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将来,现在沈越都觉得黛玉对没出世的孩子,关心多过自己,要不也不会因着宽哥儿之事借题发挥——舍不得折腾媳妇,折腾折腾媳妇的爹,不用心虚吧。
可是这样的事儿,再厚的脸皮也说不出口,只好喃喃道:“并不是吃宽哥儿的醋,不过是觉得先生对宽哥儿太过宽和,和待我不一样。”
这还不是吃醋?林如海无奈一笑:“不管是你父亲还是我,一向都对你寄予厚望,几乎从你进了学那天起,就没把你再当成孩子。这些年也确实难为你事事周全。可是越是这样,我们越难如待子侄一般待你,你可知道?”在我们心里,你是可以一起商议大事之人。
沈越真想哭了,合着自己能干,成了别人给自己压担子的理由。这也是沈越一向不大亲近沈信,却对他心存孺慕的原因所在:在所有的长辈里,只有沈信一人,不时的能让沈越觉出,他是想着保护自己的那个人。
可是让沈越选择,他更愿意做那个保护家人的人,这次又闹别扭,也不过是累得狠了,偶然想撂一下挑子。这些天休养下来,又有正事要做,他的心理早调整了过来,不过是自己却不过那个面子而已。
林如海从小看他长大,还能发现不了沈越神色的变化?也不再就此事纠结,只是问他:“如今你也算是朝庭重臣,又正式在吏部任职,可想好要怎么做?”
沈越摇头:“吏部本来就有一位右侍郎,圣人不过是要给我找个地方。又是在教喻们分配的当口上,所以才下了这样的口喻。怕是不会让我只管吏部之事。”
林如海也有些心疼:“有些主意,慢些说出来,徐徐图之也就是了。”
“只怕别人不给我们这个徐徐图之的时间。”知道些历史走向的沈越,深知接下来的几十年,几乎是奠定世界版图的几十年,此时落后的话,将来只有挨打的份。与其让别人来打自己,还不如自己去打别人。
“那也不必事事都自己操心。皇子们现在都已经历练出来了,这天下,毕竟是皇家的天下。”林如海还是觉得自己的女婿学生,太累了。
沈越郑重向林如海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林如海无奈的一叹:“你自己要心里有数。”别到时功高震主。
这个问题沈越也不是没考虑过,不然也不会一直做出只想着自己小家、关心内宅之态。现在他做的事情,那可都是当今拿着小鞭子在后头赶着他做的,要是这样还要被猜忌,沈越心里冷笑一声:大不了将来自己带着一家人,出海找一个海岛逍遥去。
“罢了,”林如海体会到了刚才当今的心情:“办你的差去吧,万事自己多想一想。玉儿还有我那外孙,可都指着你呢。”
沈越就又不满起来:“先生怎么如此重男轻女,我还盼着得个女儿呢。到时候玉儿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那些臭小子们天天想着给我做女婿。到时我可得好好挑选一下,不能让谁轻易娶了我的女儿。”说得自己两眼发亮呀,好象那一天已经来到。
“滚!”林如海指着房门,不肯说第二个字。
新任吏部右侍郎小沈大人,灰溜溜被赶出了户部尚书的公事房,眼见着听到动静的五皇子探头,连忙一路风尘的离开户部衙门,免得明天又被一众皇子打着同情慰问之名,行嘲讽之实。
没想到那个小太监竟然牵着马等在户部衙门口,见沈越出来,向他打个千道:“听说小沈大人来了户部,小的来给小沈大人送马。”
沈越还是挺感动的,从自己腰上扯下一块玉佩来:“你有心了。”喜得小太监连连躬身——小沈大人不愿意打赏人,在宫里也是出了名的。
就这沈越当天也没去吏部领自己的官凭,而是重回学士府,向着沈太傅回禀了自己又升官了,还有沈信自此会领双俸之事。
沈太傅看着不骄不躁的次孙,心里只能用五味杂陈来形容,却还要问:“如此你大伯却是压了七皇子的风头。”
沈越却不觉得:“圣人知道若不是大伯任了工部尚书,编纂处也不会捡拾到那些方子。七皇子自己也心知肚明,不然孙子升不了这个官。”
就算自己心里也是一样清楚,沈太傅伯是长叹一声:“现在沈家有你在,我也就放心了。”
沈越不敢居这个功:“都是大伯实心任事。”沈太傅点点头,再无话说。沈越自觉的退出书房,来到老太太这里报过喜信,又推了刘氏留饭,才接了媳妇与老娘回自己府里。
“你现在与老爹只差了一品。”房氏有些感慨:“玉儿的诰命眼看着便要与我平齐了。”
沈越笑道:“都是儿子小时,太太教导的好,才有今日的出息。”
对上这个嘴甜得抹了蜜一样的长子,房氏越看越觉得好:“不必拿话哄我,知道你天天事繁,玉儿这里有我呢,你只管放心忙你的去。”
这还是不是自己的亲娘?好不容易得点空闲陪媳妇的沈越,无语的看了看房顶,觉得天上一定有云彩把太阳给遮住了。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沈越还真不敢再翘班了:吏部原来的右侍郎,仍留原任,现在还摆出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大有与沈越一较高下的意思。
沈越却没空儿理他,好不容易把那些教喻们分配到各地,嘱咐他们与以前走的人一样,时时将地方上的情况写信给自己,就又得到张义已经将水泥试验出来的消息。
看了看试验成果,再把自己还记得的铺路要领说与张义之后,沈越这边刚重新拿起了画好的园子图纸,那边江南又传来了海船造好的消息。
“说是已经出海试验了一次,确实可以抵御一般的风浪。”大皇子兴致勃勃的向当今汇报:“如此海商再出海的话,风险又小了几成。儿臣想着,这船队要是出海,还要有个身份贵重的人随行,也好沿途行国间交往之礼。”
“不可。”被叫来旁听的沈越,觉得大皇子比自己还激进:“外洋之事,现在还处于摸索阶段。冒然派身份贵重之人前往,有个万一的话,于下次出海不利。”真要是一去不回,那船还接着造不造?
当今觉得沈越的意见不能不听,大皇子的意见也不是没有道理,便看向其他的儿子。谁也没想到站出来的竟是八皇子:“儿臣愿意随船出海。”
大皇子忙道:“你还没有成亲,不行。”
八皇子却直接给当今跪下了:“请父皇让儿子出海。正因为儿子没有成亲,所以牵挂得才少。自从得知海外还有那么大的土地,还有众多的国家,儿子也着意让人收集了一些资料。看后儿子确实觉得,我们不能再只看到自己脚下的这一片土地。现在又有海船之便,儿子愿意替父皇看看这海外之事。”
四皇子也请命出海,理由比八皇子还充分,那就是年前他也得了一个儿子,算是后继有人,所以觉得自己比八皇子更合适。
沈越直接闭了嘴,这事儿他一个外臣,还真不能给当今出什么主意。不过当今考虑到如今正是新武器大量制造将装备边军之际,四皇子在兵部要各处协调,最后定下由着八皇子带队出海。
几个人出了养心殿,都到了大皇子在偏殿的办事之处,大皇子不停的自责,觉得自己不该提什么让身份贵重的人随行。八皇子笑着劝他:“几位哥哥们各忙各的,就是小九现在也忙得脚不沾地。只有我在太仆寺无事可做,还不如出海见识一下海外风光。”
人人都知道八皇子这是安慰人心的话,现在五皇子与三皇子两个,不时的拉着八皇子给自己帮忙,他哪里是无事可做?圣意已决,只能尽可能的替八皇子多准备些出海的东西。
好在行期未定,一切都还来得及。沈越不仅把自己让人收集来的海外资料都送到八皇子府,编纂处又拾遗出了改良红衣大炮的方子,南方又得了海外之国,将红衣大炮装备到海船之上的图纸,工部一时人手越加不够用了。
就在这时,春闱开始了。不过这次春闱的举子,却比以前大比之年少了些——举子们已经得知中了进士,也要先去给地方官做助手的消息,都想着观望一下。沈越心里鄙视那些人没远见,直接给自己的弟弟定目标:“今年春闱的人少了,正好可以再拿个状元回来。”
“我已经请林立给我留意扬州的宅子了。”询哥儿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大哥:“就是县主,也想到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看。”
沈越直接给他额头来了个爆栗:“你有点儿出息好不好?真想去扬州,等出了翰林院再去不得了。春闱之后便去,难道你们两个在路上成亲?”询哥儿这才无话可说。
好在询哥儿嘴上说着自己选好了扬州,考试之时还是尽了全力,竟然不负重望的中了会元,谚哥儿中了第四名。一时来沈家贺喜的人排挤不开,黛玉都不得不挺着肚子招待客人。
宫中出来的嬷嬷怕担责任,将沈府的情况细细报给皇后。皇后有心接黛玉进宫,又怕她离家不惯,只好命大皇子妃去帮衬。
现在京中有眼色的,谁看不出大皇子无太子之名,已行太子之实?见大皇子妃竟到了沈府,已经送过礼的都要再送一遍,就为了在大皇子妃面前说句话混个脸熟。最后还是沈太傅放出话来,两个孙子都要准备殿试,等着殿试后两府一起待客,这才算是把贺客堵在门外。
沈家儿郎会读书的名声,再次传扬开来,甚至已经有人向两府打听,谙哥儿与讷哥儿两个什么时候应试,想着到时候宁可让自己家的孩子晚应试一年,避开沈家郎才好。
要说询哥儿中了会元,最得意的还是老王爷。逢人便夸自己慧眼识人,挑的孙女婿连中两元,回头殿试一开,三元及第那是没跑的。
为此沈越又让当今单独叫到了养心殿,状似关心实则透露给他听,最先看中询哥儿的不是老王爷而是自己,原本是想着询哥儿状元及地双喜临门来着。
沈越一面叹自己兄弟福薄配不上公主,一面把自己小舅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觉得小舅子要是参加今年的春闱,那会元还不见得是谁的呢。只是现在小舅子已经要尚公主,那科不科举、双不双喜都不重要了,让公主开心、皇家满意才是最重要的。
有一个探花爹、状元姐夫,姐姐是人人钦敬的静安先生,林铖竟然有可能不参加科举,当今觉得不科学:“今年林如海做主考,林铖确实需要避讳一下。下科磨练得越加老成,中个会元也不是什么难事,怎么能不参加?”
沈越就很沉痛的请当今正视一个现实,本朝惯例,驸马不得参政。如果林铖中了状元,那圣人是用他还是不用他?如果不用他,那他还费那个劲做什么?
当今也是头疼不已,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宽哥儿,一来是为了让沈林两家更加安心的替自己效力,二来也是觉得有着林如海与沈越的教导,宽哥儿将来也能成才,可堪大用。
可偏偏祖制如此,驸马不得入仕!
林如海可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沈越也只有这么一个小舅子,两人一定对宽哥儿寄予了厚望,至少也希望宽哥儿能不坠了林家的声名。结果自己女儿嫁过去,宽哥儿连入仕的机会都没有了,自己这是与人结亲还是结仇呢?
纠结的当今,心虚的向沈越问主意,沈越摇头晃脑的表示这是皇家自己的事,自己一个外臣不好掺和呀。当今就告诉他,你也是朕的半个女婿,如果不想出好法子,那就直接回家吃自己去吧。
谁知道这威胁让沈越两眼放光,直接就向着当今行礼想出养心殿。当今这才想起来,沈越与别的臣子不同,那是天天想着翘班陪媳妇的人。
一边在心里骂沈越儿女情长太过,一边有些窍喜沈越无意于功名,一边还着急着解决办法的当今,甩出了更大的威胁手段:“你若是敢走出养心殿,朕便让皇后将玉儿接进宫来待产,等到孩子三岁之后直接去上书房读书。孩子太小,玉儿得一直在宫中教养朕的外孙。”
你还是不是皇帝?沈越用眼神控诉无果,只好向当今摆事实讲道理,说黛玉只是皇后的义女,不应长留宫中,再说你的亲闺女出嫁之后,不也得建个公主府自住吗?
当今不为所动,只用皇后喜爱女儿,不忍与黛玉长时间分离,就把沈越的千言万语堵回去。这下换成沈越着急,在养心殿里驴拉磨一样转圈子。
“圣上,这祖宗之法也是人定的。眼看着圣人将建不世之功勋,有些祖法也该变通一下。”沈越再与当今打商量。
被人说自己要建不世功勋,当今还是很受用的,可是改祖制,他还是有些犹豫:“宗人府那边?”
沈越又大拍起龙屁来:“圣人棋高一招,早早得了老王爷的支持,只要老王爷这个宗正首肯,宗人府别的人最多也就是嘟嚷两句。”你现在把朝政掌控的死死的,那些人可都指望着你吃饭呢。
“还有御史台。”当今仍有担心之处。
沈越笑得更加阴险:“自去年底御史们跟着吏部考核了官员,现在天天想的就是怎么把天下的官员一网打尽。别的官员也盯着御史台的错处,想着报仇,他们顾不上。再说,这可是皇家私事,与他们无干。”
这场对话不久,先皇十二公主的驸马,就被当今赏了工部郎中衔,着他给七皇子打下手。接着陆续又有几位驸马得了实职,分到各部去与皇子们一起干活。
朝中也不是没有人以有违祖制上折子反对,可是当今都以各部缺熟手给否了。那些重臣们气呀,你知道人手不足,还裁撤什么冗员?现在把冗员们都赶到山边子当教喻去了,又说缺人了,先前裁撤冗员是给你的姑父、妹夫们腾地方,是不是?
可后面的话只敢与自己心腹之人说一说,哪敢当朝提出来?说到底,这天下都是人家的,愿意将好处给自己的姑父、妹夫,那是人家自家的事。
可是公主与驸马们却对着当今感恩戴德:能被选上驸马的,除了家世显赫之人外,就是那些当年才华横溢的进士们。家世显赫的人家,还可能有子弟没出息、借着尚主得个身份,可那些进士们哪个不是苦读十年,要大展宏图的时候,仕途因尚公主嘎然而止?
现在当今重新给了他们机会——当今的官职也不是每个驸马都赏的,而是赏给了进士出身之人——朝中还有种种非议,驸马们无不卯足了劲要干出点成绩来,好让那些议论的人看看。
可惜这事儿也没热闹上几天,殿试就顺利结束了。询哥儿果然三元及第,谚哥儿再为学士府添了一名探花郎。京里人纷纷上门贺喜是假,想问沈府家学收不收人附学是真。
沈太傅看着向自己磕头的孙子们,心中欢喜溢于言表:“好,你们都是有出息的好孩子,扬我沈家家声。”又向谙哥儿与讷哥儿两个道:“你们还要努力读书。”说得两个孩子压力大增。沈越觉得,沈太傅现在更象一个平和的老人,这对于沈家来说,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