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动了就自己回家领罚。】
父亲说完这句话就把他扔在偏僻破旧的仓库离开了。
周围一片寂静,他靠在冰冷斑驳的墙角, 冷静地估量一下身上的伤势。
左肩被任务目标开了个小窟窿, 流血量不大,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就会被开在心脏处, 双手也被折成诡异的弧度,连做基本的包扎都没有办法,肋骨断了两根,双腿的神经也因为伤口中毒开始麻痹, 不过没有关系,他的抗毒能力很强,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化掉,那时候体力也应该恢复地差不多了。
丧家之犬不过如此。
早知道刚才应该向父亲求情,老老实实被拎回去受罚可能或许大概会轻松一点,当然也有可能开口的话会当场再被打断两根肋骨。
反正这伤势也不是重到没办法自己回去, 何必再自讨苦吃呢?
周围的杂鱼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还是听从父亲的安排吧,看在他这么老实的份上应该会少挨几鞭……???
视野里突然出现了透明的泡沫,穿透天窗的阳光让它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它们渐渐凝聚在一起融合成一个娇小的轮廓,然后那些无色的一戳就破的泡沫被慢慢染上色彩……
最终,它变成了一个黑发碧眼的……她。
这个年龄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在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冷静地打量周围的环境,仿佛经历过很多次这种事情。
然而在看到鲜血淋漓的他时,脸上的冷静就变成了错愕和惊吓。
她咽了咽喉咙,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可目光在触及他的双手时又愣住了一下,好一会才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说了些什么。
听不懂……语言不通吗?
这就没有办法判定她出现在这里是否有威胁或者别的目的,只能一边观察一边拖延时间了。
——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
视线在瘦弱的身形和毫无肌肉线条的小臂掠过,最后停留在她的脸上。
相当有欺骗性的一张脸啊,这样的人如果培养成职业杀手一定可以赚翻。
【会说通用语吗?】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对这个问题几乎不抱希望。
谁知她愣了一下,再次张望了一下这个废弃仓库,小声嘀咕了什么才回答他,【会一些。】
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身上的伤口——或许是要指的地方太多,那跟细嫩的手指在半空中来回飘了几下,最后又苦恼地收了回去,【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你会处理伤口?】他问。
她犹豫着点了下头,【只会一点点。】
双手抬起停留在瘦弱的双肩旁,以此证明自己并没有攻击意图,【如果你允许的话……那我就过来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中观察出些什么,但是一无所获,直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时才慢吞吞地说,【好啊。】
靠近点也好,毕竟他现在能用的武器也只有牙齿了。
她松了口气,来到他身边蹲下——明明他已经被浓郁的血腥味捂住鼻子,却莫名其妙地闻到了一阵属于香草的清香。
他丝毫没有松懈,看着这个女孩在观察了他身上的所有伤口后露出凝重的神情来。
【我能碰你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因为看到这么重的伤势而感到害怕。
【可以。】他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如果表现出一丝敌意的话,哪怕只剩下嘴能动,他也会瞬间咬断她的咽喉。
女孩伸出柔嫩到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掰断的手,轻轻在他的肋骨处按了几下——毫无攻击意图。
下一刻她苦恼地摇摇头,语气中充满担忧,【双手骨折还有点办法,但是肋骨和腿上的毒……霍斯曼还没有教我这些。】
——???
这家伙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可怕的名字?
【……霍斯曼?】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巧合吧?
那个在他五岁的时候冲到揍敌客家和祖父对干一场差点把枯枯戮山轰平的霍斯曼?
听出他声音里的错愕,她比他还要惊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立即抬起头来,望向天窗外的蓝天白云,脸上一片茫然,【这里不是流星街?】
……???
你全身上下哪里像是和流星街有半点瓜葛的人啊?
……等等?
啊……他知道她是谁了。
——【霍斯曼那个老家伙居然在流星街养起了宠物,真是越老越古怪。】
医生的宠物……原来是这家伙啊。
不过更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的是——
【你以为在流星街……你居然还敢帮人?】
这句话仿佛点燃了什么似的,瞬间把她脸上的神情烧地一干二净,清澈明亮的碧色眼眸变得有些暗淡,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
【那有什么办法……难道要看着你死吗?】她顿了顿,又为自己辩解到,【如果刚才你表现出有行动力……我早就跑了。】
在流星街任何有行动能力的人都可能是敌人,而在老城区则要把“可能”这个词删除。
他眨眨眼,面无表情地问到,【那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她想了一下,迟疑地望着他,【这里对你来说安全吗?能不能找到能够帮到你的人?】
会问这些问题还算有点脑子,看来没有因为霍斯曼的庇佑而变得愚蠢。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不用那么麻烦,等腿上的毒吸收后我就可以行动了,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她就差把“毒也可以吸收吗”写在脸上了,但她什么都没有问,蜷缩着身子乖乖地在他身边坐下,一会瞟一下他的腿,一会瞄一眼他的手。
有个人陪着打发一下时间也不错,于是他主动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花野弥生……你呢?】
【伊尔迷·揍敌客。】
【揍敌客?】她似乎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想了好一会突然脱口而出,【啊!那个老不死的揍敌客?】
【……?】
【……抱歉,】她尴尬地挠挠脸,【霍斯曼提过……嗯……】
【不用在意,】他慢吞吞地说。【霍斯曼那个老家伙……祖父也是这么称呼他的。】
少女没忍住,发出细细软软地笑声,像只被逗趣的奶猫。
※※※
那是他的本世界和她的“旅行”第一次交叠。
因为两人的时间流速不一样,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好像比他大,但是等到他十五岁的时候,他们的年龄同步了。
那时候他已经通过她认识蜘蛛了——没办法啊,她并不是每次都降落在他身边,还好她很听话,每次都会打个电话联系他,只要他有空都会跑去流星街找她。
是的,去找她。
从十岁开始,这个女孩就像被造物主格外宠爱一般,一点一点变得更加让人欲罢不能,虽然外貌有部分加成,但对伊尔迷来说,在一个揍敌客尚且残留着最后一丝柔软的时候被某种存在悄无声息地入侵……
伊尔迷容忍它生根发芽,最后成长为参天大树……怎么可能还舍得把它挖出来?
既然舍不得挖出来,那就要好好灌溉,好好保护,毕竟宝贵的东西只有这么一个,万一没有了就再也找不到一样的了。
但霍斯曼对此嗤之以鼻——【不过是淤泥中的渣滓想要贪婪地掠夺更多而已。】
伊尔迷并不否认,其他人也一样,他们都没有觉得这有哪里不对。
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法不一样,总不能因为他们贪婪就否认一切吧?
既然是掠夺,当然想要得到的更多呀,包括她的恋慕之情。
但没有办法,“小胜”对她来说无可取代。
哪怕她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真实个性,库洛洛一天到晚在她面前蠢蠢欲动,自己也不着痕迹地灌输些东西——这可以说是他和库洛洛的第一次合作。
可她依旧毫不动摇。
感情这种东西难道比力量还重要吗?
无法理解,但又好像……有点模糊的概念。
之前实在得不到也没办法,但是现在有机会能够得到,为什么不朝着这个方向努力一下呢?
身为一个杀手,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但是他似乎缺了点运气。
有一次她降落在库洛洛那里时有联系他,但是因为有一个任务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他们那次并没有碰面。
而第二次联系上后他匆匆赶到一个叫罗赛尔的沿海小镇,却看到她和库洛洛接吻的画面。
如钻石般闪耀的少女坐在台阶上,周身被亮丽的花草簇拥着,她羞怯地闭着双眼,睫毛因为紧张微微颤动着,面颊上泛起樱花色的红晕。
她微微扬起头来,下颚和咽喉形成柔美又脆弱的弧度,腼腆地接受着那个来自黑发黑眸的少年的吻。
少年背部的轮廓被白色的衬衣包裹出流畅的线条,但每一寸肌肉都狠狠地紧绷着,仿佛在尽全力克制些什么。
察觉到外来者的气息,他第一反应是将少女拥进怀里,他的动作因为过于小心翼翼而显得有些僵硬,仿佛并不是怕她受到来自外界的攻击,而更像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就会把她捏碎。
少年回过头来望向他,阳光穿透茂密的树叶形成细碎的光束散落在他的脸颊上,漆黑的瞳孔折射着点点光芒,却没有丝毫暖意,更像是生存在黄泉底的鬼怪终于握住了岸上的一朵彼岸花,正想要放进嘴里咀嚼时被人打扰了。
目光相触的下一秒,少年并没有流出什么属于胜利者的姿态,而是微微沉下脸来,像是在看一个蠢蠢欲动的鬣狗。
没什么好得意的,这家伙不过是先得手而已,反而……
【辛苦你啦,库洛洛。】伊尔迷无声地比了个口型,嘴角微微上扬成愉悦又诡异的弧度。
不是“小胜”的话,他们不都是一样的吗?
身为一个非常有耐心的揍敌客,哪怕运气稍微差了点,但还是可以补救的。
——既然这家伙可以,他也可以。
他只需要等待一个适当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加油!没有挖不动的墙角!
团长:m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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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手册第四十四页
伊尔迷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一个晚宴上等待任务目标出现。
【弥生?】
自从两年前她对库洛洛的数值达到百分之六十后, 伊尔迷已经很少能联系上少女。
那个可恶的蜘蛛自从罗塞尔镇碰面后就对他严防死守,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后来更是利用百分之百的数值优势直接不允许少女再接近他。
就算她有时会降落在自己身边, 都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那家伙身边, 虽然偶尔会被他留下,但次数并不多——谁叫他还是个零呢?
顺带一提, 就是罗塞尔镇的那一次少女停留了五个月,库洛洛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到达满数值的。
【伊尔迷……】软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害怕和恐惧让声调不正常地上扬。
他抬眼看到自己的目标正搂着妖艳的女伴慢慢走下旋转楼梯,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觥筹交错的大堂,【你在哪?】
【我在、我在无人区……下下签的教堂……】她打了个泪嗝, 语无伦次地哽咽到, 【……我害怕……你能不能……】
——噗通。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重击了一下耳膜,几乎要将它刺穿。
【等我。】
这个电话是个异常, 而异常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代表好消息。
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她的身边时,十六岁的少女蜷缩在长椅的角落,正愣愣地盯着神像出神,泪眼朦胧, 脸颊上还残留着稀稀落落的泪痕,脆弱狼狈地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那个平时充满戾气的僧侣平静地坐在她的身旁,明明早就发现他走进来,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一只手撑在椅背上,另一只手正懒洋洋地拨弄着佛珠, 他侧首凝视着少女,横穿鼻梁的伤口让他即使在面目表情时也带着丝凶狠,湛蓝色的眼眸中翻滚着怪异的……贪婪。
就像一只失去禁锢的家犬正围绕着觊觎已久的食物,思考着从哪里开始下嘴。
伊尔迷故意踩出脚步声,让少女察觉到他的存在。
少女迟钝地转过头来,目无焦距地望向他,好一会才将模糊的视线重新凝聚。
她扁扁嘴,看上去又委屈又可怜,在看清他的一瞬间,绿眸中再次氤氲起泪意,带着哭腔唤出他的名字,【伊尔迷……】
他站定在少女身侧,无机质的黑瞳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后才开口询问,【怎么了?】
这个问题像是按下了开关似的,瞬间让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低落下来,呜呜咽咽,哭得不能自已,【库洛洛……库洛洛生气了……好可怕!】
苍白的面孔上满是惶恐不安,身体因为再次回忆起什么而无法控制地战栗着。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可怕的样子!我觉得……我觉得他想杀我……】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毕竟他和库洛洛是同一类人,再生她的气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哪怕杀了她也只是代表封闭了两个世界的通道,但是对他们来说再也见不到和死亡没什么区别,它们都代表着失去,会让自己陷入泥潭。