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清冷严肃,端正刻板,和现在这副温和微笑的神态完全不似一个人。
少数女同学激动的正要拿出手机拍照,便见老师的笑已经收了起来,声音冷淡的通知:“这节课自习。”
从各个学院赶来听课的女生闻言都露出失望的表情,暗自诅咒起那个给他们老师打电话的人来。
……
郊区不好打车,方胥顺着公路往回走。
路边铺了很厚的红色树叶,意境很美,她却没心情欣赏。
身份证没有带,没法住酒店,她晚上睡在哪里都是一个问题。
漫无目的的走了大概半小时,公路出现岔路口,方胥看见了一个路牌,依旧是两个箭头。
直走一千四百米,天公桥。
向右五百米,烈士陵园。
听起来不太吉利,方胥决定径直向前走。
右方的公路上忽然驶过来一辆黑色轿车。
方胥往路边站了站,就看到那车慢悠悠的在她前方停了下来,一个女人急匆匆从车上下来,面容诧异的看着她,“方胥?”
这下轮到方胥惊讶了,“您认识我?”
“何止认识。”女人走过来,脸上表情憔悴,“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胥不知作何解释,吞吐间就被女人挽上了手,“我们上车说。”
“还不知道您是……”
她的警惕心很重,不愿云里雾里的被带上车,女人只好拿出了自己的证件,“看到了没,人民警察是不会拐卖你的,方小姐。”
方胥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很熟悉,似乎在那张地下室的合影里出现过。
“中国刑事警察学院,我们同班,是么?”
女人更吃惊了,“你还记得?”
方胥摇头,“不记得,不过我这几天刚看过毕业照,照片上母校的名字和人名都有,你好像是叫……”
女人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孙彤。”
方胥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方胥。”
孙彤挽着她上了车,方胥这才发现后座上还有一个人,是个领导模样的中年男子,男子穿着正装,神情肃穆,见到她上车,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方小姐,好久不见。”
方胥有些不明所以的朝他点点头,“您好。”
坐在副驾驶上,她有些犹豫的问了孙彤一句,“我以前和你一样是个警察吗?还是说转行做了别的工作?”
孙彤一边开车,一边要回答她。然而还不等她说出什么,后座上的中年男子忽然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副扑克,随后抽出两张,给她看,“方小姐,这两张牌,你有印象吗?”
方胥看了一眼,红桃A和方块6
她摇头,“没什么印象。”
男子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失望,“这两张,是我们的底牌,看这样子,两张都废了。”
方胥听出她意有所指,皱着眉问:“什么意思?”
“方小姐真想知道?”
孙彤刹住车,回头看向后座,“王局,她既然都想不起来了,那就算了吧,您也知道这有多危险。”
被称作王局的男人摇摇头,“我们就是做这个的,哪能怕危险。再说,你都把她带上车了,不也是想挽回些什么吗?”
方胥有些厌恶别人在她面前打哑谜让她猜,她直截了当的说:“您需要我做些什么,直接开口就是了,配合警察工作是应该的,我尽力完成。”
她这副态度似乎很对王局的脾气,男人把其中一张扑克牌放到她手里,“方小姐,你就是这一张牌。”
方胥接过来看了一眼,是方块六,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另一张红桃A被男人攥到手心,已经有些发皱了,她忍不住问,“那那张牌呢?”
男人的神色看起来有些苍老,他望着远处陵园的方向,“这张牌牺牲了。”
孙彤的眼眶有些红。
车子缓缓从铺满落叶的深秋公路上驶过。
方胥从他们嘴里听到了她以前的故事。
……
省级刑侦总队这两年一直在查一个案子。
大批军火远售海外的跨国刑事案件。
线人们提供的线索很有限,只是听道上的传言说,陆家从民国时就一直做军火生意,八国联军侵华时,那一代当家的豪气,曾将军火全部捐给过军队抗敌,于是建国后陆家卷土重来时,上面的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传言颇具几分传奇色彩,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听着倒像是个哄小孩的故事。
然而传奇归传奇,根据线人们的说法,陆家后来的生意越做越大,光是建造在海外的私人兵工厂就不止一处,国内似乎也有几处,但从来没有人知道它们在哪。
也许是在还没被开发过的荒山,也许是在闹市的某个偏僻钢铁厂,也许也根本不存在什么兵工厂,一切的一切只是传言罢了。
不得不说的是,陆家这几辈人,洗钱和交易的手段都相当高明,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尤其是陆家这一代的少东家。
之所以闹出事情也是因为土耳其的一次特大恐怖袭击案件里,国际刑警从恐怖分子手中缴获了一大批军火,这才查到了中国的交易线。
双方对接过后,省级刑侦总队接了这个案子。
那个时候,队里刚来了一批新人。
一批很优秀的年轻人,还带着刚从校园里出来的朝气和稚嫩。
其中有一个年轻人长得很好,模样比女孩子还要明艳,而且身上总带着股玩世不恭的痞气,半分警察的样子也没有——他时常半开玩笑,说自己很有做卧底的天分。
队里的领导测试过他。
这个年轻人机灵,聪明,反应也够快,虽然只是新人,但随机应变的能力却比任何一个老刑警还要好。
后来,他收到一副牌。
队长对他说,“抽出一张,以后这就是你的代号,我们会给你准备一个新的身份。”
他抽出一张红桃A,问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队长冷静的拍了拍他的肩,说:“我们真的需要一个卧底,你愿意上吗?”
年轻人笑了笑:“我天生就是做卧底的料,当然非我不可。”
后来,这个年轻人离了队,除了那两个人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年轻人去了哪里,又去做了什么。
方胥那时也被蒙在鼓里,她是那批新人之一,虽然优秀,却远不及他耀眼。
他们同班,从大学一路走到刑侦队,年轻的男孩子曾对她说:“如果七年之痒你都还没有厌倦我,能不能委屈下嫁给我。”
可说过这句话的意气青年,在刚刚进入刑侦队三个月后,就和她提了分手。
什么理由都没有,他分手分的干净利落,就像他的人一样潇洒肆意。
然后,他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方胥抑郁了很久,三个月后,他们跟进的案子有了进展。
队长说,根据可靠的情报,陆家会在海上出一批货,数额很大,少东家亲自出面。
所有人都兴奋难当,没人知道这是那个年轻人提供的线报。
但那一次的行动,却因为第三方海盗的出现而失败了。
海盗似乎也是奔着军火去的,公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潜伏在游轮中的便衣警察们只能放弃守株待兔,主动亮出枪械。
也是在那一次里,方胥中了枪,差点命悬一线。
打了草惊了蛇,他们这次没有成功,便再也不会有这样宝贵的机会抓现形了。
不过这世上,福祸总是难料。
方胥躺在医院的时候,一个面容清冷的青年男子来看她,某位领导一眼就认出那是他们的核心目标人物,陆家少东家陆忱。
一切事情好像又有了转机。
方胥面临了和当初那个年轻人一样的选择。
队长说:“能接近陆忱,这件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你既然误打误撞救了他,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而且找到证据之后,你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方胥接受了这个任务,对她来说,分手之后不管是和哪个男人在一起,结果都是一样的。
如果为此还能对案子造成新的进展,她简直求之不得。
队长让她抽了一张牌,她抽到的是方块六。
“方胥,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卧底——但出于安全考虑,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没有必要的话,他也不会联系你。”队长将纸牌小心放进她的口袋里,说:“记住代号,他是红桃A,你是方块六,祝你们好运。”
第六章
故事听到这里,方胥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我当初之所以会和他结婚,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而是为了去做卧底?”
孙彤犹豫了一下,回答她:“刚开始是这样的。”
陆忱这个人,一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
他想要的,常常无往不利。
而且抛开家族涉黑产业不谈,他其实是个相当绅士的人。
方胥在一开始接近他的时候,那个男人就知道她想要什么,但他不会去揭穿她,总是给她留有余地。
查她底细的人很多,也全被他不留痕迹的挡了回去。
连陆家老爷子的眼线他都瞒了过去,却没瞒过沈清火。那个外表谦和斯文,为人师表的男人知道之后,轻描淡写的警告过他,“你要玩也该注意个分寸,和警察扯在一起就是在玩火。”
“卧底的下场都不太好。”陆忱不甚在意,冷静周正的眉眼里好似带了点别人琢摸不透的哂笑,“她很有勇气,不是吗?”
沈清火没说话。
“我不帮她,她就死定了。”
……
方胥很敬业,相当的敬业。
虽然陆忱对她的各种示好无动于衷,甚至颇显冷淡,但她的攻势半点都没有颓靡的意思。
某次他在一个五星级酒店受邀参加一个商业酒会,她竟然也悄咪咪跟了过去,可能是误以为有了新的交易,也可能只是想攻略他消除他的戒心。
但后来碍于没有入场请帖,她只能可怜巴巴的站在外面。
陆忱是无意间看到的,随即就掏出卡单独开了一间豪华套房,让侍者带她过去。
方胥很意外,经过他时看了他一眼。
目光相触,他微垂眼帘,什么话也没和她说。
方胥觉得这个人就像天山顶峰的寒冰一样,虽然举止和涵养都极好,但他疏离,冷淡,好似感情全无。她怎么攻略都看不见进度条在推动,有些着急。
侍者将她带到了一间很大的套房,方胥只粗略的扫了眼,这里视野很好,而且装饰典雅,色调协调,衣橱,写字台,落地灯,行李架等高级配套家具一应俱全。
一眼看过去,似乎有两间卧室,一间带阳台的起居室,还有一个私人露台。
她审视了一遍,随后无声无息的将窃听器装在了壁橱靠墙那一边的夹缝里。
做完这些,她看了看表,觉得他的酒会可能还需要很久才结束,于是坐在写字台上,恶补那些同事塞给她的书。
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一只修长分明的手伸了过来,那本书被人抽走。
方胥抬头,发现陆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而且好像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他翻开她的书,开口随意的问,“在看什么?”
方胥艰难的吞了口口水,不知道怎么说。
渐渐的,他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合上书,他看了一眼封面。
她心想,完了。
因为封面上的书名是——教你如何撩动他的心。
这令人绝望的尴尬,她仓皇的捂着桌上其他的书,快速的将它们揽到包里,陆忱只扫了一眼,瞥到了几个字眼——撩汉十八式、论如何扑倒一个高富帅,怎样让他迷上你……
这任务做不下去了。
她起身想走。
陆忱按住了她的肩膀。
那本书被他翻到了最后一页,他露出一种意味不明的笑,说:“这种东西你也信?”
方胥脸红的摇头,看她目前的战况也知道这上面写的全是骗人的。
但不信也没什么办法了。
陆忱的眼睛微微眯起,俯视她,“我可以教你一个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方胥的表情很精彩,“我只是随便看看。”
“不想知道?”
方胥陷入了挣扎,沉默良久,说:“想。”
他看着她腰间连衣裙的拉链,唇边轻吐出两个字,“脱了。”
方胥愣住了。
陆忱很想看看她为了任务究竟愿意牺牲到哪一步,他在她对面坐下来,好整以暇的审视她,神色极淡,“方小姐如果愿意,就留下来,如果不愿意,随时可以从这里出去。”
方胥肢体僵硬的站在那里,天人交战——她才刚从校园出来没多久,就要经历这种事了吗?
虽然一夜情在现在这时代看来没什么,但她总想把它留给最爱的那个人。
想是这样想,不过这次的使命为了达成,命都可以牺牲,更别说什么贞操了。
她的手攥着裙摆,拉链拉到一半,忽然面色难看的看了他一眼,“可以先喝点酒吗?”
这样可能还会顺利一点。
陆忱不作声的审视她,片刻,伸手拨通桌上的固定电话,吩咐侍者,“送两瓶红酒过来。”
“好的,请问您要什么样的红酒?”
陆忱淡淡补充,“柏图斯。”
侍者应道:“您稍等。”
两瓶红酒很快被送了过来,波尔多庄园的名酒,方胥不是很会喝,倒了一杯喝的很急。
陆忱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杯中的酒液泛出潋滟艳色,染透了他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