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在回应他的视线时,鸢色的眼眸没有波澜,仿佛他们在讨论一个无足轻重的话题。
隐隐又闻到硝烟味的花野弥生觉得头又疼了起来,抬起手揉揉自己的眉心。
注意到这一细节的白兰眨了眨眼,下意识皱起眉头。
中原中也死死盯着眼前的家伙,“这就是你说的收尾?”
太宰治垂下眼眸,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嗓音也格外冷淡,“没错。”
再次提到这件事,全然没有之前的兴奋与得意,被少女无意间一搅局,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提起他的兴趣,沉浸在功亏一篑的打击中。
真偏心啊,明明他也被欺负了,为什么不来安抚他?果然还是等级压制的原因吗?
中原中也一眼就看出这家伙在走神,咬牙切齿道,“——太宰治!”
近乎暴怒的嗓音被压制了大半,显得格外低沉沙哑。
太宰治倏地看向他,语气清冷,“中也,既然你决定选择置身事外的话,就不要再去追究以前的事情。”
他轻笑一声,“有本事……你再将她重塑一次啊?你之前不是险些成功——!”
身下的椅子倏地被人猝不及防地向后扯去,在地板上摩擦出尖锐且刺耳的声音,与某个诡异的声响叠加在一起,扎进耳膜。
眨眼间,视野中便出现了一个漆黑的身影,充满质感的外套因为主人过于疾速的动作,而在半空中扬起近乎粗鲁的弧度,帽檐下的橘色头发成为这个身影唯一的色彩。
一如无数个被暗杀的日日夜夜。
——异变只一瞬间就戛然而止。
花野弥生呆滞地看着挡在太宰治身前的重力使,似乎忘记了呼吸的方式。
***
太宰治微微睁大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依旧运作的听觉清晰地将玻璃脆响后的碎裂声从耳膜传递进来。
心脏极为亢奋地跳动着。
而一秒钟之前,它差点停止了。
摔落在地的无数玻璃碎片折射着窗外的火烧云,肆无忌惮地切割天空,突然涌入的海风掀起遮光窗帘,将大海的咸涩气息送进屋里。
夕阳的余晖宛如利剑般劈开房间里的昏暗,一半落在蜘蛛的肩头,仿佛在上面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一半从木质餐桌上延伸过去,径直刺进重力使的身体,不甘心地想要扑向被他保护在身后的男人。
似乎想要取代那颗没有穿透身体的子弹。
房间里陷入死寂,所有人都陷入突如其来的变故中。
……不,只有一个人除外。
玻璃碎裂的同一时间,仿佛早有准备般,蜘蛛骤然偏了下头。
对准他脑后的子弹依然忠诚地执行命令,从男人的耳边擦过,以冷酷且残忍的姿态,对准“恰好”与他处于一条直线的黑手党首领的头颅。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此时应该有个人已经倒在血泊中。
然而身为黑手党首领的直属干部,对暗杀早已身经百战,这种槍械类反而是最好解决的,哪怕是消音槍。
以至于在异变骤起的瞬间,本能就向身体发出指令,让他执行最优先任务。
微风撩过蜘蛛的发梢,额间的等臂十字架在逆光中陷入黑暗,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被强行终止命令的子弹停留在重力使的身前,原本应该是冰冷的金属色被夕阳点燃,泛起愤怒的色泽。
中原中也冷笑一声,倏地旋身踢向子弹——
犹如电影倒带般,子弹沿着原来的轨迹返回,疾速且暴戾地擦过维持着原来姿势,丝毫没有动弹的蜘蛛的耳畔,回到它的主人面前。
窗外不远处的树干上传来一声痛苦的申吟,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响,自此再无声息。
湛蓝色的眼眸中杀气四溢,中原中也森冷地看着面不改色的蜘蛛,“不要。随便。打扰别人的谈话。”
作者有话要说: 大脑:这发展和我之前想的不一样啊?!
手:我不要你想,我要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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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手册第一百六十四页
片刻之后, 凝滞的思维才重新运作,大脑将刚才那一幕一遍遍回放, 每一帧都让花野弥生四肢冰凉, 她面色苍白地看了看安然无恙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目光这才落在神色平静的蜘蛛身上。
像是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几乎正在同一时间, 蜘蛛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唇边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花野弥生仿佛听见他用低沉而徐缓的声音在耳边说,“这可不关我的事。”
他只是躲开了原本瞄准他的子弹而已,她什么都不能说,否则就会开启倒计时, 而等他耐心耗尽的那一刻, 可就不是这种在他看来不痛不痒的“巧合”了。
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渐渐平息,大脑重新获得身体的掌控权, 她下楼的时候甚至无力的踉跄了一下,如果不是身旁的少年扶了一把,早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爆豪胜己看着用力攥住自己手臂的手,听见少女气息不稳地说, “我、我去看看外面还有没有人。”
就在这时,坐在沙发上的白发男人站起身,“算了,我去吧,正好看看那个家伙是不是还活着。”
白兰的目光在少女苍白的面容一晃而过,“你早就不舒服了吧?能坚持到明天吗?”
一句话让其他人愣住, 目光唰地都集中在少女身上。
花野弥生惊讶地眨眨眼,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察觉到,“嗯,没问题。”
白兰微微颔首,无奈地对武力值最高的重力使和蜘蛛说,“看在这里有个病患的份上,就别胡闹了吧。”
说完,也不管两人作何反应,转身朝屋外走去。
阖上门的前一秒,他意有所指地埋怨道,“真是的,好歹我也是职业英雄,居然这么猖狂地在我面前杀人?”
夕阳如火光般笼罩在他身上,紫色的瞳孔边缘晕染着血色,白兰漫不经心地走进树林里,没一会就找到偷袭的狙/击手。
带着面具的男人穿着毫无特色的黑色衣袍,狙/击槍掉落在身旁。
出乎意料,他没有立即死亡,子弹击中的位置离心脏还有点距离,胸膛微弱地起伏着,犹如苟延残喘的蝼蚁。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躺在灌木丛中的男人,树荫一层层叠加在身上,将白色的制服蒙成深灰色,只有细碎的夕阳落在肩头。
“亏我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这么好的机会,居然一个都没杀了,”他苦恼地啧了一声,“你也太没用了吧?”
话音刚落,他干净利落地踩断男人的脖颈,然后漫不经心地挥了下手,男人的剩下出现一个扭曲浑浊的黑洞,仿佛隐藏在暗处的猛兽露出獠牙,将尚有余温的尸体一口吞下。
做完这一切后,他躬身拾起那把狙/击槍,一边动作熟练地上膛,一边往树林深处走去,自言自语般轻笑道,“都藏好了吗?那么……游戏开始。”
暗处鼻息的恶徒悚然一惊,以最快的速度四散逃离。
——别墅里。
爆豪胜己扶着少女坐在沙发上,手背贴了贴她的额间,确定体温正常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只是昨晚没有睡好,有点头晕,没关系的。”花野弥生解释到。
中原中也松了口气,转而神色微敛,看向低头坐在椅子上的太宰治,蓬松柔软的黑发在脸颊处投下一层阴影。
“我需要和你谈谈。”他低声说。
好一会,太宰治才有所反应,双手抄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迎着少女的目光朝别墅外走去,却没有回以一个注视,就像没有这个人存在般。
花野弥生看着离开别墅的两人,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担忧。
“他们两个关系很不错,没什么好担心的。”
库洛洛在少女的注视下,拿着她原本放在桌上的水杯,轻抿了一口,转而起身朝她走来。
花野弥生见他若无其事地坐在自己对面,欲言又止,像是忍不住想说什么,都又怕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而迟迟不敢出声。
“好啦,”知道她在想什么,库洛洛无奈地叹了口气,“答应你,下次不会了。”
花野弥生忍了忍,没忍住,“这话我听过很多次了。”
所谓“下次不会”的真正意思是“下次不会让你发现”,这招他们用过很多次了——蜘蛛以及揍敌客。
库洛洛倾身将杯子放在茶杯上,弯眼一笑,“也是,毕竟是个百分之八十,真要出什么事你也舍不得。”
……这种以退为进的招数她也很熟悉。
花野弥生下意识靠进沙发里,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
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防备,库洛洛沉吟了两秒,“那这样吧,把那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我,我保证不会再对他出手。”
在看到少女怀疑的目光,库洛洛懒懒地往后一靠,“不管你是否相信,这个机会只有一次。”
将他们的对话全程听完的爆豪胜己简直想冷笑。
——这家伙真的敢冒着被扯断线,彻底隔离与两个世界的风险去杀一个高数值的人吗?
片刻之后,花野弥生微微颔首。
蜘蛛微微一笑。
不能杀,那就将利益最大化。
以前既然出现过漏洞,总要想办法知道原因和正确的应对方法,下一次才不会那么猝不及防。
……
中原中也跟在黑手党首领身后,往白发男人相反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像是偶然相遇又正巧同行的两个陌路人,又像是气氛紧绷成弦的宿敌。
两人来到树林的边缘处,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一层又一层火烧云落入海面,起起伏伏的海浪宛如爆发的岩浆。
似乎觉得这里离别墅足够远了,黑手党首领停下脚步,随便找了棵树,后倾着身子倚靠在树干上。
中原中也站定在他身旁,两人间的距离一如既往——可以相互配合,也可以相互攻击。
“交换吧,”太宰治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想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就用你的秘密和我交换。”
他的视线虚落在不远处,鸢色的眼眸被夕阳染成血色,以往浮于表面的情绪消失殆尽,柔和白皙的面容泛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中原中也一向琢磨不透他的心思,这个人对人心的掌控足以用“可怕”来形容,不管是恢复记忆之前还是之后,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掌控中——唯独刚才。
那枚子弹没有穿透他的头颅,却将无懈可击的盔甲撞出一丝裂缝。
这或许是唯一能从他口中挖掘出真相的机会了。
没有阴谋诡计,只是一个简单的交易。
无数浪花蔓延上沙滩,汹涌翻腾的浪潮撞击礁石,哗哗作响。
大自然的合奏中,忽地渗入人类低沉的声音。
“……我曾经是坐标。”
***
太宰治是唯一一个坐标,但不是第一个。
第一个是……荒霸吐。
这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透明而牢固的墙将它与外界隔离,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日积月累产生的一点点阶段性的意识让它明白那面墙是“封印”,但距离了解什么是情绪和感情还太遥远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小小的,脆弱的生物突兀地出现在墙里面,不再是那些一闪而现的黑影,它能清晰地看见她每一寸轮廓。
……人类?
这里怎么会出现人类?
她在看见它的第一时间,害怕地颤抖了一下。
无尽的黑暗中,时间与空间都化为虚无,每句话、每个音节、每个神情……关于她的一切他都铭记于心,直到学会人类的语言后,他才明白她那时在说什么。
长发及腰的女孩漂浮在半空中,好半晌才控制住身体的平衡,碧绿色的眼眸在黑暗犹如萤火虫般——那是它第一次对颜色产生概念。
【这是哪?好黑啊……】她战战兢兢地抱住自己,以此来增加安全感,【有人在这里吗?能、能和我说话吗?】
还没有语言概念的它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更不要说回答她了,只能看着她四处张望——她的目光从它身上停顿了一下,很快就转移到别处,似乎想要在这里找和她一样的生物。
在她眼里,它是什么样的?
漆黑无光的空间会让人产生恐惧,女孩越来越不安,原本就隐隐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顷刻间溢出,惊惶地哭声融进黑暗。
不知哭了多久,她就疲惫地睡着了,然后在睡梦中消失。
无尽的黑暗中又只剩下它。
孤独——这是她教会它的第一种感情。
幸运的是这仅仅是个开端。
女孩再次出现的时候,身上的颜色和上次不一样,但眼睛和无关轮廓没有变,它知道她是谁——也只有她能出现在墙里面。
但和它不一样,她看不见墙外的人影。
她没有再像上次那么惊惶不安,但心情还是很不好,【怎么又是这里?】
这次她终于将视线直接落在它身上,像是破罐子破摔般,迟疑地说,【你能说话吗?】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又垂头丧气地缩成一团,又问,【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那我就当你能听见了。】她自言自语到,【你给我的感觉……很可怕,我不敢靠近你,但是……这里只有我们了。】
【我叫花野弥生,还有三个月满十岁,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停顿了一下,好奇地看着它,【我觉得这里除了我应该没有其他人类了。】
【看来这里的坐标是你?好奇怪……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