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音说到这里,面上的神情微微一顿。
“不,还是引起了乱子的。”她苦笑一声,“在所有族群都一代不如一代的情况下,咱们这一族还得天独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景昭听完后,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他忍不住也露出苦笑,“若是这样想来,其实事事都有根源,咱们也是做错了的。”
他道:“当年合古族之力建立古族遗迹时,咱们这一族也参与了的。咱们不需要这种先辈将血脉之力留给后辈灌顶的传承之地,可当时因为一些原因……一方面是咱们不愿意让自己太游离在各个古族之外,另一方面是因为……”
离音接话道:“因为从人之常情上考虑,先辈想为后辈做一些事,似乎也并无不可,是不是?从来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景昭一叹,“是。古族遗迹内有些格外精妙的关卡,其实是渊南族设下的。我渊南一族的纹络举世闻名,自然也在古族遗迹内留下了踪迹……古族遗迹内的南望渊楼,甚至就是望渊楼的仿版……”
景昭细数完,脸上添上一种更深层的无奈,“因果因果……我渊南命途多舛,焉知这就不是报应?”
离音一时也无言。
景昭犹豫了许久,终于又看向离音,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冒犯到了什么,“那离音,如今这方天地已经这样了,可有……应对之法?”
离音的眼神就深了起来,“应对之法……自然是有的。死人,死大量的人,或可一试……”
也许是母女同心,渊南境内的离音刚说完这话,渊南境外,顶着众人的眼神,沈谈给出了一个和离音的几乎殊途同归的回答。
如何救本源天地于将倾?
沈谈道:“献祭。看见那朵凝起的本源之花了吗?那是世间最纯粹的能量,只要合起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本源之花,我渊南就能集合一族之力……补天!”
这话一开口,自带血淋淋的气息。
众人几乎是霎时就感到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凛冽感。
就说渊南怎么忽然大开杀戒,怎么忽然就费心凝出这么一朵宝贝了,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呢!
可需要的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本源之花,不是一朵!
方才众人都看得分明,只这一朵本源之花,几乎就耗尽了八万多名修士的性命了。
这八万名修士放在渊南族面前当然不够看,可平心而论,顺天盟敢集结十多万人就叫板渊南族……这些人在修真界,虽然不至于是最有前途的修士,至少也是要看得过去的吧?否则顺天盟的人又不傻,何至于自取灭亡?
这样资质的修士尚且需要八万人,倘若次他们资质一等的呢?又需要投入多少条性命?十万?二十万?
倘若再将这个数量……扩展为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呢?这是不是就近乎一百万万条性命了?
修真界的生灵数量一共才号称三百万万,沈谈这一手,是想直接去了三分之一的生灵性命吗?
也亏得她敢说!
这瞬间,所有人心里的想法都是一个:沈谈这厮在公报私仇!她必定是不忿十多万年前渊南受到的不公待遇,想趁此机会,让所有人都难受上一次。
沈谈只轻轻一扫,就看明白了众人的心思。
她轻轻嗤了一声,“少以小人之人看本君。本君若是真想报仇,何需假借他人?难不成我渊南没有那个实力?”
一想到之前渊南族只用近一半的族民就清算了包括凌峘在内的部分仇敌,众人愤懑的心情稍缓。
也是,渊南是不至于如此的。
当中有一老者越众而出,问道:“渊南族长的人品老夫是信得过的,但这毕竟是一百万万人命,老夫仗着年长倚老卖老一次,恳请渊南族长解释一下,为何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本源之花,就能挽本源法则于将倾呢?”
此中的本质原因沈谈其实并不清楚。离音知道的一切都是从天书上看到的,沈谈连靠近天书三丈远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得知呢?
虽然不曾看透这世间至高的法则之秘,但沈谈也自有依仗。她毕竟是渊南族族长,除了离音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bug的存在,她已经算是修真界内最受眷顾的人了。她虽然不知道法则崩毁的具体缘由,可她隐隐约约能知道该如何做。
这会儿既然被问到了缘由,沈谈也不是无话可说的。
她看向众人,“就凭这样的至宝叫本源之花,足够了吗?”
这话一出,有人仍迷惑不解,有人却若有所思。
好半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听闻本源之花一开始是开在荒芜之地的,也就是法则之畔。它是天地间最精纯的力量。有一个说法是,当本源之花盛开时,这世间的法则就能重衍……这般说来,这个说法是真的了?”
沈谈淡声道:“夸大了些,但也不算毫无缘由。”
她无意解释太多,可也知道这会儿若是不说点什么安众人的心的话,这个计划终究难以成行。
沈谈在心内几乎是轻轻叹了口气,道:“本君可以给各位立个保证,只要我手中有千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本源之花,这方崩毁的法则,本君以及族民必会修补完全。若不成,届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了……”
在众人几乎露出了动容之色时,沈谈又凉凉接上一句:“可若是真成了……我也希望各位心中有数,我渊南不能白忙活一场!”
她意有所指,可这时候众人已经顾不上仔细思考她这话了。
人群里议论声纷纷。
沈谈都说到了这里了,以众人对她的了解,她必定是极有把握的。
事实上,若是真牺牲三分之一的生灵性命就能保下修真界的话,众人还是愿意的。
可问题是,要让谁去献祭?三分之一的生灵……这不是少数了,用膝盖想都知道,在座的每一个人,几乎都需要伤心伤肺。
亲手定下别人的死生……于有点底线的人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更别提这些人甚至还跟他们有牵扯,有交集,这让人如何不两难?
场上渐渐暗流涌动,一时甚至没人敢开口说起如何分配死人名额这种话题……
压抑的情绪笼罩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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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早上起来更新……
ps:我九月份真的有点忙,所以更新不能保证,待我混成老油条应该就能好点了。
想必大家也看出来了,其实故事已经在走收尾阶段啦,希望最后这个结局我能写得圆满一点。
离小音可还没有真正成为一方主宰呢,所以这个结局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哎,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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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论舍己救人
沈谈见火候差不多了,又道:“事实上,还有另外一种方式,能让献祭的生灵数目少上一点。”
众人急急看向沈谈。
沈谈道:“本源之花的形成需要格外精纯且大量的能量。所以,任何能提供精纯能量的生灵或者物都是可以的。倘若各位愿意,可以将这些年各位攒下来的身家都拿出来。不论是灵植魔植也好,法器魔器也罢,或者是灵石魔石也行……只要是含了能量的修真资源,都能作为凝练本源之花的材料。”
“但是,这些修真资源到底比不得生灵的血脉之力,所以凝一朵本源之花需要付出的修真资源是惊人的,也许会掏空一宗、一族的全部底蕴也未可知。这一点我希望各位心中有数……”
众人听完,又深深皱起了眉。但这一回,笼罩在众人头顶上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已经稍稍放缓了。
这倒不是说在座的这些人对自己这些年攒下的身家格外慷慨了。事实上,沈谈若是一上来就说要众人将自己的修真资源交出来,恐怕早就有人不干了。可沈谈一上来先要求三百万万人命……
人命威慑在前,再求修真资源的话,反倒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人群窃窃私语了小半晌,终于有人起了头,向众人道:“凡人界有一句话,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话放在咱们这里,也有那么一两分道理。我知道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先辈数代人才攒下那点家底也委实不容易。但本源崩毁在前,这会儿不是心疼修真资源的时候。我提议,咱们就以这些修真资源来凝练本源之花,如何?”
有人立时附和。
“在理。”
“可行。”
“比之三百万万生灵性命,自然是该抛弃这些修真资源的……”
但人群中,也不乏有人眼神微微闪烁着。
事实上,于有些人而言,生灵性命还真没那么值钱。
“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假,可不是还有句话,说“人为财死”吗?这样的人便是在修真界也不在少数。
但大势面前,这部分人也没冒尖,而是暂时按下了心神,静观其变。
场上的氛围慢慢热烈起来,似乎所有人都同意将自己的修真资源贡献出来了似的。
终于有人又问道:“交出自己的身家,这自然是可以的。可这量又该怎么说呢?我并不是想占各位名门大宗便宜的意思,可我实在囊中羞涩,这些年闯荡下来,也不过就攒下了那么一点家底。这又该怎么算?”
沈谈心内一叹。
来了,终于到了所有问题的核心——配额的问题了。
修真界的人这般多,有些人富贵些,有些人穷苦些,资源的配给本就不对等。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要求所有人都拿出等量的资源来凝练本源之花呢?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穷苦的人指望富裕的人在前面顶着,可富裕的人却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当冤大头……
给资源可以,可每个人该给多少?又该怎么给?
或者也不是每个人,而是每个势力?
场上的议论声一下子就爆发开来。
“没有名门大族还需为散修负责的道理吧?”
“不若分成人妖魔三族呢?三族等分,族内再自己调节,这样如何?”
“做你的春秋大梦呢!人族人数最多,妖族和魔族数量较少,凭什么要等分?这算哪门子公平?”
“我看人妖魔这样分就挺好。别忘了此前人族和魔族可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可不跟仇人为伍。”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真是人族内自己的事,是不是就让那些大宗大族出血就行了?反正我是两袖空空……”
众说纷纭里,沈谈轻轻垂下了眼。
她对这个僵持的局面的形成并不感意外。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想法多了,彼此又谁也不服谁,自然就成了纷争。每个人似乎都有道理,每个人又都有冷酷的一面。很难说清到底谁才是对的。
法则崩毁之事又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虽然严重,但还在发展,一时尚未加诸于身……
两相结合,短时间内,这事是没个结果了。
沈谈坐在王座上,隔着一条河道看着对面争论不休的众人,一时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阿音那边怎么样了?
——
离音这边,在她说完死人救世之法后,景昭就沉默下来。
作为曾经的王君,景昭也是个见惯了场面的人,自然知道此法有多难。
世上的确有舍己救人的人,可这样的人毕竟只是少数。离音若是说需要十个、百个……哪怕她再夸大一点,说个十万个生灵去献祭,都不是没有可能。
可三成以上生灵的命……意味着十个生灵里,得有三到四个主动牺牲的生灵……
这哪有可能呢?
景昭很快也想到了以修真资源代替人命的做法,可只是想到一半他就放弃了。
以景昭的估计,如今世间最大的能量来源,还真是活生生的生灵,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即便以修真资源代替人命,又需要多少才够呢?
景昭轻轻一叹,一时也无言。
离音忽然问他:“当初你去荒芜之地献祭之前,是怎么想的?”
这话才刚出口,离音就后悔了。
无他,太冒犯了。
景昭则微微一愣。
他倒没觉得被冒犯了,只是一时没想到离音会问这个问题。
至于当年的事……
景昭的坐姿下意识又放松下来,几乎是半倚在案几上了。
说起当年那段不算愉快但大抵算得上“光荣”的往事,他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不见居功自傲,也不见愤懑不平,只像是在说起别人的事:“当年啊,其实一直到最后一刻了,我都没觉得自己真会去干什么类似于献祭的事……”
离音抬起眼来看他。
“从哪里说起呢?”景昭微微沉吟了小片刻,开口道:“在渊南族的史书记录上,前两任渊南王君都是已逝,只有我是失踪了。这倒不是说如今的渊南族民还知道我以这样的形式存在着,而是他们真以为我失踪了。毕竟在我之前,那两任渊南王君都交代好了后事,只有我,突然就杳无音讯了,算是不告而别吧。”
景昭继续道:“但我真不是故意的,因为在我离开渊南族之前,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会去献祭。时至今日我再回想起来仍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事实上,这的确不太像我会做的事……”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抬眼来看离音,“当年你在南望渊楼里也算读了一点关于我的记载,你以为我是个怎样的人?”
景昭是个怎样的人?
离音一时有些犹豫。
景昭看她有顾虑,不由得更感兴趣了,“但说无妨。不如这样,你说说渊南隐就好,别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