甥舅三个说起曾经,止不住地落泪,抱成一团,哭成了泪人。
当然,泪人主力还是舅舅,方立安和狗蛋更多的是受氛围的影响。
中午在舅舅家吃了午饭,下午提出要走,舅舅拉着不让,言道他们就他一个亲人长辈,他得替他们爹娘看顾着,否则将来到了地下,无颜面对爹娘妹子。接着,又叫方立安莫要发愁,舅舅保证给她找个能干后生,叫她只管安心等着嫁人就好。
方立安:我李莫愁谢谢您嘞!
第356章
到底只剩下舅舅这一脉的亲人,给李二牛和李章氏修了坟立了碑,方立安便带着狗蛋搬进了桃花村。
她没想着长住,计划着两家一起过个团圆年,开春后再赶路,去哪儿都跟狗蛋合计好了。至于舅舅那边,方立安没有明说,生怕舅舅知道了在她耳边念经。
自打六年前糟了灾,金阳县周边的人口就成倍缩减,像舅舅家,原本六口人种四亩地,如今两口人种四亩,劳动力极度匮乏。
概因自家的地头都忙活不过来,所以即便很多人家逃荒未归,少有人起心思侵占别人家的地。
附近十里八乡都是这副模样,因此,方立安也只是捏着地契,没想过卖了换钱。
直到舅舅拉着姐弟俩去锄草,准备来年春耕播种,方立安才实话实说,将自个儿的打算全盘托出。
“去京城?你们俩?”即便知道外甥女带着外甥在府城安然过了六年,章大舅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
天子脚下。
安稳是不必说,可仅凭他外甥和外甥女就想在京都定居生活,章大舅越想越觉得荒唐。
不行,他不同意。
家里有地,老老实实种着不好吗?外甥要念书,那就春耕秋收时节休假回来农忙,其他时间他做舅舅的辛苦一点,也不是帮衬不过来。
章大舅一片好心,给他俩安排的妥妥的。
然而,没人听他的,狗蛋只听方立安的,方立安只听她自个儿的。
面对强势不听劝的外甥女,章大舅纵然有一肚子想法,也只能偃旗息鼓。
不过,没几天,方立安便带着狗蛋去自家地里锄草,章大舅刚高兴不多会儿,方立安就拉着他去了趟县城,要把自家的两亩地过给他。
外甥女道,“我和狗蛋以后不见得会回来,放着也是浪费。”
章大舅叹了口气,心想,他先收着,万一哪天两人回来安家,还能再退给他们。
章大舅犟不过外甥女,又想了其他招数——变着法儿的给她寻摸对象。
他想的简单,把外甥女漂泊不定的心都归咎于没成家。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外甥女今年都二十岁了,同龄人成婚早的,家里娃都能打酱油了。
章大舅找了桃花村的周媒婆,请她帮忙相看,然而,周媒婆拎出来的几个,不是鳏夫就是懒汉,章大舅自个儿都瞧不上,哪里好意思拿去跟外甥女说和。再说了,他外甥女不过年龄大了些,凭啥就只配许给歪瓜裂枣?
是以,章大舅虽然有心给方立安找个婆家,但往往到他这里就直接给否了,方立安本人几乎没受到影响。
看着愁眉苦脸的章大舅,方立安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乐呵呵的吃瓜看戏。
在章大舅家的这段时间里,狗蛋一边帮着干活,一边读书,有不懂的地方,就跟阿姐请教。
在狗蛋心里,他阿姐是个无所不能的天才,读书写字,手到擒来。
事实上,看着一串串古文,方立安心里不是不虚的,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理工女,只不过狗蛋现在学的东西较为浅显,她能应付过去。这要是再往深了去,涉及到遣词造句做文章什么的,她指不定要歇菜。
年前,方立安买了一沓红纸,让狗蛋写了春联拿去县里卖,狗蛋的字很一般,方立安按成本价卖的,很快便卖光了,赚的钱用来置办年货,见着东西,舅妈的脸色总算不那么黑了。
方立安表示理解,家里多了两个白吃白喝的亲戚,给她她也高兴不起来。
翻过年,方立安没急着走,帮章大舅把家里的地都种上,姐弟俩这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到底没能把外甥和外甥女留下,章大舅心里难受。
方立安道,等她和狗蛋安顿下来,就给章大舅来信,定不会就这样断了联系。
章大舅得了安慰,送别了两人。
驴车上了官道,狗蛋长长地舒了口气。
方立安问他怎的。
狗蛋低头,“舅舅很好,但我就是住不惯。”大约是觉得自己这样有点白眼狼,语气中带着隐约的愧疚。
方立安不甚在意,“住不惯正常,那是舅舅家,不是我们家,做客哪有自在的。”
狗蛋得了安慰,心里好过许多,转念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便问,“阿姐,我们真的去京城吗?”
不待方立安回答,他又道,“府城已经那般繁华,不知道京城该是什么模样。京都米贵,居大不易。到时我跟阿姐一起抄书……”
他唠唠叨叨说了许多,一路上保持着亢奋的状态,方立安见他说的开心,也不打断,时不时地回应两句,心情十分美丽。
半个月过去。
“阿姐,还有多远啊……”看着道路两旁无尽的田野,狗蛋驾着驴车,一脸菜色。
“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快了吧。”方立安仰面朝天躺在车上,双手抱头枕在脑后,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大腿翘二腿,晃晃悠悠,自在的很。
正说着,后面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狗蛋拉着绳套往路边停靠。
尘土飞扬,黄沙漫天。
待尘埃落定,方立安掀开车帘,探出头来,“这是第几波了?”
“咳咳……”狗蛋脸上沾满尘土,“第五波。”
方立安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真的快到了。”
狗蛋咳得满脸通红,泪眼汪汪,“阿姐不骗我?”
方立安挑眉,还没说话,后面又是一阵马蹄踏踏,她放下帘子,躺了回去。
不消一个时辰,路上的行人逐渐增多,狗蛋压抑着激动,对着车厢里喊,“阿姐,快看,前头有城门!”
方立安爬出来,动了动快被颠散架的骨头,接过他手里的小皮鞭,指着车板,“坐好,别掉下去。”
看着不远处又高又大的城门,灰头土脸的某人乖乖坐好,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大白牙。
进城要排队,还要安检,不搜身,但是要检查随行的物件,以致于方立安他们从排队到进城,花了足足大半个时辰。
进得城门,狗蛋只觉得两只眼都不够用了。
脚下是黄土压实的路面,宽阔整洁,道路两旁栽了两行榆树,春日里长出鲜嫩的绿芽儿。再往外,是两条不知深浅的排水沟,接着是一道道围起来的坊墙。
两个字——气派。
方立安打量着周围的景观,虽然不像狗蛋那般土包子,但眼里是遮不住的好奇。
姐弟俩的表情落入别人眼里,一看便知是初来乍到的异乡人。尽管这两人看着不像有钱人,但还是有人上去碰运气。
“二位可是第一次来京城?小的赵二,可帮二位介绍介绍。”赵二看着比狗蛋大不了几岁,衣裳打着补丁,但胜在整洁干净。
方立安操着府城口音问,“多少钱?”
“二十文。”用的竟然是府城话,“您放心,京城的大小事项我全知道,包您满意。”
方立安数了二十文钱给他。
赵二拿了钱,收进袖袋,喜滋滋道,“这第一件事要叫您知道,城里有夜禁,入夜便不能在街上逛。”
方立安抬头看了看太阳,中午刚过,不着急。
“城内共一百二十八坊,其中东、西二市占四坊,里面什么都有,您二位若是没有住的地方,去那儿准没错……”
赵二一边走,一边给他们介绍周围的环境,这是哪一坊哪条街,住的哪些人,发生过哪些趣事,有何特色。
方立安和狗蛋听的津津有味,觉得二十文钱花的十分值当。
赵二显然是个尽心尽责的导游,他着重介绍了在京城生活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东、西两市,因为绝大多数外乡人都是奔着东、西二市来的。
出于对赵二的好感与信任,方立安和狗蛋入住了对方介绍的邸舍,一间房一晚上六十五文,这个价格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堪称便宜。
方立安和狗蛋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饶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报晓鼓咚咚咚咚敲个不停,加上城内上百所寺庙的敲钟声,激昂悠远地唤醒整座都城。
报晓鼓不是一口气敲完的,敲敲停停分了好几波,持续的时间很长,想睡懒觉,很难。
方立安带着狗蛋随便挑了一家小吃店,买了面片汤做早饭,吃完便去赵二说的平康坊寻中人。
京城物价高,买房是买不起的,只能靠租。
中人按照方立安的要求,带她看了几个宅子,有独门独院的,也有类似合租的。
只不过,一圈下来,几乎没有合意的。独门独院的离学堂远,合租的条件不好,住的拥挤,再有就是价格太贵……
方立安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租了独门独院,只道辛苦狗蛋多走几步路。
第357章
说是独门独院,其实是用围栏后隔出来的。这本身是个带院子的二层小楼,前面是临街二层,后头是一层小院,中间加了道围栏,就成了两家。住前面就从街面上开个门进出,住后面就从院墙上开个门。
房东家是三口之家,夫妻俩带个三岁的女儿,男人在镖局押镖,常年走南闯北,留老婆孩子在家。
前面的二层小楼临街,位置不错,可以做商铺用,只是从二楼往下,能看见后面的院子,所以这房子很挑人。
房东的意思是,最好找个女租客,以免男人在外走镖时,家中妻女镇不住场子受人欺侮。
先前的房客就是一对母子,做的茶水生意,因经营不善,生意维持不下去,回老家投奔亲戚去了。
这会儿见方立安一个壮汉带个弟弟,中人压根没想起来给她介绍,还是方立安自己旁敲侧击问出来的。
她去看了房子,见了房东,觉得方方面面都挺满意才暴露了真实性别。
京城风气开放,街上多的是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女子,通过中人的介绍,方立安得知,京城人士对大龄单身男女的态度堪称包容。
大家并不会因为谁家儿子、女儿单身未婚,就觉得天理难容,最多热情地拉郎配,介绍对象。比乡下地界要好说话的多。
像她这么大却没说婆家的女子,光他们住的这一坊就有好几个,家里条件好,不缺那一年十两的银子。
有和离归家的,有想要招赘的,有眼光高一直没找到合意的……反正人家做父母的都不着急,外人也就看个热闹。
方立安听了感慨万千,觉得这里不愧是一国之都,她该早点来的。在府城束了几年胸,真是勒死她了。
这些年,她在吃的方面从来不委屈自己,身体发育良好,胸部算不上丰满,但也绝非小笼包。为了成功地女扮男装,每天都要用裹脚布一样的裹胸布裹胸,又热又累。每到夏天,里三层外三层的裹胸布都要从里湿到外,那种感觉,可怕到让人窒息。
现在好了,终于解放了。
房东太太的男人押镖去了,租契要等他回来才能签,不过,有中人居中接洽,双方很快说好了租金和各种条款。
方立安带着狗蛋把房子打扫一番,当晚就搬了过来。需要添置的东西不少,姐弟俩在东、西市逛了好几天才搜罗齐备。
李家烧饼铺开张的时候,狗蛋的书院也打听好了,方立安用所剩不多的积蓄给他交了学费。
姐弟俩一个卖烧饼,一个读书,生活算是走上了正轨。
第一次来到京城,方立安特别想把一百二十八坊全部逛上一遍,但房租和学费开销太大,为了早日成为有房一族,她只能攒劲卖烧饼赚钱。
趁着初春天气不热,抓紧时间多做点烧饼,到了夏天,烧饼不易做,再改为抄书。
方立安做的烧饼,甜口咸口,荤素都有。她舍得放料,烧饼味道好,卖的也贵。从开张第一天起,铺子门口每天都要排老长的队,不排队买不到,因为每一炉都是刚出来就被一抢而空。
烧饼味道香,飘的远,坊外大街上都能闻到,然后就有外坊的人寻着味道找过来,导致康乐坊日间人越来越多。
方立安没有请人,店里不管是做烧饼还是收银,都是她一个人忙活。学堂下学后,狗蛋会来搭把手,她从不拒绝。在她看来,男孩子学会分担家务是他走向成熟的过程。
李家烧饼卖五文钱一个,甜咸荤素都是这个价,比同街卖的肉包子还贵。明明只有巴掌大的一块,馅儿里看不到肉,哪像肉包子,里面结结实实的一大块。
倒不是方立安黑心,一来,她家烧饼不愁卖,二来,这么定价好收费。没有开业大酬宾的说法,也没有多买优惠的活动,买三送一、买五赠一什么的,不存在的。
天子脚下,穷到吃不上饭的几乎没有,这地方,连穷要饭的都小有积蓄,大多数人家都是处于吃喝不愁的小康水平。花五文钱买个烧饼解馋,根本不是个事儿。
大多数人都是两个起买,有那家里人口多的、条件好的,一买买个二三十块,整炉整炉的包。
碰上这种,后面的人就要叫苦连天,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管不住嘴呢?
方立安烧饼生意做的红火,钱篓子一筐筐地往屋里搬,如果不是有系统空间帮忙,可能每晚数钱都要数到睡眠不足。
也是第一次,方立安觉得系统还是有点用处的,不光会数钱,还能在空间里帮她串钱。一千文一串,一天下来能有个三五串。等哪天休息了,就背去钱庄换银子。这种一个子儿一个子儿赚来的踏实感和满足感是金融市场的快钱给不了的,多少亿都不行。
房东太太的男人回来后,方立安跟他们签了一年的契。她估摸着一年下来,应当能攒下不少钱,买个位置一般、带铺面的小房子绰绰有余。
她家人口少,要求也不高,位置偏点也没关系,酒香不怕巷子深,烧饼好吃,客人自会找来。
方立安稳稳当当卖了一年烧饼,刨去成本,净赚九百八十三两。买房子花了五百二十八两,剩下的全部存在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