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无忧有点惊讶,“您真不带她走?”
君无咎难得叹了口气,“若她不是这种随时能牵扯到天道的人,我如何也不能留她一人,还是个半大孩子呢!只你我也知道,这世上的事,从来是天降大任,有多大能力就得承担起多大责任。她天赋极高,过往以及未来都成谜,所背负的,只怕不是小事。我总怕自己干涉过多,倒成揠苗助长,往后她劫数来临时,无法具备足够的实力;但又怕我这一走,凭她如今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不知该惹出多大麻烦,怕她孤身一人无法应付得了……”
薛无忧想起薛莹,也有点沉默了,“师兄放心,只要她还在灵溪界,我总有法子护她周全!我沉魁一门,从未有弟子会受外人欺负!”
……
离音已闷头跑出老远,远远将那十一只虎视眈眈的伴生兽甩在身后。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逃出那个包围圈了?”
胖团眨眨眼,踮起脚尖眺望,有点困惑的样子,“不知道为何,它们都停在原地不动了,看上去还有点紧张的样子。咦?它们怎么都掉头跑掉了?”
离音停了下来,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沉沉地喘气,“你说,它们都掉头跑掉了?”
长跑过后,离音的双腿都有点抖,她微微屈膝,将手腕撑在大腿上。腰上的玉牌随着她的动作垂了下来,那盏红色的信号灯在疯狂跳动,红得几乎发黑。
离音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抬起头。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如黑夜一般。离音以为胸腔里那股刺痛感是因为长跑疲累所致,但其实并不是。这是戾气到了一定浓度以后,对人的伤害又进一步加大。
离音下意识就加厚灵力膜,覆盖满身体各处。滋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如烈火烹油一般。
“胖团,还记得来时的路吗?咱们退回去。”
“来不及了!就在方才,咱们来时的路已经完全消失了。”
一人一兽对视了一眼,心头都有点凝重。
……
戾气的浓度不断加大,暗色更浓,四周一片寂静。空荡荡的,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四野回响,听得久了,让人连心头都蔓上荒芜。
离音抿了抿唇,终于停下了脚步。
“阿音,怎么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感觉很不好!随时能想起一些十分伤春悲秋的事情,这一点也不像我,我估计是有点被戾气影响到了。”
“那怎么办?”胖团眼巴巴地看着她。
“饿了吗?”
“嗯?”
“七株腐生花,留五株,剩下的咱们一人一株,我先给你萃取腐生花精华。”
“昂?可,可以吗?”胖团的眼神都亮了。
离音原地坐了下来,暂时将纷杂的事务都抛在脑后。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石盒,打开来。
腐生花在黑夜里闪着暗沉沉的光,这暗光又融于黑暗,几乎很难分辨出来。
离音深吸口气,凝神静心,衍生寻脉法自然运转。五根灵力细丝从她掌心飘出来,顺着土壤,钻了进去。
那腐生花枝叶都开始舒展开来,轻轻颤着,看上去似乎十分……愉悦?
兄弟你是要被萃取成精华了,你就要死了呀!你看上去这么爽是怎么回事?
这一届的腐生花莫不是变态?
胖团心里弹幕满满。
等了大概一刻钟,离音睁开了眼睛,“胖团,张嘴。”
由大到小的五团液团先后飞进胖团的嘴里。腐生花精华一入口,就化成精纯的灵力,胖团整只兽都飘飘欲仙。
“喔~咦嘻嘻嘻~昂~啦啦啦啦~唔~哈哈哈哈~嗝……”胖团乱码了好一会儿,才甩甩脑袋,眼神亮晶晶的。
“阿音,腐生花简直就是修真界的臭豆腐!真哒,闻起来臭吃起来可香!你试试呀!”
离音让胖团说得也有点心动。
第二次萃取比第一要快得多,五团液团依次飘荡在空气中。
离音心里有点顾虑,“我上次吃过那些药草,反应似乎都有点剧烈,这次我就少吃点,我要两团,剩下的都给你。”
胖团很纠结,“可我已经饱了呀!”
“那我先装起来,下次再给你喝!”
“等等等等,阿音快看!”
“怎么了?”
“你的液团,缩小了!有什么东西在偷喝咱们的精华!”
离音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五团光团中最大的那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紧接着,第二团光团消失的速度更快了!
她下意识一伸手,空荡荡的空间里,她这一出手,竟然抓住了个什么东西。
真有东西?还是肉眼看不见的?
离音胳膊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一股冰凉的感觉沿着接触的地方传来。离音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划过她的手掌心,然后才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嘶——”
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不知为何特别响,像是滴在水上似的,滴答滴答的。
“吃了我的东西,还想跑?”离音将两手都附上灵力,使劲儿抓住那不知名的东西。
手心跟这东西接触的地方,压力极大,给人的感觉,仿佛是刀刃似的,随时能破开离音的灵力罩。
一种刀尖上跳舞的刺激感。
这奇怪的东西一时间没能破开离音的灵力罩,便想着逃走。它出逃的速度极大,巨大的拉扯力将离音拉得飞了起来。
胖团三两下将剩下的三团腐生花精华收好,猛地一跃,扒拉到离音肩膀上。
周围的风速极快,戾气的浓度并不见加大,但四周的温度却开始降低了。这未知的东西携着离音和胖团,径直朝着未知的远方而去。
第50章 探秘幽玄境(五)
“阿音,咱们真要跟它走啊?这玩意儿要是把咱们带到不着调的危险地方怎么办?”
“你看看玉牌,那盏红色的信号灯是不是稍微不那么红了?”
“哎?真的耶!”
“再待在原地,我坚持不了多久的。况且,这东西吃了我的草木精华,竟然还敢伤我,简直不能忍!”
大约飞了一盏茶的功夫后,胖团眨了眨眼,“阿音,你感受下,这周围,是不是亮了一点点了?”
“你才注意到?”
周围的光线越来越强,像是破晓似的,色彩渐变。空气里灵力的比重渐渐多了起来,只是那股阴凉的感觉却愈发明显了。
带着离音的这不知名的东西终于飞累了,慢慢停了下来,显出了原身。
黑漆漆的一细长形状的物体,一端成尖三角,但因为腐蚀,尖角处显得不甚锋利;另一端则是形状不规则的断口。一眼看上去,有点像是断掉了的剑尖。
还是生了锈的,不知道被埋了多少年的剑尖,它身上的泥土甚至都是新的。
就这样的残废,能伤得了她?
离音抓着这断了的剑尖,凝神细看,表情很不可思议。
不过两秒,她的眼神狠狠一缩,连心跳都加快了——一种熟悉的,全身僵直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离音维持着打量剑尖的姿势,仿佛一个雕像似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道紫黑色的烟线不知何时从地里钻出来,沿着离音的双腿往上,渐渐织成一张网,牢牢把离音固定在原地。
这次,胖团也没能幸免,直接被裹成了一个小粽子。
这是,着了道了!
离音暗暗积蓄着力量,识海里渐渐有针扎似的痛感。衍生寻脉法运转,五根灵力细丝在她皮肤表层蔓延,往那些紫黑色的线缠绕而去。
一阵紫黑色的雾气在离音眼前漫开,紫黑色淡去后,大红色衣袍的影子慢慢清晰起来,勾勒出一个清瘦的剪影。
那人一身艳红色的衣袍,脸色苍白,衬得五官如胭脂点染,精致到妖媚。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这一笑,何止是百花盛开,奢靡华丽之气扑面而来,连整片天空似乎都亮了几分。
离音闭了闭眼,头皮一阵阵发麻。
“想起来本君是谁了?嗯?当年地宫一别,这一下子就过去了三年,难为你竟还能记得我,这委实令人心悦。唯一的问题是,你怎么把本君种的饲符图腾给消了呢?它不美吗?本君觉得很衬你……”声音清凌凌的,带着点空谷回响的余味。当他压低了嗓音说话时,又仿佛情人间的絮语,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暧昧感。
但他的眼神,却是冷的,那是看猎物的眼神。
完了,遇上个变态了!
离音紧紧崩着脊背,识海里针扎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鞅珩好整以暇地看着离音,语气凉凉的,“怎么,你不出来见见老朋友吗?”
嗯?还有人?
从这变态身后,慢慢走出个人来。
蜡黄的脸,眉眼间带着股弱症,体格看上去比正常人弱很多,用民间的话讲,一看就是一副不长寿的模样。这人站到那变态旁边,微微垂着眸,神色看不分明。
离音眉头微蹙,这人,她并不陌生。他每次都跟林雍在角落里站着,十分不起眼。之前离音还曾看到他在看自己,原来那时候就开始计划着要怎么坑她了?
大兄弟你一个人修怎么跟个魔族人扯上关系了?活该你短命啊!
离音紧紧盯着眼前这两人。那变态心情似乎十分明媚,笑得能恍花人的眼睛。他低头看着那短命鬼,手臂一抬,掩藏在大红长袍下的那双手就露了出来,格外精致,也格外惨白。
一股紫黑色的雾气在他掌心里蒸腾,雾气散去后,一把闪着银光的剑慢慢成型,亮得能灼伤人的眼睛。
“败生剑,将这把剑,扎在她的胸口,取出她的鲜血,本君便相信你的诚意。”
离音眉心一凛。
一直垂着眸的那短命鬼接过那把剑,抬眼看了离音一眼。复又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剑,一步一步地,走向离音。
剑尖反射的光明晃晃地刺人眼,她一时间竟看不清他的神色。
离音识海里针扎的感觉更强烈了,衍生寻脉法生出的五根灵力细丝正不动声色地蔓延着,将缠绕她的紫黑色细线一一腐蚀、绞杀。
再给她一刻钟,只要一刻钟!
离音心里暗暗着急。
那短命鬼右手握剑,剑尖慢慢提起,蓄势待发。昏暗的光线下,剑芒凛凛。他的眼神融于黑暗,像是沉浸在无边的绝望里,让人无端觉得阴寒。
离音耳廓里已经微微渗出血丝,她指尖微动。
一阵剑芒晃眼,离音终于往后退了一大步。
但剑入血肉的声音,却还是如期响起。噗碴一声,明明轻得很,却仿佛重锤鼓起,敲在人的耳际。
耳边同时传来两人的闷哼声,沉沉的。
离音眼前阵阵发黑,只来得及胡乱摸一把自己的胸口。嗯?平平的,那不是她的事。眼前重影纷纷,眩晕感一阵接着一阵,但离音分明看清了,那把败生剑,没入的,是那个变态的胸口。
紫黑色的雾气从那变态的胸口弥漫出来,血腥味随之浓烈起来。那变态的表情,先是有些奇怪,奇怪过后,他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离音口腔里都漫着腥甜,识海里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她攒了一点力气,不由分说地抱住被定住身的胖团,返身就跑。
那死变态的声音还能断断续续听见,“咳咳咳……呵呵,同生通感,你竟然忍着伤害自己,也要救她?可你看,你救她,她一回头,就跑了,管都不管你,你可笑不可笑?忠诚?仁义?都是笑话。人世百年,你竟然就学了这么些东西?”
离音跑出老远,一口气把剩下的三团腐生花精华都吞了下去。体内灵力鼓荡,识海里那股痛到让人忍不住撞墙的感觉终于有所和缓,离音深吸口气,将胖团身上的紫黑色细线撕开,将它送回到她丹田里养着,然后又沿着原路返回。
那死变态的嘲讽论还未结束,“本君等你百年,你就是这么对本君的?捅我一刀,嗯?方继安,你莫不是忘了,你其实是个不妖不魔的怪物?你以为这么做,能回到过去?”
方继安?
离音的脚步顿了一顿,速度又加快了。
她沉着一张脸走近,“方继安?”
那短命男的眼神慌乱了一瞬,很快又镇定下来,“剑下逃命,侥幸而已,你还不走?”
离音盯着他,语气很冷淡,“很难相信,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
鞅珩看着离音和方继安两人,又闷闷地笑了,“啊,阔别重逢,真是令人感动的画面。只可惜……咳咳,都是注定是要死的人!”
他这话刚说完,速度猛然快了起来,一眨眼就来到离音面前,出手的速度极快。
离音早就憋屈得不行,虽然实力被压制着,但她心里发了狠,根本就没在怕的!
方继安心里很不安,没人比他更了解鞅珩,这人狠厉到连自己的命都能不在乎,怎么可能是那么好对付的?看着离音渐渐露出颓势,方继安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昏暗的光线下,隐约有一点光亮闪过。他一低头,就看到离音方才丢下的那把残剑。
方继安抿了抿唇,哆嗦着拿起那把剑,往自己的右胸腔下三寸,狠狠一扎。
“哼……”又是两声同时响起的闷哼声。
鞅珩手里的动作忽然一顿,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他猛地回头,眼神里仿佛跳着燃烧的火焰,“方继安,同生通感!你莫不是忘了,本君死了,你也活不了?”
离音揉了揉胸腔,把喉咙间那股腥甜逼了回去,跑过去扶起方继安,“你疯了!你捅自己干嘛啊?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吗?”
方继安脸色白得发金,满头冷汗。“我,我以为,它,它钝了,没,没那么,锋利了。谁,谁知道,这,这么,狠!”他握住离音的手,“右胸腔,下三寸,君,君尊者,打伤过他,你打,致命点。”
离音安顿好方继安,心里憋着股火,出手的力道极大,气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