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活着。只要你回来。
离音来到了九朵本源之花之畔。
有一点,包括沈谈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这场空前绝后的雷电海,对的不是她离音,也不是这九朵本源之花,而是支撑着本源之花的红尘三千镜。
它才是这方世界最大的变数。
如今本源之花既已成,她也腾出了手,所有的事,是时候有个结局了。
离音站在回溯流光墙中,伸手对着墙面轻轻一划。
整个墙面开始融化开来,连同墙中那十九道白色人影一起,化作了万千柔光。这柔光又旋转着、跳跃着,在离音面前凝聚成了一个光的漩涡。
光渐亮。
离音轻轻伸出手,在光漩涡的最中心轻轻一点。
一道虚幻的、淡金色的镜面在离音指尖一闪而逝。
这镜面虚影刚出现,离音眼前旋转的柔光就像是活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往她的指尖凝聚。
虚幻的镜面在光下忽然凝实起来。这些旋转的柔光又自发地钻入这凝实的镜面里,将整个镜面都撞得不住地颤动着。就仿佛……就仿佛这不是一个真实的镜面,而只是一道像是镜面的水波似的。
所有柔光尽数归于镜面里,镜面上颤动的波光停了下来。
离音将这镜面握在手中,轻轻垂下了眼,看见了镜中自己和胖团的倒影。
她轻轻合上了眼。
“胖团,准备好了吗?”
胖团轻轻蹭了蹭离音的脖子,“好了。”
离音轻笑了下。
她张开手,双手掌心向上,一身灵力尽数荡开,直直灌入这面镜子中。
淡金色的镜面急速扩大,在离音脚下撑开了一个玄妙非凡的纹络。这纹络一半是金色,一半是红色。在金色和红色的交界线中,还有一连九道空白处高低错落低起伏着,静静地等待着来客。
离音站在这金红纹络的最中心,对着那九朵本源之花轻轻勾了勾手。
九朵本源之花受召飞了起来,一一填补上九道空白处。
最后一朵本源之花归位,整个天地似乎都震颤了一瞬。
还在与雷电对抗的人若有所感,几乎同时回了头,就见到有一道明亮得几乎能晃伤人眼的金红色光束忽然自他们脚下升起,直直窜入黑域的天空中,在天与地之间,拉开了一条长长的、明亮的光道。
而光道中的那个人……离音。
离音正在沿着这条金红色的光道,飞速地往头顶的那片黑域而去。
沈谈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个干净。
几乎在离音腾空的一瞬间,沈谈也跟着飞了起来。
一道淡蓝色的灵力匹练成绳,直直抓住离音的脚,想将她自光道中拖出来。
不止是沈谈。应川、道师、君无咎、君瑜之、琅青衍……所有与离音有故的人,几乎都在同一时刻出了手。
自四下而来的灵力匹练刚接近离音时,有另一道柔光以离音为中心荡开。
这光荡开后,又停在了原地,静止了。于是整个北境的所有人和物,包括黑域中怒嚎着的紫色闪电,都被定格在了原地。
世界进入了短暂的停歇中,只有离音和胖团是唯二能动的生灵。
离音看着脚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故人们,神色有些犹豫。
她问红尘三千镜:“你能让他们都睡着吗?”
她可不想以后她的故友们想起她,只能回忆起一种无能为力的心情,那也太绝望了。
未等红尘三千镜有所回应,整面天空忽然都暗了下来,像是一下子进入了无星也无月的夜里。
光线完全被吞噬了,被黑域占领的天空,已经接近五成。
这方天地,等不起了。
离音深吸口气,“算了。既然来不及,就算了吧。”
就是对不起她的亲族故友们了,给他们留下这样的心理阴影。
这不是她的本意,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离音立在原地,没有再往上飘了,而是将双掌贴于自己的眉心。
漆黑的夜空中,金红色的光道上头,渐渐有七颗星星的模样显现了出来。这星星的模样有些飘忽,就像是有人将这副景象自哪个遥远的地方投影了出来似的。
离音抬头看着这七颗虚幻的星星,道:“这就是我这些年来修道的所有感悟,其名瀚海七星。我该怎么以瀚海七星为基来塑造新法则?”
离音这话音刚落,头顶的这七颗星星,忽然自夜空中下快速往下落,飘到了离音身周。
七星连成了一个奇怪的、上下交错的纹络。纹络的最中心有两个纹络眼,其中一个眼是红尘三千镜,而另一个眼……本源之源!
离音看着这副近在咫尺的硕大星空图,稍稍一愣,很快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闭上了眼。
金红色的光道渐盛,离音整个人的轮廓都在这金红色的光中慢慢虚化了。有灼人的温度自她的骨血深处渗了出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湮灭似的。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虚幻;天空中原本虚幻的瀚海七星却越来越亮,越来越真实。
在虚与实平分秋色时,离音忽然睁开了眼。
她指尖掐了个诀,召唤道:“渊来!”
漆黑的夜空中,空间隐约扭曲了一瞬,紧接着,一个不住旋转着的水域虚影忽然出现在离音面前。
离音整个人其实已经虚化了。但正是这种介于虚与实交界处的状态,反倒让她很好地触到了真正的大渊之源。
她一手捧起大渊之源,将它狠狠地按在七星纹络的另一个眼上。
红尘三千镜的虚影很快在另一个纹络眼上显形。
七星齐聚,两眼相逐。
黑域中的荒芜之地忽然动了起来。那条长长的、埋葬了无数人的尸骸的长河自发动了起来,像是一条缎带似的,自发环绕在离音身周,替她压阵。
阵成。
整个天域都在不断抖动着,与整个七星纹络中的力量相抗衡。
离音一边勉力稳住两个不断颤抖的纹络眼,一边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眉心。
一道蓝白色的光闪过,山海无境诀出现在离音手心。
同为虚化的介质,这一次,离音终于第一次摸到了山海无境诀的实体。
她将摊开着书页的山海无境诀往红尘三千镜里一送,将其完全融入了红尘三千镜中。
将这一切都安排好以后,离音的脸色凝重起来。
只差最后一步了。
离音闭上了眼,将自己的一身精血、灵识、身体内的全部灵力……所有她能调用的力量,都以一种孤注一掷的态度投掷出去。
一股可怕的力量以离音为中心爆发开来,催动着整个阵法快速运转起来。
作为两个阵眼的红尘三千镜和本源之源,在这瞬间被离音控制着,以一种缓慢却不容拒绝的速度,正在彼此相融。
大量水汽弥漫,各种神秘的秘境在衍化,同时,又有大量红尘业障滋生了又被毁灭;一样又一样风景轮番上演,一个又一个故事纷至沓来……
终于,大渊之源完整地融入红尘三千镜里。
以瀚海七星为基,世界在崩塌,在重构;星河流转,有什么旧的、古老的东西在离去,也有什么新的、神秘的东西在生成。
法则在重塑。
但这一切,都已经跟离音暂时无关了。
她看着头顶正在被新法则渐渐包裹起来的天空,感受着震荡不已的境域,恍惚间有种久违的轻松感。
就像是放下了一件挂在她心头已久的事,完成了一桩她背负了许久的重担,终于能停下来,好好地歇上一口气似的。
我这一生,烽火中来,烽火中往。灿烂又绚丽……
挺好的。
该歇歇了。
离音抱着胖团,渐渐闭上了眼,恍惚间却听得有一道熟悉入骨的声音在气急败坏地喊她:“离音!离音!你个小兔崽子……”
谁?
谁敢叫她小兔崽子?
离音想睁开眼看看,但那股包裹着她的力量实在太过温柔,也太过让人沉醉了。就像是在春日的午后晒着太阳,阳光正好,春风和煦,二十来度的风啊,吹得人的骨头都要发软了。
不管那人是谁了,先好好睡上一觉。
睡多久呢?
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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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感觉没把我想要的感觉写出来……
哎,初稿先这样吧,我以后再修一次文。
不管怎么样,我可终于能把自己的大纲放出来了:
从前有一个女主叫离音,后来她厉害死了。
厉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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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天地待一人
天幕中相互追逐的两团光团终于融合到了一处,成了一面硕大无比的、淡蓝色的镜面。
镜面下,金红色的光道弥散开来。光与镜相映,将那人的眉眼照得格外亮堂。
她笑了起来,又温柔又纯粹。
但她身后的光实在太盛了,以至于她整个人都像是过曝了似的,渐渐模糊来了,似乎就要消失不见了。
被定格住的人们心里不约而同地漫上恐慌。他们想挣扎,想呐喊,想飞遁到她身边……想阻止她。
可不行啊。被红尘三千镜定住了的人,又该如何动作呢?
这时候,有一人忽然自南边远遁而来。
“阿音!阿音!离小音!离……你这个小兔崽子,你给我住手!你反了天了你!”
盛怒又隐含惊恐的声音,终于传到了离音耳中。
她在光中微微顿了下,似是想回头,但只回到了一半,就似是用尽了力气,只能困倦地闭上了眼。
光散开。
光中的那个人也散开了。散作了点点细碎的浮尘,像是流光一般,归于漆黑的夜空中,成了点点繁星。
天际燃起了绚丽的流云,铺天盖地而来。
见过星辰漫天,也见过晚霞似海,可你曾见过,一人能化星辰遍野,而将整片天域都染成晚霞的模样吗?
最好不曾见过。因为眼前的景越是壮阔,人心里的荒芜感就越是弥漫。它们就像是冬天里最阴冷的风,无孔不入,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你,你将失去什么,你已经失去什么。
星垂平野。
晚霞散了。只留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书生,徒劳地在未散尽的光中打捞着那人的残影,却像是水中捞月、梦里摘花,越是强求越是无能为力。
“你回来!我何曾教过你这个?不是跟你讲过……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什么事都冲在前头吗!”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你找到哪里去了?”
“我就在这里啊,我回来了啊……”
“阿尊再不敢把你忘了……是阿尊不好。你回来啊……”
嘶哑的声音,空荡荡的,在整片天域下传出去老远,听得人心头凄然。
被定格住的人终于能动了。
但,没用了。
空中再无金红色的光道,也再无他们熟悉的那个人,
沈谈对着空荡荡的天域,一下子委顿在地。
她喃喃道:“你答应过阿娘的,你答应过的……”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黎尧的身影在天际一闪,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一头花白的头发慢慢归于漆黑,转眼又成了那个一身风华的修道者。此刻,这位修道者完全没了一点高阶修士的风度,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抓住了应川的衣领。
他逼近应川,神色十分狠厉,“我花了数万年才在漂流界找到她,隐姓埋名、东躲西藏才把她养大。你知道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要在那个世界长大有多不容易吗?不是你亲手养大的你不心疼是不是?”
“好不容易她终于能回来了,我不过就是被法则所摄、记忆混乱了八十年!就八十年而已!她人呢?应川我问你,她人呢?!”
“你就是这样当人父亲的?救世?救狗屁世!她才多大?你们这群人都是死的吗要她一个小辈去出头?”
“你说话啊!回答我!为何会这样?满修真界高阶修士林立,就留不住一个她?”
应川紧紧咬着牙,眼眶红得吓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是他的错,是他这个父亲失职。十多万年前他护不住她,十多万年后他还是留不住她。
他有何脸面为人父呢?
应川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似的,整个人都踉跄了下,几乎是顺着黎尧的力道倒在了他身上。
黎尧正在气头上,见他这副“软骨头”的样子更加生气了,“你给我站直了!男子汉大丈夫,装什么可怜?站直!”
才刚吼完,黎尧就敏锐地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一层淡淡的红光忽然自应川身上冒出,带着可怕的热量,几乎将他身上的皮肉都炙烤翻了,凝成了一个个奇怪的烙印。一眼看过去,就像是被烫伤了似的。
这样的伤痕……红尘浊印!
黎尧下意识掀开应川的手臂,在一层淡淡的流光之后,看见了他满手臂密密麻麻成虬状的陈年旧伤。
此刻,在这陈年旧伤外,又有新的伤痕滋生。新伤与旧伤相叠,像是褐色的老树根缠上了他的皮肤肌理一般,看上去十分可怖。
可在黎尧眼里,这代表着另一种信号。
他猛地看向沈谈,“我问你,当年阿音去往漂流界时,是不是应川开的道?”
沈谈一愣。
她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了,眼底有一点光渐渐亮了,“你是说……”
她立时站直了身,直直赶到应川身侧。
应川身上的红尘浊印正在不断加重,就像是……就像是他正在经受第二次红尘浊气腐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