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对视了一眼,面色都微微凝重起来。
离音倒是完全没听出来。她现在是看出来了,自家师祖不过是看起来高冷,其实是个很温和、很好相处的人。
离音这会儿听着这些叫她不用出去的话,还以为自家师祖就像是寻常长辈心疼后辈一样,总不愿意后辈去冒险。
本着这样的认知,君瑜之的这些话她便只是听着,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这时候,澹台扶曦拍了拍离音的肩,语带担忧,“阿音,在这种事上,师祖从不开玩笑。”
嗯?这种事是什么事?
离音反应了片刻,而后微微瞪大了眼,看向君瑜之。
见君瑜之果然没反驳,离音慢慢皱起了眉。
沉默了片刻,离音才道:“师祖,弟子能问下原因吗?”
君瑜之沉吟着,“现在还不太好说。我叫你暂时不要外出,更多是为了以防万一,并不是已经有什么大变故发生了。这种限令也不止是针对你,还针对其他实力尚且不够独当一面的弟子。事实上,近些时日,宗门有意借落星大典之事,将在外的弟子统一传召回来。”
一听不是专门针对她,离音下意识松了口气。
君瑜之说到这里,又看向君无咎,“说起来,归鹤还未回来?”
这是问起离音的大师兄君归鹤了。
君无咎便回道:“还未。前些时日他与我联系过,说想去魔域找找线索,让我给拦下来了。”
“嗯,魔域就不必去了。魔气弥漫之地,对咱们而言就是穷山恶水,没必要的。这样,倘若黎尧尊者还是没有什么消息,就让归鹤回来吧。一来落星大典也要到了,他能回来帮帮忙;二来,我也马上要走了,君字脉对外的事宜你们师兄弟负责,对内的事宜,就交给他们几个小辈练练手吧。”
君无咎眼神微动,试探着问:“师父,您这一趟是去……”
是不是要代表沉魁,去驻扎在法则崩毁之地?
君瑜之一眼就看穿了君无咎的心思,倒也没隐瞒,“我去接你三师叔的班,让他歇上一歇。”
那就是了。
君无咎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君瑜之看向君无咎和段无恙,交待道:“多的我也不说了,还是同以前一样,你们自做自己的事。倘若有什么万分棘手的事,记得跟为师传讯。我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就会回来了。”
段无恙一听这个时间点便笑:“师父这是赶着离音的落星大典回来吧?也是,咱们君字脉都安静多少年了,可算能热闹一点了。若是错过了可就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了……”
君无咎便怼他,“如果你收徒的事能抓点紧,次次落星大典咱们君字脉都能赶得上热闹了……”
两人又开始绕到了收徒这个话题。
君瑜之拿了杯清茶慢慢喝着,也不管这师兄弟两人的争辩。
待一杯清茶下肚,师兄弟两人的争辩又告一段落。
彼此的时间都控制得刚刚好,可见是十分有经验了。
君瑜之放下茶杯,又道:“走之前,有几件事我要交代你们一下。我不在的这段时日,这些事需要你们重点关注关注……”
“首先的一点,消失了近十万年的神算门,最近又开始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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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大荒推衍仪
听到“神算门”这三个字,众人都愣了下,下意识看向离音。
时至今日,离音的来历在君字脉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众人虽然明面上从未对她说起过,但私底下都十分关注与渊南一族有关的事。
这些关注点,自然也包括了渊南的历史。所以他们都对渊南与神算门的恩怨十分清楚。
十多万年前那一场大战,直接的导火索就是神算门的一个预言。
彼时本源天地已经久无修士飞升,所有生灵似乎都处在如困兽一般的天地里。有些人已经认了命,觉得终其一生就在本源天地内也未尝不可,而有些人却不肯甘心。
不肯甘心的这些人里,又有人用尽了各种手段。好的坏的,合理的,匪夷所思的……只要是有可能有用的法子,他们都不介意去试一试。
许多人为此跌破了的底线,修真界的秩序也因此有变得混乱起来。
就在这样微妙的关口,神算门放出了预言,说改变这一局面的契机,就落在渊南沈谈身上。
时间过去已久,如今的众人已经无法知道,当年的神算门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说出的这个预言。也许在他们看来,他们仅仅是动用了自己推演天机的能力而已,并无任何害人之心……
但无论如何,“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渊南当年的惨痛经历,神算门难辞其咎。
就是因为知道这些往事,众人才下意识紧张起来,以为神算门又是冲着离音而来的。
离音垂着眼,想了片刻,再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君瑜之,等着他的说法。
她的神色意外平静,既不惶然,也不愤慨。
君瑜之眼底就露出点满意的神色。
他喜欢离音这样的心态。
他看着离音,“无需太过担心。这个乍然出现的神算门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且还是个未知数。即便是真的,他们要恢复到当年的荣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修真界有太多的修士曾因为神算门而家破人亡。这些人后来聚集起来,建成了一方新的宗门势力。这方势力你应该也不陌生,就是如今的破妄阁。”
“破妄阁的声势不算小,他们跟神算门有着难以化解的恩怨,因此无时无刻不在盯着神算门。事实上,神算门卷土重来的消息,还是破妄阁的高层传给我的。他们比咱们更警惕,神算门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发展起来,我以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君瑜之顿了下,又道:“我担心的其实不是神算门本身,而是另外一件事。纵观历史,有神算门活动的年代,几乎都不会太平静。原本这样类似预言的‘规律’我是不太相信的,但我自己的确有些微妙的感应,觉得可能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些凝重了。
君瑜之的修为已经是沉魁最顶尖的那批人之一了。修为到了他这个层次,有些预感就可能是天道的示警,而不仅仅是无来由的心血来潮了。
君瑜之又道:“事实上,这场大变,应该已经正在酝酿了。只从修真界这些年来发生的一些事就可见一斑……”
——
沉魁君字脉说到神算门时,遥远的南方,凌峘宗门领地内,赵千默刚看完了针对离音的密报。
他放下手中的玉简,站起身来,望着前方,一时沉默不语。
凌峘立宗于青霄界之南。此地多水湖丘陵,建筑里便含了许多楼层结构。赵千默如今就站在一座竹楼搭成的高台上。
与这竹楼一水相隔的,是一座在南方的地界里有些偏高的山。高山之巅,就是延彧和赵千默日常居住的殿室。
事实上,不仅是这座山,连同这一片竹楼、这一汪水湖……这一整个区域,都是独属于延彧师徒二人的领地。如今延彧不在宗内,偌大的天地里,便只有赵千默一个人。
其时刚下过一场小雨,山间便有薄雾笼罩着,将赵千默眼前的高山掩映得恍恍惚惚的,也顺道将山巅的那一簇宫殿群完全遮挡起来。
但赵千默的目光还是下意识落在那个方向上。
少有人知道,赵千默其实是不喜欢待在山中的。只要延彧不在,他甚至不会踏足那里。
当然,对外他会有一个完美的解释。事实上,也不需要他解释,外人就会替他想出许多完美的理由。
比如,他赵千默是个爱戴师父的好徒弟。师父不在,他不敢独居其殿,便在山脚下的竹楼落脚……
这样的解释得到了许多所谓的“知情人”的论证。不止有一位弟子站了出来,说他们曾因某某事入了延彧尊者的领地,远远看见赵千默师兄独自一人站在高楼上,望着高山之巅的方向,神情十分孺慕。
倘若他不是在思念延彧尊者,又能是在干什么呢?
赵千默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而住在赵千默识海里的道韫,则对此嗤之以鼻,甚至连一个语气词都不信。
赵千默在想念延彧?可别瞎扯了!他像是这种腻腻歪歪的人吗?
但倘若要让道韫说出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来,比如赵千默为什么总是望着山巅出神……
这个问题,道韫又答不出来了。
他甚至不太敢深想。
陪伴在赵千默身旁也有一二十年的光景了,便是道韫这样自认老江湖的人,也不敢保证自己能窥探清赵千默内心的想法。
哪怕只是一小部分。
赵千默尤其难懂的便是这个时候。每当他望着山巅静静出神时,他的眼神便格外幽深、格外吓人。他的识海也因此像是夜空下深沉沉的大海,尽管寂静,但蕴含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力量。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声打扰他,不要尝试揣测他。否则万一惹来了他的忌讳,便是自寻苦头。
有了经验的道韫这会儿恨不能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可有些时候,并不是他不够安静,不够识时务,而是赵千默自己不饶人。
就比如这次。
赵千默静静望着山巅出神,天地阒然无声的时候,他忽然问了句,“你说,沉魁的那些人,知道这件事了吗?”
道韫心里道一声倒霉,脑子却不由自主快速转了起来。
这件事?是哪件事?
应该是方才玉简上记录的那件事吧?
洗剑宗洗剑名额上的一场小纷争,原本是能如预期般给离音拨上一身脏水的。但因为君无咎发现得早,洗剑宗的人也够配合,局面便被完美地化解了。
不仅给离音的脏水没泼成,甚至于,洗剑宗的那群蠢弟子们还因此提高了警惕……
道韫快速回忆一遍,大叹一声晦气。
这件事可算不得好事。
要怎么说呢?
倘若只顾着拍马屁而瞎扯……赵千默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但倘若把事情往糟糕了说,一不小心惹了这煞神,吃亏的还是自个儿……
道韫想得头都大了,便犹犹豫豫地道:“咱们的人手转了几路,也及时断尾了,他们即便是有所察觉,应当也是查不到咱们头上。毕竟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按属下的判断,沉魁应当是不会想到咱们的……”
道韫说完后,颇有些提心吊胆。
心惊胆战间,他听得赵千默轻笑了一声。
他似乎心情颇好,“道韫,这么些年了,咱们还是没有什么默契啊!我说的可不是洗剑宗那点子事,那不过是我闲极无聊的一场游戏罢了,你看把他们都紧张的。本来就是个不成熟的试验之作,他们这样如临大敌,倒显得我不够认真了……”
他闲闲地坐了下来,“算了,不说这事了。我指的是另一件事,道韫,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他说得很笃定。
道韫眼神一转。
另一件事……那就只能是神算门的事了。
想到这事,道韫再是滑头,也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他的语气有些犹豫,“神算门的事……少宗主,属下不明白。您为何要这么早把神算门的消息放出去呢?这不是惹人忌讳吗?”
道韫再是鼓吹神算门推演天机的能力空前绝后,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如今的神算门,在修真界大多数所谓“正派人”的眼里,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
而这一点,赵千默也是心中有数的。
道韫不明白的是,赵千默作为神算门的实际掌权人,在知道神算门备受打压的情况下,他不上赶着把神算门隐藏起来背地里猥琐发育也就算了,竟然还自己把神算门的消息给放了出去……
这不是自己拆台、自取灭亡吗?
赵千默这会儿心情还算不错,便愿意跟道韫多解释两句。
“你只看到了一时,而没有看到更长远的事。当下,咱们暗中找‘界引’的事,已经引起了多方势力的关注了。据我所知,沉魁君字脉那个澹台扶曦,就启然国的那个二殿下,她手中应该已经控制了一座界引了。我的局没布置完,在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界引一事上时,我需要点其他事来吸引众人的注意……”
“那,那君无咎第四徒……这事儿还不够吗?”
赵千默嗤笑一声,“君无咎第四徒?外人吹吹,你还真以为这事有多了不得不成?不过是一宗内的一脉收了个新徒弟罢了,多大点事儿!就他们骨头轻,无风都能蹦起三丈高。”
可当年这件事,也是您先放出去的。而后君字脉才不得不高调宣扬,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啊!
人家君字脉原本的打算是等到沉魁落星大典时,再隆重向世人介绍他们的新弟子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这番话,即便是再给道韫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口。
这会儿他只能觍着脸,顺着赵千默的话往下说:“您说得也是,属下也觉得他们太过高调了……”
道韫刚顺着赵千默的话说完,赵千默自己又变了,“话又说回来了,君字脉第四徒虽然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但世人大多愚昧从众,一个两个关注了这事,大家也就都跟着关注了。从人性看热闹的角度来讲,这事本身的确能够吸引一定的注意力,对分散众人过多的好奇心也起了一定的作用……至少那段时间咱们做事是轻松多了。”
“那……”那您为何还把神算门的消息放出去呢?
赵千默似乎知道了道韫的未尽之言,又道:“这又涉及到另外一种人性了。看热闹嘛!倘若这热闹是别人家的热闹,那看过听过也就算了,一段时间以后也就自然平息了;但倘若这热闹不仅是别人家,还有可能是自家的,那这热闹才能唱得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