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色动容,很快就凝神静气,全心回应着离音的赐福术。
离音识海里,漆黑的夜空中有一点点明亮的光渐次亮了起来,越来越亮,直至将整个世界都照得亮堂堂的。
有一股股陌生又熟悉的情绪就包裹在这明亮的光里,轻轻触碰着她的灵识,给她以无声的支持。
这是族人之间的召唤与共鸣!
她得到他们的回应了。
离音神情微动,指尖的法诀再一变。
她将声音融合在灵识中,低低道:“祷。”
这一声不过细细,却沉沉地响彻在渊南族人的心间。
他们应声抬起手,指尖掐着同离音一样的法诀,一串荒文声低而齐地凝起,似是对着天地许下誓言——
“大渊立我之身,我守大渊以魂;大渊立我之脉,我守大渊以爱;大渊立我之族,我守大渊以……此约既定,此誓既成,亘古永存,敢以相忘?……”
“渊南之族敬告天地:昭渊之应,祭渊以灵,佑我族民,繁荣昌盛……”
低低的祷告声刚过一遍,眼前的三个大鼎上,就升起了三股飘忽的青烟。远远看去,就像是……就像是三柱巨大的香似的。
一开始,这三柱“香”凝起的烟直直地消散在天地间,但随着祷告声渐稳,这烟似是粘稠起来,慢慢就在三个大鼎的上空凝聚起来。
烟渐浓,浓到了一定程度,又流动起来,飘往众人面前的大湖上,并且越聚越多,就像是大湖上起了雾似的。
湖上的烟雾又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慢慢演变着,最终凝成了一片七彩的、悬空的土地,就飘在大湖的上空,闪着璀璨的色泽。
离音看着这片土地,感应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这里……渊南圣地?万千渊南族人,就是在这里孕育的?
离音深深吸了口气,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沈谈率先抬起了手,一道蓝色的灵力在她掌心缓缓旋转着,转出了一朵蓝莲的花骨朵儿。
这花骨朵儿又很快在沈谈掌心完全绽放开来。它轻轻抖着花瓣,飘飞起来,归于这片土地里,又慢慢消融于土壤深处。
蓝莲消失后,沈谈回头看离音。
离音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伸出了手。
她取了自己丹田里那朵蓝莲的一分气息,又凝了一分自己的血脉之力,以灵力为筋骨,在自己的掌心凝成了一朵新的蓝莲。
这是她的伴生灵植的代表。
离音将这朵蓝莲轻轻往前一推。它就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似的,很快就飘向湖心上空的七彩土地。
与沈谈不同,离音的蓝莲没有消失在土壤中,而是深深扎根于其中,迎风摇曳。
蓝莲扎根的瞬间,离音体内的灵力都跟着颤了颤。
一股清气直冲她的脑海,她识海里随之掀起滔天巨浪。
巨浪刚平息,离音就感觉到了一种令人无形中的羁绊,似乎她漂泊多年,终于找到了归处似的。
这种感觉令人安心,也令人迷醉。
离音静静体会着这种归属感,一时竟然有些入了神。
她丹田内,那朵蓝莲愉悦地舒展着花瓣,似乎更加凝实了。
在离音之后,渊南族人纷纷凝出了自己的代表伴生灵植,将它们往那片七彩的土地送去。
除开第一次祭渊的离音之外,其他族人的伴生灵植代表都融化在土壤中,似是化作了土壤生机的一部分。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一直到最后一个族人的伴生灵植送达完毕,沈谈才又看向离音。
离音很轻易就明白了沈谈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掌心灵力涌动间,被冰魂玉镇着的苏白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渊南族人群里有片刻骚动。
祭渊之前,众人都已经知道了苏白的事,但听起来是一回事,真正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苏白还伤得那样重。
十多万年于世人可能很长,可于渊南人并不算什么,至少远没有到记忆退却的地步。
身后坐着的人群里,多的是苏白的故友。
当年的往事历历在目,众人都沉默下来。
离音的手在眼前的大冰棺上抚过,那层几乎能冻住人神魂的冰就这样慢慢融化了。
她不敢将冰全化开,怕内中苏白的伴生灵植会枯萎得更快,便保留着浅浅的一层冰。透过这冰层,苏白正安静地睡在他的伴生灵植内,眉眼安静,神情平和。
似乎毫无伤痛。
离音看着苏白几乎枯萎到根部的伴生灵植,艰难地扯了下嘴角,“苏白,我带你回家了……”
她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好半晌,也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冰面上,“谢谢你……”
一道金色的灵力在离音掌心下蔓延开,沿着冰面度开薄薄的一层,很快就将整个冰面包裹起来。
离音抬起了手,指尖的法诀一变。
被金色灵力挟裹着的苏白,在数千渊南族人的目送下,静静地往渊南圣地而去。
一靠近渊南圣地,苏白身上的冰就开始融化了,露出了他即将枯萎的伴生灵植来。
这被冰封了近十年的、似乎已经毫无生机的树,忽然有了自我意识,直接伸出了即将枯萎的根须,直往七彩的土地里钻去。
它扎根了。
人群都欢呼起来。
离音看着自这枯树枝头长出的第一道嫩绿的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
整个渊南族人回赠伴生灵植代表的环节结束后,这片七彩的土地又慢慢沉于大湖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但祭渊却并未结束,祷告声反而更加热烈了。
自三个大鼎上升起的烟,在这片天地间无边无际地蔓延。大湖中很快泛起了水花,清越的浪涛声像是一首遥远的歌谣,一阵又一阵,快活极了。
似是水中有什么神秘的存在在开心地翻滚着似的。
——
祭渊结束的那个晚上,离音做了个梦。
她很清楚地知道她在做梦。因为她所在的地方,就在她白天祭渊时在的那座断崖上。
所不同的是,这次离音身周没有任何渊南族人,只有她自己。
可能也是因为只有她自己的缘故,这一次,离音感知到的那股奇怪的气息格外明显,格外肆无忌惮,似乎就怕她不好奇似的。
离音看着大湖上灰色的天空,神情有些莫测。
刚入万象森林时,离音之所以反常地盯着天空,以至于都让沈谈发觉了,并不是因为她突发奇想了,而是因为她感应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种气息……倘若硬要形容,就像是忽然间打开了一间废弃了多年的老屋,扑面而来的那种荒芜感。
老旧而破败,隐隐还带着一种神秘的、格外引人好奇的历史感,似乎自带秘密。
但这里是万象森林,怎么会有这种气息?
离音本打算祭渊结束后找沈谈问问的,谁知这气息竟然连一刻都等不得,直接就入了她的梦。
离音并没有在这道气息上体会什么危险性,心内又实在对它好奇,便顺势而为了。
她想知道,这道气息到底想指引她什么。
离音看了看断崖下的大湖,知道大渊之源可能就藏在这湖心,便行了个礼,“得罪了!”
话音刚落,她提了一口气,直接遁入了大湖之上的空中,直追着那道气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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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荒芜之地
灰色天际尽头,一重又一重灰云之外,离音看见了一条河。
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河水灰沉沉的,自看不清的来处来,又往看不清的去处去。只余下中途的这一段突兀地暴露在离音眼前,让离音几乎疑心这条河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灰云凝成的虚景。
但很快离音就知道了,这不是虚景。
她的脚很稳地踩到了河岸上,清晰而踏实。
只从这触感来看,至少这河岸是真实的。
离音看着脚下的黑色土地,又看看身侧灰色的河流,神情有些深。
那道引她而来的气息就在河流的上游,越来越强烈了。
离音凝神静静体悟了片刻,见没有任何变故发生,这才抬脚往河流的上游走。
身侧的河水流淌得十分安静,不闻一点水声,水面上甚至不起一丝波澜,看起来不像是一条河,倒像是一湾湖。
离音看着这死气沉沉的河水,眉头皱得更紧。
这条河给她的感觉很不好。这里不像是有生命的地方,到处弥漫着一股苍老又腐败的气息。阴沉又阴冷,不见一点亮色。
离音不是个喜欢瞎联想的人,但走在这条河道上,她情不自禁地就会想起丧葬、死人、轮回、黄泉、阴曹地府……这样乱七八糟的事。
才刚想起这样的事,离音就发觉脚下的土地质感有些软。这样的软还跟湿软无关,它要来得更蓬松些,就像是……就像是一脚踩在新挖出来的松土里似的。
离音忽然觉得有些脚冷,还有些心凉。
下一刻,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拉住了她的脚踝。
离音面无表情地往下看,在自己黑色的靴子外,看见了一截白色的手骨。
这手骨直直从地里探出,还沾着点泥土的痕迹,瘦削而苍白,正死死咬合住她的脚踝,模样又狰狞又阴森。
一股凉气隔着靴子直往离音的皮肉内钻去。
离音面上的神情更冷了。
她冷冷盯着脚下这枯骨看了半晌,“放开!”
这枯骨咔哒地动了动,似是犹豫了下,竟然真的放开了。
摆脱了这忽然拦路的枯骨,离音抬起头。
灰沉沉的河道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盏绿色的灯。这灯的颜色实在太过特别,绿油油的,还亮得不同寻常,将整条河道的前路都笼罩在绿光下,鬼气森森的,看得人心里发寒。
虽然气氛诡异,但这绿灯却似是给了什么信号,它一挂上,离音眼前的河道上就渐次出现一座座碑石,一直蔓延到看不清的绿光深处。
它们安静立在河岸上,格外沉默,格外孤寂,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座墓碑。
绿光,河水,墓碑……气氛更加阴森森了。
便是一直不曾害怕的离音,这会儿都罕见地迟疑了下。
但她很快又被另一事吸引了注意力:这些碑石上……有字!
有字,就有线索了。
她也许能从中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离音这会儿也不急着去追那道气息了,而是停了下来,就近看起了碑石上的字。
第一座碑上的字是用刀刻下的,有些凌乱,似乎刻字者自己的心绪也是乱纷纷的。
离音凝神看去,看见了一首诗:
辛苦修道老来成,尘缘断绝成孤身。
往昔功名载史册,当年热血尚存温。
飞鸟仍在良弓藏,狡兔未死走狗烹。
……
我求长生十万载,长生将我比浮尘。
今日横刀向天地,敢问匹夫无姓名?
离音看得眼皮子一跳。
只从这诗的内容来看,留诗人的诗作水平实在一般,但情感却很浓烈。
他说他辛苦修道,至老方成,尘缘已经尽断,如今只剩孤身一人了。他当年也曾立下过汗马功劳,一身热血还未凉尽。如今大事未成,他的功劳却要被人抹杀了……
他求长生许久了,长生却仍然不肯垂怜他,今日他就要仗着手中的刀问问天道,谁敢说他这样的人,不配在青史上留下姓名?
从诗的前半段看,这人的身份似乎是个得不到应有待遇的将军,可从后半段看,他愤懑不平的对象却似乎是跟长生、天道有关。
难不成……他认为天道辜负了他?
既然如此,他又心虚什么?
离音跳出诗作的内容,只看石碑上的刀痕,眉梢轻轻一挑。
前半段诗作的刀痕深可入骨,一笔一划干脆利落,坦坦荡荡。可到了后半段,刀痕就渐渐纷乱起来,荒文的笔画已经乱了,可见他自己也是虚的。
倘若立身持正,天道真辜负了他,他直接仗刀问天便是了,又何必慌呢?
倒更像是……色厉内荏。
离音这般评价完,就想离开。
她还未动身,这碑石上忽然就有了变化。上面的刀痕和字忽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抹去了,有新的荒文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上。
这一次的荒文偏向于篆体,一字一句十分刻板,似是印刷上去的,带着点冷冰冰的味道。
离音一愣,又凝神看去——
刘斐潜,男,生于本源历三百二十万年年间,修道二十三万年,始飞升。闯荒芜之地试炼三次,皆败,葬身于此,立碑为证。
离音眉心狠狠跳了下。
三百二十万年……飞升……
这是本源天地还有飞升时的事了。
至于这碑文……于这位刘斐潜来说,这真的是墓碑了。
方才那首诗,恐怕是他自己写的墓志铭吧?
怪不得怨气冲天。在他看来,恐怕天道还是辜负了他的吧?辛苦修炼一场,眼见得飞升在前,却在这临门一脚上栽了。
无怪他不平了。
不过……这荒芜之地的试炼又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从未听说过?
看这意思,飞升之后还需要过这试炼才行?
离音凝神将这些信息都记住,而后移步下一道石碑。
这一道石碑上的字比之第一道石碑的更多,整体中正平和,似乎书写者是个性情十分温和的人——
余修道十八万载,一心钻研药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于师门、亲缘上辜负良多。少年时不懂亲缘可贵,待药道大成,已余孤身一人。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