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内有一股不明势力,弟子中不止一人,而是一部分人受了其影响……这事就有点严重了。
洗剑宗很有理由相信,这有可能是针对他们的一个阴谋。
洗剑宗想揪出这藏在背后使坏的人,又怕打草惊蛇,调查便进行得比较隐秘。他们没有对明面上的事态发展多加干涉,而是装作毫不知情,让一切事务如常进行。
直到后来,这把火,烧到了离音身上……
康启为露出个牙疼的表情,“这事儿就更麻烦了……”
全青霄界几乎都知道君无咎收了个极喜爱的弟子,而君无咎护短的名声在整个青霄界又是出了名的。要是在这种档口,传出洗剑宗给君无咎的爱徒泼了脏水的事……那君无咎能答应吗?
但即便洗剑宗出于公正,以雷霆手段制止了流言,这事还是平息不下去。有心人还能因此说洗剑宗是碍于情面这才给出了的解释。这样一来,不仅对澄清事实毫无帮助,反倒有可能给君无咎师徒再扣上一顶莫须有的帽子。
这事,其实有点难处理。一个不好,是会影响沉魁和洗剑宗的交情的。
康启为叹气,“所以我们才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沉魁和洗剑宗的交情为重嘛!我们便想着私底下跟你师徒二人通个气儿,请你们配合一下,暂时委屈你们一会儿,找到了幕后推手就好了……”
“哪知道,派出去跟你们通气儿的那位老家伙,半途又被另一件突发之事绊住了脚。他为了保险起见,还传音让另外两人帮忙传讯给你们师徒。可就是这么巧,这两人竟然都没收到这个消息……倘若我不是对这老家伙有了解的话,说不得还以为他是故意坑自己人了……”
康启为摸了把脸,“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真没想污蔑你的意思,可事态发展到如今,真是有嘴都说不清。方才我们和无咎商议过了,倘若不想惊动背后搞鬼的那个势力而把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只能把这件事定性为对宗门弟子的试炼了。也就是说,这事是洗剑宗自己有意为之的,目的是为了让弟子们知道明辨是非……当然,也能顺便跟你比比剑。”
离音却没被康启为的一通分析给说服,反倒怀疑道:“这不对吧?您说这事不太好处理我是信的。毕竟涉及到宗门弟子,大家又都年轻气盛,即便事实摆在眼前都不一定能服气,有可能会出点波折。这一点我信,但要说这事会影响沉魁和洗剑宗的交情……您是不是把事情夸大了?”
离音看着康启为,想从他脸上看出几分端倪来,“我师父虽然护短,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尤其大局观很重。正常而言,你们只要把说事情清楚了,他是不至于对洗剑宗有什么大意见的。他都没意见,沉魁就更不会被牵着鼻子走了。”
“所以这事针对的不是两宗情谊,更像是针对我才对!但为什么呢?就为了污蔑我的名声就搞出这么大动静?我有那么大脸面吗?”
康启为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无咎是不至于被人利用,但……如果事态到了十分严重的程度呢?就比如比剑的时候,你或者洗剑宗的弟子忽然失控,失手杀了人……届时,便是沉魁和洗剑宗的关系再好,这事是不是也难了?”
离音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微微惊了下。
康启为继续道:“所以,我这一次特地来天池,一是为了就此事跟你道歉。二也是……万一事情有什么变故,我好歹能阻上一阻……”
还有一点康启为没说,其实离音判断这事针对她而来,是很有道理的。这件事从头到尾,不论是事态会进一步扩大,还是此事就发展到这里,对离音的恶意都是最大的。
事实上,不止是离音,君无咎也认为,这事就是冲着离音来的。
离音垂眸,静静想了片刻。
她虽然觉得这事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但既然长辈们有了应对之道,她便也没多说什么了。
只不过她心里还是觉得奇怪——到底是谁会想着绕这么大弯子来搞这么一件事呢?
康启为是亲眼见证离音遭受了无妄之灾的,这会儿便忍不住想安慰她,“这些事儿吧,虽然听起来严重,但其实都是我们几个老家伙没事自己猜测的。你也别太担心,该干嘛就干嘛。放宽心,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思虑过重……”
离音等了又等,见康启为有滔滔不绝的趋势,忍不住打断道:“所以前辈您说的话还算数吗?”
“嗯?什么话?”康启为没反应过来。
离音提醒道:“您一开始问我‘需要帮忙吗’。”
离音双手交负腹前,看着康启为,诚恳道:“谢谢前辈,洗剑一事,我很需要帮忙。”
康启为愣住了。
所以他以为这是个小姑娘骤然被恶意针对需要来自长辈的关怀什么的……果然都是他自以为的。
人小姑娘自己适应良好,甚至还知道要抓紧时间天池洗剑呢!
不愧是君无咎的徒弟!师徒两人真是一模一样心大又心黑!老的那个趁机狮子大开口要补偿,小的那个顺口就捞了个免费指导……
君字脉真是做得一手好生意!
康启为心里这样吐槽着,面上却忍不住露了点笑,乐得很真实,“不是我跟你吹,我曾经掌管天池近三百年。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你找我帮忙,那真是找对了人了!”
——
天池的源头在洗剑宗的最高峰处,那里常年白雪覆盖。这雪峰的最顶端是一露天的火山湖,说是火山湖,其实是剑湖,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剑冢。
数以千百万计的剑,好的坏的,全的残的,名贵的无名的……剑冢里都能找得到。
每一个洗剑宗弟子,便是身死在外,洗剑宗都会特地派出弟子,将他们的剑追回来。
倘若这失了主的剑,没有寻到下一任主人,就会被暂时存放到剑湖里。而剑湖里的剑,有些能寻到下一任主人,有些就这样深埋剑湖底,再也没出来过。
数百万年的地势、剑势和洗剑宗的人势相结合,自然发生了某种变化。自某一日开始,天池洗剑便不再是洗剑宗的一个礼节性的活动,而是真正有了它独特的作用。
事实上,直到今日,便是洗剑宗自己也搞不明白天池为何能洗剑。毕竟单独分开来看,天池水似乎也就是寻常清水,天池的地势顶多奇异了些,但也不至于就空前绝后了。
想不明白,洗剑宗也没有强行要解惑。既然这是天池赠与他们的机缘,那他们且珍惜就是了。
天池畔,离音一边想着康启为的指导,一边取出了自己的写意剑,轻轻地将它放入天池里。
银白的剑身上镶嵌着一缕红痕,就这样静静躺在天池底部。天光透过清澈的天池水落在剑身上,在它身上漾开了波光,看上去漂亮极了。
离音有些不确定,“这样就可以了?”
康启为坐在天池岸边的一颗石头上,对着离音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另一块,示意她过来坐。
“没错,这样就可以了。”
康启为选的那个位置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写意剑,离音便也没拒绝。
她坐了下来,眼神还落在写意剑上,颇有几分忧心忡忡。
康启为又忍不住想宽慰她,“放宽心,这么多年我且没见过在天池出事的剑。而且,这会儿还早着呢!大约半个时辰以后,你的剑才会被天池唤醒,而后才会开始洗剑。”
离音点了点头,抱着胖团静静坐着,沉默不语。
康启为看不得她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便凑近了几分,问她:“欸,问你个事儿,你的剑意……就你怎么想着要凝炼山河剑意的?”
离音表情有几分莫名,“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康启为噎了下。考虑到离音算不得科班剑修,他便详细跟她讲起了剑修的敬畏,剑修的剑意分类。
末了他说道:“倒不是说山河剑意不好,事实上这是很高明的剑意。就是因为太高明了,就很难领悟。而且,一般剑修对山河是心存敬畏的,而不是想着征服、参悟,你懂我的意思吧?”
离音想了想,摇头,“不太懂。我也敬畏山河,但敬畏并不耽误参悟并凝炼山河剑意,这是两回事。至于您说的征服……我从未想过征服山河。我是欣赏,而不是征服。”
离音的眼神落在写意剑上,语调有些悠长,“我初入道时,我师父曾跟我讲过,说修士修真,心里存的不应该只有名利,而应该有一个更广阔的大天地。我觉得这很对,我也想要遍历修真界的大好河山。正好那时候遇上了写意剑……写意剑写意剑,写意山水。于是很自然的,就是山水剑意了。”
康启为愣了下,而后摇头失笑,“亏得我们自恃以剑立宗,倒没有你来得天性自然。”
这么感叹一句,他就没说话了。
在离音以为话题就此终结的时候,康启为又神神秘秘问她,“欸,小离音,你大概杀过多少人?”
这个问题……
离音抿住了唇,“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是杀了太多人所以不记得,还是……不屑于去记了?
康启为心里刚有点隐忧,就听得离音说道:“我没有刻意去计算这个人数,但约莫,已经快满五十人了吧……”
快满五十人?
康启为面色古怪。
这个人数,比他想象中要少得许多。有些洗剑宗初入门的弟子中都不止杀过这么些人。
离音也知道,入道四十多年、修为至归一期的人竟然杀不满五十人……这个数,实在有点不太真实。
这会儿看康启为的表情古怪,离音便多解释了一句,“我始终认为,修士不该犯太多杀业。修为越高,行事越该慎重。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此前此后……却又可能影响到许多人的人生。”
离音抿了抿唇,“可能是我比较信因果吧。我总觉得,今日我能不问缘由轻易取他人性命,他日,说不得这样的厄运也会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杀人,要慎重。”
她笑了下,觉得康启为也许不能相信,便不再多说了。
康启为沉默片刻,忽然拍了拍她的肩,“你的话,我是信的。”
“嗯?”离音真有些惊讶了,“前辈信我?”
“应该说不是信你,而是信你手中的剑。”
康启为朝着离音挤了挤眼睛,神情显得过分活泼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剑如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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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其实我一开始以为,离音只杀过叶青萝一个,然后叶青萝还没死成。
后来又翻了翻前文,离音替潋滟杀了蛮多路人甲的,我竟然给忘了t_t
不过就算加上这些路人甲,肯定也不超过五十人!
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作者。
第295章 写意剑归
剑如其人?
离音听完,不过一笑置之。
君无咎曾教导她,说至亲之人的评判之语不可全盘信之。倘若至亲尚嫌不客观,那以剑去看人,岂不是更片面了?
康启为见她不信,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什么一个人有可能行为虚伪,有可能言行虚伪,甚至连相貌都有可能是虚伪的,但他的剑是不会替他隐藏的……
离音静静听他说完,才玩笑地问道:“既然前辈认为剑如其人,那前辈不妨说说,我是个怎样的人?”
康启为摸了摸下巴,看了看离音,又看了看离音的剑,状似深沉道:“你的剑告诉我,你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这是个什么意思?
离音微讶。
康启为笑了下,“年轻嘛!少年英才,活得热烈又正直,像是一柄干干净净的、未经开锋的宝剑,太阳底下坦荡得不见一丝阴霾……”
“这样的活法,自然是好的。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康启为看向离音,“一柄太过干净的宝剑,是一个符号,一个象征,而不是一把修真者能用得上的剑。因为它未经开封,未被检验。谁也不知道,它未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是成为一把绝世名剑?还是因为经受不住修真这一路的磕磕绊绊,在某一时刻断裂了,从此成了一段令人可惜的历史故事……”
“所以,不知起落,不能沉淀。你如今处在‘起’的状态,而修真还有另外一种状态,即‘落’。这种状态要更为厚重深沉。起落遍历后,倘若你还是如今的你,届时才能谈人生……”
一番话,别有深意。
离音都听愣了。
这样的话,委实不像是康启为这样话痨嘻哈的人能说出来的,离音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待她细想,被她放在天池里的写意剑,忽然有了动静。
离音一下子站起了身。这会儿,她来不及想康启为的话是不是有什么玄机了,只道一声失礼,就急急忙忙奔着写意剑去了。
康启为看着离音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有一瞬间颇为沧桑。
他摇头失笑,喃喃道:“天意,都是天意,起起落落,果然丝毫左右不得。”
这么叹过一声后,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将那副沧桑的模样收了回去。
这会儿他又成了那个嘻嘻哈哈、带着几分不正经的康启为。
康启为后离音一步,也站起了身,懒懒散散道:“你的剑有反应啦?”
在离音看来,何止是有反应,简直是有大动静好吗?
洗剑宗的天池,一直是十分安静的。水面平静,水底也平静。如果不看池岸走动的人,整个天池近乎一副静态的景,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可如今,泡着写意剑的那个天池,正在滚滚爆沸。
写意剑躺在池底,有细小的气泡从它身下的池底冒出来,密密麻麻的。这些小气泡就托在写意剑身周,似乎是要把它撑起来似的。
别说是离音,便是康启为见状,也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