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僵顾不得其他小心思,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只是他失了先机在先,法力不继在后,数以千计的豌豆和葵花籽中全方位无死角的朝他扫射,小铲车层层叠进,绿色的丝带不停的飞舞缠绕。
没过多久,他就被绑成了一只粽子仰面摔在了地上。
“咔咔咔。”
小铲车从他身上碾了过去,飞僵发出一声闷哼。
身上的骨头断了三四根。
“咔咔咔。”
又一辆小铲车走过,身上的骨头再次断了三四根。
等八辆小铲车一次碾过后,他已经成了一滩烂泥糊在了地上。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没死。
“咳咳,你们不能杀、杀我。”他抽动了两下,咳出一嘴血,“我已经和村子里的阵法融为一体,你们要是杀了我,那些村民也活不了。”
秋洺闻言眉头一皱,扭头看向祝竜,“大人?”
祝竜弹了一个响指,地上的豌豆、向日葵和小铲车瞬间不见,像是曾未出现过,再一眨眼,他们又站在了天麻村的街道上。
身后的院墙塌了一半,脚下的土地粘稠腥臭,不远处还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身上血肉模糊,有的还残缺不全,带着被野兽啃噬的痕迹。
之前跪在大门口磕头祈求的村民早已没了声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满头华发在一堆血色中分外显眼,差点盖过了他们微弱浮动的胸口。
飞僵动了动手指,随即脸色剧变,赤红的眸子里露出绝望的疯狂,“怎么回事,我怎么吸收不了生机了?”
他还指望着靠这个翻盘呢。
飞僵不信邪的再次尝试,然而结果依旧令他心惊胆颤的怀疑僵生。
“没有,为什么会没有?”
他失神的望着头顶的天空,喃喃的道。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突然发现,被血色和黑气弥漫的天空,不知何时恢复了原来的湛蓝。
几朵白云悠悠飘过,带着岁月静好的味道。
“祝竜大人。”被留在外面的乘黄见到她们出来,连忙飞奔了过来,离着秋洺还有三米远的时候凌空一跃,落在秋洺肩膀上的时候已经再次变成了巴掌大的迷你小乘黄。
“我帮大牛把身上缠绕的阴气和尸气给弄干净了。”他摇了摇尾巴,邀功道。
秋洺摸了摸他的脑袋,夸奖,“做的好。”
乘黄满足的将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周先生和林大哥将村里里的阵法破了,您再也不用受他要挟了。”
顿了顿,乘黄接着补充,同时还不忘拍林景淮的马屁,“林大哥太厉害了,他不但破了阵法救了村子里的人,还要改动阵法,说什么……”
乘黄两只爪子捂着脑袋想了想,“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主人,这是什么意思啊?”
秋洺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阵法造诣这么高,“这僵尸之前不是利用阵法从村民那里吸收生机吗,现在轮到他给村民输送生机了。”
她之前看到村民头上的白发时就在考虑他们流失的生机怎么办,没想到林景淮早就想好了对策并开始实施。
果然,和祝竜大人在一起的人就没一个是普通的。
“主人,您不怪那些人吗?”乘黄做了秋洺数百年的神使,她想什么他不说一清二楚也是了然于心的,知道主人还在替那些差点逼死她的村民着想,他心中就不大乐意。
“乘黄,我不是圣母,能大度的原谅别人对我造成的伤害。”就像乘黄了解她一样,秋洺同样也很了解乘黄,“只是那些人罪不至死。”
“况且。”她看着飞僵,黑白分明的眼珠里一片澄透,“错不在那些村民。”
是飞僵先将他们架在了火上烤,而他们只不过是想活着罢了。
退一步来讲,就算她真的为了救那些人而同意了飞僵的提议,那也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和他人无关。
这是她身为一方守护神的修养和责任。
乘黄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小声的嘀咕,“您就是心软。”
秋洺笑了笑,不置可否。
心软吗,或许。
至少对方在不碰触到底线之前,她不认为心软有什么不好。
飞僵回过神来后就听到那只狐狸说什么有人要改他的阵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冷笑了一声,能破他的阵法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还想改他的阵法为那些村民所用,那几乎就是痴人说笑,天方夜谭。
然而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感受着体内的生机在源源不断的流逝,法力一点点减弱,飞僵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双赤红的眸子几乎瞪成了竖瞳。
“这不可能。”
这十方轮回阵是他家的不传之秘,祖上曾经有人凭着这个阵法大杀四方,威震玄门。
可惜后来因为此阵太伤人和,遭到了玄门的集体封杀,那位先祖死于围剿之下后便再也无人修炼。
现在这么一个牛逼哄哄的阵法轻易被人破了不说,还给改动了,这让他无法接受。
“你们到底是谁?”
他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身后呈保护状的青年,忍不住问道。
祝竜睨了他一眼,不屑回答。
他的这个阵法让她想到了梨花村,那里曾经也被布下了一个类似的阵法,差点吸的龙吟剑灵气尽消沦为凡剑,更保护了一群灵魂腐烂的人多年。
秋洺见她不回答,也抿了抿唇,保持沉默。
大牛抱着二牛,倒是想说,求生欲使他选择了闭嘴。
林景淮看着心情不好的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了一包巧克力,“吃点甜食,剩下的交给我。”
祝竜脸上这才露出了点笑意。
“特管局副局长,周岑山。”周岑山本来也不想搭理这个飞僵,只想一剑结果了他,不过念着自己好歹也算半个公家人,他公事公办的说,“你可认罪?”
“我认。”
出乎他意料的,对面的飞僵居然十分痛快的承认下来,没有再三狡辩。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周岑山脸上露出了然,他就知道对方肯定还有后招。
“特管局对有罪之人是否一视同仁,不会徇私包庇?”
周岑山:“当然。”
“哪怕违法乱纪草菅人命的是玄阳观的玄阳子?”
“……”周岑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飞僵眼中的期待渐渐落空,被嘲讽替代,他就知道,这世上的公道只能……
“当然。”
周岑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坚定和郑重。
飞僵愣了片刻,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唇抖动了许久,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可以死,但在临死之前只有一个要求。”
“——我要玄阳子死,不然……”他剧烈的咳嗽了两声,陆陆续续的喷出好几口黑血,浸湿了下巴和脖颈。
“不然我就将十方轮回阵的布阵之法公布于众。”
十方轮回阵,是一个能借助外力轻易提升修为和法力的阵法,对那些陷于瓶颈不得晋升或者苦于资质平凡、修炼材料不够的修士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在这种诱惑前面,哪怕知道这时一个掺着毒药的馅饼,也很少有人能拒绝。
“我知你们能破阵,可你们总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所有的人,保证知道这个阵法的人都能经受住诱惑不会犯下杀孽。”
人心的欲望是无止境的。
谁也保证不了,谁也不敢保证。
“玄阳子已经死了。”
林景淮平静的道,“就在三天前,她亲手杀的。”
飞僵:“……”
“因为他抓捕孩童的魂魄炼制增魂丹,被当场抓获。”
林景淮见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继续补充道,“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接收玄阳观。”
飞僵:“……”
半晌后,他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死了,他死了。”他笑出了眼泪,嘴里又涌出了一大摊喝血,却似乎毫无所觉,“居然死了。”
他辛辛苦苦谋划了两年,违背祖训使用了十方轮回阵,甚至不惜将自己炼成了飞僵,就是为了手刃玄阳子为儿子报仇。
然而,对方却在他醒来之前死了。
第148章 尘埃落定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飞僵名杜浔,明面上一个专业的养猪户,实际上还兼职赶尸。
赶尸,又称移灵,即赶尸人利用“秘术”,将客死异乡的人的尸体带回家乡,让他们入土为安。
严格算起来,这属于巫术的一种,因此在湘西一带比较盛行。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死后火化不在讲究什么入土为安,赶尸这门行业也渐渐没落下来。
至今已鲜有耳闻。
要不是杜浔家学渊源,祖上曾是赶尸大户,也不会有修炼的秘术和像十方轮回阵这种阵法流传下来。
因为常年和尸体打交道,他们家的人身上阴气重,阳气低,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寿命也比常人短,子嗣也格外艰难。
本来杜浔都做好这辈子都没有孩子的打算了。
谁料到上天垂怜,让他在三十岁那年有了自己的孩子。
唯独让他有些在意的是,这孩子体质特殊,是天生的纯阳之体,不太适合杜家的修炼之法。
不过那也不要紧,他不像他爹那样死板,认为自己的孩子一定要继承家传的绝学,况且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像自己一样和尸体打交道,因此对儿子纯阳之体还挺喜闻乐见。
变故就发生在杜鲲三岁那年。
他收到了一个委托,要将一具尸体送回苗族。本来他是不想接的,可对方给出的报酬太丰厚,看着那只能让人延年益寿身强体壮的蛊虫,他心动了。
儿子的生日快到了,正好可以作为礼物送给他。
于是他叮嘱了妻子一番,收拾东西出发了。
这一趟走了两个月,等他在回来时,就看见了灵堂上摆着两具棺椁。
一大一小。
那是他的妻子和儿子。
杜浔手里的盒子直接摔在了地上,连那只蛊虫从里面跑了出来都不知道,整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神情恍惚,神志不清。
邻居告诉他,杜鲲在他走后没多久生了一场急症,送去医院没多久就去了,妻子受不住打击,过马路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被车撞了。
因为是她闯红灯在先,所以是她的全责,车主通过保险赔了十万块后就走了。
杜浔目光缓缓的落在被邻居塞过来的一张银行卡上,嘴角牵了一下,却没成功。
十万块。
他妻子的命就值十万块吗。
那一刻,他是想跟着妻儿一起去死的。
只是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中儿子在向他求救,声音急切,神色惊惶,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又无助的事情。
他醒来后浑身都被冷汗浸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儿子一向身体很好,装得跟头牛似的,从小到大连感冒发烧都没有过,怎么会突发急症就去了呢。
况且那个梦,他总觉得是儿子冥冥之中在提示他什么。
于是他将妻儿下葬后便开始追查,最后查到了玄阳子身上。
那时玄阳子已经进入了金丹期,实力深不可测,他冒然上去只会送死,根本不能替妻儿报仇。
于是他便想到了祖上传下来的那个阵法。
——十方轮回阵。
以自身为阵眼,炼生灵之气,集大成者可成神。
灵气,生气,日精月华,乃至生命,都在可以炼化之内。
不过这十方轮回阵有个前提,阵眼必须是个死人。
杜浔不怕死,也不想活,所以在看完了阵法所需的条件也要求后,将地点选择在了云苍山下的天麻村。
这里立着玄阳观最近,一旦功法大成,他就可以立即杀上山去找玄阳子报仇。
“你杀玄阳子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要杀害村子里无辜的人?”周岑山跟着林景淮改完阵法来的途中看到了不少村民惨死在家中,有的是被吸干了生机,有的是被咬死,死状不可为不凄惨。
“我是僵尸,吸食人血是本能。”杜浔倒也不扭捏,直接将他的想法全说了出来,“况且人血含有丰沛的力量,我忍不住,也不想忍。”
“至于那些被吸干生机的人,是因为我需要。”
玄阳子是金丹期,他虽然将自己炼成了飞僵,但还是不能保证一定就能打败玄阳子,所以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只能选择让其他人去死了。
他虽然觉得抱歉,却不会后悔。
“可那些村民是无辜的!”秋洺虽然同情他的遭遇,却不赞同他的做法。
“我的儿子也是无辜的!”杜浔当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满,但他不在意,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这种没经历过切身之痛的人是不会会理解他的痛苦的。
当然,他也不需要他们理解。
秋洺看着他眸子里的红光,蹙着眉心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已经陷入了偏执中,不想出来也拒绝出来,这样的人哪怕有再多的苦衷,也无法得到救赎。
因为他自己将所有的希望全部斩断,不留一丝后路。
“你既然是巫术一脉,想来也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后果。”这种自愿堕落满身罪恶的人没有被点化的必要,同时还需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哪怕他因为阵法反噬活不过一时三刻,林景淮也不想这么便宜了他,“你的妻子知道你的身份吧,你猜她会不会带着孩子在奈何桥那里等你?”其实孟婆是不会让这些鬼魂在奈何桥做钉子户的。
但是杀人先诛心,杜淳既然打着为妻儿报仇的名头,那他拿来刺一刺他,让他知道痛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