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生活技能上仅限于煮咖啡的家伙怎么有脸在这指指点点啊!她甚至怀疑这家伙分不清卷心菜和西兰花!
话说,这个汤真不错啊,下次可以来试试,不要带夏洛克。
他们幸运地在十一点之前赶回了221B。
“晚安,夏洛克。感谢你给我带来这一天的惊喜。”她抬手揉了揉眼睛,眼底泛起一层迷离水雾,看上去已经十分困倦。
“晚安,克莉丝塔。”
他声音低沉,在安静昏暗的楼道里响起,带着几分不可名状的温柔,被吹散在穿堂而过的十月微凉夜风中。
错觉吧。她想。
夏洛克目送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眸光在暧昧不清的朦胧灯影下流转,他低不可闻轻笑了一声,转身进了房间。
***
克莉丝塔打开灯,早上出门前煮的牛奶早已冷透,安安静静留在桌子上。她慢悠悠把牛奶倒掉,洗好玻璃杯,放回置物架。
单手做这种事情还是颇有难度。
抬头看了一眼窗户,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就说还是国内好吧,从来就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人来翻她的屋子。夏洛克那个兄长,实在是太讨厌了。
她用纸巾把手上的水迹擦拭干净,从冰箱下层的冷冻室取出一捆钢琴线,娴熟地缠绕在几个窗户旁边。
她做这一切时,姿态闲适悠然,唇畔笑意却勾出几分冷漠讥诮。
她一向不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呢。
手机在沙发上振动几秒,克莉丝塔洗完澡走出来,拿起来看了一眼。
那是一条简讯,来自疗养院里见到的那位艾玛小姐。
“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姜漓的入住记录,但是有另一个姓姜的中国女孩的记录,叫做姜月白,是八年前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
下面还附送了一串账户。
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青筋跳动。
姜月白,那是这具身体的中国名字。她所继承的记忆本就破碎不堪,但她可以肯定记忆中没有这一段的踪影。
她今天虽然是有意把夏洛克的怀疑对象往她父亲身上引,但直觉告诉她,这位父亲在姜漓的死亡中不可能全然无辜。
与夏洛克不同,她除了明显的证据外,最相信的就是直觉。比起不确定的推测,直觉往往更值得她信赖。
按下删除键,克莉丝塔又发了一条信息,附送上艾玛给出的账户。
那是她的代理人。她额外挣取的零花钱都由这位代理人经手,以保证她的信息不会泄露。现在看来,她当初的谨慎完全是必要的。
谁也不知道一个电脑技术方面的天才和手下有一票电脑天才的弟控什么时候会把她小时候换过几颗牙都翻出来。
还好,这样需要她时时刻刻小心谨慎的生活只有一年。
她曾经那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不差这一年。
还差那半篇没完成的曲谱。她梳理了一下今天的事情,她好像想到那张曲谱该如何修改了,夏洛克提出来的观点一针见血,唔,聪明真好。今天太累了,明天早上再改吧。
许多模模糊糊的念头在脑海中掠过。
她抓着软绵绵被子的一角,最终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天光大亮,克莉丝塔用微波炉烤了两片吐司,坐到桌子前开始改曲谱。
只要今天不出门,就可以避开夏洛克,也就可以避开所有麻烦,计划完美!
人的潜力总是能在截止日期之前发挥到最大。困扰了克莉丝塔近两个月的曲子在一个上午内定下初稿,后续细节的修改打磨也就不急了。
她放下笔,打心底松了一口气。
这下至少免了被老师语重心长教导后又被塞上一堆音乐家传记、曲谱、音乐理论的书的命运。
辛勤工作一上午的克莉丝塔小姑娘给自己做了一碗水果沙拉,惬意地半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准备收看昨天错过的脱口秀的重播。
按到某个新闻频道时,她手指一顿。
那是一则刑事案件的新闻,标题取得很耸人听闻。
__伦敦富豪独女、艺术界新星连杀三人,疑似为爱疯狂!
克莉丝塔看了一会,不由得钦佩这些媒体捕风捉影胡说八道的本事。故事主角毫无疑问是那位正让苏格兰场焦头烂额的艾莎·菲尔德,什么和威廉姆斯家的公子青梅竹马,结果竹马转恋他人,一气之下为情杀人。
这编故事的能力应该去写综艺剧本啊!做个实习记者太屈才了。
艾莎如果听到外界把她描绘成一个痴恋布莱兹多年的怨妇形象……
克莉丝塔挑了挑眉,觉得有些可笑。
在这场跨越两代人的谋杀与复仇中,艾莎·菲尔德本该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她是父亲实现野心的工具,是芙罗拉选择复仇的屠刀,是最彻底的受害者,也是到头来法律上唯一的加害者。
镜头里的艾莎·菲尔德穿着监狱统一发放的囚服,双手带着镣铐,两个探员分立左右押解着她。即使境地已经如此狼狈,她目光对上镜头时依旧安静淡然,不闪不避。
没有人能看懂她那双漠然的眼睛里究竟包含怎样的情绪。
克莉丝塔叉起一片西红柿,酸的过分。
从最初艾莎出现,到主动认罪,再到和芙罗拉见面,到如今无期徒刑的判决尘埃落定。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她从来没有真正读懂过。
很久之后,久到艾莎·菲尔德的模样在记忆中连名字都模糊不清时,她才明白,那是万般爱恨都归于岑寂后的无边荒凉。
对她而言,这绚烂一生在还没有来得及开始的时候,就已悄然落幕。
镜头随着艾莎被押解上警车移动,中间误入几个行人的模糊身影。克莉丝塔咬着叉子,回想了好一会,才把镜头中一晃而过的身影和记忆中的芙罗拉对上。
__那个正因为布莱兹被杀而被苏格兰场和约克郡警方同时追捕的、在离开苏格兰场后就失去踪迹的、策划了一切而把自己摘的清清白白的芙罗拉·戴维斯。
镜头很快从周边行人匆匆掠过,重新在艾莎·菲尔德身上。她低头坐上警车,苍白的唇角悄然勾起一瞬,正好被镜头捕捉到。
克莉丝塔想,她大概发现了芙罗拉的踪迹。这场隔着千万人的无声诀别,最终还是传达给它期待的人。
新闻很快播完,转而报道起一位新锐艺术家近日画展取得了巨大成就。克莉丝塔不感兴趣地切换到综艺频道。
墙上挂钟三根指针霎时重合,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悠长回响。
她放下装着水果的玻璃碗,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呐。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即使是仙女教母,也阻止不了魔法的失效呢。”
灰姑娘的面目最终还是暴露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祝大家端午快乐,高考顺利。
作者被抓住教蠢弟弟英语了(哭)
关于这个故事,正文就写到这里了,因为该调查的都查完了,剩下那部分是探案者不关心的起源和人心。
我会写一个番外作为对背景的补充和一些细节上问题的交代。
对于一件事,每个人看见都不同,夏洛克看见的是一回事,丝丝看见的是另一回事。苏格兰场看见的又不同,媒体报道出的又是另外一个版本。
所以我还是不决定把因果全部从主角的口里讲出来。
番外的视角是芙罗拉,算是从局中人、主使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
最后,关于第二个副本,我之前说要写霸道总裁和贫民少女的玛丽苏恋爱故事,还有狗血替身白月光的梗,我觉得我好像能实现这个梦想。会很有趣的(笑),大家可以期待一下,哈哈哈!
第21章 十二时·番外·生如露(上)
在报纸上看见父亲在精神病院割腕自杀的消息时,我正在马赛的港口等一艘开往旧金山的轮船。
这个消息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我想过我一走了之后父亲也在许会在疗养院疯疯癫癫一辈子,但他会忘记多年来的仇恨,最终平静地去往天国,和他真正的女儿团聚。
对我而言,父亲是否真的死于自杀已经不重要了。他的死亡代表着我和那片隔着一个英吉利海峡的国度彻底分割。
无论是马赛还是旧金山,亦或另一个闻名世界的繁华城市,今后都一样。不会再有第二个我再也不愿回去的伦敦。
想想这小半生,二十余年的岁月正如多年前和艾莎一同读过的莎士比亚那一句话——“生如幻梦”。
仔细想想,我前半段的人生,从来没有绕开他们两个。
不过没关系,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芙罗拉·戴维斯,这个九年前被艾伦·戴维斯赠予的名字,无论它承载了多少爱恨,都在时间长河里散落成微尘。从今往后,我可以做回伦敦孤儿院里那个无忧无虑的莫妮卡。
对,那才是属于我的名字,即使没有显赫的姓氏,我仍旧很喜欢它。大概是因为只有这个名字,才是我得到过的、完全属于我、纯粹的温暖与爱。
许多人都喜欢在命运落下帷幕后回忆旧事,我从前一直不能理解,直到我自己也开始回忆前尘往事
__
时间倒回1993年那个来得格外早的春天。
那是我记忆中少有的、温暖的仿佛伦敦的冬天未曾来临过的春天。
院长妈妈一大早就把我们一排孩子叫起来,给我们分发礼物。我们很少能在圣诞节之外的日子得到一份珍贵的礼物。我记得我得到的是一本《格林童话》。
那真的是一本很精致的书,插图里有美丽的王子公主还有巨大的城堡,色彩艳丽,和孤儿院褪色的屋顶门窗格格不入。
我很喜欢它,可它又让我觉得难过。
——因为我并不识字。
那本书我读得磕磕绊绊,我很希望院长妈妈能给我读一篇故事,但她那段时间太疲惫了,我不想再去麻烦她。我花了一个多月才勉强读完第一个故事,《灰姑娘》。
读完以后我很高兴地站在院子中央,大声给一群小孩子们讲那个故事,一遍又一遍,甚至我们还扮演了整个剧情。毫无疑问,我拿到了辛德瑞拉的角色。
我换上了我最好的一条裙子,即使那上面的亮片显出十足的廉价感,可后来价值千金的名家高定,在我心中,也比不上这一条裙子。
那当然和剧院里专业的演出云泥之别,可我当时就是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公主去。
表演完成之后,我信誓旦旦地和同伴说,等我读完下一个故事之后,就会马上讲给他们听,我们还可以演下一个故事,大家轮流来当公主。
可惜,那很快就成为了一句谎言。我没能做到。因为艾伦·戴维斯收养了我。
当然,这并不是他对我一见就起了怜悯之心然后父女相认的美好童话。伦敦那么多孤儿院,活泼可爱的女孩子也自然不止我一个。
我被带到艾伦·戴维斯面前,院长妈妈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听到他们交谈,我才知道,之前得到的礼物就是他所捐赠。我那时的想法就是,如果他能收养我,那孤儿院里的每个孩子都有机会拥有一本童话书。
当然,他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样富有,只能算是刚刚发迹,不过对我们这些连一英镑面值的钞票都值得惊叹一句的孩子来说,他已经是只能仰望的阶层。
我不记得院长妈妈和他谈了些什么,但我很清楚地记得,他并没有一开始就决定收养我,大意也许是说隔天再来看看。
我不蠢,大概知道他并不是那么想收养我。我觉得很失望,但很快就重新雀跃起来,不用和朋友们分开,即使生活艰难一点也没有什么。
直到伊恩哥哥找到了我。
伊恩哥哥是孤儿院少数能读书的孩子之
一,他很聪明,一边在咖啡馆做兼职一边读书,每年都能拿到全额奖学金。我们每个孩子生日时,都会得到他送的一份小礼物,虽然价格不高,但心意十足,都是我们最需要的东西。
院长妈妈说,他很快就会考上英国最好的大学,剑桥。
我彼时站在孤儿院门口的台阶上,听着伊恩哥哥眉飞色舞的谈着对未来的美好规划。
记忆里那些费尽心机想保留的温情美好,总抵不过人类遗忘的天性和时间的侵蚀。我早就忘记他描绘过的美好未来,只隐约记得那是再完美不过的未来,也是我们最终都没有得到的未来。
芙罗拉·戴维斯看似完美的未来在那个春天开始,他的未来、连带着莫妮卡的、孤儿院孩子们的,在那个春天枯萎。
伊恩哥哥问我想不想被戴维斯收养。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被他收养之后,我就可以像伊恩哥哥一样每年都给孤儿院寄礼物了。而且院长妈妈说,如果我们中有孩子被收养,戴维斯先生会捐赠一大笔钱财。这对青黄不接的孤儿院来说太重要了。
像我这种从小就被父母抛弃,连名字都是院长妈妈取的人,和温室里那些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对我后来的养父,彼时唯一的感觉就是,这是孤儿院的救命稻草,不可以让他轻易溜走。然而我又毫无办法,我已经尽全力把自己装成一个礼貌懂事的好孩子了。
现在想来,我对艾伦·戴维斯,从来都没有孩子对父亲的濡慕,有的只是一开始的可以利用和后来对多年恩情的感激。
但偏偏,恩情这种东西比一般的感情可怕的多。
伊恩哥哥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和我说,他会有办法让戴维斯收养我。
他是我除了院长妈妈以外最相信的人,我对他的话毫不怀疑,欢喜地跳起来抱住了他。
几天之后,戴维斯如约再来孤儿院拜访,伊恩哥哥提前从学校回来,避开所有人找到了我。我正在房间里读那本童话书上的第二个故事。
我看见他很高兴,差点惊呼出声,却被他捂住嘴。
他笑得明朗,以至我后来很多年笑容里都带着他的影子。
他给我带了一瓶葡萄味的饮料,当时在市面上还是比较稀罕的东西,不是我们这些靠社会救济养活的孩子消费得起的。
我后来无比痛恨小孩子对新奇事物的好奇心。
如果我没有喝下那瓶饮料,事情不会发展到那个地步。而事实上就是我一口气喝光了那瓶饮料。
再次有意识之后,我听到一片嘈杂,院长妈妈的哭声在各种各样的声音中格外清晰。
我挣扎着爬起来,对发生的一切一片茫然。艾伦·戴维斯走过来,和蔼的对我说∶“我想收养一个孩子,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