太尉的身,但近邓节的身还是可以的。”
中常侍又笑说:“倘若赵翊因此震怒发兵江东就更好了,如今大军都在河北一线的重要关隘同吕复呈僵持之态,赵翊发兵就要再度征调颖都的兵马,到时颖都城内空虚,我们恰可群起而上,一鼓作气杀了赵贼。”
蒋贵妃大喜:“那此时就交由你去办,千万不要出差池。”
“奴婢明白”
……
邓节不见人有十日了,第十日夜里的时候赵翊来了,见房门紧闭,金儿那奴婢柱子一样的杵在门口,赵翊眉头直拧。
金儿见是赵翊,腿肚子打抖,舌头也要打结,脸色铁青,只道:“大……大人”
赵翊乜了她一眼,推门就要进去。
金儿明明吓得像鹌鹑一样,却仍咬牙不让。
“滚开”赵翊道。
忽然之间金儿想起周蒙,心里更是酸楚,周蒙可谓江左才俊,有雅量,美仪容,与她们夫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对她们下人更是温言细语从不动怒,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就是被眼前这个赵翊给杀的。
赵翊见她不让,又见她眼睛通红,忽然一笑,左手只一挥,院外的家仆便上来将她拖走,拖走的时候,金儿哇的一声哭了,虽然怕极了,嘴里仍然喊道:“夫人病了,她不想见人,你不要这个时候去欺负夫人!”
赵翊理也未理,推门便进去了。
邓节坐在铜镜前回望他,赵翊什么话也没说,手指点几下腰间的带子,邓节便心领神会的走到他身侧给他脱衣服,他由她服侍,手往她额头上摸了摸,说:“病好了?”
邓节嗯了一声,将他外裳脱了,她又跪坐在地上给他脱靴。
赵翊说:“别总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弯下腰抬起她的下巴,打量片刻又放下了,说:“你在我身下时不快乐吗?”他见她手下一滞,而后又恢复如常,他故意气她,可她被羞辱后无丝毫愠色,软绵绵的像是棉絮,又像是清水,全无半点滋味。
赵翊眯了眯眼睛,又回想起她那晚戚戚的样子,他查不出来,也猜不出来,她那日到底在宫里见了什么人,能让这滩死水翻出那样的涟漪来。
她的眼睛迷离痛苦,凄凄惶惶,她的脆弱被骤然突破时,她紧紧搂着他,在他怀里落泪,像是雨打的梨花,簌簌的挂在枝头,不舍采撷,他真想知道到底是为何。
他好奇的不得了。
“门外那奴婢我叫人给杀了”
仍是没有半点波澜。
“我真叫人给杀了。”
她一言不发,将他的衣裳脱完了。
“自己的也脱了”他淡淡地吩咐她。
她便站在那里,一件一件的解衣裳,她的肩膀格外的精致,锁骨如对玉嵌在无暇的肌肤上,而他到底是算是床笫间的浪子,游刃有余,晓得几分深几分浅,一会儿的功夫便觉她的呼吸烫了几分,他反倒不急,细眯着眼睛看着她染着红晕脸,似蒙水雾的眼眸,另一只手挑开了她的牙关,他看得清楚,而后贴在她耳边低声笑道:“夫人可觉得快乐舒服?”
她作势一咬,却未敢真用力,怕触怒了他,只将他那手指咬出一圈淡淡的红痕。
他却悠悠地说:“看来夫人是心疼我,舍不得咬我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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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赵翊此次兴尽过后,并未急着走,手臂搭在她的腰上,一只择揉着鼻梁:“同我说说那蒋贵妃”
邓节卧在他身侧,说:“大人想知道什么?”
赵翊眉头微皱着:“你随便说”
邓节默了片刻,道:“我能说的,能知道的,太尉早就已经清楚了。”
赵翊放下了揉着鼻梁的手,转过身搂过她的腰,两人靠得极近,热乎乎的气息喷洒在脸上,他盯着她的眼睛,而后笑说:“我不过与你闲谈,你何必如此紧张呢?”
邓节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眉眼生得极好,带着凌厉,似刀锋一般,只是他爱笑,笑的时候那刀锋般的凌厉被隐藏了起来。
邓节迟迟不说话,许久后她伸出手来轻轻摸着他的脸颊,他的下巴摸起来微微粗糙,是有了胡子茬,不过看不出来,他的脸虽瞧起来白皙,却半点不似女子般细嫩,她从他的下颌一直抚摸到他的耳侧,他唇边的笑意浓了些,眼中的冷着却更甚,她的指尖抚摸着他的嘴唇,眼中忽然暗淡,似落了的花,说:“是的,大人是我的夫君,终究不是外人,我何必紧张呢。”她的眼里无媚色,反倒有些无奈。
赵翊笑了笑,拉过她的冰凉手放在手心里摩挲,道:“炭火烧得这么旺,手怎么还这么冷”至此也不再提蒋贵妃了。
赵翊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却也不像是要留在此过夜,过了一会儿见她有了困意,赵翊方才起身,邓节动身要给他更衣,赵翊却道:“别起来了,睡觉吧”
他站在那里穿衣服,邓节思忖片刻,开口:“大人,我那奴婢。”
“已经斩了”赵翊轻飘飘地说,语气微微利落。
“什么?”邓节瞪圆了眼睛。
赵翊冲她笑道:“我说了两遍,是你不开口求我。”系好了衣裳,推门便离开了。
邓节一夜不曾睡熟,直到四更天的时候方才睡着,醒来见天边蒙蒙发亮,金儿坐在案几前,眼睛又红又肿,不敢发出声音,正摸摸的抹眼泪呢,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抬头道:“夫人”
邓节料想赵翊不会真要她命,但仍心中惴惴,如此她松了口气,道:“太尉可责罚你?”
金儿红着眼睛,什么话都不讲。
邓节拧眉道:“怎么了?”
金雁沙哑地道:“夫人,我没事。”
邓节说:“你这可不是没事的样子,太尉命人打你了?”
金雁说:“没有,太尉不过将奴婢关在柴房关了自责,奴婢是自责”
邓节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
过了几日,赵翊下朝回来,手中的笏板一扔,司马煜立刻接了住,手中微滑,险些落在了地上。
赵翊走很快,他本生得俊,又是上好的衣服架子,长腿窄腰,一身黑红的朝服他穿着显得贵气非凡。
带赵翊坐下,司马煜双手呈上一绢帛,正色说:“主公,这是府中下人在打扫邓夫人屋子时无意发现的。”
赵翊狐疑的拿了过去,一展开,眼睛便眯了眯,瞧不出喜怒,看完折了两折,说:“邓盛让邓节杀我。”
司马煜不敢接话。
赵翊舔了舔嘴唇,笑了:“这信你看了?”
“看了”
赵翊随手扔在案几上,端起茶来喝:“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司马煜说:“臣觉得邓夫人或许是无辜的,这其中有诈,是有人要害邓夫人。”
“哦?”赵翊眉间舒展,兴趣盎然:“为何会这么认为?”
司马煜说:“若是真的,夫人读过此信为何不立刻烧毁,留着它岂不是留着祸根,即便不烧,也定会谨慎藏之,又岂会被打扫的奴仆轻易发现。”
赵翊忍不住拊账而笑,笑罢,换了副正色的神情,道:“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
“回主公五年”
“五年,五年,有长进”赵翊夸道,一只脚踩在案几上,冷笑道:“我身边一小小行军司马,都能看得出来这其中阴谋,都能知道这是嫁祸于夫人的诡计,你说,我们的敌人是何等的愚蠢,这样的鼠辈,他配与我为敌吗?”赵翊冷嗤:“有敌如此,我心甚悲!我心甚哀啊!”
司马煜只轻叹一声。
赵翊道:“你再猜猜这会是和人所为?”
司马煜试探道:“吕复”
“吕复”赵翊眼中有调侃之意,点头道:“有可能,有可能,破坏我们与邓家联盟于他有好处,不过吗,若真是他,这太尉府中上下,都该杀。”他的声音骤然阴狠,他向来是喜怒无常,道:“吕复,他的人若能深入到我的府中,你说,我这府中的戒备该是何等松懈,是不是都该杀?”
赵翊见司马煜面色铁青,畅快笑道:“况且,这并非吕复作风,他吕复自恃四世三公,独霸天下四州,号称强兵百万,睥睨天下,向来称我等为阉党之后,更视邓家为草莽,焉会如此?”
赵翊身子前倾,手肘压在膝盖上,慢慢地教司马煜:“若是我信了这封信函,我会怎么做?我定会暗中调兵南线,可是此时我大军正在北边沿线与吕复对垒,我手中哪里还有兵可以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