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蕴转头,看着呼吸均匀的杨爱芳,抿了下嘴。
不知道沈蓄几点才睡,总之回家的第一个晚上沈蕴失眠到大半夜。
隔天是农历三十,沈蕴一早就被杨爱芳从床上拉起,一起去了趟菜市场。路上遇到不少熟人,看到沈蕴自然少不了一番夸赞,同时也会提起那个老生常谈的事——终身大事。
拎着一大袋食材到家,沈蕴瘫在沙发上:“我在此宣布,到过年结束我不会再踏出家门一步!杨爱芳,你别劝我,劝我我就跟你断绝母女关系!”
杨爱芳将袋子里的菜拿出来,归好类别,听到沈蕴的话,又好气又好笑道:“人家还不是关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给人家甩脸子,有没有礼貌?”
沈蕴苦着脸:“那我真是谢谢他们的关心了,他们可别这么关心我了。”
杨爱芳懒得搭理她,径自进厨房。
沈蕴瘫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本地的电视频道正在重播昨天晚上的调解类节目,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沈蕴一边漫不经心的看,一边开了瓶津威喝。
这时候,次卧的门被打开,沈蓄顶着鸡窝头,睡眼朦胧的从房间内出来。
两人的视线乍一相逢,皆是愣了下。
沈蓄率先回过神,抬头揉了下乱糟糟的头发,走过去,顺手去拿茶几上的津威,嘲讽道:“哟,咱们家最能干的妹妹回家了。”
手未碰到津威,被沈蕴率先夺过:“恶不恶心,先去刷牙。”
沈蓄捞了个空,脸色顿时不好看:“我刷不刷牙管你屁事!”
他摊开手:“给我。”
沈蕴将津威藏在身后:“我买的。”
沈蓄被气笑:“哟哟哟,赚了几个小钱瞧把你能的。这种小屁孩喝的东西,稀罕死咯。”
说完,摇摇晃晃的朝卫生间走去。
沈蕴将津威方回茶几,抿了下嘴,心里腹诽:敢情你也去赚钱啊。
这话倒没怼出口,怕沈蓄炸毛,到时候又搅的家无宁日。
中午,沈蓄吃完午饭就出门了。饭桌上,两兄妹又是好一顿互怼,内容幼稚到小学生看了都要啧啧摇头。
杨爱芳早就习惯沈蕴和沈蓄的相处方式,权当自己听不见、看不见,只在沈蓄说得过分时,出声骂一句,虽然并没有起到作用。
吃完午饭,收拾好碗筷,沈蕴陪杨爱芳一起扫尘。搽玻璃、扫灰尘、洗洗晒晒,从十一点忙到夕阳西下。
除夕夜,阖家团聚的日子,沈蕴家人少,但还是和杨爱芳一起张罗了一桌子的菜。
每年这个时候,桌上都会多出一双碗筷,为沈世凡准备的。
沈蓄从中午出门,一直没回来,杨爱芳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未接。等到七点,杨爱芳懒得再等,夹了块鸡肉给沈蕴,说:“不等你哥了,我们先吃。”
虽然只有两个人,倒也温馨。杨爱芳开了瓶红酒,小区门口的杂货铺买的,一百块一瓶,两人边小酌边等春节联欢晚会。
伴随着电视里熟悉的音乐,春晚开始了。
看春晚是沈蕴家从小的传统,从大别墅到小公寓,始终不曾变过。
洗完碗筷,杨爱芳也坐到沙发上一起看。两母女笑点一样低,虽然近些年小品质量已大不如前,依然笑得合不拢嘴。
除夕晚上,杨爱芳熬到十一点才上床睡觉,临睡前,给沈蕴口袋塞了一个厚厚的压岁包。
沈蕴乐得像个小朋友,抱着杨爱芳亲了好几口。
“谢谢妈妈。”
这晚沈蕴睡自己房间,洗漱完将近十二点。躺在床上,刷了会微信。
朋友圈全是关于新年的照片,满满的喜悦。
十二点将近,手机里断断续续收到一些新年祝福,相似的格式、差不多的内容,一看就是群发的。
沈蕴朋友不算多,只给俞快、傅孟易、夏敏等人发了条简单的祝福。
傅孟易最先回过来:谢谢蕴姐,祝蕴姐新的一年越来越漂亮,荷包越来越满。
沈蕴笑,还是傅孟易懂她。
十一点五十五,外头响起炮竹声,一个接着一个不间断。
小城市不像不都市,烟花炮竹的监管没那么严格。
沈蕴趴在窗口看绚烂的烟花。
这阵鞭炮声,一直放到十二点零五分才渐渐消匿,这时候已经是正月初一了。
钻回被窝,手机不断震动,不用看都知道,一溜儿的祝福短信。
沈蕴一条条的往下拉,估摸着不是群发消息才回一条。忽然间,指尖顿住。
手机屏幕里,有一条微信,掐在十二点发过来的。
NIAN:新年快乐。
简简单单四个字,没有署名,沈蕴盯着看了很久,都没搞清楚蒋竞年这条祝福短信是不是群发的。
群发微信不像蒋竞年会做的事,可要说是单单给她发,应该也不可能。
沈蕴回了条过去:谢谢蒋总,也祝您新年快乐。
握着手机,沈蕴看了良久,如果不是群发,蒋竞年应该会回的吧。
可很长时间过去,手机再没有震动。
沈蕴有点失望,放下手机准备睡觉。
这时候,屏幕一亮,沈蕴连忙拿过手机一看,有条信息。
NIAN:嗯。
第23章
蒋竞年式的答复, 简洁明了, 沈蕴心里喜滋滋的。她没再发信息过去, 而是摁灭手机, 钻进被窝里睡觉。
大年初一清晨, 不到六点铃声大响。
沈蕴迷迷糊糊起床,飘进卫生间。厨房里, 杨爱芳正在做素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等沈蕴洗漱完, 杨爱芳已经将一碟碟的素菜装进篮子里。
看到沈蕴飘出来,催促了两句:“速度快点, 等会人就多了。”
沈蕴应了声, 像阿飘一样飘回房间换衣服。
昨晚因为蒋竞年的两条微信, 她兴奋到凌晨两点才睡着,以至于此刻灵魂都不属于自己。
C市陵园,来看望故人的群众将陵园挤得人满为患,甚至出动了好几辆警/车来维持秩序。
门口是一排卖花的,一小篮一小篮, 价格就跟抢劫似的。外面卖十几二十,这里却要卖五十一百。
沈蕴本想买一篮, 被杨爱芳拉住:“太贵了没必要,你爸知道我们去看他就够了,不会介意。”
最后沈蕴还是买了一篮,直到沈世凡墓地,杨爱芳还在念叨浪费钱。
沈蕴笑:“别人有的东西, 我爸也得有呀。”
杨爱芳怀沈蕴那会儿,正是国家实行计划生育最严格的时候。杨爱芳怀上沈蕴,是个意外,但意外既然来了,杨爱芳也舍不得打掉。
那时候沈世凡的生意刚刚起步,正是最缺钱的时候。最后,两夫妻一商量,罚钱就罚钱吧。
钱没了可以再赚,娃没了缘分就尽了。
于是,为了生下沈蕴,沈世凡被罚了五万元。
九十年代的五万元,价值远远超过如今的五十万。心疼是心疼了点,但在沈蕴降生后,沈世凡早就把这一点钱扔到脑后。
杨爱芳第一胎是个儿子,在杨爱芳怀孕后,沈世凡做梦都想要个小棉袄,没想到生下来,真是个女儿,沈世凡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根。
那时候朋友去看望杨爱芳,笑说沈世凡重女轻儿。沈世凡乐不开支,抱着小小的娃娃不撒手:“闺女当宝养,儿子当草养。”
从沈蕴有记忆开始,沈世凡一直都很宠她,哪怕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工作越来越忙,只要一得空,沈世凡就会带着她和沈蕴全中国跑。
但凡沈世凡出差,回来准会带各种好玩的东西给沈蕴。
当时沈世凡最常说得一句话就是:别人有的东西,我们阿蕴也一定要有。
那时候的沈蕴,就是个集千宠万爱为一身的小公主。
墓碑上,沈世凡慈祥和蔼的笑容停留在四十五岁。
早几年,沈蕴是不敢来陵园的,看到沈世凡的遗照忍不住会哭,反倒让杨爱芳安慰她。随着时间流逝,那种悲痛欲绝的情感变得不再那么浓烈。
如今她已经能笑着和沈世凡唠嗑。
说说一年来的工作生活,或者讲些生活中的小趣事。
时光这玩意儿挺可怕,转瞬带走许多东西,比如生命、比如爱情、比如激情。可又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它能抹平人的伤口,带走仇恨。
再回头看当初的伤口,结了疤,也就变得没那么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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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蕴老家在C市,后因沈世凡的生意越做越大,才将全家的户口迁到S市。再后来,公司破产,沈家负债累累,在沈世凡身故后,又迁回C市。
沈家大多亲戚在C市,之前沈家生意做得最大时,每年回老家过年,认亲攀客之人络绎不绝,直到沈世凡破产。
沈蕴至今忘不了,杨爱芳在打了一晚上电话后,耷拉着头捂脸坐在房里哭的场景。那时候,十七岁的她开始知道,什么是人情冷暖、什么是世态炎凉。
她倒不恨那些人。
雪中送炭是情分,洁身自保是本分,何况,那时候的沈家确实是个无底洞。
但也因此,这些年C市的亲戚已经断得七七八八,尤其在沈世凡去世后,那边的亲戚基本上没再来往。倒是杨爱芳这边,过年过节时有走动。
大年初二,沈蕴跟着杨爱芳去小姨家做客,特地拿了好些从S市带来的特产。
在门口,小姨看到两人拎着大包小包,热情地请她们进屋,埋怨道:“人来就行,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姐你这人真是,下次再这样我跟你急。”
“知道了知道了,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杨爱芳随口应。
小姨上下打量沈蕴,满眼欢喜:“阿蕴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小姨夸奖。”
这时候,小姨夫从厨房探出头,望过来:“大姐和阿蕴来了?”
“小姨夫。”沈蕴叫了声。
“好好,阿芬,你快给大姐倒杯茶。”
小姨作势要去倒茶,杨爱芳连忙阻止她:“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
杨爱芬想想也是,都是自家姐妹,这样反倒显得生分了。她大声朝里屋喊了声:“莹莹,你表姐来了,快出来!”
转头拍了下沈蕴的肩,笑着说:“阿蕴,去客厅坐会儿吧,莹莹在房间里做作业呢。”
杨爱芳跟着小姨进了厨房,沈蕴来到客厅。刚坐下,有个小姑娘从房间“哒哒”跑出来,整个人扑到沈蕴身上,亲昵地搂住她的脖子:“姐!”
脖子被她毛茸茸的头发挠的发痒,沈蕴往后缩脖子:“透不过气了。”
莹莹是杨爱芬唯一的女儿,今年读高二,从小和沈蕴关系就很好,虽然现在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通过微信时有联系。
莹莹松开,在她身边坐下,小姨在厨房喊:“莹莹,来拿水果。”
莹莹不情不愿地起身,哒哒地跑过去,马上又哒哒地跑回来。
两人边吃水果边聊天,过了一会儿,莹莹忽然将自己手机递到她面前,神秘兮兮地说:“姐,给你看个东西。”
沈蕴垂眸看,是个年轻男人的照片,眉清目秀,妆发精致。
她扫了眼:“谁啊,你男朋友?”
“咦~姐,你可真是土包子,这是我最新pick的哥哥,帅不帅?帅不帅?”
原来是个明星,莹莹说起自己爱豆,两眼发光。
“还行吧。”沈蕴如是说。
莹莹好像有点不满意:“这算还行?姐,你眼光行不行啊?”
“现在娱乐圈的爱豆不都长一个样。”
沈蕴没追过星,更没时间看娱乐新闻,虽然身处大都市,遍地都是明星们的活动,可她没时间、更没精力去凑热闹。
“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我家哥哥可不像那些只有颜值的明星,他不仅有颜,还有才呢。”
边说边打开微博,给沈蕴看她哥哥的视频,似乎是要佐证自己的话。
在莹莹强势的安利下,沈蕴看了一会儿。
帅是很帅,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吧。
但是这话沈蕴没说出口,被莹莹知道,怕是会爆炸。
“怎么样?有没有入坑?”
“啊?”沈蕴很少上网,在网络用词的理解上,估计跟路边大妈大爷差不多。
莹莹嫌弃地看沈蕴:“入坑就是,喜欢上他的意思。”
不是……看了几个视频就喜欢?那这个喜欢也太廉价了吧。沈蕴想。
“长得还行,舞也跳得不错。”沈蕴客观评价。
莹莹捧着手机,激动:“是吧是吧,我就说哥哥最棒了!”
沈蕴摇摇头,现在的小姑娘太疯狂了。
“姐,既然我们是同个坑底的姐妹了,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敢情在这等她呢。沈蕴有种不祥的预感,不敢轻易答应,问道:“你先说说看。”
莹莹朝厨房瞄了眼,凑到沈蕴耳边,压低声音说:“四月份哥哥要在S市开演唱会,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你要跑到S市去看演唱会?”沈蕴惊讶,下意识提高声音。
“轻点声音!”莹莹如临大敌般捂住沈蕴的嘴,“别让我妈知道。”
“不行!”沈蕴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她:“S市那么远,你才多大?不安全。”
“所以我才想让你陪我一起去呀,路线我都想好了,坐动车到S市才两个小时,然后再在你那住一晚,隔天回来。是不是很完美?”
嗬,这是挖了坑等着她往下跳呢。
“你不用上课?”
“演唱会在周六晚上,我们周六只上半天,周末正好放假呢。”
“不行不行,我还是觉得太危险。”
“姐,我们还是不是一个坑底的姐妹?”
“不是。”
莹莹:“……”没办法愉快地做姐妹了。
从厨房出来,杨爱芬看到莹莹挽着沈蕴的手臂,使劲的摇晃,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而沈蕴,全程一副盐油不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