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塔本意只想从夏洛克口袋里找些零钱,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一份让人惊讶的“意外之喜”。
只要一眼,她就能看出这枚怀表的来历。曾经被她握在手心摩挲过不知道多少次,克莉丝塔甚至记得上面的每一道花纹。
曾经属于她,属于“江绯”的东西。
难怪夏洛克会突然提起那个词。
——maius。
她颤抖着沿着蔷薇花纹路打开精巧机关,就像她曾经做过许多次的那样。
表盘向两侧弹开,露出陈旧的照片。
照片上两个年岁不大的女孩相互依偎,亲密的就像只有彼此。
照片背景是大片的空白,照片光影昏暗,连人物都有几分模糊。克莉丝塔永远不会忘记那里,照这张照片的地方,是占据了她从出生到在实验台上死去的几乎全部。
那是个空白又狭窄的房间,克莉丝塔短暂的十八年人生都碎裂在了那里,名为保护实则囚禁的一寸之地。
可讽刺的是,在那些充满痛苦绝望的岁月里,那间狭小的密室,的确是她唯一能得到些许安全的地方。
克莉丝塔怔怔看着这张照片。
她和江七乐的照片。
江绯和江七乐的照片。也是唯一一张。
江七乐死的太早,就像长夜里一支蜡烛,燃烧完光彩后长夜依旧是长夜,烛光的温暖只是连绵回忆里不可触摸的幻觉。
这是一张附着亡魂与无数苦涩回忆、和唯一光彩的照片。
那些她以为终结的宿命纠缠,以为跨越时间与空间永不可回首的噩梦,不需要再面对的过往,用一种不可摆脱的诡谲姿态在这一刻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她,一切不过是阴谋背后的荒唐臆想与拙劣谎言。
世界光彩仿佛在这一刻抽离,周身都是黯淡的灰白。
她怔怔握着那块怀表,突然看见了黑白光影纷乱间的唯一色彩。
——那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脑子里乱糟糟的,已经容不得细想,拨通了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号码。
拨通之后,克莉丝塔心绪更加混乱,咬了咬牙还是挂断。
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夏洛克。
她捧着手机,那枚金色的怀表硌得她手心发疼,她却毫无知觉般。
克莉丝塔茫然地看着手机屏幕。
夏洛克的电话在此时回拨过来,她手忙脚乱按下接听键。
“克莉丝塔,我马上回来。”夏洛克直接开口,没有多问分毫。他的声音很着急,那边似乎也很是混乱,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但足够坚定。
克莉丝塔握着手机,轻声道:“那你可以快点吗?”
“嗯,马上。”
“taxi——”他已经到了外面。
“夏洛克,你一定要快点。我害怕。”克莉丝塔终于崩溃,带着哭腔喊出这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江七乐是熄灭在长夜里的烛光,夏洛克是燃烧尽黑暗的太阳。
第112章 人间荒唐集(十三)
潜伏在贝克街的特工们认为他们的监控对象终于疯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抢了出租车方向盘后连闯四个红灯到贝克街后风一样闯进了221B。他们一边暗自握紧了腰间的枪,随时准备在夏洛克彻底失控时将他制服;一边将这件事报给给了他们的上司。
可对方态度淡定,叫他们继续监控夏洛克,并且告诉他们夏洛克只是赶着回去陪女朋友而已。
单身狗·特工:“……”
房间里的灯被全部打开,亮的像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正午。
克莉丝塔无措抱膝坐在窗帘下,双足□□,长发散开在膝前。那枚怀表被丢弃在地板上,打开的表盘露出两个女孩的合照。
听到脚步声,克莉丝塔抬起头,眼里有一点点恍如错觉的委屈。
“你为什么才回来啊?”
“我等了你好久。”
“……好久。”
夏洛克没有多说,那些阐述他回来时超速到一百二十码连闯几个红灯的辩白都是无力的,唯一的事实就是在克莉丝塔处于崩溃边缘的时候,他不在。
夏洛克抱起她,这个动作他做的不太熟练,但他很快根据克莉丝塔身体下意识反应调整了自己的动作,让她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中。
克莉丝塔内心的状态其实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好一点,夏洛克赶回来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让她理清眼下的局面并做出最合适的判断。
她一直都是足够从容冷静的,无论是一开始在异国面对夏洛克和麦考夫的连番试探,还是后来与塞西尔的交锋,克莉丝塔一直都保持着一种理智清醒近乎冷酷的状态,甚至在和夏洛克确定恋爱关系之后即使一开始不够适应她也很快就游刃有余。
但是,在夏洛克出现的那一刻,她还是感觉到所有被压抑在心底被刻意忽略的害怕委屈迷茫瞬间爆发。
夏洛克足够强大与可靠,也足以被信赖,在他身边,她不用一个人去承担那些会深深扎进她血肉的荆棘。
他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唯一的救赎。
克莉丝塔想完这些后才发现她被带进了夏洛克的卧室。出于对彼此隐私的尊重,克莉丝塔还是第一次进夏洛克的房间,并不是强迫症式的整整齐齐,反而可以说乱的有条理。
“你不放我下来吗?”
夏洛克直接抱着她坐了下来,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克莉丝塔脑子还没太清醒,但这不妨碍她意识到夏洛克做出的行为不对劲。
为什么她要坐在夏洛克的膝盖上啊?这么大一个房间难道还没地方给她坐吗?
“已经放你下来了。”夏洛克说得理直气壮,“你不是需要安慰吗?”
青年略嫌苍白的脸尽在咫尺,克莉丝塔能感受到他身上滚烫的温度和强劲的心跳。
她没有回答夏洛克的问题,手轻轻抚上青年胸膛心脏跳动之处。
自由的、鲜活的、绚烂的灵魂。属于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独一无二的灵魂,就藏在这里。
“不需要安慰了。”她清浅地微笑着,“有你出现就足够了。”
夏洛克反握住她的手,低头注视她。
是极少见的温和神情。
克莉丝塔不闪不避地回视,眼底有光芒闪烁。
……
“怀表是那一次希维尔给你的吧?”
“嗯。芙罗拉的遗物。”
“不,这是我的东西。”克莉丝塔轻声反驳道。虽然夏洛克早就自己猜了出来,但由她亲自说出口的意义到底是不一样的。
“或者说,它曾经属于我。”
克莉丝塔在今天之前以为她会保有她那段不堪身世秘密直到黄土白骨,夏洛克也许会一直猜测但永远不会找到正确答案,因为没有会相信穿越时空这种荒唐的事情,尤其是对一个坚定的科学主义者。
但这枚怀表的出现打破了她一直以来的某些错误认知。
既然还是同一个时空,怀表的出现也注定了她从未摆脱从前的噩梦。那就没有什么不可告诉夏洛克的了。
他终有一天会知道一切,她原原本本的一切,她一切的不堪。就像她终有一天不得不再次面对那些痛苦烦乱的过去。
她对自己的错误接受的坦然,“你应该察觉到了,我之前对我自己的来历产生了一些错误的判断。”
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一时间难以被整合,克莉丝塔又不知道该怎么把它们用最简短的语言解释清楚。
夏洛克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她最大的耐心。他静静地等着克莉丝塔把一切告诉他。
“我记得你一直觉得我身上有种奇怪的维和感。那是因为我确实不是克莉丝塔。在今天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来自另一个时空。”她说到这里去看夏洛克的反应。
侦探张口就想说荒唐,话到嘴边最终拐了个弯,“你知道这不可能,克莉丝塔。”
少女抬手捂住眼睛,“确实是很荒唐的说辞吧。我一开始也不相信,我花了好几年才让自己相信这个说法。”
“我在那起车祸中醒过来,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叫姜月白的小女孩。我当时觉得这个世界疯了,或者是一场无聊的阴谋。”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查遍了所有的资料,拜托了许多的人,都没有找到我前世……姑且称它为前世吧,相关的任何痕迹。至少在那几年是这样。”
“我甚至一个人去找过我记忆里的一切,但是没有分毫可以和我记忆里对得上的部分。”
“而且这个世界,和我曾经接触过的……的确存在一些不同。”她对这一段颇为含糊,并不想多提。
“所以我让自己接受了这个说法,和过去一刀两断。因为对我来说,成为姜月白比做我自己幸福多了。”
“虽然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姜月白,但是我不愿意去想那么多。夏洛克,有时候做条金鱼其实很不错的选择。”
活的太清楚是很痛苦的事情,痛苦到你会怀疑自己是否真正活过。
“你不是她。你不是姜月白,也不是什么愚蠢的金鱼。”夏洛克半搂着她的身体,让她贴在自己怀中,同时尽量使自己的口吻显得温和不生硬。他确实没想到克莉丝塔对自己的认知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麦考夫调查出姜漓的墓里埋着两个人的骨灰。姜漓和姜月白?”
克莉丝塔才注意到夏洛克在称呼姜漓时很少使用“your mom”这样的代称。夏洛克很早就知道了,她不是姜月白。
所以即使今天她没有发现这块怀表,夏洛克迟早有一天也会把真相剖开放在他面前。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否决掉了夏洛克的猜测,“不是姜月白。”
她大概知道墓中的另一个人是谁。
“那应该是我的母亲。”
“你还记得那束墓前的白蔷薇吗?那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花,我是说我真正的母亲。”
“后来又有人送了一束白蔷薇给我。那个人一定知道我是谁。”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自己不知道。”她苦笑着。
“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如果你在意的话。”夏洛克低声道。“即使我根本不在意你是谁。”
无论是克莉丝塔还是姜月白,或者是江绯,还是其他的,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少女抬眸,清澈双瞳里盈满细碎星光。
“江绯。”
“我叫江绯。”
隔了许多年之后,她终于能再次说出那个被她小心翼翼放置在心底不肯遗忘的名字。
“阿绯。”
侦探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叫出她的名字,郑重地像一个誓言。
作者有话要说:看出来夏利干了什么好事吗?(摸下巴)
等丝丝反应过来就是大型家暴现场了。
第113章 人间荒唐集(十四)
明安娜不喜欢最近被起用的叫克雷尔的家伙,贪婪的不知进退,有几分聪明,可惜手段狡诈。按理来说明安娜远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但让她都觉得狡诈阴险,可想而知克雷尔的手段下作到什么地步。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让这么一个人暂时取代艾玛的那一部分职责。
明安娜不是能受这份委屈的人。她自幼在组织的英国分部长大,虽然没有父母,但足够自由和幸福。成年后逐渐开始渗入组织内部的事物,当时组织总部转移到英国,权利交替,她被现在'这位顶头上司赏识,在她的庇护下顺风顺水走到这一步,和顶头上司的关系也比一般人要更亲密。
所以她毫不顾忌地抱怨了这件事。
作为她上司的女子只是无奈一笑,“如果你想要更多权利,我也可以给你。”
“我手上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明安娜并不想要更大的权利,“可是克雷尔这个人并不值得重用。即使是斯莱特也看不上这种人。”她言语之间满是对克雷尔的不屑,“上一次的事情虽然说是为了克莉丝塔小姐,但他的行为已经算得上背叛了。我不明白您这么做的意义?”
女子轻轻叩击着桌面,“就是因为他不值得。”
“嗯?”
“野心和欲望是好东西,过分的野心和欲望就不是了。”她意味深长地开口,“我在做一些打算,克莉丝塔和夏洛克搅和到一起去这点让我措手不及。在这件事上我犯了一些错。”
提到克莉丝塔,她更多的是无奈。
“他们两个,您不是早就料到了吗?”明安娜觉得这事也是叫人啼笑皆非,他们和福尔摩斯明争暗斗恨不得送对方去死,结果两方最重要的“筹码”突然之间搞到一起去了。
但是这并不是太让人意外的事情,她早就听这位boss为此担忧过。
“夏洛克·福尔摩斯,他和克莉丝塔身上有一部分特质相通,但他有偏偏有克莉丝塔缺少的那种赤诚纯粹。这'注定了克莉丝塔会在某一天迷恋上他。”
一语成谶。
女子摇了摇头,“我不是说克莉丝塔,我足够了解她,也不会估错她。让我估错的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家的这兄弟俩太不像了,我不该拿估量麦考夫的那一套去应对这位小福尔摩斯先生。”
她叹息道。
“对您来说,只要克莉丝塔小姐喜欢这一点就足够了吧。即使那是一个福尔摩斯。”
女子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沉默了一下轻轻舒出一口气,“你说的对。但我更害怕克莉丝塔无法承受这样的感情。”
夏洛克·福尔摩斯,他既然付出了,那就势必要拿到同等或者更多的报酬。
但夏洛克想要索取的报酬,恰恰是克莉丝塔无法给予的。克莉丝塔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是下意识的独占欲与对夏洛克身上某些特质自身求而不得产生的痴迷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