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痛哭流涕,点头如捣蒜,还不敢哭出声音,最后是捂着嘴跑掉了。
林小弟大脑已经空白很久了。他姐杀人了杀人了怎么办怎么办……
“姐,他真的……真的死了吗……”他梦游一样地呓语。
“怎么可能?”林溪已经在帮他把地上散落的书册收起来,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只是玩具枪。”
其实是法术增幅器。研究所的新品,纯黑的特殊组专用款。
“啊?可他明明……”
“咳……心理压力太大,自己把自己吓晕了吧。”其实是基础的沉眠咒,过一会儿就醒了。林溪心虚地连咳了好几声,将林小弟的书包扔过去。
“接着。”
啪。
书包掉到了地上,还砸痛了林小弟的脚。他被砸得回了神,赶紧抱起书包,又跑到地上趴着的青春痘边上,小心翼翼探了探他的鼻息。
“真的还活着……”他张着嘴,突然哭起来,“太好了,真的、真的还活着,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他哭得厉害,林溪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个停,就叹了口气,过去把他牵起来,往公交车站走去。
这条栽满银杏的小路实在窄,冬天晚上又暗又不好看,就少有人往来。方便了不良团伙欺负弱小,也方便了兔子一急之下反咬一口。
总之就是做坏事的绝佳之所。
现在她要带着连咬人都不会的兔子弟弟离开这个绝佳之所了。
“林鹤轩,你以前和我吵架的时候明明很厉害,怎么在外面这么怂?”林溪递了包纸过去。
林小弟使劲擤了把鼻涕,用畏惧的目光看了他姐一眼。
林溪忙着看路,没接收到。
“姐……”
“嗯?”
“你……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掉包了……”
“啊?”
林小弟使劲咽了下口水。
“那种,那种场面……你不害怕吗?”不管是一开始混混的威胁,还是后面拿刀,还有拿玩具枪吓唬对方,无论哪一样都很可怕啊!
原来自己真的遇到这些事时,那种被无助和绝望淹没的感觉,这么可怕……
这一刻,在林小弟那塞满了漫画和网络小说的脑袋里,突然浮出一个童话色彩的幻想:他的姐姐含着泪,对他温柔一笑,说,我很害怕,可是一想到我要保护弟弟,我再怎么害怕也要冲上去啊。
他差点被自己感动得再次泪流满面。
然而,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甚至,他姐还打了个呵欠。
“没什么好怕的嘛。”她不甚在意道,“经历过更严重的事情,就不会觉得可怕了。”
“更严重的事……”
是在学校遇到的吗?林小弟张张嘴,突然愣住了。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没想过要主动联系远离家乡的姐姐,问问她过得如何,又有什么样的经历。
“是啊,严重很多。”林溪深深地呼出一口白气。
白雾氤氲中,她的眼神显得无比深沉。
“你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痛苦的感觉吗?”她沉痛地说,“那种感觉……”
林小弟呆呆地重复:“那种感觉……”
究竟有多么可怕……原来在国外,姐姐遭受了这样难以言喻的痛苦吗?
“天天被拖去蹦极的感觉,是多么痛苦啊!”林溪伤心欲绝。
还美其名曰“克服失重恐惧计划升级版”,真的要死了!
林鹤轩:……
作者有话要说:卷二啦~
第34章 寒假(2)
“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今天。爸妈让我来接你。”
“哦……你们学校放假这么早啊。”
“嗯,国外的学校假期不太一样,寒假在12月,时间也不长。”
“那……你很快就要回学校了吗?”
“下周日回去。”
林小弟吃了一惊:“这么早?”
林溪笑笑:“是啊,暑假会长一点。妈妈本来说让我去打工,听说时间这么短,就算了。”
林小弟讷讷“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车里人不多,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头靠在玻璃上往外看。五光十色的夜景不断滑过,但隔了一重窗户,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显得很冷清。
妈妈让姐姐去打工吗……他怔怔地想着这件事,心情很复杂,然而再具体想一想,却又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他只能又默默重复一遍:妈妈想让姐姐去打工。
天尚私立高中在市区边缘,占地广、校园漂亮,唯一的缺点就是偏僻了一些,但林小弟的同学们都非富即贵,或者又富又贵,出入豪车随行,有些还是专门的司机。他升入高中后一直沉浸在精致华美的氛围中,渐渐对别人的家境十分羡慕,想尽办法从父母那里要多的零花钱,买日本漫画和文具,也抱怨过为什么自己只能坐公交车回家。
但是,“打工”这件事离他很遥远。初中毕业时,也就是几个月前的暑假,他有个同学约他去商业街发传单赚钱,但林母一听就不高兴了,说他这么小,干嘛去吃那个苦,而且家里又不缺钱。
可现在她让姐姐去打工。
公交车到站刹车,停得急了点,林小弟一头磕在玻璃上。他揉着脑袋,悄悄去看他姐,发现林溪安稳地坐在座位上,正专心刷着手机,脸上还带点笑。
刚刚太慌乱,仓促中林小弟只认出了这是自己的姐姐,现在他却更多注意到,她的样子和过去真的不一样。手机是最新款的iPhone,围着红格子围巾,穿深灰色绒大衣,露出一点深红色的裙摆,黑色的高筒靴贴合出纤细的小腿线条。
她好像比以前瘦了很多,五官轮廓都明晰不少。茶色的长发披散着,微卷的发梢垂在脸旁。林小弟惊讶地发现,原来姐姐挺漂亮的,高鼻大眼,睫毛很长,下颔清晰,脸颊白净,是那种高冷的漂亮。
“怎么了?”
姐姐一个眼风扫过来,林小弟不期然回忆起刚才银杏树下惨遭屠戮的青春痘三人,顿时往后缩了缩,摇头:“没事。”
她就继续刷手机去了。
林小弟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件事。
他想起来,其实他跟姐姐的关系一直都很一般,连各自的房间都不在同一层。他的卧室在二楼,父母在三楼,姐姐一个人在靠门的一楼。
“姐,”他没话找话,“你刚才好厉害啊。你在学校学了格斗吗?”
“差不多吧。”
又没话了。其实他还有挺多事情想问,比如她的学校具体叫什么,在A国的哪里,他可不可以也申请去留学,还有她不用管妈妈说了什么,不用去打工也可以。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回家的时候,林母刚做好饭,林父在看财经新闻。靠门那间属于姐姐的卧室房门紧闭,门口放着一只崭新的20寸铝合金行李箱,样子很像班里富二代喜欢用的一个德国牌子,他记得单价六七千。
他正想问他姐这个箱子的事,下一秒却听见林母的惊叫,说他怎么搞得这么狼狈,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一通让人晕头转向的关心砸下来还没完,她转头又去问林溪,说不是让她去接弟弟吗,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一直都是这样,一旦他有哪里不对,母亲就会去姐姐身上找原因。林小弟本来是很习惯这一点的,甚至还常常利用这一点来让姐姐给他闯的祸背锅。但今天他浑身不自在,不仅心虚得厉害,隐约还有种不想让姐姐看低他的心情,慌忙和林母解释。
“……所以要不是有姐姐,那三个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他心有余悸道。
林母愣了一下,讪讪起来:“是这样的哦……哎呀小溪你也真是,就那么冲上去,万一受了伤怎么办。哎糟糕了,得罪了那种小流氓,会不会被报复?小溪在国外没关系,小轩天天上下学都要经过那里的呀。”
她又担忧起来。说来,林母年轻时是个美人,现在人到中年,虽然被岁月和生活磋磨出了皱纹,却还留着温婉秀雅的轮廓。她喜欢穿旗袍和真丝连衣裙,穿不了多贵的,但普通的棉麻质地也自有一番清爽,抚颊皱眉时依旧动人。
林父按着她的肩,宽慰她几句,夸了夸林溪勇敢,又说和学校老师说一声,再让林小弟多交点朋友,锻炼下身体,别再被欺负。他是个没什么脾气的老实人,在家里常常是和稀泥、打圆场的那一个;能力平平,长相也平平,所幸一管好鼻子,还能衬出几分精神气。
林小弟长得像林母,按理也是个小帅哥,只不过不爱打扮,又耸肩驼背,放在人群里就平平无奇,还带点猥琐。
至于林溪,除了鼻子和林父如出一辙,其余地方都不像父母。据说她长得像奶奶,还不是普通的像,而几乎是一模一样。
吃饭时,桌子上照例摆的都是林小弟喜欢的菜,话题的中心也是围绕着林小弟。偶尔几句说到林溪,问她交没交男朋友,学校奖学金多不多。说着说着,林母突然问:“小溪,你看让小轩也申请你们学校怎么样?学校又好,又不花钱,还倒给钱,留学国外还能长见识呢!”
这话也说中了林小弟的心思。他刚刚就在想了,他姐只去念了几个月的书,回来就变得这么厉害,那一定是相当好的学校。他同学里有很多都打算出国,他早就隐约有这个念头,只不过今天亲眼目睹姐姐的变化,让这个念头变得格外强烈起来。
他姐喝汤的动作一顿,慢慢放下碗。
“私立学校挺难的,每年招人特别少,而且很贵……”
“你不就去了吗。怎么你都可以,小轩就不行吗?他上的高中可比你好呢!”林母一听这话,立刻将筷子重重一搁,柳眉微蹙,“问都不帮忙问一下,你怎么做姐姐的?自己好了,就不肯帮弟弟了是吧?你……”
“妈。”
他姐也放了碗,眼睛直视着林母。她过去不常有这样的举动,更没有这种平和却坚决的眼神。
“很久之前我就想问了,”她说,“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女儿吗?”
这话让林父林母都勃然变色。林小弟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个老好人形象的父亲也拍桌子发火,说他姐太不尊重长辈,没点女孩子该有的礼貌。他傻乎乎地坐在桌边,被父母的疾言厉色吓了一大跳,手里挟的糖醋小排都掉饭桌上了。
“女孩子又怎么样?林鹤轩就很有礼貌了吗?”他姐瞥了他一眼,唇角往下抿了抿,“况且,为什么林鹤轩的高中比我好太多,爸妈你们不都很清楚吗?”
林小弟是被父母花钱塞进天尚的。不光如此,他周末大大小小补习班从没断过。小时候林小弟羡慕他姐不用补习,后来则是在出门的时候,刻意忽视了身后姐姐复杂的眼神。
饭桌上气氛一滞,出现一种针扎似的沉默。林小弟坐在凳子上扭了几扭,闷闷道:“爸妈别说了。”
这句息事宁人的话反而让林母又激动起来。
“你看你弟弟多懂事!你是当姐姐的,多为弟弟考虑一下怎么了,还没让你真的出钱出力呢!你看看你现在,用的好手机、穿的好大衣了哦,就可以看不起家里人了哦!亲戚间问一句都不过分的,你怎么对亲弟弟这么吝啬的呀……”
“好了妈!”林小弟烦躁地提高音量,“我会靠自己出去!大不了先考国内的大学,研究生再出去也一样。”
“好了,都别说了。”林父叹气道,“清韵啊,学校招不招生,小溪说了也不算。当时她老师不也说了,那家学校全球招生都少,是小溪赶巧了。这路复制不了,你要真想让小轩出去念书,我们就再去留学机构咨询一下。”
父母渐渐开始讨论林鹤轩的未来了。作为话题当事人,林小弟却还是如坐针毡。他不断偷瞄他姐,却看到他姐垂着眼帘,安安静静剥面前一盘河虾,眼尾和眉尖都挑出一点锐利的弧线,冷冷的,却也是好看的。
她剥完一只虾吃掉,擦擦手,端着碗去了厨房。林小弟脑子一热,三两口扒完饭,也跟着跑去厨房。哗哗的水流声中,他姐正在洗碗,看他过来,自然而然地把他那副碗筷也接过去,一起洗了。
林小弟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想解释自己不是过来让她洗碗的,可她已经快洗完了。
“姐……”
“嗯?”
你是不是讨厌我?这句话憋了半天,最后还是被林小弟咽了回去。
“……没什么。”
林溪点点头:“那我走了。”
“啊?”
但她已经回到客厅,拿上她的旅行箱,对同样吃惊的父母说:“我明天回学校,就不住家里了。”
谁家孩子在晚上七八点说她要去外面住,大概都会引来父母的愤怒,如果偏偏这又发生在一次家庭纠纷过后,父母更会认为这是孩子在赌气,而且是在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威胁父母。
林父林母也不例外。
“林溪!你从哪里学的这么任性?父母说你,也是为了你好,你听不进去就算了,大晚上的你还想跑哪儿去?”
“小溪!我和你妈妈也没说你什么,你怎么还没有以前懂事?小时候你是多乖的女孩子啊!”
只有林小弟一声没吭。他站在父母身后,望着姐姐神色淡淡的脸,比激动得面红耳赤的父母更早地认清了一件事:他的姐姐是认真想离开这个家,而且没人劝得住她。
“我去住同学家。”她说,“到了后我会发微信,请不用担心。”
“不准去给别人添麻烦,给我回来……”
啪嗒。门已经关上了。这一声闷响也掐断了林母的未尽之言,让她的尾音飘散在微温的饭菜香气里,仿佛拖出了一条滑稽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